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仁爱,石皓月
(西安交通大学 经济与金融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1)
在近十年中,中国制造业规模得到了快速发展,这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中国廉价的劳动力和政府积极引导。然而,制造业规模快速发展的现状并没有得到延续,而是呈现出了过早的“去工业化”现象:一是制造业从业人员的规模和比重都呈现“双下降”的趋势。据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公报数据显示,2018年末制造业法人单位从业人员数为10 471.3万人,比第三次全国经济普查中2013年末的从业人员数净减少了2 043.8万人,下降了7.83%。2020年中国统计年鉴数据则显示,2019年制造业企业单位数为35.39万个,比2018年降低了0.56%。二是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呈现持续下降的趋势。从以2000年为基期的不变价来看,2000—2019年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值呈现“倒U型”变化趋势:2000—2015年间,该比值呈现缓慢上升趋势,在2015年达到阶段峰值42.08%后持续下降,2019年已经降至30%以下,仅为27.17%。如何缓解中国制造业过早的“去工业化”现象以及重塑竞争新优势?这需要挖掘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的因素。已有研究对中国制造业升级进行了深入的分析,认为技术创新能力不足[1-3]等是抑制中国制造业发展的主要原因,但这些更多是表层原因。在技术创新能力的背后,有政府这一只“看得见的手”在引导:在工业化发展初期,企业走“模仿创新”之路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因此模仿创新成为中国制造业的主要创新路径,中国也成为了制造业规模大国。而在现代工业化阶段,企业走“自主创新”之路,因而近几年中国制造业积极进行自主研发创新以推进制造业升级。
地方政府竞争,是地方政府为了吸引可流动生产要素而在制度创新、投资环境、政府效率等方面开展的跨区域竞争[4]。地方政府竞争制度不仅对中国整体经济发展有显著的作用,而且对企业创新、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消费等方面均有独特的影响[5]。 尤其是在地方政府竞争逐渐由GDP导向转为创新导向的背景下, 地方政府为了吸引企业入驻、 激励企业自主研发, 常通过创新相关政策进行竞争, 如在创新示范区开展税收优惠、 租房优惠、 人才优惠等, 而企业创新正是目前中国制造业升级的核心所在。 此外, 由于政府竞争行为本质是一个互动策略, 因此地方政府竞争不仅可能会通过技术创新影响本地区制造业升级, 而且可能会对其他地区产生溢出效应。在实施创新驱动的新发展阶段,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高端制造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推动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建设制造强国,必须加强技术研究,提高国产化替代率,把科技的命脉掌握在自己手中,国家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藉此, 本文以地方政府竞争为研究的切入点, 研究创新导向下地方政府竞争对制造业升级可能存在的空间效应, 一方面从体制角度为制造业升级提供新思路, 另一方面则从创新视角为加强制造业从规模扩张向创新驱动的高质量发展转型提供理论佐证和现实建议。
为了缓解制造业过早的“去工业化”现象以及重塑竞争新优势,学者们进行了大量的探索并提出了影响制造业升级的主要因素:一类是内部因素,主要有技术创新、要素质量以及产业结构合理性等,如肖国东(2019)等学者指出依靠人才、技术和制度等新型要素有助于实现制造业集约型发展,通过产业结构的变革和完善以及主导产业的关联带动,能够有效推动制造业升级[6];包耀东等(2021)学者指出技术创新所带来的新工艺和新设备能够有效提升生产效率、创造的新产品可以开辟新的市场,从而促进制造业向高级化、新型化发展[7]。另一类是外部因素,如市场开放程度、外商直接投资以及银行信贷等,通过优化制造业资源配置(资金、人才等)推进制造业升级。
