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慧丽,白 玲,陈治文
1 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 青藏高原地球系统与资源环境国家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101
2 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 100049
M
8.6 地震(下述简称墨脱—察隅大地震),即发生在喜马拉雅东构造结地区. 墨脱—察隅大地震使得我国西藏地区以及印度阿萨姆地区均遭受了巨大的灾难,累计死亡4 500 余人. 除地震本身带来的灾害外,还诱发了一系列次生灾害,比如山体崩塌、滑坡、泥石流等,导致雅鲁藏布江下游沿岸多处发生了堵江断流(西藏自治区科学技术委员会和西藏自治区档案馆,1982;郭增建和马宗晋,1988;西藏自治区科学技术委员会和国家地震局科技监测司,1988,1989).墨脱—察隅大地震震中位于西藏察隅县、墨脱县与印度阿萨姆邦相接的位置,因此又被称为察隅地震、墨脱地震或阿萨姆地震(Tillotson, 1951;Coudurier-Curveur et al., 2020). 1983 年出版的《中国地震目录》(顾功叙等,1983)、《中国地震历史资料汇编》(谢毓寿等,1983)综合了国内外资料,将发震时刻定为22 时09 分34 秒,震级定为8.6 级. 由于历史资料所限,不同机构和学者给出的本次地震的震中位置和震源深度不尽相同(CENC;USGS;ISC;Ben-Menahem et al., 1974;Chen and Molnar, 1977;李保昆等,2015;Coudurier-Curveur et al., 2020)(图1,表1). 各研究结果之间经度坐标相差0°~0.6°,纬度坐标相差0°~0.3°,震源深度从最小的11 km(李保昆等,2015),到最大的37 km(Coudurier-Curveur et al., 2020).
国内外许多学者通过收集全球范围的地震波形、P 波初动、地表形变等资料,对墨脱—察隅大地震的震源机制进行了计算和推测. 1950 年代的地震记录主要是模拟记录地震图,近台地震观测资料有限,公开的波形资料较少(Tillotson, 1951). 震源位置比较偏远,在宏观震中及附近区域很难发现明显的地表破裂. 同时震源区构造背景非常复杂,既有印度板块向NE 方向的逆冲推覆(England and McKenzie, 2010),也有青藏高原向ES 方向的侧向逃逸(Tapponnier et al., 1982),所以人们对其发震断层的性质一直存在很大争议. 前人的研究结果表明,墨脱—察隅大地震发震断层可能是逆冲型断裂(Chen and Molnar, 1977; Coudurier-Curveur et al., 2020),可能是走滑型断裂(Ben-Menahem et al., 1974; 李保昆等, 2015),也可能是正断层型断裂(Tandon, 1955). 由此可见,不同研究机构获得的震源参数差异较大,直接影响着发震构造的判断.
图 1 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地质图和不同研究机构给出的震中位置(红色五角星). 黑色线表示断裂(Ding et al.,2001);蓝色线表示水系;STDS:藏南拆离系;MCT:主中央逆冲断裂;MBT:主边界逆冲断裂 ;MFT:主前锋逆冲断裂;MT:米什米逆冲断裂Fig. 1 Geological map of the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area and epicenter locations given by different research agencies (red pentagram). Black lines are faults (Ding et al., 2001); blue lines are rivers; STDS:South Tibet Detachment System; MCT:Main Central Thrust; MBT: Main Boundary Thrust; MFT: Main Frontal Thrust; MT: Mishmi Thrust
表 1 不同地震目录给出的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参数的比较Table 1 Comparison of source parameters of the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given by different earthquake catalogues
本文以墨脱—察隅大地震为研究目标,从大地震震源参数和地震发震构造等角度,对墨脱—察隅大地震的发震位置和震源机制研究进展进行综述.为了进一步了解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的蕴震环境,我们收集了大地震前后约30 年的地震活动资料,对4 个不同时间阶段的地震序列时空分布规律进行了分析,同时结合喜马拉雅东构造结1964 年以来发生的中小地震、2017 年米林6.9 级地震和2019 年墨脱6.3 级地震的活动特点,综合分析了墨脱—察隅大地震的震源参数、地震发震构造、及其对周边地区人类活动的影响.
