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环保公示语的逻辑关系——以合肥市环保公示语为例

胡 钰

(安徽新华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88)

随着全球生态意识的加强，生态语言学作为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主要研究语言的使用对人类、环境和其他生物的影响，越来越受到学界的关注。[1]该学科目前有两种主要的研究范式——豪根范式[2]和韩礼德范式[3]。豪根范式聚焦语言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关注语言多样性、濒危语言、语言接触等，从环境视角研究语言的生态；韩礼德范式则关注语言对生态环境的影响，视语言为干预社会实践的方式，突出语言学家的社会责任。[4-5]本研究主要采用韩礼德范式，通过语言学描写来分析环保公示语的生态属性，研究环保公示语如何影响人们对生态环境的看法。

环保公示语是连接公示语传播者和接受者达成环境保护生态行为的话语媒介，具有宣传环保、升华道德、承诺自律的“高感性”[6]。换句话说，作为生态文明建设的“信使”，环保公示语有助于人们从生态认知和生态行为角度认识环境问题，因此，环保公示语不仅是公共环境话语，而且成为人类认识自然、社会及人类自身的生态事件。[7]国内目前关于环保公示语的研究大多集中在翻译领域[8-10]，即基于一定的翻译理论对环保公示语翻译中的错误进行剖析，并提出相应的翻译策略，旨在提高环保公示语翻译的质量。而从语言学视角开展的环保公示语生态分析相对较少，主要从及物性系统、态度系统和人际意义等角度分析环保公示语的生态性[7][11-12]，鲜有研究聚焦环保公示语的逻辑功能。逻辑功能是指语言能够反映人们对于世界经验片段之间关系的认识。[13]本研究从生态语言学视角分析环保公示语的逻辑功能，一方面可以探讨环保公示语各种逻辑关系所蕴含的生态意识，归纳环保公示语逻辑关系的特征，从而丰富环保公示语领域的研究；另一方面，从实践层面关注环保公示语的引导作用，以期帮助人们增强生态意识，改善生态行为。

一、理论框架

(一)生态哲学观：多元和谐，交互共生

生态哲学观是生态话语分析的重要指导思想，是生态话语分析者的生态性评判标准，也是分析者用来追求生态和谐共生的系统性观点。[5]由于生态话语种类以及所处语境的不同，目前学界的生态哲学观有多种：Stibbe[14]提出“生存(Living)”的生态哲学观；黄国文[15]在中国语境下提出和谐话语之生态哲学观；何伟、张瑞杰[16]聚焦人与自然关系的话语提出“和谐生态场所观”；何伟、魏榕[17]针对国际生态话语提出“和而不同、互爱互利”的生态哲学观；周文娟、黄国文[18]强调环境保护的伦理性，提出和谐哲学观。上述这些生态哲学观都有一定的针对性，也有各自适用的语境，却不具有普适性。何伟、魏榕[5]认为既然生态哲学观的最终目的是促进生态系统的良性平衡发展，而一个良性发展的生态系统需要生态因子多元化、和谐共生，因此可以从众多的生态哲学观中融合出一种普适的“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该生态哲学观汲取了中国哲学和传统文化的精华，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普适性，适用于整个生态系统网络，可指导豪根和韩礼德两种范式下的生态语言学研究。

(二)理论基础：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的逻辑关系系统

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理论框架下，逻辑功能指语言可以反映两个或两个以上语言单位之间逻辑关系的功能，包括配列关系(interdependency)和逻辑语义关系(logico-semantic relation)。[13]何伟[19]等基于“意义为中心，形式体现意义”的原则对英汉小句间的逻辑关系作了进一步的描述。根据小句中的主要过程，将小句划分为简单小句和复合小句。简单小句包含一个主要过程，分为嵌入式和非嵌入式两类。在嵌入式简单小句中，依赖过程嵌入到主要过程中，起补充作用，表达部分的经验意义或逻辑语义关系；而复合小句则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主要过程，形成并列关系。嵌入关系与并列关系就构成了逻辑关系系统中的配列关系。而逻辑语义关系则聚焦语义，可分为扩展和投射两种。扩展是指一个小句在语义上对另一个小句进行扩充，可细分为阐述、延展和增强；而投射则是通过一个小句引出另一个小句，被投射的部分可以是言语，也可以是思想和事实。

