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风险、 不确定性与深化RCEP 贸易合作的中国策略

2022-08-24 03:12卫平东
国际贸易 2022年7期
关键词:不确定性贸易区域

张 威 李 丹 卫平东

2020 年11 月15 日,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 (RCEP) 正式签署, 成为世界上参与人口最多、 发展潜力最大、 成员结构最多元的自贸协定。从协定的内容看, RCEP 几乎涵盖了贸易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的方方面面, 货物贸易关税大规模削减,90%的货物关税将削减至零, 技术性贸易壁垒的削减也在协定中做了规范; 投资的开放则用成员国负面清单的方式给予其他成员国国民待遇。 可以说,RCEP 是发达国家贸易保护主义重新抬头和世界经济衰退大背景下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发展的重大事件, 是区域经济合作极具标志意义的成果, 同时也意味着RCEP 区域贸易合作进入发展的新阶段。 然而, 区域经济合作与地缘风险①地缘风险包括地缘政治风险和地缘经济风险, 但通常指的是地缘政治风险。 本文的地缘风险即指地缘政治风险。息息相关, 自从人类社会有国家与国家之间关系的开始, 地缘风险就一直是影响国家关系的重要因素(张小明, 2019)。RCEP 区域, 既包括东北亚的中日韩, 也包括东盟十国、 澳大利亚和新西兰, 同时美国因素在该区域的作用不容忽略。 因此, 世界五大力量中心②美国前总统尼克松提出世界有“五大力量中心”, 即美国、 西欧、 日本、 苏联和中国, 并认为这五大力量将决定世界的前途。有三个集中于该区域, 是世界大国利益的一个重要交汇点; 域内各种力量关系错综复杂, 中日关系、 日韩关系、 中越关系和中菲关系等均是国际关系的重点;域内各国的经济发展水平、 社会制度、 文化传统、意识形态等也存在着较大差异, 可以说RCEP 是全球地缘风险的典型区域。 事实上, 地缘风险贯穿了RCEP 从谈判到签订的整个过程, 甚至将影响未来协定的全面实施; 而反过来, RCEP 的签订也影响着区域地缘政治关系③几乎所有的经济专家和国际关系学者在评价RCEP 对中国的意义时, 都认为它有助于打破美国意图将中国排挤出国际经济体系的做法, 使中国更有能力与美周旋, 抗衡其围堵。, 日韩澳新加入RCEP 本身即是对原有地缘政治的突破④也有学者认为RCEP 有利于冲破美国“印太战略” 对中国的经济封锁。。 正因如此, RCEP 签订后, 区域内国家贸易合作的深入开展离不开对地缘风险的思考。

一、 RCEP 地缘风险指数构建与典型事实

(一) 地缘风险指数构建

地缘风险及不确定性表现形式多样, 地缘风险难以定量衡量, 测度方法也未达成一致。 Caldara 和Iacoviello (2018) 通过构建地缘风险指数法才使得地缘风险测度和研究取得重大进展。 他们利用《纽约时报》 《金融时报》 《华尔街日报》 等在内的11种新闻报纸中有关设定的地缘风险关键词出现的频率衡量了1985—2016 年全球地缘风险指数。 本文借鉴该方法, 但在构建具体的RCEP 地缘风险测算的指标体系时结合RCEP 区域内部的特点, 对Caldara和Iacoviello (2018) 的原指标体系进行了相应调整, 以保证测算结果能够真实反映RCEP 地缘风险的变化情况。 具体测算方法如下: 首先, 根据地缘风险内涵的界定和与RCEP 地缘风险紧密相关的区域权威新闻报纸的比较, 最终确定以区域内7 种权威新闻报纸作为RCEP 地缘风险指数测算的新闻来源。 其次, 以7 种权威报纸上讨论RCEP 地缘事件和本文定义的风险相关报道的次数来构建RCEP 地缘风险指数①对于从标题无法直接判断是否属于RCEP 地缘风险的文章, 采用人工重新核查的办法进行进一步确认。, 该指数等于每月讨论RCEP 地缘风险的文章数目除以本月已发表的文章总数。 最后,将2001 年的RCEP 地缘风险指数平均值标准化为100, 其他年份月数据在此基础上进行相应换算, 指数越大, 地缘风险越高。 如某年某月RCEP 地缘风险指数为180, 则表明该年该月RCEP 地缘风险指数是2001 年标准指数的1.8 倍, 地缘风险处于上升态势, 相反亦是如此。