在西藏自治区科学技术委员会、国家地震局科技监测司的主持下,由多学科的科研人员组成的科考队于1985—1986 年期间对墨脱—察隅大地震进行了现场考察,并根据野外资料、档案史料和当时国内外研究成果编制了墨脱—察隅大地震的等烈度图(图2).
墨脱—察隅大地震使震区人民蒙受沉重的灾难,震区房屋、建筑物及结构物等破坏严重. 极震区(XII)的范围西北至阿尼桥,东北到布炯村,南到更仁村,面积约3 800 km,极震区山崖崩垮,道路毁坏,土石建筑大部分毁坏严重(图3). 震源区虽然未发现规模较大的地表破裂带和地震断层,但还是造成了巨大的地表破坏和房屋倒塌,据《中国地震目录》(顾功叙等,1983)记载,从墨脱到周边各县(市),整个西藏地区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地震原生及次生灾害的影响(表2).
自1929 年起,墨脱—察隅大地震附近就开始有5.65 级地震的记载,在主震发生之后3 天内又连续发生了16 次5.7 级以上震级的地震. 对于这些地震,单一的地震目录记载并不全面,因此本文收集了多个研究机构给出的地震目录资料,包括我国广泛使用的《中国地震目录》(顾功叙等,1983)、国际上资料比较全面的国际地震中心(International Seismological Centre, ISC)和美国地质勘探局(United States Geological Survey, USGS)所提供的地震目录. 其中《中国地震目录》提供了从1931—1950 年期间的10 个地震,ISC 目录提供了1929—1942 年期间的4 个地震,USGS 提供了1950—1960年期间的49 个地震,其它16 个地震来自李保昆等(2014, 2015)复核的结果. 对于不同时区的地震目录,将其全部转换为北京时区,ISC 目录和《中国地震目录》(顾功叙等,1983)存在4 个重复的地震,由于《中国地震目录》(顾功叙等,1983)给出的发震时间不完整,所以保留ISC 目录的结果.由此我们总结出墨脱—察隅大地震前后较为完整的5.0 级以上地震目录(表3),覆盖了震前20 年及震后10 年的地震序列时空分布特征.
序列中79 个地震的震级均在4.5 级以上,其中4.5<M
≤5 的 地震4 个,5<M
≤6 的 地震65 个,6<M
≤7 的地震8 个,7<M
≤8 和8<M
≤9 的地震各1 个,可见5<M
≤6 的地震数量很多,但是4 级地震并不完整. 根据这些地震的时间丛集性和空间分布特征,又可将墨脱—察隅大地震序列划分为以下4 个演化阶段(图4).图 2 墨脱—察隅大地震等烈度线图(修改自西藏自治区科学技术委员会和国家地震局科技监测司,1989)Fig. 2 Intensity isoline map of the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modified from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mmittee of the Tibet Autonomous Region and Monitoring and Forecasting Division of the China Earthquake Administration, 1989)
图 3 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房屋、建筑物破坏的照片(西藏自治区科学技术委员会和国家地震局监测预报司,1989)Fig. 3 Photos of houses and buildings destroyed in the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area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mmittee of the Tibet Autonomous Region and Monitoring and Forecasting Division of the China Earthquake Administration, 1989)
根据图4 和表3 分析可见,第一个阶段(图4a)从1929 年3 月25 日 至1950 年8 月14 日,在 这约20 年期间共发生了15 次地震,较为分散地分布在断裂周围,其中1941 年2 月23 日在沿主震SE方向约40 km 处发生了5.7 级地震,1947 年7 月29 日在雅鲁藏布江大拐弯西侧的西藏朗县东南里龙断裂附近发生了一次7.7 级强震(李保昆等,2014),其它地震则大致呈NW-SE 条带状分布.第二阶段为主震的发生阶段(图4b),时间从1950 年8 月15 日至18 日,短短4 天在主震附近发生了17 次余震,主震发生后约2 小时在主震NW 方向约9 km 处发生了5.8 级强震,这些地震全部密集分布在米什米山和阿博尔山一带. 第三阶段为主震发生后的约7 个月内(图4c),从1950年8 月19 日至1951 年3 月11 日,在这期间一共发生了28 个地震且震级均在5.5 及以上,其中最初的两天发生了9 次5.7 级以上地震,而后地震数量日益减少,这些地震的空间分布开始从集中于墨脱—察隅大地震主震区逐渐向西侧的南迦巴瓦构造结、桑构造结以及阿萨姆构造结附近扩散,反映了大地震后的应力调整. 第四阶段为主震发生后十余年时间(图4d),与第二、三阶段相比,地震数量大幅减少,从1951 年3 月12 日至1960 年9 月2 日(约9.5 年)共发生了18 次5.5 级及以上的地震,但是随着时间的增加余震活动逐渐减弱,在此阶段的1951 年内地震相对较为活跃,此后地震发生频率越来越小,总体上这一阶段的地震更加分散,没有明显的丛集性.
