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凯,汤 辉
(1.广东工业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广东 广州 510900;2.华南农业大学 林学与风景园林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2)
提高整体福祉,特别是心理健康福祉,是目前世界各地社区面临的最重大的社会挑战之一。世界卫生组织估算,在全球范围内,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25%)在其生命的某个阶段受到心理疾病的影响(2001)。与这些心理疾病相关的成本更加令人难以置信,如2018年28 个欧盟国家治疗精神疾病的总成本超过了6000 亿欧元,占国内生产总值的4%以上(欧盟经合组织,2018)。国际组织、政府和国家相关机构都已经意识到这一问题,开始审查其许多方面,并制定了旨在预防和治疗心理疾病的政策和战略。其间一些方法远远超出了传统医学的解决方案,在新的领域寻找补救措施和方法。文化遗产疗法
文化遗产疗法的缘起有三。一是21世纪伊始,生活质量和福祉被纳入许多发达国家的公共政策和服务供应;二是随着各国融资环境变得越来越紧张,“社会处方”这一类投入少、收益大的医养模式开始引起公共卫生部门的重视;三是遗产部门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和机遇,被要求为可能影响当今世界的最重要问题——健康和福祉作出贡献。
文化遗产与健康的关系正在日益建立联系。除了一些涉及这些联系的著名书籍,如《博物馆、健康与福祉》《人类福祉与自然环境》和《遗产与社区参与》等,相关的文章还发表在一系列专业期刊上,涉及的问题包括考古发掘对健康的影响、社区文物保护的治疗效果、文物遗址的审美体验如何减轻压力等。如2009年,英国纽卡斯尔大学城市与地区研究中心研究发现畅游遗产地有助于形成一种独特的地方感。2012年,Erica Ander 证实了将博物馆物品带入医院和保健院的肿瘤科和精神科,为患者提供鉴赏活动改善了大多数病人的情绪和自信心。2014年,藤原等人利用来自社会调查的数据研究了文化遗产访问和福祉之间的关系,并得出结论:“参观历史遗迹对幸福感有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影响,这种影响与参加艺术活动类似,比参观博物馆大,但比参加体育运动少。”2015年,丽贝卡·赫恩分析了参与考古活动为什么以及如何在心理康复方面发挥作用。2016年,保罗·穆塔夫在《通过遗产进行恢复》一书中引导居民参加修复一座罗马浴室解决了苏格兰有毒品和酒精社区的社会问题。2018年,澳大利亚探讨了岩石艺术遗产修复与土著人民福祉之间的联系等。其他部分有代表性的文化遗产疗法实证案例详见表1。
经表1分析表明,不同类型的文化遗产对公众心理健康的促进有不同的作用。有鉴于此,西方一些国家的文化部门开始加强与卫生和社会保健部门之间的合作,借助利用文化遗产场地的自然与历史资源优势,通过开展参与式的遗产活动,不仅向一般民众提供基于历史环境的健康促进活动,同时专门为有身心健康问题、学习障碍或被社会排斥在外的人群提供护理干预活动,成为减轻社会保健服务压力的一种“社会处方”。经实践表明,每年几次或更多次参观文化遗产地的人比没有参观的人有着更高的生活满意度和身心健康水平。具体健康活动干预措施如下。
1.依托于文物的交流、创造活动
参观文化遗产地通常被认为是一种积极的活动,文化遗产地中有一些有趣的收藏品,把人们与过去联系起来,有时候还能联想到特殊的历史,可以激发人们的艺术创造力。一般民众可以在文化遗产地中依托鉴赏文物参与一些趣味性的文化活动(图1);而对一些特殊的人群如老年痴呆症患者、自闭症儿童等,则会提供更具体的疗愈活动,管理人员会利用文化遗产地中收藏的一些足够小、可以随身携带、有触感,而且足够结实的藏品,包括青铜雕像、动物标本、动植物化石等供这些特殊人群欣赏、触摸和交流,并进一步激发他们的创意动手能力来创作新的艺术品,以更进一步地促进他们的感官和真实想法。它们被视为一种特殊形式的社会处方,通常会与环境组织、卫生或社会保健组织合作来进行。
表1:部分文化遗产地活动干预对公众心理健康促进的案例
