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乡愁研究所[组诗]

■ 张泽雄

南广场

南广场，这么多人

或坐、或行

走走停停。有些人毫不相干

有些人似曾相识

遇见了也不打招呼。

在这儿，天空、山峦、栈道、美人

不如空气，不如虫吟、鸟唱

不如花香。

在这儿，露水是褪色的红颜

草木正在成为知己

花 台

花台中学拆掉几十年了

只剩一个空址。校舍和偌大的操场

成了小餐馆、小超市和居民区

想平说，每次同学聚会就在花台。

不去九真，也不去天门

不是口袋里缺钱

镇上、城里的餐馆确实高档

但我们听不到上课的铃声

看不见操场上的身影，我们记不起

很多细小的事儿。母校拆光了

还有旧校址

还有我们留下的气味

秉性这东西

秉性这东西，它伴随了你

就会成为你的身体

和身影，替你终身服役。

小稳、吕仁新，当兵了又叫吕军

不知在深圳街头当送报员

又使用什么名字。在视频中

我不敢相认，帅发没了，一脸风霜

人世间怎么把一个人

变成了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可是他一张嘴、一笑

他急切的样子，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接着是一些细腻而慰心的话

还请我们去西湖玩

一切都是原装：温暖、情炽、细致

除了衰老

什么都没有减少

课间记

清晨，我在鸟雀的啼啭中起身

日出以及日出之后的时光

已难以赎回。我知道我无法阻止日落

夜幕总要降临，人这一生

已毋需太多，再多也是虚度

甚至不想有人再@我

那么多好友早已无话可说

大多成了“僵尸”。如果有，我希望是

戴着星星发卡，书包上

缀着一朵小野花，在课间逼着

与我和小双比试踢毽子的人

一输再输，一败涂地。为什么女生

还踢不赢男生……

我眷恋两小无猜的那段时光

我想回到年少无知的课间

流 水

流水一旦成为风景

我们连它的背影都找不到了。

张家大湖真大啊

占满了童年的记忆

莲藕、野菱占用了一大半

斑头雁、白琵鹭、野鸭、鹬……

在游弋、蹲守

剩下的只有平静，一点波浪也没有

风吹、敞开吹

水面也就起了一些皱褶

一串簸箕大的涟漪。岸在水里

完全失去了波澜壮阔

汉水的踪迹

一块空地

门前有一块空地，不是禾场

家里已多年没种田了。

守着空屋的老父，对这块空地

格外上心。杂草拔了又拔

始终无法绝迹，就像

后院的那几窝韭菜。别人在打除草剂

他说不能打

打了就寸草不生。就用手拔

用镰刀割，用锄头铲

不能打药，一打全都死了。

有时候是隔天，有时候是雨后

整个晚年，老父就在与这块空地

为敌、较劲。每年我们回来

无论春夏秋冬，门前这块空地

总是干干净净的

时光铺子

教科院大门对面

真有间小店叫时光铺子

我去探访过。它不贩卖时光

甚至连时钟

电子表、日历都没有

只是一些学生用品。

想想，它还是有些用意的

像一部小说

所有虚构

都不会无缘无故

夕 光

夕光，从树梢一缕缕直坠

李白来了。

千金装在黄昏的红包雨里，撒——

李白不屑这些俗物，说撒尽了还复来

李白生性就这样，散漫、恬淡

走一路撒一路。李白写下那么多诗

怎么只记得这一句

只要天气晴朗，落日不会停止

夕阳永远不会迟到。撒——刚刚

油菜花抢得最多，水稻、棉花也在抢

它们变现稍晚。平原上

到处是水塘、树丛和草芥，它们

都在承受它的恩典。每个傍晚

都有落日熔金

都在加速一棵树的阴影

致乡愁研究所

乡愁是一项浩大的事业

外出的人，一直在前赴后继

乡愁是一道难解的题，总是无解

亦无答案。作为专业科研机构

你们的确展示出了

多年研究成果。看到微信上

已署名挂牌营业

似乎在做产品推广转化

点开链接，主营绿色产品

实际上就是些

土生土长

原汁原味的家乡风景

家乡风味食品——肯定好看好吃

景美不必说，看了相当于

回了趟家；吃得估计油有点大

够解馋：十里荷花糕

馋嘴小青豆、空心麻糖……

这些都是儿时最爱，且与乡愁挂钩

搞科研，乡愁只是个药引子

葫芦里一定有核心产品

我建议你们

请尽快研制出乡愁疫苗

只身外出的人，先打乡愁免疫针

至少可以暂时克服水土不服

一定有市场。听说有些癌

已研制出疫苗

毕竟乡愁也是一种病

只是它多从属于精神、艺术领域

说它是不死的癌

也不为过。晋江就在海边

还是就近去请对岸的余光中老先生

来坐诊吧。一生只为一首诗活着

那道行多深。我看到

研究所墙上就刻着

他的《乡愁》，比邮票大多了

占了一整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