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红日,李伯华,陈新新,窦银娣
(1.湖南省人居环境学研究基地,中国 衡阳 421002;2.衡阳师范学院地理与旅游学院,中国 衡阳 421002;3.广东省土地调查规划院,中国 广州 510075)
传统村落,是指始建年代久远且至今保留传统起居形态和农业生产的古村落[1]。置身于城市化和旅游开发大潮中,传统村落面临着“忽视性破坏”“建设性破坏”“保护性破坏”等问题,文化特色消失及断层现象时有发生,亟需对其进行保护。传统村落保护与提升是一项综合性系统工程,需对传统村落价值本质与特征进行多维度分析与判断,但是,部分保护措施背离传统村落文化多元价值保护体系的初衷,采取统一模式致使传统村落地域文化特色丧失,成为乡村中的“城市综合体”。在村落价值传承与价值特色衰微矛盾日益突出之际,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强调科学把握各地差异和特点,精准施策保护好传统村落。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与现有文化补偿政策及遗产保护理论一同为科学有效地实施传统村落保护提供了思路,成为传统村落针对性保护与差异化提升协同的重要路径,三者具有联结效应。
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既是推进城乡融合与乡村持续发展的重大战略,也是破解“三农”问题,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必然要求[2]。乡村振兴的目的是系统构建人口、土地、产业等多种发展要素的耦合格局[3],需从农村经济发展、农业结构调整和农村社会治理等方面着手[4]。引导乡村旅游高质量发展,是推动传统村落乡村振兴进程的重要“引擎”。传统村落拥有丰富的自然与文化资源,旅游开发是乡村振兴的“突破口”和“切入点”[5],旅游发展带动居民收入增加[6]、空间结构优化[7]、人居环境提升[8]、传统文化传承[9]、保护意识觉醒[10],与乡村振兴政策提出的“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总要求契合,是传统村落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路径。如何解决旅游开发与村落保护之间存在的割裂及利益冲突问题,探索“因村施策”的差异化保护与提升路径,避免传统村落的“趋同化”发展,是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过程中亟待解决的问题。文化补偿概念的提出,为解决此类问题提供了思路。文化补偿概念来源于生态补偿,生态补偿是指特定的社会经济系统对其所消耗的生态服务功能的成本予以弥补或偿还的行为[11-13]。而文化补偿是以传统村落、相关非物质文化遗产及载体为对象,以政策扶持、经济补偿及情感补偿为手段,以补偿对象自身价值、补偿成本、机会成本等为标准,是外部成本内部化原则下协调传统村落文化保护相关者利益关系的制度,并将上述补偿手段应用到传统村落文化修复和重建中的一系列过程和关系。其研究热点聚焦补偿认知[14-16]、受偿客体评价[17]、法律机制[18]、补偿机制[19]、补偿主客体界定[20,21]等方面。传统村落及其文化作为重要的文化生态产品,其保护价值评价机制中“补给谁”“怎么补”等问题是文化补偿、遗产保护与乡村振兴战略的创新试验与有机结合,也是传统村落保护的理论支撑,有利于促进传统村落的有效保护、传承与“精准”振兴。