近年来,学者们对制造业升级的研究逐渐从技术创新、要素配置以及市场开放程度等内外部影响因素转向创新政策、国家体制等深层因素。目前,关于地方政府竞争和制造业升级关系的研究主要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通过地方政府竞争的某种方式,如财政分权、税收竞争等判断其对制造业升级的影响,尤其关注财政分权对制造业升级所带来的变化。如储德银和建克成(2014)指出地方政府在财政分权的背景下被赋予一定的财政自主权,地方政府相互竞争时更多注重科技教育支出,而科技教育支出可视为政府在积累人力资本方面的投入,在制造业发展的过程中充分发挥“人才红利”,有助于促进地区制造业优化升级[8]。田红宇等(2019)从理论上剖析了财政分权、地方政府竞争及二者协同对科技创新效率的影响机理,认为财政分权理论的“用脚投票”机制以及地区居民的信息充分优势能够保证政府公共品的供给数量和质量,由此提高产品、产业生产效率进而提升制造业的整体水平[9]。第二类研究是分析地方政府竞争与要素流动、技术创新等之间的关系,如John H et al(2008)认为在政府投资协调机制的作用下企业能够通过以下两个方面促进制造业升级:一种是固定要素禀赋优势,另一种是基于政策变动创造的包括资本投资等在内的有利条件[10]。马草原等(2021)通过地方政府竞争理论和产业结构理论,指出在深度差异化产业政策扶持、需求侧的偏好冲击以及技术创新的共同作用下,地方政府竞争进一步引导新产业的形成,促进分工深入细化使制造业得以升级[11]。
从已有研究看,第一类研究尽管指明了财政分权对制造业升级的影响,但并未阐释地方政府竞争与财政分权之间的关系:是否财政分权程度越高,地方政府竞争程度越高?财政分权如何影响地方政府竞争?尽管学者们指出财政分权与地方政府竞争之间有密切的关系,但两者毕竟存在本质区别,因而这类研究虽然能为地方政府竞争与制造业升级关系的探讨提供相关理论基础和思路,但其具体影响机制和方向却仍需要进一步分析和解答。第二类研究是分析地方政府竞争与技术创新等之间的关系。这一方面研究虽未直接探讨地方政府竞争对制造业升级的影响,但有学者指出技术创新等对制造业升级有不同的作用,因此从间接视角看,地方政府竞争可能通过技术创新等影响制造业升级。这一类研究为本文从理论视角分析地方政府竞争和制造业升级关系提供了十分丰富的基础,尤其是在创新导向的视角下更为本文研究奠定了基础。此外,已有研究多关注地方政府竞争对本地区制造业升级的影响,忽略了竞争作为一个互动策略也会对其他地区产业影响,尤其是在技术创新也极易产生“溢出效应”的情况下,更加需要关注地方政府竞争的空间效应。为此,本文以创新导向下的地方政府竞争为切入点,分析其对不同地区制造业升级的影响。本文可能的贡献在于:第一,不同于以往多以财政分权为主视角对制造业升级进行的研究,本文从地方政府竞争视角,结合创新视角对不同地区的制造业升级进行研究,从理论上对相关研究进行了拓展。第二,相比于以往多关注地方政府竞争本地效应的研究,本文从地理视角扩展了地方政府竞争对制造业升级的空间效应,有助于发挥地方政府竞争效应的同时促进各地区制造业协调发展。第三,本文对地方政府竞争的测度同时采用公共品供给竞争、税收竞争以及外资竞争三种方式,相比于以往多采用一种方式度量的实证研究更为严谨,更加贴合现实情况,结论也更为稳健。
创新导向的地方政府竞争为制造业升级带来了新机遇和新挑战。地方政府竞争的主要方式包括公共品供给竞争、税收竞争以及引资竞争。在GDP导向下,地方政府为了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会倾向于选择投资生产性公共品,形成相对重增长轻民生的支出结构,政府同时逐渐演变成为“生产型政府”[12]。重增长轻民生的公共品供给竞争一方面为制造业企业提供了充分的基础设施,另一方面也容易导致基础设施重复建设,制造业升级困难。而在创新导向的地方政府竞争以及智能制造发展背景下,即使是重增长轻民生的公共品供给结构,其基础设施建设也会逐渐偏向创新型制造业企业发展。尽管各地地方政府公共品供给竞争依旧以生产性公共品供给为主,但此类公共品供给内部也会逐渐以新兴、智能型生产性公共品为主,总体上会逐渐有利于制造业升级。此外,为吸引企业尤其是创新型企业入驻或经营,各地地方政府也会采取多种方式减缓符合政策发展的制造业企业税收负担,如直接降低税负的减免税款,又如包括成本加计扣除、加速折旧、递延纳税等方式在内的间接降低税收,这对于制造业企业而言无疑能够降低经营成本,有助于促进高端制造业或智能制造业企业的发展,推进整体制造业升级。
