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尤
日本的《学校保健安全法》规定,凡罹患流行性感冒者,都须“停止上学”。停止上学期间的基准为“出现症状后的5天,外加退烧后2天”。达到这一基准居家的学生,不得算作缺席。不用说,这么规定当然是为了让患流感的人安心休息、尽快恢复,同时也为遏止流感,不让它大面积传染。
而日本的学校新学期是4月初开学,7月中旬放假,第二学期9月初开学,2月中旬放假。也就是说,2月份对于日本学生来说非常关键,是学年期末考试季,考试成绩关乎升学;同时,寒冷的2月也是流感盛行的季节。
我在日本的大学教汉语,有一年,我所奉职的大学期末考时一个学生没来,也没与我联系,没告知我未参加考试的理由。按规定,此学生的期末成绩应该为F,也就是不及格。然而,5天后那个学生给我发来邮件,说自己罹患流感,发了几天高烧,问我能否拿到成绩或补考。我让他提交患流感的证据,他发来一张医院开的收据照片,上面有他的姓名、开据时间和费用,但没有任何疾病信息,也就是说,去医院随便看个病,比如过敏或是牙疼什么的,都能得到一张这样的收据。
我们大学的规定是,患流感而未能参加考试的学生,要按“公欠”处理。所谓公欠,就是“有正当理由的缺课”,教师须“正确应对”:要么按平时成绩给其分数,要么让其补考。只是,不补考的话,绝大多数平时成绩很好的学生也只能拿到C——刚刚及格,而平时成绩不好的学生大概率就是F了。所以,成绩好的学生往往不想拿C,而是要求补考。
我到系主任的研究室,把那个学生的情况告诉他,并问他是否需要对方提交一张诊断书。系主任看了学生的出勤率以后对我说,“不用,给他成绩或让他补考吧。”
“可是,如果他没有得流感呢?仅凭这么一张收据就给成绩,以后别的学生会不会也……”
“日本人是相信性善说的,为了得到一个C或补考机会特地跑去看医生,拿一份收据,撒一个谎,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益处?”
“可是我想知道他到底得了流感没有。”
“我认为他不会撒谎。再说,打印一张诊断书很贵,这会让学生雪上加霜,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你一定要证实的话,我也不阻拦。”
我回到教师室,翻出他们班第一学期写的作业“我和我家”的复印件,找到那个学生的,看到他在作文里说“我家有四口人,我的爸爸是公务员,我的妈妈是高中的老师……”
我判断他能承担打印诊断书的费用,于是给他发邮件,希望他康复后提交一份诊断书,然后补考。
四天后,他发给我一张医院诊断书的照片,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姓名以及病名“流行性感冒”以及“诊察日期:×月×日”。
其后我让他补考,他考了85分,成绩是A(90分以上为S)。
相信性善说,以性善处事,于外国人来说,不经历几件事怕是很难做到。
(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日本的细节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