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龙
中国画以墨为主,以色为辅。中国画,墨分焦、浓、重、淡、清五色,焦为其中一色,焦墨比浓墨更黑,为五色之首。
焦墨也称为枯墨,是含水量极小或不含水的墨汁,所以也有称:浓墨之杰为焦。干笔浓墨,不借助于水的渗化作用,是我国最古老的画法之一,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的彩陶绘图,其实就是焦墨画法,隋唐时期兴盛起来的洞窟壁画也基本上是焦墨。
唐宋以后,随着宣纸的普及推广,利用水在生宣纸上的洇化作用,水墨画遂逐渐盛行。文人画家更崇尚水墨,以水墨为“戏”,推动了中国画技法的迅速发展,使其走向成熟。水墨画的“韵味”,水晕墨彰的雅致效果,几乎全在于“水”的使用上。以至于宋元以后,绝大部分文人画家都极力在用水之法上狠下功夫,所谓“用墨之法全在用水”。
因此,浓墨中不掺入任何水分,用单一的浓墨,依靠墨色和线条的变化构成来实现画面虚实、浓淡、干湿的层次变化。如今的焦墨可以说是水墨画中的最难点,对于绘画而言,由“干、枯”而产生的“焦”的视觉效果,是任何一种技法都无法代替和比拟的。清朝秦祖永曾言:“作画最忌湿笔,锋芒全为墨华淹渍……去湿之法,莫如用干, 取其易于著力,可以运用从心。”“焦墨画”最大的特点就是“干枯而不湿润”,用焦来制造“气韵生动”。焦墨画家的使命就是用“干、枯”来制造“水、气”,难度可想而知,是笔法精纯极致的表达,被历代画家视为画道上的“险绝之境”。
福建省仙游县素有“海滨邹鲁”“文献名邦”“国画之乡”的美誉,近现代出现了林肇祺、李霞、李耕、黄羲等一大批著名画家,他们作为闽派画家代表而蜚声画坛。在他们的引领和培育下,仙游大地上涌现出了一大批画家,以古典人物画为特色和风格特征,世人称之为“仙游画派”。
焦墨画法的困难在于无法掺入任何水分,纯凭墨色和线条,因此笔尖含墨量的多少和下笔的轻重缓急是焦墨技法的精髓。
焦墨墨法最常用的有两种,一为积墨,二为宿墨。
积墨法是焦墨画最基本的墨法,是一种由浅到深、反复交错、层层叠加的方法。因为山水画要表现的景物色泽繁杂,一次下笔很难达到厚薄均匀、明暗适中的要求,要想使画面更加厚重、凝实,积墨法是山水画家的必用之法。对于不掺水分、不加色彩,纯用焦墨渴笔作画的画家而言,此法更显得重要。绝大部分焦墨画就是依靠积墨法来呈现“浓、淡、破、积、泼、焦、宿”七种墨色,并以此来呈现出画面的聚散、虚实、浓淡、疏密、光暗等层次的变化。
宿墨是放置一日甚至数日的墨汁,山水画家常用宿墨混合清水落笔在宣纸上,让画作出现一种脱胶的墨韵味道。因为宿墨被风干水分,所以在宣纸上渗化,相比于普通的水墨,多了一种独特的笔墨韵味,具有空荡简约的美感,不过宿墨不可多用,一般用于最后一道墨,具有画龙点睛的效果。
我国著名画家黄宾虹说:画有焦墨法最为古朴,须笔力健举,含深秀为宜。
潘天寿先生则认为:用渴笔须注意渴而能润,所谓“干裂秋风,润含春雨”是也。画好焦墨画的关键是掌握线条和墨色的变化,即要深入研究焦墨画的笔法和墨法,形成画焦墨的特有技法。
而焦墨绘画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厚重浓郁、雄奇壮阔、坚实深沉、苍凉悲壮,所以,高原广漠、旷达辽阔、苍茫壮观的北方自然风貌用焦墨来表达更为贴近。
不过,自然生态并非艺术生态,现今社会已远不像古人绘画那样受到交通和地域的限制。南方烟云缭绕,秀润典雅的山水也可以用焦墨来表达。
笔者出生在福建省仙游县,自幼酷爱书画艺术,深受家乡艺术氛围的熏陶,潜移默化中对书画艺术产生浓厚的兴趣,从小跟随长辈学习仙游国画,深受仙游画派艺术的滋养。笔者认为,绘画的真谛在山水之间,而非楼台之内。因此,秦岭七进七出,黄山十上十下,家乡的仙游县九鲤湖,更是去了不下百次。风餐露宿、烈日暴雨乃是常态。唯有融入山林,才能实现画作与自然的和谐。
在《木兰溪新建南门大桥》(如图1)中,笔者以线条来成象,远处青山轻微勾勒轮廓,正中拔地而起的高楼,运笔平缓,力度均匀,持重而行,而家乡之水——木兰溪,奔流而过,轻抹波涛,凸显水上明暗相间的南门大桥,凸出家乡飞速发展的社会经济。整张图虚实相生、疏密相间、阴阳向背,展示山水画的节奏感和层次感,这是水墨手法难以代替的。