在系统功能语言学逻辑功能的基础上，何伟、程铭[20]从生态语言学视角进一步拓展了逻辑关系系统。他们为逻辑配列关系增加了逻辑配列顺序和逻辑表征方式两个维度，为扩展逻辑语义关系增加了扩展取向与缘起两个维度，为投射逻辑语义关系增加了投射者角色、投射标记范畴和投射缘起三个维度，使得拓展后的逻辑关系系统更加全面，适用于各种话语的生态分析。本研究就是基于拓展后的逻辑关系系统对合肥市的环保公示语进行逻辑功能的分析。

二、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环保公示语的逻辑关系分析

我们收集合肥市环保公示语共计60条，其中小句复合体50条，小句10条。因逻辑功能关注两个或两个以上小句之间的逻辑关系，故本研究将聚焦50条小句复合体公示语的逻辑配列关系与逻辑语义关系。

(一)环保公示语的逻辑配列关系

表1 合肥市公示语逻辑配列关系分析统计

构成逻辑关系系统的逻辑配列关系与逻辑语义关系不是独立的，而是合取关系。任何一个小句的联结都是两者同时选择的结果。[13]因此，在生态语言学视角下对语料的逻辑配列关系进行分析时，需要结合扩展和投射这两个逻辑语义关系维度。同时，小句间的逻辑配列顺序以及使用的逻辑标记词也具有一定的生态意义。具体说来，当话语发出者使用非本民族习惯的逻辑配列顺序，即“标记性”逻辑配列顺序时，往往传达特殊的意义，其生态性得到增强。显性逻辑方式可以清晰地传达话语发出者的逻辑关系思维，同样有助于增强话语的生态性。[20]因此，本研究从逻辑配列关系、配列顺序、逻辑表征方式对合肥市50条环保公示语进行了分析统计，结果如表1。

1.逻辑配列关系由表1可见，就配列关系而言，合肥市环保公示语中嵌入关系多于并列关系。在语义一致的情况下，当小句间为嵌入关系时，嵌入小句的重要性低于表达主要过程的级阶小句。例如：

1)绿草喜人 脚下留情

2)草木无摘皆愿翠 游客友情多爱惜

3)地球是我家 绿化靠大家

上述三条环保公示语均包含两个过程，但基于对扩展语义的分析不难判断，每条环保公示语的后续小句表达的过程才是主要过程，为级阶小句；而嵌入小句则是承载级阶小句的原因，为增强类逻辑语义关系，重要性弱于级阶小句。语义上，嵌入小句意在对市民进行情感同化，其重要性不如强调行动的级阶小句。因此，这三条公示语侧重于号召市民爱护草木、绿化地球，符合“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为生态有益性逻辑配列关系。

当小句间逻辑关系为并列关系时，起始小句与后续小句的句法地位平等，其语义的重要性需结合不同语言中的焦点位置及话语所处语境具体分析。何伟、刘佳欢[21]研究后发现，汉语小句中的焦点通常后置，所以汉语并列小句中后续小句的重要性一般高于起始小句。例如：

4)共享森林美景 严防森林火灾

5)爱护绿地 禁止驶入

6)多看美景 不刻美名

虽然上述三条环保公示语表达的是并列的逻辑配列关系，但语义上后续小句为焦点，重要性高于起始小句。通过延展类逻辑扩展关系，这三条环保公示语旨在呼吁市民防森林火灾、禁止破坏绿地、禁止乱刻乱画。相较于起始小句笼统的生态行为，后续小句的举措更具针对性，更能体现爱护自然的价值理念，符合“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属于生态有益性逻辑配列关系。

2.配列顺序从表1中可以看出，合肥市50条环保公示语中采用“非标记性”逻辑配列顺序的占绝大多数(92%)，即大多数公示语采用汉语习惯的逻辑配列顺序。例如：

7)爱护绿化 珍爱花草

8)踩时花溅泪 踏后草揪心

9)倡导生活节能低碳 共享合肥碧水蓝天

从扩展逻辑语义关系来看，例7表征的是阐述关系，配列顺序为被重述小句(爱护绿化)在前，重述小句(珍爱花草)在后；例8表征的是延展关系，配列顺序往往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例9表征的是增强关系，配列顺序为条件/原因在前，结果在后，为汉语习惯性配列顺序。简而言之，上述三条环保公示语虽符合“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为生态有益性话语，但皆因采用“非标记性”逻辑配列顺序，其生态有益性效果无法得到增强。

