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茜
儿童识字写字能力的培养一直是小学语文低年段的教学重点。自部编版教材使用以来,老师们普遍感觉到识字写字压力的增加,课文变长了,识字量也大了,课堂的容量似乎也已接近饱和。与此同时,孩子们的学习压力也在随之激增。不少家长和老师还保守地秉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传统识字思想,认为只要多写多练就一定有效,实则不然,机械记忆虽然有效,但是效率低且大大打消了孩子们的识字兴趣,更不利于孩子们自主识字习惯的养成。
陶行知先生的教育理论中曾就指出:“教育不能创造什么,但它能启发儿童创造力以从事于创造之工作。”孩子是学习的主体,只有发挥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才能真正达成高效学习的目的。所以于识字教学而言,仅仅是老师的“一言堂”是落伍的,孩子们的创造力往往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文章将基于儿童创造力,结合课堂识字教学片段实例,探索汉字教学新样态。
皮亚杰把儿童认知发展分成四个阶段,而小学低年级刚好是前运算阶段和具体运算阶段的分界点。这一年龄段的孩子已经建立了符号功能,可以凭借心理符号进行思维。但同时,这一阶段的孩子的思维活动还不到抽象逻辑推理的水平,还需要有具体内容的支持。汉字的音、形、义之间本身存在一定的理据,这种理据是蕴含着古人的智慧和生活积淀的,所以汉字教学本身就不是简单的符号传递,而是思维力的深度发掘。由此看来,儿童的识字教学要尊重他们的认知特点。思维的发展和汉字的学习是相辅相成的,思维必将助力于汉字学习,反之,汉字学习也有助于逻辑思维能力的开发。
在儿童识字过程中,准确辨析形近字是一个难点,如果能发挥孩子的想象力和思维力,那么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拔”和“拨”这两个字的区分就是一个例子,笔者在批改作业时发现这两个字的混淆率非常高,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孩子说:“老师,我有一个好方法,拔就是把头发拔掉啦,所以‘拔’的右边比‘发’字少一小竖,那个竖就是头发。”我仔细一想,确实很有道理,“发”字左上侧的一个短竖就像一根竖着的头发,头发被拔掉对儿童也容易想象和记忆。在他分享了这个小窍门之后,班级里的孩子在使用“拔”和“拨”时几乎都没有出现过错误。
除了字形,儿童的创造性思维也体现在字音的记忆上。南京本地孩子对“in”和“ing”这组前、后鼻音是很难区分的,在学习“颈”这个字时,笔者一遍遍强调这个字是后鼻音,并且略带夸张地带着孩子们练读。直到有个孩子说:“老师,是不是因为长颈鹿的脖子长,所以‘颈’这个字也需要读得长长的。”对他们来说,所谓读得长就是把后鼻音读明显了。没想到很多孩子附和道:“对,长——颈——鹿。”这么一来,孩子们就都能记得“颈”是后鼻音了。
学习汉字不仅使儿童思维力得到提升,同时也帮助儿童形成使用汉字的思维。尤其是在学习会意字和形声字时,这两种能力的运用和提高更为明显。会意字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个字组成的汉字,简单来说就是符号的叠加,在现代汉语常用字中占有很大的比重。比如在学习“休”时,“休”从人从木,表示人靠在树旁休息。“晶”字中有三个“日”,儿童容易联想到三个太阳,在阳光的照射下,物品呈现出透亮的感觉就是“晶”。实际在查阅资料时,我们可以发现,“晶”字中的“日”本义指星星,表示晶莹明净的意思。那么教师在课堂可以先认可孩子们的理解,然后补充“晶”字的真正字理意义,既不影响他们自己构建的想象和联想,也可以将汉字的造字原理逐渐渗透给他们,加深他们对这个字字义的理解,从而正确使用。会意字与象形字不同,表意并不直接,需要人们根据会意字的部件,发挥想象,进行由表及里的联想,所以学习汉字的过程也是教师为学生搭建思维训练平台的过程。
有学者曾说汉字的构成像智慧的积木。从书写形式看,汉字是方块字,字形变化多,书写和识记难度本身就比音素文字要大。汉字的种类可分为象形字、会意字、指事字、形声字、转注字和假借字。从传统语言学范畴来看,汉字作为表意文字,是音、形、义的有机结合体,一个汉字就包含了众多的信息,所以与表音文字的学习方式也有很大的不同。作为教师,我们要抓住汉字的语言学特点,使识字教学更加高效、科学。
象形文字由图画演变而来。对儿童学习者来说,这些字可以从字形上直接联想到某一个物象,如“山”“鱼”“网”等,因此在教学象形文字时,我们要有意识地将字形与图画联系,降低学生记忆难度,有效促进学生对字义的理解,同时帮助他们正确使用该汉字。