具体搜索情况如下: 根据本文的研究目的及相关新闻报纸电子档案的时间限制情况, 最终确定搜索的时间段为2001 年1 月至2020 年2 月年共计十九年零两个月; 搜索的7 种区域权威报纸包括《人民日报》 《香港文汇报》 《东亚经贸新闻》 《新华每日电讯》 《华夏时报》 《解放军报》 《吉林日报》;搜索指标分为两大类, 即地缘政治威胁和地缘政治事件②通常认为地缘政治威胁由于改变人民预期进而相比地缘政治事件对地缘政治风险影响更大, 因此文章进行了这样的划分。。 在指数测算过程中, 结合全球性和RCEP区域性地缘风险特点, 本文将地缘政治威胁和地缘政治事件进一步细分为六大类。 其中, 地缘政治威胁细分为四大类, 分别是: 第一类地缘政治威胁,主要测度检索报纸中明确提及地缘政治风险的词汇以及描述紧张局势的词汇; 第二类核威胁, 主要搜索和测度描述核紧张局势的词汇; 第三类战争威胁和第四类恐怖主义威胁, 主要搜索和测度报纸中描述战争威胁和恐怖主义威胁的报道。 地缘政治事件细分为两大类, 分别是战争行为和恐怖主义行为,主要捕捉和测度报纸中对负面地缘政治事件如战争爆发或恐怖主义行为的报道。 由分类情况可知, 地缘政治威胁与地缘政治事件相互独立又相互关联(李政等, 2021), 即地缘政治事件会导致地缘政治威胁的增加, 但地缘政治威胁与地缘政治事件不具有时间上的一致性, 地缘政治威胁往往在地缘政治事件之前就有所上升, 而事件结束之后仍保持较高水平, 这种分类方法确保了指标对地缘风险的全面衡量。

(二) RCEP 区域地缘风险的典型事实

根据上述测算指标体系进行测算, 最终得到2001 年至2020 年RCEP 地缘风险指数月数据。 从RCEP 地缘风险指数月数据变化情况可以发现,2001 年至2020 年RCEP 地缘风险呈现出明显的阶段波动性, 几乎每隔4~5 年地缘风险都将迎来一个小的周期, 并于2012 年达到顶峰。 本文将该地缘风险指数与该时期区域典型地缘政治事件进行匹配,发现二者变动趋势基本吻合: 2001 年3 月中美军事冲突造成地缘风险指数凸升; 其后的2005 年朝核问题、 2010 年钓鱼岛问题和朝韩军事冲突、 2012 年日本“购岛” 事件都直接造成了指数的上升; 2016 年以来, RCEP 区域的地缘风险则由于中非、 中韩、日韩等冲突而出现波动。 上述事件与地缘指数波动的一致性表明本文所测算的地缘风险指数的可信程度, 即地缘指数达到峰值时都有重大的地缘事件与之对应, 二者拟合程度较高(周方召等, 2020; 吴永钢等, 2022)。 2001 年至2020 年RCEP 地缘风险指数月数据具体如图1 所示。

图1 2001 年1 月—2020 年2 月RCEP 地缘风险指数月数据变化情况

此外, 从地缘风险的具体构成来看, RCEP 地缘风险以朝核问题和成员间领土争端①本文以核问题、 领土争端、 导弹问题以及恐怖主义每年出现的新闻报道件数作为衡量指标。为主。 从地缘风险种类来看, 核问题、 导弹问题和恐怖主义属于地缘威胁, 领土争端属于地缘事件。 图2 中对影响RCEP 区域地缘风险的种类进行了划分, 就RCEP 区域而言, 地缘威胁造成的地缘风险要远远大于地缘政治事件本身。 这为规避和稳定RCEP 区域地缘风险, 深化区域贸易合作提供了方向。