当然，环保公示语语料中也有少数采用了“标记性”逻辑配列顺序，如下例。小句间表征的是延展类逻辑语义关系，但其配列顺序与汉语习惯的逻辑顺序相反，旨在强调每个人在保护环境方面应发挥的主动性与积极性，“标记性”的逻辑配列顺序增强了公示语的生态有益性。

10)保护环境 从我做起

3.逻辑表征方式一般情况下，显性的逻辑表征方式可以清晰地表征语言使用者的逻辑关系思维，有助于增强生态性；而隐形的表征方式则需要话语接收者对话语的逻辑关系进行推断，由此可能产生不同的理解，使得话语的生态性减弱。[22]同时，与英语借助标记词表征逻辑关系不同，汉语往往通过语义关系蕴涵话语的逻辑关系，隐形表征方式较多。再考虑到汉语公示语简洁扼要的语言特征，合肥市环保公示语均采用隐性的逻辑表征方式就不难理解了。如例7、例8、例9这三条公示语，小句间没有显性的逻辑标记词，话语接受者是基于小句间的语义关系来推断小句间的逻辑关系。当然，不同的话语接受者对同一条公示语小句间逻辑语义关系的理解与推断可能不同。因此，环保公示语采用的隐性逻辑表征方式减弱了其生态有益性效果。

(二)环保公示语的扩展逻辑语义关系

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下的扩展逻辑语义关系包括阐述、延展与增强，而在生态语言学视角下，扩展逻辑语义关系还需要基于话语发出者的语言逻辑与价值观之间的紧密关系进行生态化拓展，即结合扩展内容分析话语的扩展取向与扩展缘起。扩展取向是话语发出者对待生态因子的价值观与立场，分为积极与消极两个取向。扩展缘起则是话语发出者发展逻辑语义关系时的出发点与基准点，可以分为X本位与Y本位。具体而言，在关涉自然生态系统的话语中表现为“人本位”与“自然本位”，在关涉社会生态系统的话语中则表现为“利本位”与“义本位”。

表2 合肥市扩展逻辑语义关系分析统计

概言之，对合肥市环保公示语的扩展逻辑语义关系进行分析时，一方面需要基于小句间的语义关系进行分类统计(如表2)，另一方面需要结合“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分析环保公示语的扩展缘起与扩展取向，从而对环保公示语的生态性进行合理的解读。

1.阐述关系在环保公示语的各种逻辑语义类别中，阐述关系占比最少，这种关系是指一个小句对另一个小句的进一步表述，是对小句语义的阐发，可进一步细分为重述、解释、例证等。例如：

11)打造最好名片 建设生态名城

12)保护生态环境 创造绿色文明

例11和例12小句间的逻辑配列关系为并列关系，语义上后续小句是对起始小句的解释或重述，从而构成阐述关系。“打造”“建设”“保护”“创造”等词汇说明话语发出者对生态环境的重视，体现了积极的扩展取向。同时，从扩展缘起来看，该阐述类逻辑关系缘起于“自然本位”的生态价值观，符合“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属于生态有益性扩展。但是，从配列顺序看，被重述小句在前，重述小句在后，为“非标记性”逻辑配列顺序，同时，小句间未使用显性逻辑表征方式，使得扩展的生态有益性效果并未得到增强。

2.延展关系延展关系是指通过添加信息从而扩展小句语义，可进一步区分为增加、承接、选择、对照等。这种关系在环保公示语的逻辑语义类别中占比较大。例如：

13)一花一木皆是景 一言一行显文明

14)阳光有七彩 垃圾分四类

例13与例14是由两个并列小句构成，语义上后续小句是对起始小句意义的增加。扩展内容上，两例的起始小句均表征自然生态，例13的后续小句表征的是人类通过自身的行动保护自然生态的必要性，体现了积极的扩展取向；而例14后续小句号召垃圾分类，为保护环境的举措之一，同样体现了积极的扩展取向。从扩展缘起看，延展类逻辑关系缘起于“自然本位”的生态价值观，符合“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属于生态有益性扩展。从配列顺序看，两例的后续小句为语义的焦点，符合汉语习惯的逻辑配列顺序，同时，小句间使用隐性逻辑表征方式，未增强其生态有益性效果。