会意字则可以从它的组成成分上推断出字的意义,正如前文所言,会意字通过加加减减,借助儿童的思维力,将汉字不同部件的字意进行整合,当然这种加加减减并不是1+1=2式的简单数字加减,而是通过想象联想,将不同部件的字义进行智慧的整合。与象形字相比,会意字填补了象形字无法表示抽象意义的空缺,如“明”“从”“尘”等。在部编版一年级上册的课文《日月明》中就借助了会意字的特点,通过韵文的形式,帮助孩子们记忆这类型的字。同时,在课后习题中出示了其他三个生字,启发孩子们通过联想会意字不同部件的意义,达到自主识字的目的。
指事字一般用象征的符号,或在象形字上增加或减少一些符号来表示,比如表示数字的“一、二、三”等。指事字和会意字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不是由两个独立的部件组成,有的只是在原有汉字的基础上加一些符号,比如“上、下、刃”等。教授这类型汉字时教师可以结合图片,运用电教等多媒体手段,引导学生将具象符号转化为抽象含义。但一定要注意,不能为了运用字理而过度解读,以免人为增加理解难度。
形声字是由表示字义的形旁和表示读音的声旁两部分组成。一般来说,相同偏旁的字归属于同一意义范畴。但是很多教师在教学时,只关注了三点水、提手旁、木字旁等常见偏旁,而忽略了另外一些偏旁。一位老师在教授《池上》这首小诗时,对生字“迹”的教学让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师用课件展示了一个孩子走路留下的足迹,刚好组成了一个走之底,这样的形象教学就让孩子理解了走之底多半和行进、路程有关。重视形旁的意义教学能勾连起汉字的形和义,利用学生的想象,提高文化审美能力。
虽然随着字形的演变,汉字字形的表意功能不可避免地有所消退,然而,识字教学还应紧扣汉字本身特点。当然,对低年级的学生,自己探寻字理是困难的,闷头研究字形也是枯燥且不实际的。所以教师要充分调动学生的主观能动性,借力孩子们的创新联想能力,引导、帮助学生从字理、字形特点等方面更高效地识记汉字。我们可以通过更具童趣的活动,让孩子参与到汉字字形的理解中。比如低年级的孩子可以通过画汉字图、用肢体摆汉字、学习汉字小故事等方式,既充实了课堂活动,又能润物细无声地让孩子们有所收获。孩子在亲身参与的同时就将自己对字形、字义的理解有机地融合于知识记忆中了。
“生活具有教育的意义”“生活决定了教育,教育不能脱离生活”,这也是陶行知生活教育理论的核心。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汉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文字之一,也是唯一沿用至今的文字。自甲骨文至今日的简体楷书,汉字已经历了多次变化。汉字是祖先智慧的结晶,是我们必须学习和传承的瑰宝。在我们的母语启蒙教育中,汉字是重点,更是拐杖。汉字是串联文本的一颗颗珍珠,汉字的识记与书写是阅读、写作的基础。所以识字写字是目标,但不是目的。我们的汉字学习应链接生活与知识本身,这样的汉字学习才能更具有实践价值。
教学部编版二年级下册《蜘蛛开店》中的“罩”字时,孩子们通过观察“罩”的字形,发现上面的部首“罒”很像是一个口罩的样子。疫情期间,口罩是孩子们每天都会接触到的必需品,所以对这个物品非常熟悉,他们很自然地将生活中的物品与汉字建立联系。而实际,“罒”是由“网”的象形简化来的,网字头一般指远古人类利用网状物捕捉猎物。虽然孩子的直观理解和我们的古文字字源有所偏差,但是更具有现代感,更有利于他们对这个字的使用,所以有何不可呢?当然,教师可以在孩子的理解之外做适当的知识补充,但绝不应该否定他们。
汉字不是古文物,不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展品,汉字是鲜活的,具有时代性的,仍然继续发展着的。孩子们学习汉字的途径也不应囿于在课堂教学中,还应渗透在生活中。小学阶段的识字是帮助汉字将自然界物象、概念与文字符号进行有效的链接。语言建构与运用也是语文核心素养中的首要一环。因此,汉字教学要结合生活经验和语言运用。
部编版二年级下《小毛虫》一课中“消”字出现在“消失”这个词中,在教学时,笔者将“削”“霄”“宵”这三个字与“消”字进行对比。立刀旁的“削”字和雨字头的“霄”字偏旁表意功能比较明显,孩子们不点就明。“宵”字中的宝盖头一般表示人家或宅内,所以,“宵”的本义就是就寝,孩子们也很容易联想到“夜宵”“今宵”。而“消”这个字中的三点水和“消失”本身关联不大,教师原本很担心孩子们找不到衔接点。没想到,孩子们几乎都想到了消防员需要用水扑灭大火。原来就在前两天,学校进行消防演习,孩子们亲眼见到消防水枪灭火的过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紧接着,另外一个孩子补充道:“大火被水扑灭了,就是灾难消失了。”孩子们将生活与汉字学习自然地融合,真正做到“生活即教育”。