随着创新导向的提出,目前地方政府竞争逐渐偏向以创新为主。技术创新本身带有一定的公共品特性,在政府支持、信息技术发展的时代,技术创新难免会带有外溢特征。从政府竞争视角看,在GDP导向下,地方政府会倾向于建设工期短、见效快的公共品,而这些公共品往往是基础设施等生产性公共品,对于技术外溢有极强的作用。谭光荣等(2016)指出,随着地区支出结构的偏移,网络设施、信息通讯等基础设施建设为研发企业之间的密切交流和技术外溢提供了极大的便利[13],机场、高速公路以及高铁等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缩短了企业之间的地理距离,拓宽了新思想和新知识外溢的范围[14-15]。在“创新导向”下,地方政府更倾向于响应上级关于技术创新的号召,将“最先”“首次”等作为竞争标的,当某地进行技术创新时,其他地区或通过市场推广进行模仿创新,或通过人才引进学习新技术,或与创新企业合作形成产业链,共同促进生产模式的创新,提高区域间生产效率以改善制造业结构[14]。具体来看,创新导向的地方政府竞争很可能通过劳动力流动效应、技术溢出效应以及模仿学习效应对制造业升级产生空间溢出。
1.劳动力流动效应 在实行创新竞争的地区,企业往往具备更强的创新激励,同时这些地区对于人才引进的政策也更加优惠,因此地方政府创新竞争往往引起劳动力流动[16-17],即高技能劳动力流入这些地区,而低技能劳动力被挤出。高技能劳动力的流入有助于形成资本与劳动力的互补效应,进一步提升这些地区的企业创新效率和生产率,而低技能劳动力的流出,一方面会给其他地区带来就业压力,另一方面即使是同种类型的劳动力,其在不同地区就业时也会形成不同的工作经验和技术,尤其是在创新力度强的地区,创新力度强地区的低技能劳动力也相对来说具有更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技术。因此低技能劳动力的流出也会将原先企业的先进管理经验、技术以及企业文化等带到其他地区,从而引起其他地区企业生产效率的提升。
2.技术溢出效应 随着各地区市场化程度的不断提升以及市场边界的模糊,商品在地区间的流动愈加频繁。技术创新力度弱的地区为了提升本地企业产品质量、技术创新力度,往往会与周边地区创新力度强的企业合作。对于上游企业而言,周边地区下游企业技术创新度越高、享受的创新政策优惠程度越高,其劳动时间会相应减少、生产效率有效提升,有助于增加上游企业原材料和中间产品投入的需求;对于下游企业而言,周边地区上游企业技术创新度越高,为了保证本企业产品的质量水平,往往愿意加强下游企业的技术指导,同时也愿意将替代的劳动力转移到下游企业加速生产。因此无论是上游企业还是下游企业,都会享受到周边地区企业技术创新的红利。
利用刀具的投影图像,不仅可以在不停机条件下对刀具的磨损状态、挠度变形等进行在线监测,而且还可以预测刀具折断,尤其对于小直径刀具加工过程中的状态监测具有良好应用前景。
3.模仿学习效应 当本地政府在创新导向竞争下对本地企业进行创新引导或补助时,本地企业能够有效开发新产品,强化生产模式,此时地理位置接近的其他地区企业会最先感受到这种变化。在地方政府财政支出竞争红利下,地理距离短的其他地区企业能够利用较少的交通成本进行模仿学习,加强新技术的使用,从而促进自身生产模式的改变和生产效率的提高,随着地理距离的辐射效应,其他地理距离长的企业也会逐渐通过模仿学习提高自身生产效率。尤其是在信息获取逐渐公开化、便利化的背景下,数字化技术发展大大缩短了现实中的地理距离,有效加大了企业模仿学习的便利度。
总体来看,创新导向下的地方政府竞争除了通过高技能劳动力的引进产生负向空间溢出效应外,多数情况下均会通过技术溢出、模仿学习等效应产生正向空间溢出效应。
1.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制造业升级(techs):采用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进行衡量,该比重上升,表明制造业处于升级之中。借鉴Lin et al(2019)[18]、段永琴等(2021)[19]的研究,在制造业分类上,我们将医药制造业、橡胶和塑料制品、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金属制品业、专用设备制造业、汽车制造业、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等划为技术密集型制造业。
(2)核心解释变量。地方政府竞争:同时采用地方外资竞争(fdic)、地方税收竞争(taxc)和公共品供给竞争(pubc)进行衡量。借鉴张军等(2007)[20]、朱雅玲(2019)[21]等的研究,采用地方政府当年实际利用外资的数量(美元),通过当年汇率换算成以人民币计算的FDI,然后与当年的地区GDP相比测算得到地方外资竞争(fdic)。借鉴赵双等(2021)[22]、冯曦明和张仁杰(2021)[23]等学者的研究,采用全国平均税率与地区税率之比来表示地方税收竞争(taxc)。借鉴史梦昱(2020)[24]等学者的研究,采用2007年以前的基建支出占地方财政支出比重和2007年以后的一般公共服务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来衡量地方公共品供给竞争(pubc)。
