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进 童国艳
(西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符号学的重要性在于它不仅是学科对话的有效媒介,其理论与实践无疑也是文化交流的有力工具。通过符号翻译,各符号间相互作用、互相解读,最终构建起人类赖以交际的符号意义。翻译研究之所以高度重视符号意义,这与翻译的本质属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著名翻译家尤金·奈达(Eugene A.Nida)从意义角度将翻译定义为:翻译即翻译意义(translating means translating meaning)(1993:140)。后继众多学者在开展翻译研究时,均少不了对意义问题的探讨。许钧(2020:73)认为,“翻译的根本任务是意义的再生”。张政(2018:27)对翻译中意义的重要性也做了进一步强调,指出“意义在翻译中极其重要,一直以来,译者总是从意义出发,在语义的范围内进行转换活动”。由此可见,翻译研究归根结底离不开对符号意义的研究。本研究以语言符号意义为出发点,分析符号学三大意义在翻译实践中的传递与转换;同时,借助多符号和多模态翻译,探讨如何对单模态语言符号翻译中的“意义损失”进行补偿,以实现翻译实践的“全新全意全方位”,进一步丰富翻译符号学研究。
符号学本身极具开放性和包容性,可与众多学科产生横向勾连或纵向组合,尤其对考察符号过程的翻译研究具有全面系统的指导作用。符号学家莫里斯指出“关于一门语言的完整描述离不开符号意指过程中三个维度上的规则,在完全符号学意义上,一门语言是任何一组主体间的符号形体,其用法由语形规则、语义规则和语用规则决定”(Morris,1938:35)。莫里斯的研究将语形、语义和语用关系具体为三维化,既有文本与所指之间的关系,又有文本内词、句、篇章之间的关系,还有文本、译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近乎涵盖了语言交际中的一切关系。换言之,理解一种语言、翻译一种语言必须遵循相关社团中现行符号的语形规则、语义规则和语用规则。这对语言研究和翻译研究都具有重大启示。
符号学包罗万象,符号意义则阐释万象。翻译的符号学本质在很早之前就得到了翻译学界的关注。1959年,雅各布森从符号学意义视角提出了翻译的三分类(Jacobson,1959:233)。尽管这一分类后来存在诸多争议,但他对语言意义和对等的解释以及可译与不可译的探讨,构成了符号学视角下翻译研究的基础。苏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也强调尽管翻译主要是发生在不同语言之间的转换活动,但符号学是对其最为恰当的归类(2002:22)。这一观点在后来的研究中得到了充分的论证。以翻译过程为例,王铭玉(2016:2)指出“经过对原文的理解,翻译的过程表现为一个符号线性过程:解码—编码—重新编码(图1)。这里的解码和编码都是在原文基础上对信息的获取和组织,而重新编码则是在目的语基础上做出的一种文本建构”。
图1 翻译过程的编码、解码和重新编码(王铭玉,2016:2)
解码并非单纯接收语音符号或书写符号的活动,其本质是解读意义。译者在翻译实践中首先要按照源语的规则对源文符号进行分析解码,厘清词、句、篇章中的符号关系,构建出正确的语义结构并获得与原文所指基本相同的思想,从而创造语言符号从源语概念系统转换到译语概念系统的基本条件。随后,译者开始编码,编码即符号的对应。更确切地说,编码是能指与所指的对应。当然,翻译过程中的语言符号并非总是一一对应。一个能指的形式可能对应多个所指的意义,一个所指的意义也可能对应多个能指的形式。这是因为文本是多个能指的组合排列构成的复杂符号系统,系统中各项成分相互作用,加之读者所指系统参与的多样性,理解主体间性与文本间性的扰动以及跨文化差异的显现等,必然会导致符号文本出现多重意义。因此在重新编码阶段,译者就会发现意义协商并不仅限于语言层面,它也包括承载在语言符号上的各种社会意义、文化意义、交际意图等言外之意。通过对各种意义的整合可对符号进行再组合,直至形成译入语文本。无论是解码的意指过程,还是编码与重新编码的对应与选择过程,翻译活动都离不开符号过程。甚至,符号意义、内容的一致和表达、形式的差异还对翻译过程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而意义内容即符号单位的各种关系(巴尔胡达罗夫,2004:4)。