图1:TEMPLE NEWSAM庄园通过让公众找寻的方式来鉴赏历史建筑中的文物
2.依托于农业景观的护理农业活动
护理农业的定义是对农业景观和农业实践的治疗性应用。英国自进入工业时代和快速城市化后,依然保留了英国人引以为傲的田园牧歌式乡村风貌特征,绝大部分的文化遗产地中都保留了大面积农田或者围墙花园,这些农业景观的整个或部分通过有监督的、有组织的农业活动方案提供给公众保健、社会或教育服务。护理农业可以为范围广泛的人群提供服务,包括那些有明确医疗或社会需求的人(例如精神病患者、轻度至中度抑郁症患者、学习障碍者、有吸毒史者、心怀不满的年轻人或老年人以及那些经历与工作压力有关的人)。如近年来英国国民信托组织(Nation-al Trust)开始推动围墙花园的修复和重建,并采用发动周边社区志愿者参与的形式推动护理农业活动的开展。其中,西顿·德拉瓦尔庄园(Seaton Delava Hall)将过去的围墙花园打造成社区花园,在造福周边社区居民的同时,相应的种植和维护活动也为包括有老年痴呆症、心理健康问题的志愿者提供获得新技能和提升社会交往能力的机会(图2)。
图2:SEATON DELAVA HALL内正在进行护理农业活动的围墙花园
3.依托于历史景观的绿色运动
人类自聚居以来就认识到要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重要性,为了身心健康,人们往往会择居在自然山水中,常伴有清澈的水溪和优美的可视景观。如中国古典园林从选址、建筑、植被、水质、空气等层面都非常注重环境对健康的影响作用;又如十七、十八世纪的英国乡村庄园,通过营造大面积的疏林缓坡,建造优美的意式花园来适情抒怀。由此可见,这些文化遗产地环境主要承担着净化环境、方便生活和提供康养场所的作用,功能上体现了其健康价值。因此,文化遗产地中的历史景观也同样会吸引现代游客的来访。据统计,每年大约有770万人会去英国的文化遗产地参观访问,其中很大一部分涉及在其间的历史环境中进行绿色运动,如步行、慢跑、骑自行车等。遗产组织会利用名下拥有或管理的遗产地中的绿地提供一系列环境体验服务,如提前规划好骑行路线(图3)、与租赁公司合作低价出租自行车、与企业合作不定期举行慢跑等绿色运动。
图3:GIBSIDE庄园内为骑行的人群提前规划的几条不同景观体验的路径
为了让文化遗产疗法这一社会处方可持续地发展,首先,各国通过法律的形式将文化纳入其人口健康计划;其次,遗产管理机构与卫生医疗部门合作,提供专门的外联方案,为有需求的弱势群体提供服务;再者,遗产组织会通过设置多种适合儿童参与的活动,借助儿童带动整个家庭成员的参与;最后,遗产组织通过会员制、基金支助等方式来保证活动开展的资金。
文化遗产有益于公众心理健康促进具有广泛的实证支持。2016年,英国数字、文化、媒体和体育部(DCMS)发布了文化白皮书,肯定了文化遗产不仅通过对个人福祉的积极影响而具有内在价值,而且对地区、城镇和乡村的复兴、健康和福祉也具有重要贡献。具体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遗产即过程——提升志愿者的自我价值感
文化遗产地可以为志愿者提供工作和增长经验的机会,例如为参观者提供导游服务、协助遗产活动的开展工作等。在欧美国家,工作假期是一种新形态的休假方式,简单来说,就是在工作或学校放假期间,参与义务劳动工作,借由工作来服务社会,并得到休闲放松的放假效果。英国2015/2016年度居民充当志愿者的调查指出,24%的受访者在过去12 个月内参加过志愿服务,其中7%在文化遗产地、博物馆或图书馆部门做过志愿服务,这相当于大约61.6万人。这些志愿者通常是业余遗产爱好者,他们的献身精神和奉献源于他们的热情,但他们也会获得相应的回报,包括社交、娱乐、学习新技能、自我实现和创造归属感的机会等。格林菲尔德·马克斯(2004)认为,志愿活动缓解了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的角色身份变化的一些负面影响,如从就业到退休、从伴侣到离婚、父母死亡等变化。文化遗产地的志愿服务构成了一个社会世界,具体地说,它是一个实践共同体,具有独特的氛围和社会性,正是这些社会空间促进了志愿者的情绪改善和自尊提高。除了创造机会与其他人见面和建立友谊之外,参与这些义务劳动似乎也对他们的人际交往技能产生了积极影响。
2.遗产即参与——提供参与者精神上的休息