目前,乡村振兴战略与文化补偿的研究主要聚焦理论层面,以内涵、目标、路径等理论探索为主,理论与实证结合的综合研究尚显不足。此外,我国传统村落的文化价值与发展现状因地域等现实条件的差异而各不相同,乡村振兴战略与文化补偿政策应根据传统村落的发展现状及价值特色进行有序性、针对性的保护与开发。基于此,以传统村落保护价值及发展现状分析为基础,以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及建设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为契机,将乡村振兴内在要求与传统村落价值评价指标体系进行有机结合,构建传统村落保护价值评价指标体系,基于价值特色分异与发展局限评价结果明确优先保护对象,凝练传统村落保护与提升类型,探索传统村落乡村振兴的精准路径,以期提高乡村振兴与文化补偿政策的效率和效益,推进传统村落乡村振兴进程,拓宽传统村落保护的研究视角。
传统村落作为农耕文明时代的历史遗存,具有重要的保护价值,是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的重要载体。传统村落是乡村振兴重要的平台和抓手,是遗产保护的重要着力点,文化补偿的重要落脚处。由我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历程可知,单一理论、普适性原则指导下的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与偏向性。根据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可知,结构决定功能,功能影响结构的塑造。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的政策目的和实施目标明确,功能性诉求稳定,需要稳定的理论结构来贯彻整体战略的实施[22]。只有明确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的正确方向,生产、生活、生态功能以有序的方式相互关联,才能打造稳固的保护与发展理论结构,实现传统村落产业兴旺、生活富裕、生态宜居、治理有效、乡风文明。借助遗产保护理论体系、文化补偿理论体系及乡村振兴战略可以构筑驱动传统村落差异化保护与发展的“三轮驱动”机制,并为其定向供能(图1)。
图1 传统村落差异化保护与发展“三轮驱动”机理图 Fig. 1 Mechanism diagram of “three wheel drive” of traditional village protection and development
在文化遗产保护理论体系中,传统村落成为地理、建筑、历史、文化学等领域的研究热点,已有大量案例、方法论与理论基础。保护主体由单一主体到多元主体,从关注利益相关者的权益到关注全民参与保护。保护重点从保护“物质表层”[23]逐步转向传承“文化内涵”[24],其实质是从“物”到“人”研究锚点的转变。不同的传统村落文化遗产特色表现形式各异:部分传统村落文化价值体现在传统民居、公共建筑等实体;部分传统村落则体现在节气习俗、特色文化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不同表现形式的文化遗产具有不同的保护侧重点,文化遗产保护手段也应“因村而异”。依据文化补偿理论可知,文化补偿侧重传统村落治理手段的改进与提升,文化补偿政策根本目的在于培育传统村落保护的参与主体,鼓励居民在政府领导、收益驱动下积极参与村落建设与保护,激发村民的主体地位与主观能动性,落实传统村落保护“为了村民”与“依靠村民”的基本原则。文化补偿不是随意的、盲目的,而是综合分析村落保护发展现状与核心文化内涵,把握各传统村落保护性开发的关键性要素,依据各村落现状采取经济补偿、情感补偿、政策补偿、生态补偿等多元补偿方式,因此传统村落的价值与发展现状评估是深化文化补偿措施的重要依据。乡村振兴是包括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等诸多方面的全面振兴,传统村落在乡村振兴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传统村落具有较好的历史底蕴与旅游资源禀赋,在保护原真性的基础上发展旅游产业,可带动区域的乡村旅游产业集群式发展;凭借着生态环境优势,传统村落可以打造成为区域生态文明的样板;凭借着民俗节庆、乡土风情、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富集的优势,依托传统技艺研习所与传承所,传统村落可成为文创产业、非遗产品走向市场、走向大众日常生活的发展与传承基地。保护与发展传统村落,是基于不同传统村落的发展现状与价值特色,规划不同的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之路,实现差异化振兴。