莫里斯认为语言符号的意义包括:(1)言内意义,即符号相互之间的关系;(2)指称意义,即符号与所指对象之间的关系;(3)语用意义,即符号与解释者之间的关系(Morris,1938:6-30)。这三种意义涵盖了符号与符号之间及符号与其使用者之间的一切关系,体现了语际传播的整体意义。翻译过程中,译者往往通过理解并转换符号的言内意义、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将其承载的多种信息传递到目的语中,从而最大限度地完成交际活动。正如刘宓庆(2005:34)指出“翻译是一种语际传播行为,而传播的内容离不开意义”。
指称意义是语言符号与其描述的事物、现象、性质、行为、人物、事件之间的关系,是译者使用语汇、句子、语篇反映出来的客观世界,可以被视为语言符号构建的“所指”,这种意义往往是语言交往中的焦点信息。但在特定情况下,指称意义与字面意义并不对等或者说不完全对等,翻译的复杂性便体现在这里。
例1:交通是经济的脉络和文明的纽带。纵观世界历史,从古丝绸之路的驼铃帆影,到航海时代的劈波斩浪,再到现代交通网络的四通八达,交通推动经济融通、人文交流,使世界成了紧密相连的“地球村”。
译文:Transport is the artery of the economy and a bond between civilizations. A review of history shows that transport, in the forms ofcamel caravans and sailing boatson the ancient Silk Road, wave-breaking vessels in the Age of Exploration, and crisscross transport networks in this modern age, has facilitated economic integration and people-to-people exchanges and turned the world into a close-knit global village.
“驼铃帆影”生动描绘了两千多年前张骞出使西域,历经千辛万苦开辟连接欧亚大陆的丝绸之路。但译者在此处并没有机械地把驼铃直接翻译为骆驼脖子下的铃铛,而是通过把握指称意义将其处理为“camel caravans”(驼队)。译者对于“caravans”的这一选择既体现了驼队群体的驼铃声声,彰显了驼队的商贸繁荣和运载能力,更反映出了“camel caravans”在丝绸之路上的文化意义和经济价值。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尽管译者准确把握了源文的指称意义,尽力去对应译文和原文的所指,但由于与原作者个人认知、阅历经验和社会规约的不同,译者在翻译解码过程中还是很难完全再现源文本语言符号与所指对象之间的意义对应。面对两种语言中对应词千差万别的指称意义,译者能否准确使用译语词汇、句子、语篇来反映源文意图和客观世界,能否克服不同语言符号系统的规则或惯例,将源文所承载的信息内容尽可能完整准确地传递到了译语文本中以及译文是否正确处理了译语符号与其描述的事物、现象、性质、行为、人物、事件之间的关系,都为翻译活动中意义的完整性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言内意义考察语言符号与符号之间的关系,主要涉及音、词、句、篇等多个层面上的排列组合。例如,语言符号韵律节奏的处理技巧、词语的选择与搭配、修辞手段的使用、句子的语序等,都是翻译时要充分思考的问题。翻译时应如何切实理解言内意义,最大限度保持原文风格,是考验译者如何选择符号、如何驾驭符号、选择何种符号形式以及如何表达符号意义的关键。
例2:现代化道路并没有固定模式,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不能削足适履。
译文:There doesn’t exist a fixed model for the path to modernization, and the one that suits you well will serve you well.Cutting one’s feet to fit the shoeswill lead nowhere.
