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开通、产业集聚与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

戴雅娜

（河北工程大学 文化经济研究中心，河北 邯郸 056038）

一、引言

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是世界各国工业化进程中存在的普遍现象，[1]也是各国经济再平衡过程中所面临的客观现实。引发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扩大的原因有很多，例如劳动生产率变化、就业机会结构变化、教育资源变化、金融机构、政治权力等级结构变化等，[2]而交通设施结构变化作为重要的因素，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不可忽视。

近年来，我国交通设施结构发生了划时代改变，高铁作为一种新型的交通设施改变了传统的时空间概念并降低了生产交易成本，[3]影响了中国区域经济增长的方式。因为交通基础设施的改善大大降低了因地理距离产生的交易成本，活跃了生产要素的流动，扩展了市场的边界，提高了居民的收入水平，[4]由此高铁的出现让社会各界看到了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一种新方式。相关研究表明，欠发达地区借助高铁能活跃生产要素的流通进而缩小贫富差距，实现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5][6][7]但是，目前相关研究较多考察了高铁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较少关注高铁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作用，也较少考虑高铁开通对劳动力要素的流动产生的价值，文章将围绕这些研究点进行重点研究。

那么，高铁开通是否能够缩小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呢？研究高铁经济问题是否能为我们的精准扶贫政策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政策支持呢？令人遗憾的是此类研究在学术领域并不多见。刘冲等研究了高速公路可达性对城乡居民收入的影响，[8]陈丰龙等研究了高铁通过人口流动和资本流动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9]但高铁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机制研究以及高铁发挥经济功能的时滞效应缺少来自学术界更多的理论证据。

如上所述，当前研究较多考察了高铁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较少关注高铁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有必要进行进一步深入研究。因此，在研究高铁开通对缩小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机理的基础上，文章选取了1999－2019年31个省份数据，采用双重差分法评估高铁开通对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探讨了劳动力流动在高铁开通与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机制作用。文章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高铁开通后通过产业集聚发挥中介机制作用进而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相比较已有的交通方式而言，高铁高速的运行速度、高度的便捷性有助于当下落后地区改进基础设施建设、促进产业转移，进而实现区域差距的缩小，便于从全局视角考察高铁影响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具体路径；第二，从异质性方面探讨了高铁开通对缩小不同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显著性影响，这有利于科学地因地施策，发挥高铁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经济价值；第三，由于高铁开通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扩散效应”可能存在一定的时滞效应，交通基础设施发挥经济价值有时间周期，通过探讨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时滞效应，为发挥高铁的使用价值提供科学理论参考。

二、文献述评与理论假设

当前，对交通基础设施的经济价值及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研究较多，但研究观点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一种观点认为，交通基础设施对经济增长有显著正向影响，提高了落后地区居民的收入。[10][11]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交通基础设施的投入对经济增长没有显著正向影响，反而加大了居民收入的差距。[12]围绕高铁作为新型的交通基础设施，关于其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文献并不多见，仅有陈丰龙认为高铁的积极作用更偏向于东部和大城市群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9]围绕高铁对区域经济差距之间的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成果较为丰富，相对于传统交通基础设施，高铁优化了交通的效率，缩短了区域之间的时间距离，在载客量、准点率、安全性能上都具有较大的优势，[13]能更好地满足人力资源要素的流动。蒋海兵等从经济可达行角度，探讨了对不同收入者经济可达性与时间可达性的关系；[14]欧国立和谢辉研究发现高铁通过改善沿线城市的可达性而增强区域经济联系强度，对沿线地区资源优化配置产生重要影响。[15]Shao等学者从要素流动角度提出高铁通过改变空间结构、就业结构、产业结构改善了区域经济增长的质量。[16][17]由此，提出假设1：高铁开通缩小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

城乡收入差距是城乡均衡发展研究中的一个重要研究命题。高铁基础设施的建设有助于拓宽区域资本投资渠道，促进产业集群和产业集聚形成，对企业产业结构调整升级，吸引剩余的闲置农村劳动力具有重要的价值，增加农民工工作选择的空间，同时也增大了劳动力的流动性，这有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18][19]由此，提出假设2：高铁开通通过产业集聚缩小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

三、模型构建与变量选择

（一）模型构建

使用双重差分方法首先需要识别和解决高铁开通的时间选择上是否符合自然实验，因此有必要对高铁开通与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进行平行趋势考察，确定可以使用双重差分法进行效果评估。通过1999-2019年城乡收入差距趋势可以发现，控制组和实验组符合平行趋势（见图1），即在高铁正式开通的2007年，存在明显的效果差异。因此，文章选择使用双重差分法识别高铁开通对区域城乡居民收入的影响具有有效性和可操作性。