二、 地缘风险、 不确定性嵌入与RCEP区域贸易合作

(一) 地缘风险中的不确定性机制与区域贸易合作

由于地缘风险发生本身具有不确定性和无法预测性, 因而地缘风险引发区域合作的不确定性显著增加。 不确定性的增强一方面通过消费市场的价格预期、 金融市场的汇率预期等诸多机制带来贸易和投资风险增加, 影响区域贸易合作。 以RCEP 区域贸易的重点商品——化工产品为例, 地缘风险变化所引致的不确定增加带来了石油价格的变化, 而石油价格的变化则会导致化工产品生产成本的变化,进而导致贸易规模的变化。 另一方面, 不确定性引致的消极预期造成贸易伙伴或投资者心理预期发生变化, 形成消极预期的正反馈机制, 进一步影响贸易合作。 如2016 年受韩国“萨德” 事件影响, 当年中国自韩国的进口下降9.3%; 由于投资存在滞后性,2017 年中国对韩国投资仅为8.09 亿美元, 下降了60.5%。 由此可见不确定预期对国家间经济合作的影响程度之深。 反向来看, 不确定性增加又会加剧地缘风险对贸易往来的影响。 因此, 不确定性使得地缘风险对贸易产生的影响存在被放大的可能, 是地缘风险影响贸易往来的重要因素。

当然, 除了地缘风险的不确定性机制外, 地缘风险还通过增加交易的沉没成本造成贸易需求的减少。 地缘政治事件及地缘威胁的发生尤其地缘政治事件通常会增加交易的沉没成本, 进而影响企业的决策, 直接导致贸易需求的下降甚至是完全阻断。如日韩关系紧张导致日本对韩半导体供应的中断;2013 年朝韩因核试验问题导致区域地缘风险激增,朝鲜关闭开城工业区造成朝韩贸易业务全面停滞。

图2 2001—2019 年RCEP 地缘风险主要类型新闻报道数变化情况

(二) 地缘风险与RCEP 区域贸易合作

贸易合作是区域经济一体化最早也是最重要的形式①无论是欧洲一体化的实践经验还是区域合作的经典理论, 都证明了对外贸易是区域内国家经济一体化, 进而形成区域性集团的主要推动力。。 本文通过结合每一阶段国际经济背景及地缘风险的变化特征论证RCEP 地缘风险对区域贸易合作的影响。 通过分析2001 年至2020 年区域内贸易发展情况②这里用中国与域内国家双边贸易额来近似替代。可见, RCEP 区域内贸易呈现出先稳步上升再陷入发展滞缓的显著特点。 具体来看, 2001 年至2008 年前三季度, 区域内贸易处于明显的上升态势, 这既得益于区域内各国快速的经济发展及对外开放的扩大, 也得益于2001 年中国入世的巨大开放红利和RCEP 区域相对平稳的地缘政治环境。 然而,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后直至2020 年, 中国与RCEP 区域内国家双边贸易虽有波动, 但发展滞缓, 贸易规模总体变化不大(见图3), 而这一切可以从国际经济环境和RCEP 地缘政治环境的变化中找到答案。 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后, 全球经济尤其西方发达经济体经济发展陷入长期低迷, 经济复苏乏力, 而经济萧条导致了政治环境的恶化以及地缘风险的上升。 本文将2001 年至2019 年RCEP 地缘风险指数与RCEP 区域内贸易合并观察发现, 这种地缘风险与区域内贸易的反向变动关系依然成立(见图3)。

(三) RCEP 地缘风险与不确定性的显性嵌入

金融危机后, 发达国家经济增长乏力, 世界经济复苏的不平衡加剧了国家间的竞争, 经济不确定性大幅增加, 不确定性问题也成为学者关注的重点。从上述分析可见, 2001 年至2018 年RCEP 地缘风险呈现明显的阶段波动特征。 机制分析表明, 地缘风险导致的预期变化影响政策不确定性。 那么, 不确定性因素是否对RCEP 区域地缘风险具有显性的关联与嵌入? 为使文章分析更加明确和具体, 本文对不确定性的衡量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为主。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数据以Baker 等(2016) 构建的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GEPU 指数)①受限于GEPU 指数限制, 本文仅以中国与RCEP 典型国家日本、 韩国、 澳大利亚和新加坡为样本进行机制检验, 由于四国是RCEP 的核心大国, 其与中国双边贸易占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总额的65%, 且新加坡是东盟的核心, 其经济不确定性可以作为东盟整体的指标替代,因此以此进行分析具有很强的整体代表性。衡量。 从RCEP 域内典型国家, 包括日本、 韩国、 新加坡和澳大利亚这一时期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表现来看, 同样呈现出明显的阶段波动特征 (见图4), 而且RCEP 区域内典型国家不确定性的发展趋势趋同。这一方面说明地缘风险并不局限于某一国家, 而更多的是对区域造成影响; 另一方面, 表明了一国的经济不确定性对区域内国家产生一定的模仿效应。而从2001 年至2018 年RCEP 地缘风险指数与典型国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对比分析可见, 地缘风险指数的变动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波动趋势一致, 总体上两者呈现出基本一致的波动姿态, 印证了前文指出的地缘风险是贸易往来影响机制的分析。