上甘棠村位于永州市江永县西南部的夏层铺镇,距离县城25 km,近年来,上甘棠村荣获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第三批国家历史文化名村、国家森林乡村称号,进入首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其村落主体建筑群、摩崖石刻与周边山水环境等物质因子,及民俗、民风等非物质因子皆为当地珍贵的文化资源,具有丰富的历史艺术与科学价值。皇都村位于怀化市通道县西南部,距离县城11.5 km,地处通道侗族自治县“百里侗文化长廊”的中心,由头寨、尾寨、盘寨、新寨共4个侗族村寨在1995年合并组成。元末明初皇都村初见雏形,清代、民国时期大规模扩张,坪坦河、高盘溪、后冲溪流经村寨,普修桥坐落于坪坦河之上连通新寨,形成“三水四寨”格局。张谷英村位于岳阳市岳阳县东部,距离县城49 km,村落内有中国目前保存最为完整的明清时期江南民居古建筑群,并保留有1 700余座明清建筑,总建筑面积达50 000 m2。2001—2012年张谷英村分别入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历史文化名村、4A级旅游景区,成为湘北重要旅游资源之一。兰溪村位于永州市江永县西南部,距离县城35 km。村落始建于唐朝元和年间,是江永“四大民瑶”勾蓝瑶文化的发源地和传承地,拥有丰富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湖南省目前发现最早的瑶族建筑群,至今保留明代、清代民居300多栋,具有丰富的文化价值、审美价值和科学价值(图2)。
图2 研究区位图Fig. 2 Research location map
自身文化特色越突出、文化损失越严重的传统村落,保护价值越突出。伴随传统村落旅游的外来文化强势入侵,一些具有地方特色与底蕴的传统村落面临文化基因衰弱的困境,上甘棠村、皇都村、张谷英村和兰溪村是湖南省境内传统村落旅游开发较为成熟的传统村落,地域文化特色突出,在旅游过程中所面临的外来文化冲击较为强烈,自身文化特色的丧失较为严重,保护与发展的矛盾日益尖锐,是城镇化与传统村落旅游开发大潮下多数传统村落的缩影,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与代表性。此外,4个传统村落形成于不同年代,社会经济发展现状及文化价值特色存在差异,有利于展开传统村落保护差异化研究。因此,在国家大力发展文化生态保护区的背景下,选择张谷英村、上甘棠村、皇都村和兰溪村作为研究对象,通过评估与比较上述传统村落的保护价值与文化特色,探索传统村落乡村振兴的精准路径,对传统村落文化补偿及乡村振兴实践具有一定指导和借鉴意义。
(1)理论资料收集。收集4个传统村落的基础资料,包括传统村落的政策文件、规划成果、地方史志、族谱等记录性文本及与传统村落保护传承情况有关的矢量性数据,了解4个传统村落的旅游、整体环境、人口、经济及社会等发展情况。(2)实践走访调研。基于所收集的资料,进行实地调研,采取问卷调查、半结构化访谈或拍摄影像资料等方法,核对理论资料的真实性,补充具有针对性的一手资料,有利于系统深入地对4个传统村落进行价值特征分析、定位与发展问题梳理。
主观赋权法在指标评价中过于依赖主观判断,不可避免地存在偏差。客观赋权法则是对数据进行分析与计算来确定指标权重,与主观赋权法相比较为客观,但客观权重的指标解释性与稳定性较差,数据变化便会影响客观权重结果,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基于单一方法确定权重都有相应的局限,本文采用层次分析法与熵权TOPSIS法来综合确定实证研究的指标权重与评价结果排序。