图1 高铁开通与非开通省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平均值变化

使用双重差分法可以通过处理组省份在高铁开通前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变化与控制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变化的差异评估高铁开通的经济效应。

此外，高铁开通发挥经济价值具有一定的时间周期性，由此，文章假设高铁开通对区域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具有滞后性，文章利用模型（2）来识别高铁开通之后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缩小的效果及变化趋势：

其中，year为年度虚拟变量，分别取值2009－2019年；αt是研究重点关心的系数，可以帮助识别高铁开通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时间变化趋势；其他各项定义与以上模型一致。

（二）变量选择与数据说明

1.变量选择

本研究的核心自变量是高铁开通。主要选取了1999－2019年中国各省是否开通高铁的虚拟变量。主要研究以其交互项treatit×postit作为解释变量，其中高铁开通的时间虚拟变量（postit）衡量了高铁开通前后处理组和控制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结构变化，高铁开通的城市虚拟变量（treatit）度量了高铁开通省份与未开通省份之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差异。

控制变量本文考虑是否开通高铁的相关控制变量，经济发展水平（agdp）以人均GDP（对数）表示目的是缓解非正态分布问题；城市化水平（urban）使用各地区城市建设用地面积占辖区面积的比例表示，对外开放水平（open）用进出口贸易额／GDP表示，教育水平（edul）采用了省份普通高等学校在校学生数（万人）表示。金融发展水平（finl）采用金融机构人民币各项存款余额／GDP表示。

2.数据说明

虽然从2007年开始中国开展了以高铁建设为代表的第六次铁路大提速，但2008年8月1日开通的京津城际铁路才被国际公认为中国第一条高速铁路。为了观测高铁开通前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变化，我们选取1999年为研究时期的起点，故文主要实证研究选取的是1999-2019年中国31个省和直辖市的面板数据。同时根据统计年鉴对各省GDP做了平减处理。最后实证研究中所使用的原始数据均来自各期的《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等。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统计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本研究采用Stata16软件采用双重差分法对公式（1）所表达的计量模型进行了回归处理，处理结果如表2所示。其中，模型（1）报告了在无控制变量情况下，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效应；模型（2）基于在控制相应变量情况下，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影响的估计结果，模型（3）在模型（2）的基础上进一步控制了时间和省份情况下，高铁开通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估计结果。

表2 基准回归结果

由表2中的模型（1）可知，在未添加控制变量的情况下，高铁开通显著的缩小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相对于高铁未开通的省份而言，高铁开通直接显著缩小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从模型（2）可知，在加入相应的控制变量后，高铁开通仍然显著地缩小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相对于高铁未开通的省份而言，高铁开通更能显著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模型（3）在模型（2）基础上进一步控制了时间、省份个体后，高铁开通仍然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有显著作用。

（二）异质性分析

为更好研究高铁开通对不同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本研究将全国省份划分为东部地区、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分区域回归处理结果表明，除东部地区外，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高铁开通对区域城乡居民收入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与全国处理的结果基本保持一致。

表3 异质性检验结果

从控制变量处理结果来看，区域城镇化发展水平越高越有助于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提高城镇化水平、增加劳动力转移的力度，缓解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高铁开通活跃了中西部地区资源要素向内部流动，从而推动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缩小。东部地区高铁开通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效果不显著，其可能原因是东部地区基础设施建设较为完善，能提供多种可能的交通出行方式，因此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相较于中西部地区而言并不明显。本研究还发现充足的劳动力供给有利于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除中部地区外，东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回归处理结果与全国基本保持一致。这说明东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应通过吸引人才落户的政策增加乡村闲置劳动力供给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

（三）稳健性检验

1.控制变量滞后项

控制变量滞后一期。考虑到所选变量与高铁开通之间可能会产生反向影响，为了降低潜在内生性问题，将所有控制变量滞后一期，重新进行回归，实证结果如表4列所示。从中可以看出，系数符号和显著性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但是由于控制变量滞后一期，控制程度变弱，导致估计系数略微上升。再次验证了本文结论的稳健性。

表4 滞后一期的估计结果

2.缩小样本时间

本文的回归主要基于1999－2019年的全样本，但高铁开通发生于2007年，未开通高铁前时期的样本可能过长。稳健性起见，同时为了避免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选取样本时间段为2010－2019年，如表5所示，实证结论与前文基本一致。

