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块链技术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的应用研究

张婕（教授/博士） 胡卉 施亚东

（1河海大学商学院 江苏南京 211000 2沿海开发与保护协同创新中心 江苏南京 211100 3江苏知链科技有限公司 江苏南京 210029）

一、引言

区块链技术是“价值互联网”的重要基础设施，其所蕴含的战略价值和商业价值推动了金融等领域的业务流程重建。我国于2016年首次将区块链相关内容纳入《“十三五”国家信息化规划》，将区块链技术上升到国家科技战略层面；习近平总书记2019年10月在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体学习会议上指出要推进区块链技术综合应用的集成与发展。充分利用区块链技术的公开透明、数据实时共享、高效协同发展等特征实施企业会计核算工作，实现财务会计、管理会计以及审计等工作的融合，不仅可以降低政府监管部门与第三方审计机构的监督成本、提升监管效率，还可以有效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

目前，区块链技术在金融、医疗、审计、税务、会计等领域都有相关的应用和探索。McGeer（2016）认为区块链技术发展潜力巨大，能够在复杂多变的组织和平台中灵活运用，为金融领域创新变革提供广阔的提升空间。区块链技术在医药领域的应用主要涵盖了电子健康档案、基因工程、医药防伪及虚拟货币支付等四方面（李剑峰，2018）。HansonG（2016）认为区链块附带的审核体系将重塑会计生态格局，可以应用于会计确认、数据存储、纠错机制、计量方式、双重支付、账表处理等。区块链技术对会计的确认、计量、报告以及会计方法选择均会产生影响（管亚梅，2021）。运用区块链技术可以进行审计测试自动化的转型升级（陈苗苗，2021），利用其基本架构实现审计数据的关联共享、规则一致（梁力军、曹洪泽，2021）。“区块链+税务”生态体系还可以应用于电子支付的B2C模式，即多种消费应用场景，打造生产经营全生命周期的票据新生态（王晓玲，2019）。区块链逐步应用于包括会计审计行业在内的各行各业是大势所趋，将引起商业模式、组织形态、治理机制大范围颠覆式变革（魏东晓、刘颖，2021），会计思维的转型在这场变革中应首当其冲（周鲜华、艾欣、李文辉，2021）。区块链技术在会计、审计以及税务方面的应用为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提供了一定的技术基础。

康美药业2018年被爆财务造假，三年来虚增营业收入近300亿元，虚增货币资金约900亿元，对社会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已有关于康美药业财务造假案例研究主要从法律角度探讨造假后带来的赔偿责任以及代表人诉讼制度等方面（刘俊海，2022；刘小娟，2022）。康美药业财务造假表现与手段有哪些、如何运用区块链技术来防范上市公司发生类似康美药业的财务造假行为？是本文关注的焦点与重点讨论的问题。本文主要贡献是针对康美药业财务造假案例，分析其财务造假表现、采用的造假手段等，从而指出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的两条基本路径，并结合区块链技术提出了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的思路以及具体应用，以达到提高协同效率、打通管理链条、降低沟通成本、规范监督流程、优化会计监督工作的目标。本文成果丰富了区块链技术在会计领域的应用研究。

二、康美药业的财务造假表现和手段

（一）康美药业财务造假表现

对康美药业2013—2019年的财务报表数据进行分析发现，其财务造假主要表现为虚增利润、虚增营业收入、少计销售财务费用以及多计货币资金等。

1.虚增利润。2015—2017年康美药业的净利润分别为28亿元、33亿元和47亿元，经营现金流量分别为5亿元、16亿元和18亿元。3年期间，净利润增长率分别为20.6%、17.9%、24.2%，增长速度明显超过了同行业上市公司年净利润增长率16%。此外，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相对较低，各约占净利润的17.9%、48.5%和43.9%，数额占比还不到一半。经营现金流量净额小于净利润，说明企业可能存在大量应收却未收回的账款，导致利润虚高，但应收账款的真实性难以令人信服。