2.3.1 层次分析法 层次分析法是基于主观意见确定指标相对重要程度,并运用数学方法计算具体权重的一种主观赋权方法。将指标体系分为目标层、准则层、指标层,邀请专家对同一层次指标分别进行两两比较得出相对重要程度,从而构建判断矩阵并计算特征值,进行一致性检验。
2.3.2 熵权法
1)假定m个传统村落需要评价,有n个评价指标,构建判断矩阵并标准化处理:
X=(xij)m×n(i=1,2,…,m;j=1,2,…,n)。
(1)
式中,xij(i=1,…,m;j=1,…,n)为第m个村落在第n个评价指标上的标准值。
2)计算信息熵Hj:
(2)
3)定义指标j的权重:
(3)
2.3.3 Topsis排序
1)计算加权矩阵:
R=(rij)m×n,rij=ωj×xij(i=1,2,…,m;j=1,2,…,n),
(4)
式中,rij(i=1,…,m;j=1,…,n)为第i个村落在第j个评价指标上的标准值。
3)计算与最优解和最劣解的欧式距离:
(5)
4)计算相对贴近度:
(6)
其中,Ci值越大,表示第i个传统村落的保护价值较高,反之,则较差。
传统村落保护价值评价与定位应当从资源禀赋价值评价和保护开发评价两方面着手。在对4个传统村落实地调研的基础上,参考国家标准及现有研究成果,立足传统村落旅游发展现状及自身禀赋,结合乡村振兴战略基本要求作出指标预设。依据价值属性特征与地域性特征,按科学性与全面性、层次性与可操作性原则,在预设指标中选取部分指标咨询专家意见确定其重要程度,综合结果优化所选指标。价值评价中部分指标体现出可度量性特征(经济效益、客源市场、本村就业人数等数量类指标,交通通达度、资源丰富度等百分比类指标),运用定量分析较为合适;部分指标体现出模糊性与不可度量的特征(原真性、科学研究价值、文化特色等),运用定性分析较为科学。因此,针对传统村落保护的特点与要求,融汇乡村振兴内涵,通过实地考察分析湖南省传统村落价值特色与发展现状,咨询相关专家建立传统村落保护价值评价指标体系(表1)。
本文在评价由多个层次构成的评价体系时,需要在上个单层次排序的基础上获得多层次的综合评价。为了避免由于采用不同方法而造成的误差和主观影响,本文仍采用上述熵权TOPSIS法对各个比较对象进行排序与综合。此时,各个比较对象因子评价层的贴近度即构成准则层的评价矩阵原始数据,然后应用前述步骤重新计算、赋权、排序,最终获得总排序,即所有文化资源文化补偿价值的综合排序,并据此进行分析。
表1 传统村落保护价值评价指标体系
文化、经济、社会价值是传统村落保护中最为核心的价值体现,在文化补偿、遗产保护理论中,传统村落的多元价值是其文化补偿标准的重要制定依据、遗产保护的重要客体,同时也是传统村落乡村振兴的重要依托,共同构成传统村落的资源禀赋价值评价指标。保护开发基础条件是衡量进行传统村落保护的前期投入与初期投入产出比的重要指标,其资源丰富度、交通通达度、基础设施条件、修复和维护成本均能影响保护价值的整体提升,对识别传统村落保护价值和村落具体发展局限具有重要的辅助作用。传统村落社会环境反映了当地政府及居民对传统村落开发与保护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能决定相关政策的实际施行情况,文化补偿、遗产保护及乡村振兴政策的关键点在于“人”,只有相关保护措施、提升政策真正落到实处,居民自发参与保护与提升工作,相关保护措施才能长久持续地发挥实效。保护开发基础条件与社会环境共同构成传统村落保护开发评价指标,能够全方位明确传统村落的价值特色与发展局限。资源禀赋价值评价和保护开发评价共同构成“三轮驱动”视域下的传统村落保护价值评价与特征定位指标体系。
将指标体系分为目标层、准则层、指标层,邀请7名地理学相关专家与3位省级传统村落保护与管理人员以1~9标度法对准则层和指标层进行打分,计算各指标要素间的主观权重,通过计算可得准则层一致性检验结果CR=0.021<0.1,指标层一致性检验结果依次为0.035,0.062,0.003,0.045及0.015,均通过一致性检验。再根据指标得分构建评价矩阵并标准化处理,采用信息熵计算各指标的客观权重。