在教授部编版三下《燕子》一文中“倦”字时,右边的“卷”字本为声旁表音,但是有的孩子觉得这像一个人弯曲膝盖跪坐的形态,就像刚跑完步时人们想蹲下休息的样子。还有的孩子说一个人读万卷书,所以很疲倦。这两个解释从字理演变上来看显然都是不对的,但是孩子们结合了自己的生活经验,创造性地将“倦”的读音和意义联系起来。像这样结合生活经验的例子还有不少。
此外,无论是校内课堂还是平时,生活中孩子们接触汉字的机会非常多,商场、超市、街道、公交站台等,生活中的汉字无处不在,我们在制作教具时,可多选用生活中的图片,也鼓励孩子们在生活中学会积累。只有将学生熟悉的语言因素作为主要材料,才能逐步引导学生做到识用结合,真正体现汉字“活”的特点。教师在教学时也应注重有意培养孩子们在实践中学习的方式,体现语文课程的实践性和综合性。
表达情感的词语由于抽象,没有实物的展示,看不见、摸不着,所以孩子们对词语概念本身的理解就是有难度的。那如何教授这种类型的字词呢?教师需要充分调动孩子的情感体验。如在教授“寂寞”这两个生字时,教师首先从偏旁入手,在房屋内安静无声称之“寂”,寂静就是安静,没有人称之“寞”,所以“寂寞”的感觉就是你一个人独处,没有人和你说话,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回忆一下,你们有过这种经历吗?一个孩子说:“有一次,我爸爸妈妈出去买东西,留我一个人在家,我有点害怕,也很寂寞。”其他孩子的情感记忆点就此被触发。孩子们结合自己的情感经验,便很快就能理解“寂寞”这个词。
部编版二年级下册《小毛虫》一课,有一个“怜”字需要识记。在备课时,笔者只是简单地想到“怜”是一个左右结构的字,竖心旁代表心理活动。但是对右边的“令”字确实没有想到好的解释方法。在课堂上,笔者决定把这个字放手给孩子们,听听他们的理解,经过大约半分钟的讨论,有个孩子给出了让笔者欣喜的回答:“当我们看到一些可怜的人、可怜的事情时,会令我们感到伤心、难过。所以右边有一个‘令’。”这个解释也许和字源本义并不相同,甚至算不上“科学”,但是却恰好将孩子内心的情感通过创新思维力和汉字符号联系到了一起,使抽象的情感和具象的字符结合。
还有些课文中出现的词,对孩子们来说比较陌生。如二下《开满鲜花的小路》中“懊丧”一词是学生平时比较少见的,大部分教师在教学时,运用近义词法告诉孩子“懊丧”就是“懊恼”。虽然解决了对“懊丧”这个词意的理解,但究其本质,忽略了“懊”和“丧”这两个汉字的教学。经过查找资料,笔者发现“丧”与“桑”在甲骨文中是同一个字,字形也像一棵桑树,而中国古代用桑木制作死者牌位,现“丧”字的意思有三:①与死了人有关;②表示丢掉、失去;③表示情绪低落。结合上下文,学生理解“懊丧”并没有太大难度,所以笔者随即将“丧”字的其他几个意思为学生做了解释。然后问道:“东西丢了就叫作?”生答:“丧失。”有个学生补充道:“老师,我发现和‘丧’字有关的词语意思似乎都会让人情绪不太好,无论是亲人死亡或是东西丢失,都不是什么好事,这个字给我的感觉是灰色的。”其实,这就是孩子联系情感经验,将抽象的概念和汉字符号关联起来,甚至又将抽象情感和画面关联起来。此时,学生不仅学会了“懊丧”这个词,也对“丧”字的情感符号产生共鸣。
二下《祖先的摇篮》这篇课文中,“祖”字的教学更让笔者体会到孩子们经历过的、对他们有较为强烈情感冲击的事件在汉字学习中也发挥着作用。“祖”的右边是个“且”,教学时,一位学生说:“右边的‘且’就像是一块墓碑的形状,中间的横线就是墓碑上的字。”另一位孩子补充道:“今年清明节,我第一次和爸爸妈妈去老家祭祖,也是第一次见到墓碑,妈妈告诉我祭祖的意义是怀念祖先。”笔者本来想告诉孩子“且”字代表古代的砧板之类的,听到孩子们结合自己的情感和生活体验的描述,笔者就只补充说明了“且”后来表示祭祀时盛放祭品的礼器,所以“祖”这个字本身也表达了我们不忘祖先的情感。这样看来,汉字作为表意文字不仅能传递信息,更能传达感情。
清代教育家王筠说:“蒙养之时,识字为先,不必遽读书。”“能识二千字,乃可读书。”《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中也指出,在第一学段,识字教学的目标首先就是让学生喜欢学习汉子,有主动识字、写字的愿望,还要能够初步感受汉字的形体美。语文教学,尤其是低年级的语文教学不仅要让学生夯实语文基础,还要注重激发学生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教师应铭记“教是为了不教”,当我们通过灵活多样的方法让学生在轻松、愉悦的环境中识字时,他们的创造力才能最大化地被发掘。
小小的汉字有着大大的学问,它是一粒种子,启迪思维,传播文化。汉字不是单纯的工具,更不是单调的符号,每一个汉字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个汉字都历经千年。创造性地教需要我们一线教师的不断实践,创造性地学更需要我们教师的悉心引导。孩子的创造力是无限的,解放他们的大脑,发散他们的思维,让汉字启蒙教育做得更有深度,也更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