2.虚增营业收入。2013—2019年在数据未调整前，康美药业的经营成果良好，营业收入数值从133亿元增长至最高值264亿元，每年增幅都稳定在10%—20%之间，呈现稳步上涨态势。而2016年、2017年、2018年这三年修正后的数值明显呈下跌趋势，尤其是自2016年起营业收入数据挤水，增幅仅为-18.7%，数值猛降至三年前的水平，2019年增幅更是达到-33%，数值跌至七年前水平。结合公司在2018年公开的对2017年年度财务报表重述的信息来看，有理由怀疑2016年及在这之后，企业的营业收入存在违规虚增的嫌疑。

3.少计销售费用、财务费用。康美药业在2019年对外公开会计差错更正专项说明，并在更正说明中对2017年的财务报表进行了重述，销售费用、财务费用、营业成本等会计科目均发生变动。2017年度，公司少计销售费用近5亿元、少计财务费用2.29亿元，同时多计成本76.62亿元。可以发现：公司不在正确的收入确认节点确认收入，却在规定的节点后延迟计入费用，利用这一操作完成最终虚增利润的目的。

4.多计货币资金。根据证监会调查结果，康美公司涉嫌虚增货币资金超过800亿元。2016—2018年货币资金和有息负债逐年稳定地上升。2016年、2017年和2018年半年报分别显示货币资金账面余额为273亿、342亿元和399亿元，增长率分别为72%、25%和16%。同时，2016年、2017年和2018年有息负债分别达160亿元、210亿元和347亿元，不仅负债额度高，增长率也很大。借款产生了大量的财务费用，而企业却存在着大量“闲置”资金，这显然不符合公司的常规经营逻辑，公司存在存贷双高的嫌疑。此外，2015—2017年应收账款剧增，2018年却暴跌34.1亿元，基于此前对营业收入的分析，有理由怀疑ST康美将虚假确认的收入转入了应收账款。

（二）康美药业财务造假手段

1.伪造银行存款票据。康美药业在财务重述后报表上消失的300亿元货币资金显然来自于虚增的银行存款。企业通过改变存货估值方法、增加在建工程减值的金额等方式来冲抵虚增金额，将虚增的货币资金转到存货、在建工程等科目中，最终导致存货少计近195亿元，在建工程少计约6.3亿元。值得注意的是，将虚假确认的收入转入应收账款是造假惯用伎俩，账上存货少计也印证了这一事实。

2.伪造业务凭证。政府干预、“药房托管”产业链的完善、新进入医药行业者激烈的竞争、股权融资共同导致康美药业面临巨大的业绩压力。康美公司通过伪造销售业务、伪造业务凭证，导致现金流量表多计103亿元，同时虚增营业收入89亿元、营业成本77亿元。

3.关联方交易。康美实业有限公司、普宁市金信典当行等作为康美药业关联方与康美药业有超过88亿元的资产交易额，关联方利用此资金进行内幕交易，操纵买入康美药业股票，进而推动二级市场股价上涨，引发股市震荡。

4.利用第三方审计漏洞。广东正中珠江会计师事务所作为第三方审计机构，在调查代理过程中缺乏独立性；负责审计的人员专业性不足。相关证据表明，正中珠江会计师事务所在有形资产监盘程序中其实已经发现康美药业虚增资产，但其公开发表的保留意见报告并未涉及存货事宜。以库存商品为例，注册会计师面对占比超50%的库存商品，也并未实施额外的监盘程序，最终导致审计失败。

三、区块链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的基本思路

通过对康美药业财务造假案例分析，针对康美药业伪造银行存款票据、伪造业务凭证、关联方交易等4个主要造假手段，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数据不可篡改、去信任化、共识机制等基本特征，本文基于区块链技术，提出防范上市公司此类财务造假行为的基本思路，如图1所示。

图1 区块链技术防范财务造假思路图

遵循“造假手段-防范路径-应用环境-具体应用”的逻辑思路，运用区块链技术从防范管理层舞弊行为以及加强外部审计两个方面提出了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的路径。在具体应用时，需要架构好相关的应用环境，包括区块链技术层、操作层以及应用层的环境，在对账结账流程、票据处理流程、内部监督流程以及审计业务流程展开区块链技术的深入应用，从而防范企业财务造假。