从参与遗产活动的过程看,是人以遗产为媒介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情感体验,经由这种体验,遗产成了自我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其意义不能脱离人而存在。遗产活动对公众心理健康的促进,主要是人们参与遗产活动过程中的情感体验。一项名为“理解社会”的家庭调查证据表明(2018),较少参与遗产相关活动的人生活满意度较低,身心健康较差。此外,停止参观遗产的人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和生活满意度也会显著下降。因此,遗产即参与在这里被定义为积极的心理、身体、情感和精神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来自积极参与环境、遗产和传统的文化。例如,一项“缝合链接项目”(2018)对来自31个国家的3545人进行了调查,参与者报告称,当他们在文化遗产地中参加一项非遗手工创意编织活动时,会感到更平静、更快乐,因为编织的节奏性和重复性被认为具有治疗和冥想的性质,可以提供“精神上的休息”,帮助防止消极思想蔓延;同时,这个项目帮助参与者发展了同理心,因为他们与其他人建立了联系——他们了解了一个艺术家或历史人物,然后在想象中步入他们的生活和时代。
3.遗产即共享——唤起参与者(志愿者)的特权感
把公众纳入遗产健康价值的共创过程,使公众不再是旁观者,而成为遗产活动过程的参与者。这种遗产活动体验与共享,是主体通过参与遗产活动互动获取情绪能量从而共享遗产价值。遗产活动是人们基于一定情境和机制而展开的人际互动和群体互动,从而达到文化遗产意义的共享。参与者(志愿者)使用传统的物品,结合量身定做的遗产活动来触发感官刺激和学习。例如,文物通常是由于其重要性而被收藏起来,如果人们被允许触摸这些特殊的文物或艺术品,便可以唤起他们的一种特权感。同时,这些既有趣又独特的物品能触及参与者以前的经验、知识和技能,能很快吸引人们投入身心,忘却原本觉得沉闷压抑的生活困境。这里的共享,既是人与人之间的情绪共享,又是人与文物的共享,心理健康的促进被扩展到遗产的社会情境和物理环境。
4.遗产即疗愈——维护公众的健康与福祉
“治疗景观”的概念最早是由医学地理学家提出的,用来定义具有自然或历史特征的地方,以维护健康和福祉。研究表明,通过在文化遗产地欣赏文物和进行环境体验,能够在以下几个方面促进健康和幸福:艺术行为能够给予人美妙的经历,将个人意义与物品的文化意义联系起来,通过触摸有价值的艺术品或文物产生“特权感”,帮助转移患者对周围环境的注意力,以及改善他们与医疗专业人员的关系,帮助病人表达困难的情绪,这可以增加社会包容感,调节更好的心情,产生自我价值感和一种普遍的健康感。也有研究表明,优美历史环境的视觉刺激也有助于缓解严重的慢性疾病。
5.遗产即地方——增强当地居民的归属感
遗产塑造了我们的社区、城市和乡村地区的外观和感受。它们增加了标志着地方文化的独特气质,并在塑造人们对一个地方的看法和真实体验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英国遗产(English Heritage)研究发现,历史建筑环境对地方感有积极作用,特别是在加强地方特征和提高社会资本水平方面。同样,一项针对具有重要历史环境地区的居民和游客的街头调查发现,93%的受访者认为遗产改善了他们对当地的看法,91%的受访者认为遗产改善了城镇的形象。92%的受访者认为遗产提高了当地人的自豪感,93%的受访者认为遗产提高了他们的地方感。强大的文化认同基于地方、景观、传统、遗产、共同的故事和共同的历史的联系。因此,幸福在这里被定义为积极的心理、身体、情感和精神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来自积极参与环境、遗产和传统的文化和社区的一部分。因此,当遗产受到损害、破坏或威胁到个人和社区的福祉时,就会受到负面影响。英国国民信托组织(National Trust)的一项研究表明,92%的人“如果失去了他们有意义的地方,他们会感到沮丧”。如2019年巴黎圣母院大教堂发生的悲剧性火灾使得巴黎、法国乃至全世界流露出的悲痛证明了这一点。
6.遗产即环境——激发公众的积极情绪