“削足适履”这一成语出自《淮南子·说林训》:“夫所以养而害所养,譬犹削足而适履,杀头而便冠。”意思是因为脚大鞋小,索性就把脚削去一块来配合鞋的大小。比喻不合理的迁就凑合或不顾具体条件的生搬硬套。译者在此处采用直译法,在两种语言符号间进行一对一的对应转换,既可以在内容上忠实于原文,又可以在形式上与原文结构保持一致,传达意义的同时又很好地体现了原文风格,处理较为得当。但在现实翻译中,大多数情况下符号的组合与聚合并非简单的线性关系,还有可能是一个符号对应一个或多个意义的多样组合现象。因此译文能否准确把握并翻译源文符号、译文符号及内部相互关系所反映出来的意义,能否精准处理语音、词汇、句法、语篇等各种符号的排列组合,能否合理使用各种修辞手法乃至能否保留原文风格等,都需要通过意义的完整性来进一步监督。
“维特根斯坦明确表示意义不能归结为‘文法’中给定的(语言)使用规则,除了语言特性,语词意义或使用还涉及非言语成分。恰如事物依据用途指称意义,‘语词的意义就是其在语言中的使用’”(格雷,2019:112)。简言之,语用意义和语言符号的使用有关,也可以理解为生活在符号世界的人赋予语言符号以意义或符号在特定语境中获得的特殊使用意义,诸如符号所传达的说话者的身份、年龄、区域、态度、个性、兴趣、社会背景、政治背景等信息。这些信息往往不会直接表达出来,而是隐含在言语之中,需要译者去揣摩领悟,这便是蕴含意义或联想意义。
例3:中国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党,始终相信和依靠人民,最广泛地发动和组织人民为着自己的利益而奋斗。党创立和坚持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群众路线,与人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盐同咸、无盐同淡,紧紧依靠人民战胜一个又一个困难、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
译文:The CPC works in the service of the people. It trusts and relies on the people and mobilizes them to fight for their interests. It follows the mass line, a principle of “from the people, to the people”.It has shared good times and hard times with the people, and it has led them in surmounting all obstacles and making great strides forward.
译者将此句中将“有盐同咸、无盐同淡”处理为“与人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补充部分。这是因为中文的“有盐同咸、无盐同淡”在英文中并没有直接对应的表达。中文句子往往强调逻辑关联与意义关联,即所谓的“以意统形”或“意合”。而英文句子则强调形式、功能和衔接,其句法特征表现为“形合”,即句子成分关系要用明确的形式标记出来。这就导致了在不同的语境下指称意义维持不变,而语用意义却丰富得多。因此,翻译作为一种交际行为,译文是否同样能够起到交际传播的作用,还要看译者是否准确理解源文作者赋予文字的特殊意义及文字符号在特定语境中的蕴含意义或联想意义,并将这一语用意义在译文中表达出来。
总之,从意义诠释与传递的角度看,理想的翻译应是指称意义、言内意义和语用意义三者的相互作用与补充,而非意义绝对完整的单层次传递。换言之,翻译关注的对象不应局限于某一个层面的意义对等,而是应该关注符号三大意义的整体对等,如此方能最大程度掌握整个话语的意义。而且,就语言符号话语意义的完整度来说,指称意义、语内意义以及语用意义虽非不可译,但也非全部可译。一般而言,指称意义的意义保留最为完整、可译度最高,而言内意义的可译度最低,语用意义的翻译最为复杂多变。例如,国外的汉语学习者就常常被中文“意思”一词所困惑。“意思意思”“小意思”及“不好意思”中所含的“意思”一词属一词多义,虽均以同样的汉字符号呈现,但各自使用的语用环境并不相同,其指称意义也绝非“meaning”一词与之对应。这种情况下,只能以实现符号的语用意义为主,兼顾考虑其他二者。除此之外,翻译过程中文本类型和语境高低对语言符号三大意义的转换也有一定的影响。不同的文本体裁决定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哪种意义优先传达,哪种次之考虑,必要时还要进行意义的选择与取舍。更重要的是,进行转换的符号也并非一些分离的符号单位,而是一种更高级的符号组合,即用一种语言的信息代替另一种语言符号组合所提供的信息。因此译者须深入阅读、仔细聆听、认真分析,抓住源文信息的所指与内涵,确定三种意义中的侧重点,尽可能真实地传达信息。
例4:北京故宫于1406年开始建设,以南京故宫为蓝本营建,到1420年(永乐十八年)建成。
译文:The Beijing Palace Museum was built in 1406. It was built on the basis of the Nanjing Palace Museum and completed in 1420,72 years before Christopher Columbus discovered the New World.