防范管理层舞弊路径可以在对账结账业务流程、票据处理业务流程、内部监督流程方面嵌入区块链技术，有效减少伪造银行存款票据、伪造业务凭证以及关联方交易等问题。在对账结账业务流程、票据业务流程中，将企业的银行存款等相关明细账，票据的签发、承兑、到期等阶段数据直接在链上记录，便于有关方可以随时核验、查证账户余额，进行全流程监管。利用区块链系统中内部监督流程，形成有效的部门内部监督机制，解决关联方交易问题。加强外部审计这一路径，可以在审计流程中运用区块链技术，实现审计数据关联共享，防止第三方审计不作为。

四、区块链技术防范企业财务造假的应用

区块链作为新技术，对应用环境提出一定的要求，需要上下游供应商、客户、政府监管部门、负责审计的会计师事务等相关方都参与到区块链环境中。在康美药业案例分析的基础上，针对上市公司，本文从应用环境、各流程具体应用方面展开“区块链技术防范伪造票据存款、伪造业务凭证、关联方交易以及第三方审计等财务造假”的讨论。

（一）区块链应用环境构建

上市公司需要从操作层、应用层以及技术层三个层面来构建区块链财务系统模型，并从数据、开发、合约、激励以及网络层面来架构应用环境，具体如图2所示。

图2 区块链财务系统模型

操作层是区块链财务系统的最高层，是整个财务系统最后的输出环节。操作层主要涉及到公司的基本会计数据处理流程，包括生成原始凭证、生成记账凭证、生成账簿报表等环节。该层面需要应用环境提供链式存储结构、时间戳、相对独立的区块等机制实现对企业订单数据、企业监管数据、财务数据等链上数据的整合。

应用层作为区块链财务系统的中间层，连接起应用层与操作层，将技术转化为实践。应用层涉及到上市公司的采购环节、生产环节及销售环节等主营业务流程，为企业提供基于区块链技术的采购环节供应链系统、销售环节支付系统、起辅助作用企业信用查询系统等日常业务活动的人机交互界面。该层面既需要应用环境提供脚本代码、算法机制、智能合约达成系统内各部分目标一致性，又需要编程货币、编程金融、编程社会构成的开发层贯穿应用层的各个环节，为应用可行性提供保障。

技术层是区块链财务系统的最低层，是应用区块链技术的基本技术保障。技术层主要涉及链的基本特征及技术原理，包括网络路由、共识机制、分布式账本。该层面需要应用环境中的激励层吸引更多的人员参与到公有链的运营中；此外，该层面需要应用环境中的网络层构建区块链系统与外在的交互界面进行数据交换的传输接口，将数据与技术相结合，实现链上企业间的信息共享。

（二）防范管理层舞弊路径的具体应用

1.对账结账业务流程。上市公司可以设计对账结账业务流程如图3所示。由图3可知，银行服务平台（金融机构）与上市公司财务系统共同启动上链后，上市公司的银行存款等相关明细账在链上记录，由银行方直接进行账户余额查询，区块链平台负责存证授权，银行方可以向其申请核验、查证权限，最后将确认的数据信息返回给企业。在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对账结账流程中，数据信息分布式传播至各节点，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手工流程中的人为差错，缓解信息不对称状况，降低各方运营之间的沟通成本与对账成本，提升系统工作效率。该流程运用分布式账本、通过共识机制实现节点上账本数据的统一，实现节点间信任机制构建，提高了交易双方的安全性和公平性，可以防范上市公司虚增利润的造假行为。