表 2 墨脱—察隅大地震后各地区受灾害情况(顾功叙等,1983)Table 2 The disaster situation in each region after the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Gu et al., 1983)
在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及附近区域,从1923 年至今一共发生3 级以上地震800 个(ISC;USGS;顾功叙等,1983;李保昆等,2015)(图5).在察隅地震发生之前,1930 年和1940 年左右分别有一次地震丛集性现象. 尤其是主震发生前后地震数量明显增加,主震发生后直至1960 年,地震活动仍十分频繁,经历了短暂的地震平静后,从1964 年左右开始该地区的地震数量又明显增多,其中包括4 级以上地震566 次、5 级以上地震87次(图6). 值得注意的是,从1980 年开始该地区的地震数量骤增,一直持续到2022 年. 整体上大多数地震的震级都在4 级以上,反映了喜马拉雅东构造结地区地震监测能力在1980 年之后有显著提高,不排除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地震活动性近年来可能有逐渐增强的趋势.
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近50 年的地震活动主要以中小地震为主,至今并未发生过7 级以上的强震. 地震主要集中在雅鲁藏布江大拐弯顶端及东侧,在南迦巴瓦变质体周边的拉萨地体,北部和东部地区地震更加集中,西部地区地震不发育(Bai et al., 2017). 近期发生的较大地震活动包括2017年米林6.9 级地震、2019 年墨脱6.3 级地震等,基于我们在震源区架设的宽频带地震台站记录的近震波形数据,结合中国和国际地震台网记录的波形和到时资料,对2017 年米林6.9 级地震和2019 年墨脱6.3 级地震的震源位置和震源机制解进行了重新确定(白玲等,2017;李国辉等,2020)(图6).
北京时间2017 年11 月18 日06 时34 分,西藏自治区林芝市米林县发生了6.9 级地震. 该地震的震源深度为地表以下10±2 km. 波形拟合结果表明,该地震的震源破裂在深度上没有明显的方向性,破裂较大的位置主要集中在初始破裂点附近(白玲等,2017). 研究区的中等以上地震震源深度绝大部分在5~15 km 范围内. 接收函数研究结果表明,喜马拉雅东构造结周边的拉萨地块内普遍存在低速层,分布在20~40 km 深度范围内,厚度约为5~15 km(程成等,2017),表明该地区地震发震层主要位于上地壳. 重新定位获得的主震震中位置为(29.87±0.01°N,95.02±0.01°E)更加靠近西兴拉断裂,主震断层面方向和中小型余震的分布与西兴拉断裂走向具有很好的一致性. 断层应力场研究表明,墨脱—察隅大地震对周边区域断层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使得米林地震震源位置的同震库仑应力增加,一定程度上促进了2017 年米林地震的
发生(尹凤玲等,2018).