综合考量2001 年至2018 年RCEP 地缘风险、不确定性及域内国家贸易合作开展情况可见, RCEP地缘风险对于区域贸易合作具有显著的相关性, 地缘风险的上升会抑制区域贸易合作的开展, 而不确定性的产生是地缘风险影响区域贸易合作的重要渠道之一。

三、 地缘风险与RCEP 区域贸易合作的动态辨析

(一) RCEP 地缘风险发展新趋势与区域贸易合作新机遇

1.RCEP 地缘风险渐趋平缓

通过对2019—2020 年年初和2001—2018 年RCEP区域地缘风险对比分析发现, 2019 年以来RCEP 地缘风险虽然也具有一定波动性, 但明显出现了和缓迹象(见图1)。 这可能源自以下几点原因: 第一, 中日、中菲政治互信的明显增强。 2018 年, 日本外相和首相分别对中国进行了正式访问, 两国间关系传递出良好的信号; 日本对“一带一路” 倡议的态度也经历了从抵制、 观望到积极参与的重大转变; 新冠疫情暴发后, 日本对中国防疫工作提供了大力支持及物资捐赠。 同样地, 中菲问题亦取得了长足进展, 两国坚持通过友好协商妥善处理分歧, 同东盟各国共同加紧推进“南海行为准则” 磋商, 共同致力于维护南海和平稳定。 第二, 世界各国将防疫作为头等大事, 特别是美国对RCEP 的关注有所减少, 外部压力缓解。 第三, 域内各国通过公共卫生领域的相互合作, 命运共同体意识空前高涨, 社会舆情明显好转。

图3 2001 年1 月—2019 年3 月RCEP 地缘风险与区域内贸易

图4 RCEP 地缘风险与域内典型国家政策不确定性波动的相关性

2. 域外力量的弱化与RCEP 政经格局结构性变化

美国在RCEP 区域事务中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然而, 由于美国在朝核问题、 日韩贸易争端等问题上调停力的不足, 加上美国对盟友单边贸易政策以及各种霸权要求, 日本和韩国对其依赖度有所下降。新冠疫情在美国的全面暴发, 进一步加速了美国在西太平洋地区的战略收缩, 这些因素必然会影响RCEP 地区地缘政经格局的变迁, 导致美国在该地区影响力的下降①实际上, 新冠疫情不仅仅改变了中美关系、 东亚政经格局, 同时也对世界经济格局产生了重大影响。。 美国这一域外力量的减弱对于RCEP 区域地缘风险的控制以及区域内贸易合作的实现都是极为有利的。

3. 全球价值链断裂与东亚价值链的稳健发展

金融危机后, 发达国家“逆全球化” 思潮回头, 美国的“制造业回流”、 欧美投资限制等措施使得全球价值链和供应链合作陷入低谷, 全球价值链断裂和转移现端倪。 而2020 年新冠疫情的暴发及在全球的快速蔓延, 使全球价值链由于部分国家经济生产陷入停滞而出现断裂, 更加速了全球价值链和产业链的新转移。 中国虽最早出现疫情, 但由于采取了积极合理的措施而成为全球最早恢复生产的国家, 日本和韩国的疫情也得到控制, 而东盟国家自身受影响相对较小, 使得东亚区域价值链整体保持相对健康的发展。 RCEP 的签订和实施为东亚区域价值链的持续发展带来更多的制度保障。

