牛 欢 耿献伟 陈 喆
西藏民族大学西藏民族体育文化研究中心,陕西 咸阳 712082
十九大以来,习近平多次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亦是新时代开展民族工作的重要遵循。藏民族是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之一,是中华民族的重要组成部分,2020年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指出:“要挖掘、整理、宣传西藏自古以来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事实”,因此挖掘藏民族文化内涵,探索藏汉文化交流交融的历史沉积,是开展藏民族工作的紧迫任务。在特定的高原生态环境下孕育和创造的藏民族传统体育,是藏族人民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藏族人民智慧的结晶。“吾尔多”(藏语)是藏区牧民的一项传统体育运动,是藏民族优秀传统体育文化的表现形式,是藏民族文化的活化石。文章通过田野调查了解到“吾尔多”的制作工艺与竞赛规则,并探究“吾尔多”在促进民族交流交融中的作用,解决“吾尔多”在传承与发展中的难题。同时“吾尔多”也是藏民族天然的文化符号,象征着藏族人民的勇敢、健壮、朴实的民族性格。因此挖掘藏民族传统体育“吾尔多”的功能价值,探寻传承与保护的有效途径,是时代必然的选择。
吾尔多,又称俄而多、古尔多等,均为藏语音译。吾尔多是藏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挖掘和整理关于吾尔多的历史脉络有助于加强民族认同,提高民族凝聚力。笔者通过查阅资料,将吾尔多的起源大致简单分为两种:军事战争起源说和生产劳动起源说。
军事战争起源说:该说法主要集中于聂赤赞普和格萨尔王两位英雄人物的事例中。吾尔多的历史可追溯到聂赤赞普时代,距今约有3200年历史。聂赤赞普本身是天神的儿子,后降临人间,统一了吐蕃成为西藏第一位藏王,为抵御其他部落及野牦牛的入侵,学会了使用抛石块来增加力的延伸,相传这便是吾尔多项目的雏形。在《格萨尔王全传》中吾尔多作为战争时期的抛石器被多次提及,文中写道:“觉如(格萨尔)知道,消灭这些地鼠恶魔的时机已到,遂在抛石器里放上三个羊腰子大的石子,口中念诵咒语,将石子打出去。”吾尔多是格萨尔王时代的重要防御武器,在长期传唱过程中吾尔多的作用及其价值也在不断完善和发展。
生产劳动起源说:吾尔多最早是远古人类的狩猎工具,《贤者喜宴》有载,第五玛嘉库杰为王时, 产生锁链等武器。第六周周魔鬼为王时, 出现甩动的抛石绳。随着生产生活的进一步发展,藏民族人民充分利用自身环境优势,充分发展畜牧业,吾尔多就成为了主要的放牧工具。藏民族牧民放牧的三大法宝即杖、竿和吾尔多,前两者是对牲畜近距离地驱赶,而吾尔多则能进行远距离的抛投,提鞭挥抡,石子能飞出二百米远,能精准打击领头畜,使其改变行动方向,提高牧民放牧的效率。除此外,吾尔多还可以对牲畜进行简易的捆绑,对牲畜的行动进行束缚。因此,吾尔多这项传统体育起源于牧民的生产劳动,是藏民族人民智慧的结晶。
藏民族牧民使用的吾尔多类似于起源于中亚的飞石索,但吾尔多则都是用8股或12股的牦牛毛或羊毛编织成长约2m的抛石绳,一共由正绳、古底、付绳、加呷四部分构成(见图1)。正绳其上端有约为三寸的套环,使用时将套环扣于手腕处,正绳往下约1m左右,有一长约10-15cm,宽5-7cm的椭圆或菱形的“古底”“古底”多为牛皮包缝,甚至有的为了增加空气流通,提高远度和精度设计出了镂空的“古底”,一般古底上常刺绣一些日月等寓意吉祥美好的图案。从“古底”到末端为“付绳”,长度略短于正绳,吾尔多最后一节为“加呷”,与“付绳”末端相连,它是吾尔多的主要发力部位,同时也是磨损度最大部位,为了延长吾尔多的使用年限,“加呷”需另外编制,必备随时更换。使用不同的编织材料和编制工艺做出来的“吾尔多”作用也不同。用黑色粗牦牛毛编制的吾尔多,一般具备经久耐用的特点;使用粗山羊毛编制的吾尔多在牧民眼中认为是不吉利的,所以很少有人使用;使用白色羊毛编制的吾尔多,挥舞起来声音更清脆响亮;使用黑白羊绒毛编制的吾尔多,材质更加柔软,观赏度更高,一般多为饰品或悬挂在房门前驱灾辟邪保佑平安。
图 1 吾尔多
图 2 古底
打“吾尔多”时先将手腕置于正绳上方的环套中,手握“加呷”,使吾尔多以“古底”为中轴均匀对折。石子则放在“古底”处,瞄准目标提鞭挥抡,当获得一定的初速度时松开“加呷”,石子即可飞往一二百米远的目标。随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吾尔多逐渐演变成为一项传统竞技活动,据文献记载,牧民的竞技形式主要有两种:其一为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叠放四五个牛角,牛角上面放一石块,牧民使用“吾尔多”打掉牛角上的石块且叠放的牛角不散落则视为胜利;其二则是使用“吾尔多”击中特定的牛尾巴,最高命中率者为胜利方。