历史环境具有双重性和复杂性。一方面,它完全由城镇或村庄、海岸或山丘以及诸如建筑物、埋在地下的沉积物、田地和树篱之类的东西组成;另一方面,它是我们居住的周边环境,既有物质上的,也有想象上的。它不仅依赖于与人们身体的接触,也依赖于情感和审美反应,以及记忆、历史和联想。根据乌尔里希的心理进化理论,人类对环境的反应是人类对环境信息处理的结果。在文化遗产地中,人们的注意力被历史环境所吸引,他们停止消极思想,积极思想出现,积极思想会激发积极情绪。当情绪变得积极时,他们的感知就会变得积极。
文化遗产对公众心理健康的促进作用具有复杂的过程和影响机制,目前国际上尚未建立有效的理论解释模型。该文尝试引入互动的分析视角,利用互动仪式链理论,建立文化遗产对人群情绪改善的分析框架。
根据美国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理论,文化遗产对公众心理健康促进的过程可以被看成人际互动和情境互动两部分。人际互动基于公众情绪的社会性,是人与人之间的情绪互动,主要为个体与群体之间通过遗产活动体验引起个体情绪的舒展和发泄,最终获得正向情绪能量。情境互动是遗产资源对人的作用,主要是人与各类遗产要素之间的互动,是文化遗产资源的再利用对个体情绪的激发和影响。
1.人际互动(遗产活动)对公众心理健康的促进
遗产活动研究涉及多个学科,包括心理学、社会学、建筑学、管理学、情感地理学、旅游学等。国际上开展的遗产活动对心理健康的促进,更加贴近遗产旅游体验的范畴,主要是公众参与遗产活动过程中的情感体验,根据文化遗产疗法的实证研究,基于遗产旅游的情感体验能够促进人们情绪的改善。情绪具有社会性,勒温的“场论”“群体动力论”认为个体情绪可以影响到他人的行为、思想和情绪,这一影响过程可以在多人间交互产生,并不断增强。
遗产活动过程中最重要的是参与者有共同的关注点与情绪投入。在参与遗产活动的开始,投入的情绪一般是短暂的,但经过互动之后,短暂的情绪会转化为一种群体归属感或群体团结感,即情感能量。情感能量的高端是个体对社会互动充满了自信与热情的感觉;中间是较为平和的状态;低端则是对社会互动缺乏积极主动的感觉,个体不被群体所吸引,甚至对群体失望,想要逃离群体,因为在群体中找不到良好的自我感觉。从以上理解可以得出,情感能量是心理健康促进的真正驱动力。遗产活动对于人群心理健康是否具有促进作用,取决于遗产活动是否能够成功地为个体提供他们所需的情感能量。根据柯林斯互动仪式链理论,可以确定参与人群与遗产活动互动的研究维度与指标,重点分析互动仪式链中的仪式组成要素以及组成要素如何作用于公众心理健康的促进,包括情绪能量类型(正性、中性、负性的情绪互动),互动仪式(遗产活动)的内容、方式、时长等,仪式的结果(心理健康促进结果)等(表2)。
2.情境互动(遗产资源)对公众心理健康的促进
将客观的遗产资源作为遗产活动体验的本底,利用文化遗产地中各类遗产要素(边界、道路、建筑群、开敞空间、文物、基础设施等)的特点和优势可为遗产活动的顺利开展提供支撑。
表2:柯林斯理论与遗产活动的对应
边界反映出遗产地边缘空间的密实性与规则性特征,既涉及影响空气、水体、土壤与景观的自然环境要素,也涉及与传染病源、传播途径、隔离水平相关的周边建成环境要素,作为遗产地的门户空间,边界能够发挥内外隔离的防护性作用;道路反映出以人行为主的“步行友好型”慢行交通系统特征,适宜尺度的遗产地道路可以营造可行、可停、可交流的安全环境与交往环境,有助于增进人际关系、改善生活方式以及排遣负面情绪;遗产地中低密度的建筑群可以营造出相对闲适的生活氛围,是慢生活的空间基础,慢生活空间有助于缓解拥挤感与精神疲劳,可以降低焦虑情绪、高血压与心律不齐的发生概率;开敞空间拥有较丰富的自然资源,并在空间演化中与公众主要的遗产活动痕迹相融合,形成维系社会关系的交往空间、公共绿地或滨水空间,可为引导公众形成健康的生活方式提供空间基础;社会心理学证据则表明,文物的内在、物理和物质属性可以触发记忆、投射、感觉、情感和认知关联;洗手间、饮水机、舒适座椅等设施也是积极的象征,因为这些设施可以鼓励公众更长时间地参访文化遗产地(表3)。
通过上述西方国家对文化遗产之于心理健康的功效与影响机制的深入阐述,希望以此为切入点,为我国文化遗产疗法的本土化研究提供有力的分析视角与理论支撑,并向已开展文化遗产疗法的西方国家向纵深研究发展提出几点展望。