此处译者为了语用意义的最优化传达,在针对不同的目标群体时采用了不同的文化转换技巧。原文对故宫建造时间的介绍主要涉及到了中国的朝代和年号,因此译者采用了北美游客所熟悉的人物和历史事件来帮其理解中国的年代,使游客对于故宫建造有更为明晰、确切的时间概念,保证了翻译中符号意义的最优化传达。由此可见,在译入语文本的建构中并不能仅仅只考虑字、词、句等语言层面的因素,还要考虑到翻译作为一种社会交际行为,一定附含着特定的语内因素和不同的文化背景。
然而,尽管译者对语言符号三大意义的处理已十分得当,却仍然无法避免两种不同符号在翻译过程中的意义流失。时代、民族、地域等因素所导致的语言、文化差异,加之当今网络时代的海量信息、因技术与社会变迁出现的新概念、人工智能助力下的翻译技术等,都在为源语符号和译语符号的完全对等设立层层阻碍。在这纵横交错、错综复杂的社会文化符号网络中,无论译者如何翻译,源文的指称、言内和语用三种意义在转换过程都会不可避免地遇到语言不对等、文化障碍无法跨越等各种困扰。而译者,必须牢记一点:翻译为人类交流服务,符号过程中对源文、译文意义的理解与翻译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它们与社会、时代发展之间的密切关系。译者在面临巨大挑战时必须坚守翻译本质,跟随时代创新,设法消除障碍,将跨文化交际过程中确确实实存在的“信息损耗”降到最低。
英国学者纽马克总结了造成两种语言之间“意义损失”的四大原因,即源语和目的语的双语文化差异,源语和目的语在语言本质上的差异,源语和目的语所处的社会变体、内容(如语音、语法和词汇)等方面的差异以及原作者和译者关于语言使用的不同方式差异(Newmark,2001:7-8)。这说明意义流失是语言符号本身差异的必然性结果,单模态的语言符号翻译确实存在一定的弊端。尤其在当今信息数字化和媒介多元化的时代,受众对话语多符号以及传播媒介多模态的接受度和依赖度普遍提高,更是进一步显化了翻译中纯语言符号转换的不足。因此,通过手势、表情、音乐、图像、影视、戏剧等多符号翻译,建构以语言符号为核心,以声音、动画、图像、技术等多种符号系统为延展的多模态方式,对翻译过程中的意义流失进行再次补偿,不失为一种有效尝试。毫无疑向,这对符号多模态发展和多符号翻译都将具有良好的启示作用。
传统翻译研究以语言符号为核心不无一定的道理。因此翻译活动中对符号所指意义的补偿首先是以语言符号为基础。当目的语中可以找到与源语所指意义对应的概念时,译者要做的就是准确把握语言符号的指称意义,在目的语中进行能指与所指的对应即可,无需借用过多其他符号。而当目的语中无法找到与源语对应的语言符号时,译者首先是要通过翻译策略、翻译技巧等语言处理技巧在目的语中找到能够替换或代替源语所指意义的对应概念,直至确定目的语中确实没有与源语表达符号对应的所指意义,便可借助在世界各处交际活动中相通无阻的多符号进行意义补偿。比如在旅游文本、广告语等具有宣传性质的语篇中,视觉符号就是语言符号的一种强有力的补充,二者相辅相成,共同完成指称意义。
例5:塔身未用任何铁钉或结束连接物,而是依靠10万多块木制榫卯部件紧紧咬合在一起。
译文:Without using any iron nails or metal connections, the entire structure wasput togetherusing more than 10,000 wooden mortise-tension joints.