随着居民消费水平的不断提高和消费观念的更新,藏区旅游业的发展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旅游业已成为藏区经济增长的重要增长点和支撑力量。伴随着旅游业在西部地区的快速跟进,吾尔多又赋予了新的价值,即作为消费品在市场流通。牧民们充分挖掘吾尔多的经济价值,将吾尔多进行完美的包装,使其商品化。牧民的售卖点遍布西藏的各景区,根据大小与制作工艺分别对应不同的受众群体,使用彩色毛线编制的小型吾尔多,小巧精致可作装饰品,也可以供小朋友玩乐;使用黑白编织的“九眼”吾尔多,大多用来驱灾辟邪,可当作护身符;还有一种极小的吾尔多挂件,编织的材料更加多样,一般作为钥匙挂件或手机挂饰,这类商品因价格实惠,形式多样,深受游客的喜爱。此外随着当前体育消费水平的升级,观赏性旅游已经满足不了游客的需求,体验式旅游逐渐成为主流。与其他旅游方式相比,吾尔多作为一种民俗文化,具有一定的互动性,能够从千篇一律的旅游风格中脱颖而出,形成具有地方特色的旅游,增加藏区的就业,提高藏民族居民的经济收入。这将有利于藏民族地区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带动藏民族农牧区和经济落后地区的经济发展。
《体育与可持续发展目标》中强调,体育有助于减少各种安全隐患,实现维护和平的目的。体育是无比强大的平台,可以接纳所有参与者,不分高低贵贱,可以冲破世俗的桎梏,维护地区和平的根基,建设健康的社会。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地区的和平与发展直接关系到中国社会的长治久安,吾尔多与其他体育项目一样是各民族通用的语言,可以跨越民族、文化、宗教等差异,为不同的个体提供交流的平台,具有极强的包容性。吾尔多的操作简单,对受众的要求不高,人民可以通过抛投吾尔多来释放压力与不满,具有宣泄情绪的功能。通过个体直接参与,唤醒潜在的和平意识,进而可以预防冲突的产生,促进社会的稳定。
民族认同指本民族各成员对自身民族心理上的认知及身份上的归属。“吾尔多”是藏民族传统体育的一部分,是“土生土长”的藏民族传统体育,在历史的长河中,吾尔多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在藏民族的神话传说中,吾尔多是驱灾辟邪的工具;在江孜抗英战役中,吾尔多是人们抵御侵略的武器;在放牧时,吾尔多又成为了牧民必不可少的放牧工具。因此“吾尔多”贯穿在藏民族的历史与文化中,有着聚集、吸引、团结和组织藏民族与其他民族成员的能力,能够增强民族凝聚力。此外大部分藏民族同胞长期生活在青藏高原,广阔的土地使吾尔多的开展极具优势,同时世代遵守的民族礼俗仪式,使得人民始终牢记本民族的历史与文化。概言之,在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历史底蕴的孕育下,促使吾尔多带有极强的地域特征和民族性,对加强民族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习近平指出:“体育承载着国家强盛、民族振兴的梦想。体育强则中国强,国运兴则体育兴。要实现体育强国的伟大目标,就亟需培养大批体育后备人才,而后备人才不仅需要较高技能水平,同时也必须要有正确的道德观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则是立德树人的重要核心。“吾尔多”作为民族传统体育精神文化,具有能动意识,是“吾尔多”发展的力量源泉。对于国家来说,各族人民通过吾尔多的游戏向世界展示祖国的富强、民主与和谐;对于社会而言,开展吾尔多等竞技比赛向社会呈现出自由、平等、公正的体育精神面貌;对于个人来说,吾尔多更能反映出个人的顽强拼搏,积极进取的意志品质。通过吾尔多运动,克服自身惰性,追求身体、精神的全面发展,并通过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逐步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伴随国家对少数民族地区传统文化的保护,吾尔多作为一种促进民族交往交流的一种重要的沟通工具,逐渐活跃在人们的眼前。这类富有趣味性的比赛项目,不在仅仅局限于牧民同胞,而是逐渐成为了普通大众的娱乐项目。在少数民族运动会,以及藏民族各地区举办的农运会中,都可见到吾尔多的身影。梁启超先生有言:“与异系相接触, 则对他而自觉为我”,吾尔多这类民族项目的开展能促使各族人们聚集在一起,使参赛人员因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而成为朋友,对民族间的交融贡献了极大的推动力。同时,吾尔多比赛具有丰富的观赏性,使观众的感官受到冲击的同时也能与现场氛围产生通感,从而形成跨越民族的感知认同,不同文化间的相互尊重与欣赏,有利于增进各民族的交流交融。