设aj为主观权重,bj为客观权重。以距离函数确定两种权值间的距离:
(7)
设组合权重值为wj,以线性加权法表示组合后的权重值:
wj=μaj+φbj,
(8)
式中,μ为主观权重系数,φ为客观权重系数,且满足约束条件:
d(aj,bj)2=(μ-φ)2,μ+φ=1。
(9)
根据式(9)得出μ=0.63,φ=0.37,运用公式(8)计算各组合权重值,结果如表1所示。准则层指标权重由高到低依次是文化价值(33.89%)、社会价值(28.82%)、保护开发基础条件(16.26%)、传统村落社会环境(10.67%)、经济价值(10.36%),结果表明传统村落保护价值主要受自身所具有的文化价值与社会效益条件指标影响,经济价值指标对传统村落保护价值的提升影响有限。
根据综合权重值计算各比较对象与最优解和最劣解间的距离与贴近度,评价结果处于0.149~0.884,表明4个传统村落间保护价值差异较大。张谷英村保护位序较高,上甘棠村、兰溪村处于中等水平,皇都村则处于最低层次。文化自身价值特色、文化损耗综合影响传统村落保护的先后顺序及差异性。文化自身价值特色突出、文化损耗严重的传统村落,其保护需求较为迫切,应先进行文化补偿保护及振兴(表2)。
表2 综合评价相对贴近度表
张谷英村因其悠久的历史及文化特色,传统村落文化价值与社会价值突出,知名度高且发展成熟,吸引了更多、更广泛的游客。由图3可知,张谷英村各项评价因子得分都属前列,文化价值、经济价值及社会价值“三驾马车”并驾齐驱,在未来的传统村落保护与开发过程中,应加强旅游交通体系建设,提升村落的交通通达度,对村落中潜在的旅游资源要素进行发掘,进一步提升传统村落的社会价值与经济价值,从而在旅游开发过程中实现对传统村落的同步保护。但张谷英村仍存在居民对村落旅游发展与保护参与度不足的问题,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依托的社会环境需要改善。在文化补偿政策及乡村振兴行动方案施行过程中应积极动员当地居民参与村落开发与管理环节,形成内在的保护自觉性,将保护传统村落内化成居民的自发行为。
对于处在相对贴近度中间位置的上甘棠村与兰溪村,主要受限于社会环境与经济价值,导致其保护优先级处在第二梯队。此类传统村落自身具有鲜明的地域及文化特色,其提升局限性主要为旅游开发过程中自身特色不足、消费价值不高,旅游形象不够鲜明,导致其未能进入游客以及文化保护部门的视野中。在未来传统村落乡村振兴差异化保护过程中,应注意发掘传统文化价值特色,分别以廉洁文化、“耕读传家”及瑶族风情为切入点,打造特色旅游品牌,树立鲜明旅游形象,在旅游开发中保持传统村落的原真性与完整性,稳固文化价值与社会价值优势,兼顾传统村落文化传承与开发,实现传统村落产业兴旺、生活富裕。
皇都村因保护开发基础条件与文化价值、社会价值的短板,处在文化补偿保护的末尾位置。由图3可知,皇都村在传统村落社会环境评价层中的优势较为明显,劣势主要体现在社会与文化价值评价层,加之资源规模、社会效益等短板,在经济价值上的表现尚处于初级阶段。皇都村在侗族特色的开发与留存手段上尚显不足,侗族特色开发深度不够,传承情况不佳,导致文化价值得分也排在4个传统村落末位。在传统村落补偿保护的初期,对皇都村等规模较小的传统村落进行补偿不具备经济性,文化补偿保护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较小。此外,由于侗族特色民居为木质结构吊脚楼,日常维护与修缮程序复杂,修复的时间与人力成本较高,一定程度上也阻碍了保护价值的提升。但皇都村良好的居民态度与参与热情是未来皇都村提高传统村落价值的民意基础。针对皇都村的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短板问题,由于旅游要素在发展中具有更新迭代能力,传统村落在旅游开发过程中会逐渐展现相关发展潜力与前景,对于价值提升型传统村落,要充分利用自身资源优势与全民参与旅游业的热情,补齐发展短板,夯实旅游开发基础,保护传统村落及其文化的完整性,寻找新的旅游发展机遇。