(3)控制变量。参考已有学者相关研究[21,11-13],选取了以下控制变量:①技术创新(inno):选择研究与开发投入占GDP比值度量。②第二产业占比(ind2):采用工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进行度量。③第三产业占比(ind3):采用第三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进行度量。④城市化率(urb):采用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进行度量。⑤固定资产投资占比(inv):采用固定资产投资与GDP之比进行度量。⑥万人在校大学生人数(人)(colstu):采用万人在校大学生人数除以总人口进行度量。⑦教育投资占比(edu):采用教育支出占总财政支出的比重进行度量。
2.数据来源 本部分数据来源主要有三个:第一,根据《中国工业经济年鉴》的相关数据测算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第二,采用《中国统计年鉴》的相关数据测算地方政府竞争、第二产业占比、第三产业占比等变量;第三,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财政统计年鉴》等其他数据源的相关数据测算技术创新、教育投资占比等变量。
表1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表
为测算地方政府竞争对制造业升级的直接效应和空间溢出效应,选取空间面板模型进行回归。常用的空间面板模型包括空间误差模型(SEM)、空间滞后模型(SLM)和空间杜宾模型(SDM)。在实证选用的过程中,并不是每种模型都适合采用,而是需要对模型的适用性进行检验。首先,通过LM检验和稳健LM检验来判断选择SLM、SEM以及SDM,结果发现SLM和SEM的LM检验、稳健LM检验均通过检验,此时应该选择SDM;其次,利用LR检验SDM模型能否退化为SLM和SEM模型以及选择双向固定效应,发现应当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最后,利用Hausman检验选择固定效应与随机效应,选择固定效应模型。综上,最终选择时间和个体双固定SDM模型进行回归:
techsit=α0+α1wtechsit+α1Xit+α2WXit+βZt+εit
(1)
其中,X为地方政府竞争,包括地方外资竞争(fdic)、地方税收竞争(taxc)和公共品供给竞争(pubc),Zt代表控制变量,ε是随机误差项向量。
为了与空间面板模型结果进行比较,同时建立静态面板模型和动态面板模型。经检验,静态面板模型存在内生性,因此采用工具变量法(IV)进行估计,动态面板模型采用系统GMM进行估计。
在估计前首先考察数据是否存在空间自相关性,采用空间邻近矩阵,运用全局莫兰方法测算解释变量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techs)和被解释变量地方外资竞争(fdic)、地方税收竞争(taxc)和公共品供给竞争(pubc)的莫兰指数值,结果见表2。从表中可以看出,相关变量多数年份的莫兰指数值呈现出显著的空间自相关,初步表明变量表现出明显的空间分布特征。
表2 空间相关检验
在此基础上, 对地方政府竞争和制造业升级的关系进行估计, 结果见表3。 IV法为静态面板估计结果, 以自变量滞后一阶项作为工具变量; 系统GMM为动态面板估计结果, SDM为空间杜宾模型回归结果。
从不含空间效应的计量结果看,静态面板结果显示无论是外资竞争(fdic)、税收竞争(taxc)和公共品供给竞争(pubc),均对当地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techs)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系数分别为0.007、0.112和0.278,表明地方政府竞争确实对当地制造业升级产生了显著的促进作用:地方政府竞争程度提升1%,当地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提升0.007%—0.278%,制造业结构得到优化;动态面板结果也显示三大地方政府竞争方式对制造业升级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地方政府竞争程度提升1%,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提高0.002%—0.128%,制造业升级。相比于静态面板估计结果,动态面板估计的系数更小一些,这表明地方政府竞争与制造业升级在时间上的动态关系是值得考虑的。