表 3 墨脱—察隅大地震前后30 年喜马拉雅东构造结地区5.0 级以上地震目录Table 3 Catalogues of the earthquakes occurred before and after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in the eastern Himalayan syntaxis area with M≥5.0 and time period of 30 years
图 4 墨脱—察隅大地震震前及震后地震序列分布. (a)1929 年3 月25 日至1950 年8 月14 日(约20 年)期间发生的15个地震分布(表3 序号1—15);(b)1950 年8 月15 日至18 日(4 天)期间发生的18 个地震分布(表3 序号16—33),橙色五角星为墨脱—察隅大地震;(c)1950 年8 月19 日至1951 年3 月11 日(约7 个月)期间发生的28 个地震分布(表3 序号34—61);(d)1951 年3 月12 日至1960 年9 月2 日(约9.5 年)期间发生的18 个地震分布(表3 序号62—79)Fig. 4 The distribution of earthquake sequence before and after the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a) The distribution of 15 earthquakes occurred from 25 March, 1929 to 14 August, 1950 (about 20 years) (Table 3 Serial number 1-15); (b) The distribution of 18 earthquakes occurred from 15 August, 1950 to 18 August, 1950 (4 days) (Table 3 Serial number 16-33), the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shows by orange asterisks; (c) The distribution of 28 earthquakes occurred from 19 August, 1950 to 11 March, 1951 (about 7 months) (Table 3 Serial number 34-61); (d) The distribution of 18 earthquakes occurred from 12 March,1951 to 2 September, 1960 (about 9.5 years) (Table 3 Serial number 62-79)
北京时间2019 年4 月24 日04 时15 分,西藏自治区林芝市墨脱县发生了6.3 级地震. 该地震位于南迦巴瓦变质体与桑构造结之间的过渡地带,周围发育有NS 走向的主中央逆冲断裂和主边界逆冲断裂以及近NS 走向的图定—因歌走滑断裂. 重新定位结果表明,墨脱6.3 级地震发生在最西侧的主中央逆冲断裂附近,震源深度为地表以下13.3±1.6 km.震源机制解走向/倾角/滑移角分别为202°/17°/20°,表明该地震以走滑型为主,兼有逆冲成分,两个节面分别为近NS 和近EW 方向,与震源区断层近NS 分布方向有更好的一致性. 推断主中央逆冲断裂在东构造结地区发生大规模偏转与扭曲,形成南迦巴瓦与桑构造结的过渡带,主中央逆冲断裂在地下向西倾方向延伸,在约10 km 以下与MBT 等断层汇聚形成主喜马拉雅逆冲断裂(MHT)(Bai et al.,2019),是喜马拉雅造山带大地震的主要发震构造. 结合其它地球物理和地质学资料,推测该地震发生在主喜马拉雅逆冲断裂发生近90°突然偏转的大拐弯地区,近NS 走向的低喜马拉雅相对于其西侧的高喜马拉雅的北向运动是该地震发生的主要构造背景(李国辉等,2020).
图 5 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及附近地震M-T 图Fig. 5 The M-T distribution of earthquakes in and around the source region of Medog-Zayu great earthquake
图 6 喜马拉雅东构造结地区主要地震活动. 红色沙滩球表示墨脱—察隅大地震的震源机制解(Coudurier-Curveur et al., 2020),蓝色沙滩球表示1900 年以来发生的3 次6 级以上地震(李保昆等,2014;白玲等,2017;李国辉等,2020),黑色沙滩球表示1964 年至今较大地震的震源机制解(gCMT),灰色小圆圈表示1964 年至今发生的4.0 级以上地震,黑色小圆圈表示1964 年至今发生的5.0 级以上地震,黑色较大圆圈表示1000—1964 年发生的6.0 级以上地震(USGS)Fig. 6 Major earthquakes occurred in the eastern Himalayan syntaxis area. Red beach ball shows the focal mechanism of the Medog-Zayu earthquake (Coudurier-Curveur et al., 2020), blue beach balls show the focal mechanism of three MW≥6.0 earthquakes since 1900 (Li et al., 2014; Bai et al., 2017; Li et al., 2020), black beach balls show the locations of relatively large earthquakes with focal mechanism available since 1964 (gCMT).Gray small circles show the locations of MW≥4.0 earthquakes since 1964, black small circles show the locations of MW≥5.0 earthquakes since 1964, black larger circles show the locations of MW≥6.0 earthquakes between 1000 and 1964 (USGS)
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Moho 面深度为55~60 km,泊松比值约为0.23~0.24(Wang et al.,2019; Kundu et al., 2022),说明此次地震发生在地壳范围内,但是无法确定是俯冲印度板块还是上覆欧亚板块,这也增加了后期地震活动性研究的复杂性. 同时,墨脱—察隅大地震位于嘉黎断裂的东南部,在嘉黎断裂两侧Moho 面深度和泊松比均存在显著差异,地壳厚度自SW 向NE 方向逐渐增大.地震成像研究认为,东构造结地区的中地壳存在低速层,墨脱—察隅大地震震源区的速度异常比平均地震波速度慢2%(Fu et al., 2010; Yao, 2012; Zhao et al., 2013; Li et al., 2014; Peng et al., 2016),大地电磁研究结果也观测到显著的中下地壳低电阻率异常(Bai et al., 2010; Dong et al., 2016),并认为这些观测现象可能与高的地温梯度或局部熔融有关.地壳Pms 波各向异性研究表明震源区快波偏振方向为NW-SE 方向(黄臣宇等,2021),慢波平均延迟时间为0.24 s,推测各向异性主要来源于中下地壳,而周边地区的地壳和上地幔的快波偏振方向呈现绕东构造结顺时针旋转的趋势(Sol et al.,2007; 崔仲雄和裴顺平, 2009; Chang et al., 2015; 黄周传等, 2021).