“咬合”本系生物词汇,是指正常状态下人的上下齿的相互位置关系。而此处则用来表示建筑中木制榫卯部件通过相互接触卡扣将建筑的各个部件连接起来。在翻译中,受众对于“咬合”和“put together”的对等转换并不陌生,但从意义转换来说,“咬合”的指称意义并未完全传达出来,对于中国建筑中独有的“塔身依靠木制榫卯部件咬合的智慧”在语言符号的转换中并未得到展现。而此时如果借助影视符号与语言符号来相互合作,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阻止语用意义的流失,通过对塔身建筑的动态展示使受众对中国木制建筑中独有的“咬合”建筑智慧了然于心。
王宁(2015:13)认为当今读者已迎来了“读图的时代”,盛行当下的视觉文化对语言文字功能带来强大冲击。这要求新时代译者要积极发挥能动“再创造”的作用,将图像、音乐等打造成文化翻译的有力助手。图像、音乐效果和形态结构变化等已成为补偿言内意义常见的翻译形式。在文本翻译的基础之上融入视觉、音乐等多模态效果以及字形、色彩、构造方式等形态变化可以将无声的符号有声化,将无形的符号有形化,通过多种符号的互动互补来阐释翻译符号的言内意义。
例6: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
(图片引自“英文巴士”微信公众号)
该图来自一篇推文题目的图示翻译。译者在翻译时首先是模态内语言符号上的转换,将汉语“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翻译成英语“Do One Thing”,同时又对 “the only one thing”体现的强调之意进行图示,通过放大、加粗、彩绘加工单词“one”等形态结构变化来加强原文的强调语气。这一从语言符号到非语言符号的模态间转换加深了读者的警示和理解。而根据Kaindl(2013:261)对多模态翻译活动的划分,上述翻译既有模态内翻译,又有模态间翻译,二者充分结合便弥补了原标题在翻译中流失的言内意义,实现了意义的最优化。再如小说翻译中蕴含大量人物的语气词,仅仅依靠语言翻译是很难揣摩出其人物的各种心理变化和情绪变化,但依赖影视媒介便可直观感受到人物情绪的波动变化,迅速将读者带入故事情节。
从意义的完整性和交际的成功度来看,“交际的意义由多种符号资源共同建构”(吴赟,2021:115)。与指称意义和言内意义相比,语用意义范围较广,意义更为丰富多变,加之多种语言或符号系统转换时必然会涉及到语境,因此语用意义对符号资源的整合与互动要求较高。换言之,对缺失的语用意义进行补偿是翻译中消除歧义、加深理解及实现完整交际过程的必要条件。例如在书法的文本翻译中,以笔画“横”的翻译为例:
例7:落笔向右下落笔,向右方运笔,在收笔的地方轻轻抬笔,顿笔……
译文:Write to the lower right. Move to the right. Lift it slightly then it’s time to stop. Pause it...
可以看到,译者对原文语用意义的传达较为清晰,但仅以语言符号并不能达到笔画教学的目的。要实现交际效果还需通过声音、视频等多符号资源来进一步讲解示范,从而完整传达符号所负载的语用意义。再者,在一些国家重要大会开幕式、新闻发布会或社会重大会议中,多符号翻译往往也会受到特别的关注。以各种会议现场的翻译为例,各会议常常会以手语等多符号资源来配合语言等单维符号的翻译。
上述例子恰好可以说明翻译文本中的指称、言内和语用三大意义研究已不再固守原有语言符号的翻译,而是吸收更多其他学科的学术养分和超文本符号的传播养分,通过多模态的符号翻译实践,完整地将源符号的指称、言内和语用三种意义更准确地呈现给读者或观众。由此可见,符号学意义下的多模态翻译是对符号资源的充分利用与整合。它使抽象的内容具象化,单维的画面动态化,冰冷的文字也被赋予生命和活力,为受众的语言学习、文化接触和消除文化休克提供了弹性介质。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控制往往处于某种“隐藏的潜意识”状态,而多模态符号翻译有助于激活这种隐藏的潜意识,激发民众乐于和愿意了解异国他乡的文化意愿与热情。以“数字敦煌”23号窟简介的翻译为例:
例8:窟号(莫高)023 正殿北壁
时间:盛唐(公元713-766)
北墙正中是布道景,四周是法华经的插曲。有些场景是模糊的,那些可识别的场景包括不同章节的插图,如简介、权宜之计、寓言、预测和从地下涌现。
译文:Cave Number (Mogao) 023 The North Wall of Main Chamber
TIME: High Tang Dynasty (A.D. 713-766)
In the center of the north wall is a preaching scene, and around it are episodes from the Lotus sutra. Some of the scenes are vague and those identifiable ones include the illustrations of different chapers like the Introduction, Expedients, Fables, Predictions, and Emerging from the Underground.