滞后期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L.techs)对当期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techs)产生正向影响也表明整体制造业中技术密集型企业的比重会受到以往比重的影响,但该影响仅在外资竞争的回归结果中显著,这一方面表明以往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越高,未来该比重也可能越高,形成良性循环;另一方面也表明外资对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的影响是值得关注的,资金的注入相比于公共品提供以及税收优惠更能促进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发展[25-26]。总体而言,静态面板和动态面板估计结果均显示地方政府竞争会促进制造业升级,这可能是创新导向下地方政府多对创新类政策进行竞争,如创新企业税收优惠、工厂租赁优惠等,而创新企业多为技术类企业,因此创新导向下地方政府竞争对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产生了显著的正向影响。控制变量技术创新(inno)对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也间接佐证了这一观点。
表3 地方政府竞争与制造业升级的估计结果
从空间效应结果看,地方政府外资竞争、税收竞争以及公共品供给竞争均对当地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外资竞争程度、税收竞争程度以及公共品供给竞争程度每提升1%,当地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提升0.005%、0.075%和0.320%,制造业升级。地方外资竞争和地方公共品供给竞争的空间滞后项(Wx)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地方外资竞争和公共品供给竞争对其他地区的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存在正向的空间溢出效应,而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滞后项系数虽然为正但并不显著,表明地方税收竞争对其他地区制造业升级的空间溢出效应并不显著。这可能是由于国家对税收的管控较为严格,相对于外资和公共品供给而言,各地在税收方面的优惠程度基本接近,导致税收竞争的空间效应并不显著。尽管如此,三个模型均表明地方政府竞争对制造业升级存在正向空间溢出效应,这与理论预期一致, 其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竞争是一个互动机制, 某一地区竞争行为, 如降低税率等会吸引劳动力、 资本等要素流动至该地区, 要素流入使该地区资源得到优化配置, 制造企业有更多的资金和劳动力进行创新、 优化生产以及开拓市场等[27]。 在短期内, 要素总量是一定的, 该地区要素的流入必然会引起其他地区要素流出, 从而导致其他地区企业发展受到影响, 为了防止要素流出本地, 其他地区也会采取各种有利于企业的政策来促进企业发展。 因此, 要素流动使地方政府竞争对制造业升级产生正向空间溢出效应。 另一方面, 创新导向下的地方政府竞争在企业创新方面有众多的优惠措施, 某一地区创新类竞争手段往往会促进本地企业创新能力的提升, 而创新本身就带有溢出效应[28], 因此在创新视角下, 地方政府竞争也会对其他地区制造业升级产生正向空间溢出效应。rho的系数显著为正也间接佐证了这一结论: 在不同模型中, 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的空间溢出系数均显著为正, 表明本地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对其他地区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有正向空间溢出效应, 即本地制造业升级也会带动其他地区制造业升级。