国际地震概要(International Seismological Summary, ISS, http://storing.ingv.it/ISS/)报告中收集了全球台站的到时资料和P 波初动资料(见附件1). 李保昆等(2015)基于P 波初动方向,结合16 次较大强震序列的分布和当地的地质特征,确定了墨脱—察隅大地震的震中位置和震源机制解,认为震中经纬度为(28.65°N,96.68°E),是走向为NW-SE 向的以右旋走滑为主的地震,符合震源区附近嘉黎断裂的现今活动特征(李鸿儒等,2021). 前震主要发生在雅江大峡谷北部,初期余震大部分位于震中察隅附近,此后逐渐扩展到印度和缅甸等南部大范围地区,呈现由NW 至SE 方向的顺时针旋移,显示出分时段分区分布的特征. Ben-Menahem 等(1974)利用面波和体波振幅信息,结合余震和滑坡分布规律,同样认为该地震发生在走滑断层上. Chen 和 Molnar(1977)基于主事件定位方法,对主震及其100 个余震进行了重新定位,发现余震没有明显的方位分布规律,低角度北倾的逆冲断层同样可以很好地拟合所观测到的地震波形,符合米什米逆冲断裂的产状特征(Kumar et al.,2006). 等震线图揭示阿萨姆地震的破坏和能量传递主要指向SW 方向的阿萨姆平原地区,其NE 方向的墨脱地区不明显. Kumar 等(2010)通过在主前锋逆冲断裂附近的哈尔木缇(Harmutty)开挖古地震探槽,认为墨脱—察隅大地震在此产生了非常小的地表位错. Priyanka 等(2017)解译了巴昔卡(Pasighat)处约3.1 m 的断层陡坎,借助爆炸后的放射性同位素测年,证实了墨脱—察隅大地震产生的地表破裂到达了喜马拉雅东部的前缘,并且同震滑动达到5.5±0.7 m,从探槽获得的断层倾角为35±5°,斜滑量为10.3±1.3 m,认为此次地震的发震断层为逆冲型,这与GPS 测量数据估计的断层面解是一致的(Devachandra et al., 2014).
为了对墨脱—察隅大地震的发震构造做进一步分析,Coudurier-Curveur 等(2020)对主震后4 个月内发生的48 个地震进行了重新定位,同时对震源区滑坡空间分布和野外地表形变进行了野外观测. 发现在阿萨姆构造结一带存在大量的余震活动和未知的地表破裂,分布范围主要集中在两个地区,一个地区是沿着NW-SE 方向米什米逆冲断裂前缘的米什米山(Mishmi Hill),另外一个地区是NESW 方向主前锋逆冲断裂前缘的阿博尔山(Abor Hill). 其中滑坡和地表形变痕迹主要分布在米什米山的山前位置,余震活动大多数集中在阿博尔山一带,范围达到330 km 长和90 km 宽. 地震断层切穿了河流沉积物,形成了断层陡坎,表明墨脱—察隅大地震在主前锋逆冲断裂和米什米逆冲断裂上均产生了大范围的断层破裂. 具体表现为:米什米逆冲断裂的逆冲角度为25°~28°,同震地表位错较大,在瓦克洛(Wakro)地区达到7.6±0.2 m;主前锋逆冲断裂的逆冲角度为13°~15°,同震地表位错较小,在巴普卡(Pasighat)地区约为2.6±0.1 m,但是大部分余震都集中在这个地区. 由此可见,墨脱—察隅大地震的发生是米什米逆冲断裂和主前锋逆冲断裂两个断裂同时发生破裂的结果.