4. 公共卫生领域的通力合作与RCEP 的命运共同体意识增强

成员方之间政治互不信任以及共同体意识的缺乏是RCEP 地缘风险提升以及阻碍区域贸易合作的重要因素。 随着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的持续扩散,RCEP 地区特别是东亚地区各国没有以邻为壑, 而是相互积极配合与支持, 携手共同应对疫情。 东亚各国在公共卫生领域的通力合作, 不但凸显了东亚历史文化的纽带功能, 更重要的是使得域内各国命运共同体意识空前高涨, 域内社会舆情出现巨大转变, 政府间与民间沟通日益通畅。 社会舆情的重大转变和命运共同体意识的增强显著改善了域内各国尤其中日韩之间的政治互信状态。

(二) RCEP 地缘风险的新形势与区域贸易合作的潜在障碍

1. 地缘风险上升的潜在因素依然存在, 甚至有增强态势

虽然2018 年以来尤其是2020 年新冠疫情暴发后RCEP 区域地缘风险渐趋和缓, 然而地缘政治关系错综复杂的RCEP 区域仍然充满变数: 其一, 中美关系扑朔迷离。 一方面, 中美贸易摩擦以来中美关系持续恶化, 加之美国插手中国事务、 疫情后对中国的恶意诋毁等因素, 中美关系紧张程度不减; 另一方面, 中美两国在气候、 反恐、 抗疫等问题上有更多的共同利益, 拜登上台后有意对中美关系进行调整, 中美对抗虽未缓和, 但整体可控。 其二, 区域内双边关系尤其日韩关系依然问题重重。 中日关系、 日韩关系、 中菲关系、 朝鲜半岛等问题依然存在。 2017 年以来, 日韩关系持续紧张, 随着2019 年日韩经贸摩擦的持续发酵升温, 日韩关系随之堕入历史低点①日韩关系的急剧变化, 既有两国间长期悬而未决的历史、 领土等老问题的影响, 更是日韩外交博弈、 美国调整亚太同盟政策、 东亚地缘格局变迁等深层因素互动的结果。, 即使在疫情期间日韩摩擦仍然有所体现。

2. 域外力量的持续干扰

RCEP 区域事务从来不仅仅是区域本身的事情。该地区是美国在亚太地区各种利益和矛盾的焦点,这与美国对RCEP 区域的政策和美国全球战略转变以及亚太战略的具体内容息息相关。 一直以来, 美国全力干预和破坏东亚经济一体化, 围堵和遏制中国发展。 此外, 虽然日韩两国对美国的依赖和美国在东亚的影响力有所下降, 但美韩、 美日、 美澳和美新同盟关系短期内不会发生实质变化。 因此, 域外力量对东亚地缘政治的影响仍不可小觑。

四、 深化RCEP 区域贸易合作的中国策略

上述研究表明RCEP 地缘风险对区域内贸易合作具有重要的影响, 较高的区域地缘风险通过改变预期进而加大不确定性对区域贸易合作产生抑制作用。 然而, RCEP 的签订和区域地缘风险的渐趋和缓, 使得区域内国家贸易合作进入新的历史阶段。RCEP 对中国提升经济发展质量、 推进更高水平开放、 推动国内消费扩容提质, 以及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因此, 中国应充分发挥自身作用, 积极利用地缘政治新环境, 加强贸易合作, 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

(一) 深化命运共同体意识, 有效控制地缘风险

从本质上看, RCEP 域内各国并不缺乏市场经济的力量, 大部分成员国也具有文化的相近性与历史的相通性, 区域内缺乏的正是命运共同体意识。伴随西方发达国家经济复苏乏力、 东亚经济快速崛起的全球经济格局新变化, 以及新冠疫情下域内各国在公共卫生领域的通力合作, 经济及文化的双向靠拢将区域内各国命运共同体意识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新高度。 命运共同体意识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区域地缘风险的上升, 但是RCEP 区域内各国政治关系过于复杂与脆弱, 各国间的历史问题、 领土纠纷、 贸易摩擦纷繁复杂, 命运共同体意识能否有效持续下去是不确定的。 伴随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在全球经济治理地位的提升, 中国在经济层面早已成为RCEP 区域的绝对核心。 此外, 新冠疫情下中国勇于承担大国责任并与日韩通力合作抗疫,中国与日韩关系取得了实质性进展, 使得现阶段中国在政治层面成为当之无愧的区域各国关系的“黏合剂”。 因此, 中国应有所作为, 积极发挥“黏合剂” 作用引导RCEP 区域“抱团取暖”, 包括协调日韩关系、 加强域内政府间民间沟通与协作、 引导社会舆情良性循环, 进而巩固得之不易的域内社会、文化合作成果。