综合所有模型的控制变量系数,结果较为显著的有第二产业占比(ind2)、第三产业占比(ind3)、技术创新(inno)和万人在校大学生人数(colstu),前两者对制造业升级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而后两者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中可能的原因在于制造业主要属于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会挤占第二产业的资源,从而导致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下滑;而第二产业占比的提升虽然会影响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但由于我国目前制造业中依然以传统工业企业为主,创新类、技术类企业占比并不高,因而第二产业发展更多刺激传统工业企业发展而非技术密集型企业。技术创新和万人在校大学生人数均对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比重有显著正向影响,这表明技术创新和人才是未来制造业升级的核心动力,需要重点关注。
为检验分析结果的可靠性,对地方政府竞争和制造业升级的空间效应进行稳健性检验。采用更换空间权重矩阵的方法进行实证回归,结果见表4。从表中结果看,无论是地理距离还是经济距离作为空间权重矩阵,地方外资竞争、税收竞争以及公共品供给竞争均对本地制造业升级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系数与基准回归结果方向一致,大小接近。滞后项(Wx)中,地方外资竞争和公共品供给竞争均对其他地区制造业升级有显著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而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溢出效应虽然为正但并不显著。从系数大小看,稳健性检验中外资竞争和税收竞争的系数有所减小,但幅度并不大,而公共品供给竞争的系数有所增大,且幅度相对略高,这可能是由于公共品多为基础设施建设,地理上邻近、经济上有紧密合作的省份更能享受到地区公共品的溢出红利,说明公共品供给竞争对制造业升级的空间溢出效应更容易受到地理、方位以及经济合作等因素影响。综合来看,不同方法估计的系数方向一致,大小接近,说明实证结果具备稳健性。
表4 更换空间权重矩阵的稳健性检验
本文通过构建空间面板计量模型,利用2004—2020年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对地方政府竞争和制造业升级的空间效应进行了实证检验。结果发现:①地方外资竞争、税收竞争以及公共品供给竞争均对本地制造业升级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表明地方政府竞争能够有效促进地方制造业升级。②地方外资竞争和公共品供给竞争对制造业升级存在显著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税收竞争的空间溢出效应为正但不显著,表明地方政府竞争对其他地区制造业升级有正向促进作用。③技术创新和人才对制造业升级有显著的正向作用,是未来制造业升级需要重点关注的方面。④地方公共品供给竞争相比于地方外资竞争和税收竞争,更易受到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的影响。利用空间权重替换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显示上述结论依然成立。
本文的研究结论对提升地区制造业升级、优化地方政府竞争行为的地区政策制定者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创新导向的地方政府竞争是中国特有的体制,也是未来一段时间中国地方政府重要的政策导向,本文结论表明地方政府竞争的三种主要方式:外资竞争和公共品竞争对本地制造业和其他地区制造业升级均有不同程度的影响和溢出,而税收竞争仅对本地制造业升级有显著影响。因此,对于亟需促进制造业升级的地区而言,一是要合理引进和利用外资,优化本地公共品供给。鼓励地方政府因地制宜采取差异化竞争策略吸引外资,发挥资金注入对当地资源的优化配置作用,如根据当地比较优势来配置资源,从生产要素“量”的竞争转变为“质”的比拼。此外,针对公共品供给,充分考虑基础设施建设的重复性问题,从基础设施建设等“硬环境”的比拼到提供优质公共服务等“软实力”的创造,更好为企业创新提供服务的同时发挥区域制造业协同发展效应。二是采取地方政府竞争行为时充分考虑地理距离和经济合作关系,发挥对本地和其他地区制造业升级的作用。实证结论显示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接近的省份更易发挥空间溢出效应,因此在公共品建设、创新政策优惠等方面,充分考虑省际交通、经济合作等关系,更好发挥地方政府竞争的溢出效应。三是重点关注技术创新和人才培养,一方面致力于各种优惠政策促进企业技术创新,另一方面也应当完善人才培养和引进的激励机制,落实人才引进的后续跟踪和保障服务,充分发挥技术创新和人才在地方政府竞争影响制造业升级中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