图3 各村综合贴近度横向对比图Fig. 3 Horizontal comparison chart of the comprehensive closeness of the traditional villages
《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中提出“坚持因地制宜,分类施策”的基本原则,规划根据不同村庄的现状、区位和禀赋,将村庄划分为集聚提升类、城郊融合类、特色保护类、搬迁撤并类。但大部分传统村落都属于特色保护类村庄,且不同地域的传统村落具有不同的发展条件及保护现状,宏观的保护与发展措施只能对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进行理念指引,无法针对传统村落的具体发展局限及价值特色实施对应的保护与发展措施。传统村落置身于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的冲击以及政府部门、社会各界、当地村民等的多方博弈中,其保护与发展亟需从现实出发,避免乡村振兴与文化补偿政策浮于水面,也要警惕相关政策“一刀切”,应以传统村落及文化的整体优化与多因素的均衡发展为基本导向,以因地制宜、特色突出为基本准则,根据传统村落的价值特色、保护与发展现状等条件,制定合理的政策制度与行之有效的发展要求,进行分类保护,既顺应乡村振兴战略的时代要求,也有助于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可持续发展。基于此,依托传统村落保护价值及发展局限的评价结果,以传统村落“精准振兴”与乡村振兴二十字方针为目标导向,明确传统村落保护与提升目标与理念,将传统村落保护与提升策略及途径细分为文化价值、经济价值、社会价值提升,人居环境、社会环境优化五大类型,采用新方法,培育新业态,开发新功能,使用新技术,建立新制度,以实现传统村落的乡村振兴(图4)。
文化价值的提升,既能凸显传统村落特有的历史文化积淀,又可发挥文化价值特色与优势,促进传统村落的高质量发展。但由于传统村落文化的地域性与特殊性,其文化价值与特色各异,在文化价值提升路径的构建中文化价值与特色、优势的评估显得尤为重要。皇都村为文化价值提升型村落,作为侗族传统村落,其侗族文化特色与价值本应十分突出,但在旅游开发过程中皇都村对侗族文化特色的保护与传承关注较少,对侗族文化开发的深度与广度较浅,未能形成鲜明的文化特色,导致其原真性受到破坏,景观格局破碎。文化价值提升型的传统村落应:(1)精准评估:深入分析传统村落及其周边的山水林田湖草要素、气候条件等生态基底,风俗人情、节庆禁忌、名人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等人文本底,交通区位、空间形态、传统建筑、经济社会基础等发展本底,系统全面地进行价值与特色评估,依托评估结果,深入发掘传统村落的文化及其附加多元价值,同时坚持原真性与完整性等原则,使传统文化“走出来”“传下去”。(2)针对性保护:传统村落具有不同的价值与特色,但具体表现各有差别,部分传统村落文化价值较多体现在传统民居、公共建筑等实体,而部分传统村落则体现在节气习俗、特色文化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上。应注意对传统村落文化价值中地方与民族特色的提取,对传统建筑、街巷空间、整体格局等有形实体进行补偿的同时,不能遗忘对手工技艺、精神信仰、道德观念等精神内涵的挖掘与传承,既要留“形”又要传“神”,维护传统村落文化价值体系,提升传统文化认同度,促进传统村落文化价值整体水平的提升。(3)补偿:注重村落生态基底与人文本底的修复与补偿。生态基底与人文本底是传统村落文化价值的重要载体,人文本底的原真性与生态基底的完整度是影响文化价值提升的重要因素,在村落旅游产业发展的同时,应注意对山水田林湖草等要素格局的整体性保护,避免景观破碎化导致生态功能与文化价值的割裂。
图4 乡村振兴“因村施策”基本逻辑图Fig. 4 The basic logic diagram of “implementing policies according to the village” in rural revitalization