在文化遗产疗法的实证研究中,多数研究注重探讨文化遗产对公众心理健康促进的结果,但对导致这种结果的确切原因重视不足,尚无法对这些因果关系进行深层次归因。如文化遗产对促进公众心理健康有显著影响,这种影响有可能是文化遗产资源直接作用的结果,也可能是以开展遗产活动先影响公众的行为模式,然后通过公众行为模式的转变影响心理压力的转变。此外,研究亦需要针对不同遗产地不同的遗产资源是如何促进公众心理健康的作用机理进行探讨,如果不对遗产资源的作用进行分类探讨、仅以开展遗产活动的数量堆砌为目的——实际面向的是文化部门、医疗机构的实验手段,难免会让人联想到“自上而下”的遗产健康价值表征,脱离了人基于遗产的情感,难以实现对人们健康的真正促进。再者,影响心理健康促进的文化遗产地除了遗产要素特征(边界、道路、建筑群、庭院、文物、基础设施)之外,社会、时间和个体偏好等又是如何影响文化遗产对心理健康促进的。因此,如何将遗产地的各类遗产要素、遗产活动与个体偏好关联起来拓展其研究范畴都有待研究。
表3:柯林斯理论与遗产资源的对应
在遗产与健康的研究方法上,早前的文献多通过主观描述挖掘内心体验以分析对健康的促进,主要采用日志、深度访谈、观察、自述、摄影与录像等质性研究方法。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为遗产与健康研究提供了有效的数理分析与表达途径,出现了将统计学意义上的定量分析和建构主义范式的定性研究方法相结合的转向。如汤普森等人(2011)把250名住院患者随机分为两组,用直接接触博物馆中的文物和给予相同文物照片,采用正性和负性情绪量表(PANAS)和视觉模拟量表(VAS)来测量幸福感,结果显示,与对照组相比,直接接触这些文物在统计学上对幸福感有显著的正面影响;Erica Ander(2012)采用扎根理论方法收集和分析数据,将从51 个会议记录中转录的定性数据输入Nvivo(定性分析软件),评价博物馆文物鉴赏活动对痴呆症患者健康的影响;Camic 等人(2017)使用坎特伯雷幸福指数调查问卷(5 个衡量标准:幸福、好、感兴趣、自信和乐观)来衡量参与遗产活动对幸福感的影响;Enzo Grossil(2019)让100 名志愿者在近距离接触意大利维科福特保护区的壁画拱顶前后,利用唾液皮质醇值以及可视类比量表测量了他们瞬间的幸福感等。定量与质性相结合的混合研究方法正成为遗产与健康研究的新趋势,但仍有相关问题亟须优化完善。如以上实验往往缺乏考虑心理健康促进的前置条件,仅用观测后的状态与试验前状态比较,存在明显的练习效应。此外,上述研究方法主要依赖客观测量数据研究文化遗产对公众心理健康促进的变化,亦难以将与人的主观活动有关的现象(如价值观、态度、偏好和经验)纳入分析范畴。如果能够找寻到一些方法将公众的主观活动纳入其分析范畴,将会大大增强其对人群健康促进的解释能力。
为了让文化遗产的健康价值更加被世人所知,必须从遗产地资源、使用对象、空间优化、遗产活动以及养护管理等各个环节与方面进行考虑。相关部门和组织机构应针对文化遗产地各自的历史资源与环境禀赋,制定相应的保护政策和活动策略。同时,需要及时成立专业的遗产管理组织,协调政府与社会各部门的健康责任,形成多方联动的健康目标执行体系,还需配备特殊指导人才,例如心理指导师、社区专业服务人员等。此外,文化管理部门需要介绍和宣传这类“社会处方”,透过更好的公众健康教育,例如举办展览、全民运动会等形式,让公众认识当地遗产的健康价值从而带动更多的群体参与,并根据评估这一项目和其他类似项目的健康效果,总结经验在其他文化遗产地中进行推广。
文化遗产对公众心理健康促进的功效已经得到了多方面的证实,但相较西方国家,我国关于文化遗产的研究和实践仍处于初级阶段,更多停留在保护的概念上,未能关注到遗产与现代使用主体“人”构成的密切而又复杂的情感联系。结合2019年ICOMOS 的大会宗旨——进一步强调文化遗产与公众日常生活的相关性,以及在当前我国公共健康强调系统性与全面性的语境下,遗产管理工作者需要协同旅游管理、公共卫生、城市规划等领域的学者共同探索这一交叉学科领域。一方面可进一步研究具体的基于公众健康视角下的文化遗产地养生环境的优化问题;另一方面可以开展以遗产活动为切入点,通过提升场地的游戏性让文化遗产向融入当前各阶层、各年龄段公众健康生活的可持续场所转变。而以上研究进展的综述和展望为我国文化遗产疗法的在地实践和可持续发展提供了一个积极的基础和论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