图1 《木兰溪新建南门大桥》
“焦墨画”自宋至今,都是单纯如一的黑色,并没有其他色彩介入,画面略显枯燥、乏味、单薄,缺乏各类丹青笔墨的情趣。社会向前发展,任何传统都应该在改进中不断前进,若是将焦墨配合其他干枯的色彩,也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笔者的《木兰溪源头千年银杉》(如图2)就运用了焦墨以及干枯的彩色。画中,千年银杉遗世独立,笔者以圆笔、方角为形,用笔勾勒如字,使银杉伫立苍穹之下,远方苍山起笔用锋,收笔回转,以篆法起迄为引,塑造巍峨缥缈、气韵贯通的整体效果,整幅画线条圆浑沉厚,富有弹性,实起实收,笔笔送到,首尾衔接。配上焦墨和淡淡的干枯色彩,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二者相结合,展示出相当强的效果。
图2 《木兰溪源头千年银杉》
虽然用墨之法不同,但是国画的技艺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是相辅相成且殊途同归的。黄宾虹曾说:“用渴笔法,最宜腴润。”焦墨的性质决定了用笔方法,以渴笔为主,渴——是想要而不可得,枯墨欲多沾水却不得,在半干半湿之间,还比较容易起“毛”,线条会产生丝丝点点,各种形状的白痕,就是飞白。
宋朝黄伯思在《东观余论》中记载:“取其若丝发处谓之白,其势若飞举谓之飞。”这种飞白能让原本枯燥无味的线条产生藕断丝连、虚实互补的效果。这和书法中字体枯丝平行,转折处笔画突出的“飞白书”是同一个效果。笔者在仙游览莆田二十四景之一,所作《麦斜岩风光》(如图3)即为此效果,与其他浓墨、淡墨相比,粗犷的墨线在肆意的 波折中表现出形态美和自然美,显现苍劲浑朴的艺术效果,形成婉转、灵动、悠扬的韵律,加强作品的韵律感和节奏感。
图3 美丽仙游——钟山《麦斜岩风光》
当然,飞白属于正中出奇的点缀效果,宽窄、长短得当,见好就收,则飞白如流星划过苍穹,如快艇劈开水面,如悬崖飞瀑炸响,如织布细密延伸,如女子青丝飘扬,有利于产生整体美。若是飞白使用过多,则画作看起来松散不实,气短无力。
焦墨作画由于不掺水分,无法达到水墨中那种渲染的晕开来的水墨酣畅淋漓之趣,体现山水的纹理和阴阳明暗的立体感。所以焦墨采用皴擦代替了渲染,成为最主要的笔法。而想要让画作有“干裂秋风,润含春雨”,皴擦的程度就是焦墨画的关键。焦墨画家在皴擦的时候更要注意强调“笔触”,要求用笔稳健、雄浑、含蓄、古拙,达到自然而然的效果。通过感受笔触的变化来提高皴擦的质量,进而进一步体现出山、水、树丰富的纹理和光泽。
笔者所作仙游县盖尾镇的《石马古桥》(如图4)正是运用此法,描绘木兰溪时,行笔多“颤”。何谓“颤”?乃抖动、停顿之意。笔者用拖锋、逆锋、滚锋,三者交替,融汇一起,恰到好处,使得行笔中故意留有抖动、停顿,增强了水流的质感,显出水花飞溅、波光流动的动感,凸显自然景观的逼真灵动。而远处的青山、绿树则采用“屋漏痕”,攒点变线,疾徐有序,笔有回顾,墨无回头,上下呼应,起止无迹。整个线条沉重且富有质感,有力透纸背的厚重感。静态的青山、绿树、古桥,婉转流淌的溪水,势若奔雷的雄壮石马,三者动静结合,轻重互携,缓急互补,虚实互通,营造出整幅画的艺术感。
图4 美丽仙游——盖尾《石马古桥》
墨法乃技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不断提升进而娴熟。而画家作画更重在神韵。许多大师,如齐白石、张大千,他们上了年纪的作品越发细腻美好,除了技法娴熟,更重要的是积累和沉淀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丰富的人生阅历。作画时,与天地景物沟通交流,将自身情感融入情景之中,每一笔都融入了对大自然的感受和天地对话的精神,神韵也就油然而生,当画作有了神韵,周围的环境就会在画家笔下随心所欲地呈现,佳作就“偶然天成”。
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画家投身焦墨技法,广大人民的审美能力不断提高,焦墨画这一古老的艺术生命定会迸发出更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