“数字敦煌”是一项敦煌保护的虚拟工程,该项目包括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和交互现实三个部分。其翻译可堪称符号多模态翻译典例。中文的遣词造句与英文的语言表达实现了指称意义的顺畅翻译;不同字体、字号、色彩的双语符号实现了言内意义的翻译;民众通过“数字敦煌”的壁画透视、全景漫游、局部欣赏、三维动画等技术,“看”到了“真实”的敦煌壁画,则较好实现了语用意义的翻译与理解。通过多模态翻译表达与洞窟的技术呈现,民众看到了莫高窟在不同历史时期“连点成线”的壁画特点。多元的符号不仅刻画出了莫高窟创建、鼎盛、收尾的完整历程,还为数字化时代符号的翻译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范例。正是通过多模态的符号呈现,加速了敦煌走向国际的步伐。
“语言是最具典型意味的符号学对象”(王铭玉等,2013:14)。翻译的符号学意义研究并不能完全剥离语言符号而存在。以语言符号的三大意义为例,可以厘清翻译活动中的意义主线。但从交际的意义与符号资源来看,交际文本并非只有语言一种符号模态,仅以语言符号为代表来研究整个翻译的符号学本质未免会以偏概全。翻译符号的研究范畴也并非在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之间非此即彼。尤其在当今传播媒介日益丰富的数字化信息时代,多模态符号系统和多元化媒介已成为引导时代发展的主流符码,翻译的对象也已不再局限于传统的语言文字,图像、影视、戏剧等多模态或多符号翻译研究正在充分利用人工智能技术的自然语言处理、知识表现、智能搜索、机器学习、知识获取、模式识别、人工生命等技术,致力打造多模态的翻译环境。华为2021年开发者大会上首次采用“数字人”翻译,它打破以往真人手语翻译的常规操作,并基于多模态数字人动作生成和机器翻译算法,将听到的即时语言翻译成以手势等身体符号为主的电子人手语,实现翻译智能化的同时也跨越了沟通障碍,为全世界的听障群体带来新的福利。
由此可见,多模态以声、光、电为支撑,以文、图、画为手段,调动人的视、听、嗅、触等感官,辅以色彩、音视频等社会符号,共同与语言文字构建了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作用的符号丛资源,共同参与话语意义的表达与建构。在视觉传播、图像传播大行其道的今天,大量的文艺作品与科技创新往往是一个多模态符号丛,服装、道具、化妆、舞美、身姿、表演更是需要从多模态翻译视角加以关注。译者不仅要在翻译作品中准确传达源文的语言信息,还要将源文文字背后所附带的多模态符号信息挖掘出来,并竭力在译文中予以还原。而文字、声音、图像、色彩、表情、动作、副语言等种种模态都是意义生成和传递的资源,成为译者翻译的有力工具。不得不说,现代媒体技术为符号翻译提供了大量的可供选择的模态和样式,不同领域采用不同的模态均可实现话语表辞达意的最优化。
翻译符号学研究作为一个新学科,为翻译中各种符号资源的转换与整合提供了扎实的理论基础。以符号学理论与研究方法为指导,以符号转换为研究对象,专门探讨以符码转换为主的翻译活动,也正是翻译符号学学科内涵的体现。特别是随着自然科学、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翻译符号学正指引着多种符号资源纷纷借力机器翻译、人工智能翻译、语料库符号翻译、3D虚拟情境技术等新翻译技术,参与意义的构建,推进翻译符号学的现代化建设。
符号学意义为翻译的符码转换活动提供了全面科学的理论指导。从符号学意义视角深入开展翻译研究,很大程度上是对翻译质量的反思和监督。语言符号为翻译活动中符号意义的传递与转换研究提供了开展思路,多元符号和多模态翻译则赋予符号意义研究以时代的创新。通过翻译活动中的意义补偿,建构以语言符号为基底,以听觉、视觉等多符号系统为创新的多模态翻译,能够最大程度地阻止翻译中的意义流失,从而尽可能完整地传递源文的内容与形式、意义与风格、话语与语境,持续提高翻译质量。然而,翻译作为一种极其复杂的符号转换活动,人们期许的“等值”“等效”“等义”目前还是苦苦追寻的一种理想。符号学意义下的多模态翻译研究目前也还没有形成系统的研究。翻译符号学虽从语言学、符号学以及数字化信息时代的发展中获得了诸多学术养分与灵感突破,但由于符号学的分支众多、枝蔓纠缠,未来还要进一步加强翻译符号学等学科建构,在理论与实践的磨合与互校上投入更多的研究精力,促进符号学与翻译研究的纵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