表5 缩小样本时间的估计结果变量

五、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影响的机制检验

如上研究的基本结论所示，高铁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具有直接影响作用，但高铁是否还通过其他因素间接影响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呢？相关研究表明铁路与水运基础设施有利于促进比较优势产业在区域间的转移。这里，我们假设产业集聚是高铁影响中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一个重要中介变量。区位商能较好地从区域角度研究产业聚集水平及其特性，因此我们采用区位商方法来测度各省制造业聚集水平，计算方式为Aggloit＝（Mit/Pit）／（Mt/Pt）。其中Mit表示地区i在t时刻的制造业从业人数，Pit表示地区i在t时刻的总就业人数，Mt/和Pt分别表示t时刻全国制造业从业人数和全国就业总人数；以此观测流动人口在高铁开通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中介机制作用。模型（7）显示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影响的估计结果（如表7所示）；模型（8）显示了高铁开通对产业聚集水平影响的估计结果；模型（9）显示了高铁开通、产业聚集水平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影响的回归处理结果。

表6中三列数据报告了以人口流动为作用机制的回归结果，高铁开通分别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产生负向影响，并对产业聚集产生正向影响，这说明高铁开通有利于产业集聚。对于农村而言，高铁开通加快了农村劳动力向区域城市聚集，促进了农村就业人口流入城市获得更多就业岗位，通过打工经济获得收入返流回农村，提高农村居民的整体收入水平。[8]

表6 高铁开通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中介机制检验

六、高铁开通影响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时滞效应

交通基础设施对经济增长有显著影响，但短期例如1年期时间难以对经济增长产生显著影响。结合相关研究可以假设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有一定时间发生机制，为进一步保证时滞效应确实是由高铁开通产生，而非其他因素影响。本研究参考相关学者的研究方法，为保持连续性以及前文所述规避2008年金融危机干扰影响，设置已开通高铁开通后第2年至第8年的年份虚拟变量，并与高铁开通这个虚拟变量进行相乘构成交互项置入模型中进行处理。表7中将全国和分区域的处理结果进行了展示。

表7 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影响的时滞效应

从模型（9）来看，在全国样本中，高铁开通的时滞效应在2009－2010年是不显著的，2011－2012年在10%的水平上显著，2013年之后在1%的水平上显著，从系数变化趋势来看，在高铁开通后第4年后全国范围内高铁开通开始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缩小产生正向影响，但随着时间趋势的延伸，该交互项系数呈现先增后减趋势。除东部地区外，中西部地区处理结果显示2013年后高铁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发挥正向影响，其影响随着时间延伸发挥的效力逐步增大。

七、结论与启示

基于高铁的经济特性，本研究选取了1999－2019年31个省份数据，采用双重差分法评估高铁开通对区域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研究发现，考察期内高铁开通有助于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进一步进行异质性检验发现高铁开通显著缩小中西部地区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并通过产业集聚的水平机制发挥缩减作用。研究同时发现，高铁开通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影响具有显著的时滞效应，高铁开通对缩小中西部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具有逐步增强的作用。

首先，考察期内高铁开通对缩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具有显著地直接效应，同时其通过促进产业集聚从而对缩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产生正向影响。高铁开通进一步密切了中西部地区城乡之间的关系，使得工业化进程中能够充分吸收农村地区的劳动力要素，进而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其次，通过异质性检验发现，中西部地区高铁开通更有助于其充分吸收农村地区的劳动力要素，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最后，随着时间的不断迁移，高铁开通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在全国范围内出现先增后减趋势，但对中西部地区而言，其影响随着时间延伸发挥的效力逐步增大。这说明高铁充分发挥了调节中西部比较优势产业效力，发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作用。

因此，从政策层面来说，应进一步大力发展中西部高铁的建设，发挥其缩小中西部城乡收入差距的重要作用。

第一，强化区域规划，增加相对落后地区的高铁线。目前修建的高铁网络，大部分方便是地级市到省会城市，但不少县城依旧处于交通落后的状态，适当规划一些经过县城的高铁线站点，特别在省会高铁网络之间设计经过中小城市和县城的高铁站点，对经济相对落后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特别是某些相对落后的沿线地区的旅游资源丰富，但是交通却不便，建设这样的高铁线路推动当地的旅游经济发展以及物资与人员的流动，对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具有重要的意义。

第二，发挥高速铁路的产业聚集和扩散作用。高铁发展对周边城市的辐射和沿线自由的流动和释放产生作用，有利于发达地区的产业向中东西部转移，优化调整区域产业结构，实现乡村居民就近就业，提高他们的家庭收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

第三，提高地方政府在高铁建设中的参与度。地方政府作为区域高铁线路的主要受益者，理应成为高铁建设的参与者，发挥区域城投公司和不同经济成分企业的投资积极性，使得当地高铁段投资资金得到充分保障。

结合中央精准扶贫政策，相关职能部门在建设高铁过程中应优先考虑向中西部提供财政与金融方面投入，发挥高铁建设的最大价值，推动比较优势产业转移从而促进中西部经济发展，缩小中西部地区城乡收入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