喜马拉雅东构造结位于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碰撞汇聚的东南缘部位,这里发育了三个不同方向、依次向南迁移的次级构造结,即南迦巴瓦构造结、桑构造结及阿萨姆构造结. 由于其独特的地球动力学环境和频发的地质灾害而备受关注. 本文综合分析了关于本次大地震在地震波形拟合、地下深部结构、野外滑坡分布、断层活动速率等方面的研究结果,并结合主震震前震后的地震分布和现今地震活动特性,对墨脱—察隅大地震的发震构造做了进一步讨论分析.
从墨脱—察隅大地震的震中位置来看,尽管不同机构和学者给出的结果不尽相同,但是其初始破裂点主要集中在嘉黎走滑断裂带东南部和米什米逆冲断裂之间. 嘉黎断裂带是横贯青藏高原东南缘的大型走滑断裂系统(李鸿儒等,2021),从野外露头断距和样品年龄来看,嘉黎断裂不同分段具有明显的活动差异性和横向不均匀性,活动速率北西段(克马尼亚—嘉黎段)最大,往中段(嘉黎—易贡、通麦段)逐渐减小,至南东段(易贡、通麦—察隅段)又逐渐增大. 嘉黎断裂带的南东段自北向南又进一步分为三个分支,分别为帕隆藏布、贡日嘎布曲和西兴拉—达木分支(李鸿儒等,2021). 其中北部的帕隆藏布分支和中部的贡日嘎布曲分支地震较少,相比而言,最南端新生的西兴拉—达木分支中小地震比较活跃,1964 年以来3.0~4.0 级地震多发. 但是从历史和现今地震目录来看,嘉黎断裂带未见有6.0 级以上走滑型大地震的发生记录(图6).
从墨脱—察隅大地震之后较大余震的时空演化特征来看(图4),主震发生后的4 天以内,在距离震中不超过70 km 的范围内连续发生了9 次5.7级以上强震;在主震之后约7 个月内,发生了28次5.5 级以上地震,震中位置从主震区逐渐向周边地区扩散,但是大部分地震仍然集中在阿萨姆构造结附近,少量分布在南迦巴瓦构造结、桑构造结地区,在西兴拉—达木分支断裂附近没有显著的余震活动. 从现今的地表形变观测数据来看,走滑速率约为2~4 mm/a,挤压速率约为5.1~6.2 mm/a(钟宁等,2021),表明震源区的构造运动主要以水平挤压和缩短变形为主. 另外,在南迦巴瓦构造结前缘发生了2017 年米林6.9 级地震,震源机制解以逆冲型为主(白玲等,2017). 由此可以推断,印度—欧亚板块发生长期强烈的挤压碰撞,导致阿萨姆构造结、桑构造结和南迦巴瓦构造结前缘发生挤压变形. 最为年轻的阿萨姆构造结前缘与察隅岛弧和桑构造结发生强烈的挤压碰撞,其东北部的米什米山和阿博尔山一带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地壳水平缩短和地表隆升,米什米逆冲断裂和主前锋逆冲断裂同时发生破裂,是1950 年墨脱—察隅8.6 级大地震发生的主要构造背景.
墨脱—察隅大地震的发生,使周边区域应力场得到重新分布,大地震影响范围广、强度大且持续时间长,对喜马拉雅东构造结周边的活动断层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长期以来人们对墨脱—察隅大地震发生机制的认识一直存在很大争议,对于早期大地震的认识存在很大程度的多解性,地震、地质、遥感、滑坡野外调查等多种研究手段的融合,或许可以有效弥补对早期地震发生机制认识上的不足.不可否认,我们对灾难性历史大地震的认识还很有限,如何将科学上的发现及时地公诸社会并应用在灾害评估、建筑物抗震规划等方面,将是人们未来一直面临的课题.
致谢
匿名审稿专家和编辑为本文提供了建设性修改意见,Ishikawa Yuzo 教授和李保昆副研究员与作者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附件
附件1 研究中用到的资料说明.
附中文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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