在“体育+旅游”的背景下,传统体育成为了休闲旅游的重要载体。西藏政府明确提出:“要推动优秀民间民俗文化与旅游产业的深度融合”。因此政府应从三方面着手打造“吾尔多”品牌文化,充分发挥其宏观调控的功能。其一,抓住“体育+旅游”的红利,随着当前体育消费水平的升级,观赏性旅游已经满足不了游客的需求,体验式旅游逐渐成为主流。“吾尔多”应抓住游客的猎奇心理,迅速拓展市场,让游客直接参与其中,既能增进各民族的交往交流又能带来一定经济效益。其二,充分调动牧民的积极性,引导牧民与政府合作开发旅游品牌项目,推动乡村旅游资源向旅游资本的转变。其三,加大宣传力度,一方面吸引更多游客到藏区旅游,另一方面,以“吾尔多”为载体,大力宣传藏民族历史文化,促进藏文化的传播。
由于过去环境与经济条件的限制,“吾尔多”的比赛大多比较随意,且比赛距离的远近,评判的标准更多依赖于主观判断,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产生了严重的制约。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基础标准的大致内容为“对保护工作中涉及的标识及符号的名称、形式、用法做统一的规定”。要想加大对“吾尔多”的保护,加快“吾尔多”的非遗申请,首先应建立健全统一的基础标准,这是促进“吾尔多”传播与发展的基本要求。建立统一的规则制度主要体现在两方面:制定合理的评分标准与降低技术难度。制定统一评分标准的目的在于兼顾到牧区、农区、林区不同地区的利益,确保比赛的公平、公正。降低技术难度目的在于传承与推广。只有将“吾尔多”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才是长远发展的必由之路。
伴随着西方体育与新兴传媒的冲击,以“吾尔多”为代表的藏民族传统文化中,处在弱势的传统文化,正濒临萎缩和消亡。主要原因在于群众的文化认知失位和传承主体的不足。对于广大群众而言,在多样的文化面前,“本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碰撞,使人们在文化选择上陷入两难境地。当物质文化发生变迁时,精神需求也会随之改变,尤其是生产力的提升,弱化了吾尔多在生活中的应用,且现代体育的冲击又不断降低人们对吾尔多的关注,因此使得大多数人不能对吾尔多有更深层次的了解,造成了文化认知上的失位。首先应从传承主体出发,加大对年轻人主力军的培养,同时也应提升传承人的福利待遇,才能历代传承;其次应调动大众自觉参与的积极性,自觉是一种态度,是努力传承与保护本民族地区文化的一种觉悟;最后应加大“吾尔多”文化的普及与教育,使广大藏民族群众对吾尔多的传承与保护有着更清楚的认识。
民族认同可分为四个维度,既归属感、情感依附感、心理趋同性与行为卷入。区域比赛是行为卷入的一种表现形式,是民族认同具体的行动过程。吾尔多赛事具有悠久的历史,在农牧时期,牧民一旦有了闲暇时间,便会三五成群进行“吾尔多”比赛,然而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吾尔多反而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因此应加大区域赛事力度,借助区域比赛的平台,提高群众的集体意识,促使群众在比赛中找到归属感,在情感上认识到自己是本民族的一份子,使群众对自身民族的历史与文化产生情感依附。此外通过举办体育赛事,可以确定民族身份,能够使本民族的人们明白“从哪里来”的问题。以“吾尔多”比赛为例,在比赛中吾尔多与石块摩擦发出的清脆声响与观众呐喊助威的喝彩声,能唤起藏民族人民内心深处的记忆,达到自我的身份认知,场外观众可也在民族氛围中产生于藏民族同胞共同的心理。因此,加大对区域赛事的举办不仅能加强本民族的向心力,而且还能增强各民族的向心力,更有利地区的进步。
习近平指出:“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认同”是人对他人或群体共同属性的确认,不同学者依据不同的属性进行了各种类型的分类,但不论是国家认同还是民族认同,文化认同始终是所有认同的核心,任何类型的认同都包涵着文化的成分。因此,体育作为特殊的文化现象,在社会中扮演者极为重要的角色,因其特有的超语言性,成为了传递文化,促进文化认同最好的媒介。吾尔多,作为一种物化的文化符号,其图案的编织与材料的选择往往向世人传播吾尔多背后藏民族人民的文化底蕴。例如:吾尔多比赛时观众们呐喊助威,胜利者被人们敬献哈达,来表示内心的仰慕,因此哈达就成为了尊敬与认可的符号,吾尔多充当了藏民族文化传播的媒介,述说着藏民族人民勇敢、健壮、朴实的民族性格,使人民自觉的融入藏民族成员的角色中。因此,应充分拓展“吾尔多”文化符号的价值功能,加大民族间文化的交流沟通,促进文化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