上甘棠村为经济价值提升型村落,其主要问题在于旅游产业特色不突出,新型旅游业态匮乏,游客数量与旅游收入较少,经济价值尚显不足。产业兴旺是乡村振兴的首要任务,而旅游产业是大多数传统村落的支柱产业,推动经济价值提升是贯彻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落脚点,而传统村落保护与提升的愿景是以现代文旅产业为增长极,促进传统村落文化、生活、产业的融合与可持续发展。因此,经济价值提升型是传统村落的重要类型分支。经济价值提升型的传统村落应:(1)坚持需求导向、特色引领,顺应城乡居民不断升级、日益多元的消费需求,遵循市场规律,推动传统村落资源全域化整合、新兴化开拓、多元化增值,凸显、传承传统村落特色,构筑“一村一景、一村一策、一村一品、一村一店、一村一业”等“五村”特色系统,促进文旅融合、农旅融合,培育文农旅融合下的旅游新业态。从生活、产业、文化出发,大力开展农产品深加工,提升农业附加价值,深化第一产业链,依据市场需求培育具有地域特色的新型农业,促进传统农业特色化,引导特色农业专业化。将旅游业导入至第一产业,促进旅游产业转型升级,有效运行体验化、共享化、定制化旅游经济新模式,拓展研学旅行、农事体验等新型旅游业态,培养传统村落自我生存、自我盈利、自我发展能力,实现旅游可持续性发展,提升传统村落的经济价值,实现传统村落旅游产业振兴。(2)加强传统村落产业集聚与品牌化,注重旅游产品多元特色研发,依托特色农业、自然生态、传统民居等特色资源,挖掘少数民族文化、农耕文化、廉洁文化、耕读文化特色,打造特色旅游品牌。
兰溪村为社会价值提升型传统村落,其主要问题在于瑶族传统文化未能在保持原真性的基础上进行旅游适应性开发,瑶族文化未能在新时代得到传承与更新,传统文化难以“新塑”,其文化影响力、传播力较差。社会价值提升型的传统村落应:(1)扩大传统文化多元开放路径,梳理村庄特色,明确发展优势,重构文化价值现代传承网络,实现传统文化的科普、教育、科研等现代化新功能。(2)保护利用乡村传统文化,在保护传承的基础上,将传统文化适当转化为文化生产力,结合当今时代内涵进行创造性转化,培养文化自身“造血”功能,使民风、家风、乡风在乡村振兴中起到“文化先行”“理念先行”的带头示范作用,提取传统文化中“忠孝廉节”等先进要素,开设陈列馆、展示馆及教育基地,提升传统文化教育价值,发挥其引导作用,带动当地旅游产业升级,激发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的内生力量。(3)建立村庄历史文化馆、陈列馆,保留优秀传统文化与传统技艺,以传统村落文化的涵养性培育村民文化认同感与自豪感。
皇都村的基础设施水平与资源丰富度存在一定的限制。传统民居的生活环境与条件较差,村民不得不拆除原本的传统民居而建造新住宅,导致其景观格局破碎,新旧建筑之间存在一定的不协调;同时侗族传统民居多为木质结构,维修与保护成本较高。人居环境是呈现传统村落景观风貌与旅游形象的物质载体,是衡量传统村落的文化特色与保存程度的重要指标,人居环境优化过程中应尊重原有建筑特色与景观风貌,避免“保护性破坏” “建设性破坏”现象的发生。人居环境型的传统村落应:(1)完善相关公共服务配套设施,打造公共活动空间,不断提升村落人居环境品质与生活水平,满足居民日常的生活需要。(2)分区、分层次进行村落风貌修复和更新,合理安排整治任务和建设时序,并对历史文化要素进行就地保护和利用式保护,允许村民在保护历史建筑的基础上对建筑功能进行改造,运用BIM技术与GIS技术指导村民更新建筑内部功能,保护建筑外部特色,并建立长效监测机制,实现历史建筑的“修旧如旧”与“外旧内新”,提升居民生活水平及便利性,避免传统村落“空心化”。同时,再现传统村落历史建筑风貌与街巷布局,以历史场景的再现达成传统文化的延续与传承。(3)形成村落生态空间组团,对传统村落内部已经破碎化甚至消失的生态空间进行重新复原和规划,优化自然生态本底,守护传统村落生态红线。(4)推动传统村落生产方式转型,加快培育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化产业,吸引居民当地就业,打造“使用性保护” “开发性保护”新模式。(5)加强制度约束,建立村规民约。完善村民自我约束能力,引导居民自我管理、自我监督、自我提高,培育居民共管共享的良好习惯,在对人居环境进行改造的同时,巩固已有整治成果。