3.增强关系增强关系通过限制小句意义从而实现增强的目的，是合肥市环保公示语中出现次数最多的逻辑语义类别。该逻辑关系可进一步区分为因果、转折、目的、条件、方式等，而环保公示语中的增强关系主要表示因果(18条)和条件(6条)意义。例如：

15)小花多可爱 请你别伤害

16)文明从细节做起 城市因你而美丽

17)烟头不落地 高新更美丽

18)手下留情 生活更美

上述四例起始小句与后续小句之间均为嵌入关系，后续小句为级阶小句，其重要性要高于起始小句。语义上，例15和例16的起始小句表征原因，后续小句表征结果；例17和例18的起始小句表征条件，后续小句表征结果。结合逻辑配列关系与逻辑语义关系，这四例环保公示语旨在呼吁市民通过不攀折花草不乱扔烟头等行为来保护城市环境，体现了积极的扩展取向。同时，该增强类逻辑关系缘起于“自然本位”的生态价值观，体现了话语发出者爱护花草、重视环境的价值理念，符合“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属于生态有益性扩展。从配列顺序看，原因或条件在前，结果在后，为汉语常用逻辑配列顺序，同时，逻辑关系蕴涵于语义之间，无显性逻辑标记词，从而减弱了环保公示语的生态性。

本研究在“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生态哲学观的指导下，基于何伟、程铭拓展的逻辑关系系统，分析了合肥市50条环保公示语小句间的逻辑关系，阐释了环保公示语作为具有一定语言特征的公共话语，其逻辑关系具有分析的可行性与意义。

研究发现：从逻辑配列关系来看，在表征嵌入关系的环保公示语中，后续小句往往是级阶小句，重要性要高于起始小句；而表征并列关系的环保公示语，虽然起始小句与后续小句在句法上地位平等，但语义上后续小句为焦点，重要性一般也高于起始小句。因此相较于情感同化，合肥市的环保公示语侧重其号召性，即呼吁市民采取实际行动保护环境，生态性较强。从扩展逻辑语义关系来看，合肥市环保公示语中以增强关系最多，表示因果和条件意义，其次是延展关系，表示意义的增加，表示重述意义的阐述关系最少。无论是何种逻辑语义关系，环保公示语的扩展关系都缘起于“自然本位”而非“人本位”的生态价值观，具有积极的扩展取向，是生态有益性扩展；但由于大多数环保公示语采用的是“非标记性”逻辑配列顺序和隐性的逻辑表征方式，使得公示语的生态性受到削弱。换句话说，如果采用“标记性”的逻辑配列顺序和显性的逻辑表征方式，可增强环保公示语的生态有益性。因此，该研究可望为相关部门提高环保公示语的宣传效果提供一定的启示。

Logical Relations in Public Signs o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from an Ecolinguistic Perspective

HU Yu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Anhui Xinhua University， Hefei 230088， China)

Abstract： An analysis of logical meaning of public signs o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s well as the ecological ideas conveyed by the logical relations is expected to raise people’s ecological awareness and improve their behavior. This study， on the basis of the logical system extended by He Wei and Cheng Ming， analyzes the logical relations in the public signs o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in Hefei. It has been found that no matter whether hypotaxis or parataxis applied， the public signs o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intend to call upon citizens to take actions to protect the environment， agreeing with the ecophilosophy of “Diversity and Harmony， Interaction and Co-existence”. In terms of logical-semantic relations， enhancement outnumbers extension and elaboration， but all the three expansion relations originate from nature-centered ecophilosophy， and therefore embody positive expansion orientation and belong to eco-beneficial expansion. On the other hand， as most public signs o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employ “unmarked” logical sequence and implicit means of representation， the ecological attributes of those public signs are thereby weakened.

Key words： public signs o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ecolinguistics； logical taxis； logical expansion； ecophilosop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