(二) 加强RCEP 协定的落地实施和政策协调机制建设, 降低政策不确定性

已有研究已经表明, 区域贸易协定的签订会有效降低不确定性(钱学锋和龚联梅, 2017)。 RCEP的签订本身即为区域贸易合作提供了制度保障, 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域内国家的政策不确定性, 进而对贸易往来产生影响, 如RCEP 协定中有关货物贸易关税税率的规定有效降低甚至是完全规避了关税政策的不确定性。 但目前区域内依然存在非关税措施, 且具有较强的隐蔽性与合理性, 并不能完全消除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 伴随着协定落地实施,域内各国仍然可以通过非关税措施的设置阻碍区域内贸易合作的开展。 因此, 非关税政策的不确定性可能会成为RCEP 落地实施后区域内国际贸易合作深入开展的主要障碍之一。 就非关税措施的不确定性, 中国仍需加强与区域内国家的有效沟通, 推进协调机制建设。

(三) 有层次地推进区域内国家贸易合作, 建设区域统一大市场

贸易合作是RCEP 区域经济合作最主要也是最基本的合作形式, 地缘风险对区域贸易合作具有影响已得到广泛证实。 “商业的自然结果是带来和平”(杨攻研和刘洪钟, 2015), 区域内各国充分的贸易合作、 投资合作也必将对区域地缘政治产生积极的反推力。 国际关系本质上就是一种利益关系, RCEP地缘政治关系与区域经济合作可形成良性循环。RCEP 的成员国大多是发展中国家, 因此RCEP 具有一定程度的 “南南合作” 特征。 这就意味着,RCEP 贸易深入合作的实现不可能一蹴而就, 必须充分考虑成员国的总体经济发展水平和贸易自由化容忍度, 因此“层次推进” 策略是区域内国家贸易合作开展的最佳策略。 首先, 提升跨境基础设施互联互通, 包括口岸基础设施建设、 跨境桥建设和改造、 内陆港、 口岸联检设施等畅通对外通道, 同时推进解决国际通关、 换装、 多式联运有机衔接问题等。 其次, 进一步推动贸易便利化建设, 包括加强标准、 技术法规以及合格评定程序方面的信息交流与合作, 以贸易便利化水平提升进一步促进区域一体化市场建设。 再次, 推进区域贸易合作制度建设的完善, 增强对包括电子商务在内的新领域规则的探索, 协同各方在便利化和监管方式等方面的基本行动, 为区域内贸易合作创造良好的制度条件。

(四) 加强区域价值链的整合与重构, 推进区域合作高级化和深层次发展

区域价值链建设是相较于区域内贸易合作更为高级的贸易合作形式。 贸易合作可能是零散的、 割裂的, 而价值链建设则是系统的、 连贯的和更成体系的, 其对区域地缘政治的反作用也更强。 因此,加强RCEP 区域价值链建设是区域贸易合作的高级形式。 而RCEP 的签订和实施本身即为区域价值链建设提供了制度保障。 第一, 充分发挥中国的技术创新优势, 加速区域价值链重构。 技术比较优势是区域价值链构建的关键, 中国具备加速推进区域技术创新和技术革命的能力。 一方面, 全力突破导致中国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 的关键技术制约, 构建价值链自下而上的攀升渠道; 另一方面, 推进技术创新和科技革命, 实现价值链自上而下的创新性重构。 第二, 充分发挥中国的市场优势, 推进区域价值链强化。 中国的市场优势一方面表现在国内市场的潜力, 另一方面则表现为对“南北贸易” 和“南南贸易” 的链接能力。 因此, 中国应利用市场优势, 推动国内市场、 RCEP 区域内部市场、 世界各区域间市场有机链接, 进而强化RCEP 区域价值链。 第三, 充分发挥中国全面开放的动能, 加快区域价值链整合。 中国正在推进更大范围、 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全面开放, 这对区域内产业流动与优势重塑具有重要的作用。 因此, 应加快落实对外开放举措和负面清单承诺, 特别是服务业贸易领域的开放, 以双向投资流动的加速促进中国企业深度融入区域产业链, 加快推进区域内国家产业的整合与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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