张谷英村是社会环境优化型村落,其居民参与度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乡村振兴离不开村民的参与,作为保护传统村落的重要主体,依据“谁保护,谁受益”的原则,村民需要成为保护与发展传统村落的受益者。社会环境优化型的传统村落应:(1)构建多元主体相互协作机制,将自上而下、令行禁止的政府意志转化上下联动、自发组织的全民行动。政府运用其多方协调能力,授权乡贤积极引领村民开展村落保护与开发活动。(2)完善利益联结制度,提供资金与政策支持,协调村民、开发商等多方主体的合理诉求,增强村民参与传统村落保护及旅游开发意愿,增加保护与开发措施的公信力,建立传统村落保护与开发的多方协同体。旅游开发商开展“企业+农户”旅游扶贫模式,接受村民授权开发相关旅游资源,运营传统村落内相关旅游活动,支持村民把土地、资金、技术以及产品等作为资本入股参与村落运营,以民居租赁、参加表演活动等形式参股分红,大力实施合作发展,并且通过创建专业合作社的方式,进一步提高村民的市场主体地位。(3)相关学者呼吁保护传统村落,并为政府提供相关政策咨询服务,指导村民开展保护工作;村民与政府开展合作,支撑传统村落保护与开发,激发传统村落焕发出新活力。结合村落特色产业及传统技艺,因地制宜、因势利导,重点扶持特色产业、培育技能人才,完善传统技艺传承体系,造就新型农民群体,为乡村振兴注入不竭驱动力。村民作为传统村落的所有主体与保护主体,只有使他们认识到本村文化的特殊价值和意义,激发他们的自豪感,使其了解自身文化的独特性和稀有性,增强文化认同,形成价值认同感,才能真正实现传统村落的“长效”振兴。
单一理论、普适性原则指导下的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与偏向性,构建“三轮驱动”下的传统村落差异化保护与发展框架则具有扎实的理论依据与现实背景。不同表现形式的文化遗产具有不同的保护侧重点,文化遗产保护手段也应“因村而异”。文化补偿是综合分析村落保护与发展现状、核心文化内涵,依据不同现状采取经济补偿、情感补偿、政策补偿、生态补偿等多元补偿方式,传统村落的价值与发展现状评估是深化文化补偿措施的重要依据。乡村振兴的“因村施策”也早已作为基本原则写入乡村振兴重点工作行动方案。“三轮驱动”的理论结构能够为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发展集思广益,提供理论基础。
4个传统村落保护价值评价结果处于0.149~0.884,表明4个传统村落间补偿保护价值差异较大。张谷英村施行保护政策的优先级较高,上甘棠村、兰溪村处于中等水平,皇都村则处于最低层次。文化价值与特色、文化损耗一同影响传统村落保护价值评价。文化价值与特色突出、文化损耗严重的传统村落,其保护需求较为迫切,应优先保护。传统村落的文化补偿策略应根据传统村落的发展局限性进行针对化制定。针对不同发展局限性的传统村落,其文化补偿政策应该“因村施策”:文化价值提升型传统村落应立足本底,挖掘特色;经济价值提升型传统村落应顺应趋势,精构特色 ;社会价值提升型传统村落应开放共享,文化“新塑”;人居环境优化型传统村落应服务配套,“外旧内新”;社会环境优化型传统村落应收益共享,合作共赢。
以湖南省具有代表性的4个传统村落为例展开乡村振兴差异化保护路径研究,进行详实的实地问卷调查与数据收集,能够较为合理地分析湖南省内传统村落的价值、特色及保护、发展现状,为乡村振兴具体行动方案的制定提供一定的依据。但由于本研究样本有限,相关研究结论可能难以概括湖南省内所有传统村落的发展现状与价值、特色;同时,由于传统村落的发展短板具有复合性,其差异化保护与发展路径也具有复合性。在之后的研究中应增加传统村落数量与类型,以探索传统村落的复合发展与整体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