图3 对账结账业务流程设计

2.票据上链入账业务流程。上市公司可以升级票据入账的业务流程，通过区块链平台将区块链电子发票系统与公司财务系统进行衔接，实现票据上链入账流程。上市公司将开票信息填入系统后，申请链内票据处理部门开票，票据服务部门通过系统核验交易属实，就会返回给公司财务系统一张电子化票据，信息同时记录进平台并对外展示公开信息。票据将企业间的商业信用上升为有银行提供连带保证的信用，区块链票据服务部门引入银行信用级别，重点关注上市公司所在行业的常见票据疏漏。央行同时担任监管方和管理方的角色，区块链技术被引入后，票据的每个环节都会清晰列示在链中，便于对电子票据进行全周期的信息监管及共享。区块链模式下，票据服务部门将对公司财务系统导出的票据真伪进行验证，验证结果也会返回给企业，企业据此结果填写记账凭证，这一步就是与传统记账方式的本质区别。记账凭证随即被同步存储在区块链中，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入账流程。票据区块链化可以让票据信息实现自由流通，其流转状态可以实时监控，有利于实现精准高效的票据管理；财会人员能够实现票据信息便利化查验和自动化入账，有效防范伪造业务凭证的现象。

3.内部监督流程。区块链技术拥有独特验证身份的方法，用一对公钥与私钥来保证信息的安全。公钥和私钥机制不仅确保了公司内部交易信息的公开透明，还保障了相关人员的知情权。上市公司可以改进内部监督流程，如图4所示。用于加密上市公司采购、生产、销售等业务信息的公钥是公共的，链上的每个区块都可以获取所有的公钥，而解密时使用的却是私钥，仅包含密文的区块才能拥有。在实际监管的操作下，当上市公司发生采购业务活动、投放原料活动或者循例检测产品活动时，具体的资金数额都会通过签名文件的方式由公司负责业务执行部门发送到集团监督部门，然后该部门利用私钥解密并核对无误后签字盖章，通报全域网络，接着各个节点（各部门）将会收到网络提示信息，这些节点随后可以用公钥查看相关信息，这时每一个节点查看过的信息记录都会被纳入一个区块中。改进后的内部监督流程可以有效监督管理层舞弊行为，从而防范不当关联交易的发生。

图4 内部监督流程

（三）加强外部审计监管的具体应用

在互联网的技术支持下，形成了以上市公司、供应商、物流企业、政府监管部门等交易参与者和相关者组成的区块链联盟链。上市公司的企业管理系统可以通过设计时预留的外部接口与链块系统对接，实现财务数据上链存证和关键审计数据上链。公司以模块组件的方式将区块链融入管理系统中，让业务相关方、审计机构、监管机构全部参与到整个网络来。

审计部门运用区块链技术进行第三方审计的模式如图5所示。会计师事务所首先通过信息管理系统对上市公司发出访问数据信息的请求，经上市公司授权后获得密钥，完成被审计单位区块链系统与会计师事务所信息管理系统间对接。面对区块链参与方的数据信息，会计师事务所管理系统中的信息化审计模块会启动智能化审计的功能，一旦信息与审计人员判断不符，就可以通过区块链调取原始凭证进行验证。如果涉及到需要借助主观判断的非标准化流程，可以借助智能审计师对审计工作进行补充。最后，会计师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将会上传并被永久存储至信息系统。

图5 区块链外部审计模式

新技术下外部审计模式的优势体现在：方便被审计单位随时查找信息；即使被审计单位更换会计师事务所，也依旧能够实现连续审计；网络远程审计可以实现人员无接触审核，既节约公司成本又降低了风险，可以有效降低第三方审计失败的发生概率。

五、结论与启示

目前，区块链技术在财务会计领域的应用才刚刚开始，在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方面的应用也属于理论构建与讨论阶段。本文从防范管理层舞弊行为以及加强外部审计两个方面提出了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的路径。并提出，为了防范上市公司财务造假，可以基于操作层、应用层以及技术层三个层面构建上市公司区块链财务系统模型；从数据、开发、合约、激励以及网络层面来架构上市公司区块链技术的应用环境；在对账结账流程、票据处理流程、内部监督流程以及审计业务流程等环节开展区块链技术的深入应用，从而遏制上市公司财务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