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静,梁 鑫,徐 爽,王 成
(西南大学地理科学学院乡村人居环境实验室,中国 重庆 400715)
村镇是城乡地域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由县城、中心镇、重点镇以及中心村(社区)等不同空间体系构成[1]。2021年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中发布《加强顶层设计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建设》的发展要求,明确提出以生态文明为目的,坚持可持续发展道路,优化县镇村规划布局,重点完善乡镇基本公共服务投入体制机制,把乡镇打造为农村的经济中心、服务中心、治理中心,进一步加深县、镇、村的发展联系,因此发展村镇是促进乡村全面振兴的必经之路,也是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节点。村镇空间是承担村镇农业生产、经济发展与生态宜居等功能的重要载体,其合理利用是实现村镇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前提[2]。本文所指的村镇空间是指整个县域内的所有不同空间体系的空间范围,从空间功能布局视角划分,主要包含建设空间、农业空间以及生态空间[3]。
目前,伴随我国高速城镇化和工业化迅速推进,建设用地刚性需求急剧增加,农业空间和生态空间受到极大挤压,村镇空间利用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4-6]。一方面表现为不同空间尺度上,乡村生产、生活与生态不协调所引发的耕地数量锐减[7]、生态环境恶化[8-11];另一方面则表现为土地资源保护与经济增长失调[12]、经济发展质量与资源高效配置失衡[13,14]。由于市场化、信息化不断向村镇蔓延,致使村镇空间经济形态、景观格局、空间功能等发生根本性转变[15-17],因此,如何科学解析村镇空间演变的过程与机制,已成当前加快乡村建设,补齐乡村发展短板,促进乡村振兴亟需解决的重要课题。
国外研究主要聚焦于乡村社区建设优化[18]、乡村景观设计[19]以及乡村功能转型等[20],尤其在城市化率较高的发达国家,更关注于提升乡村居住质量与景观环境优化。国内研究主要聚焦于乡村聚落空间重构与乡村转型发展[21-23]、乡村土地利用变化及驱动因素[24,25]、乡村空间功能演变[26,27]等方面,重点关注土地、人口以及产业的空间变化与区域差异,尤其当前RS和GIS等空间定量分析方法的广泛应用,极大推动该领域的研究进程。中国村镇空间的演变与其长期的制度发展密切相关,但已有研究较少关注制度转变对村镇空间塑造的影响,因此如何基于长时序的制度变迁去理解村镇空间的演变规律显得十分重要。本文采用“双向运动”理论的新视角,从“市场扩张”和“社会保护”双重维度,将村镇空间演变嵌入到地方社会经济制度的演变中,通过对忠县村镇建设空间的演变动态研究,分析市场化过程中村镇空间演变发生的内在逻辑,探析村镇空间演变的阶段规律及成因,为村镇空间可持续发展提供理论支撑。
伴随中国经济体制的变革,资源配置市场化与市场管理科学化是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的重要趋向,城镇化发展逐渐步入“快车道”[28-30]。土地管理制度的演变受市场经济与政府调控的双重作用影响,土地配置方式从政府直接配置到结合市场需求,并转向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的趋势(图1)。土地配置方式的转变导致村镇空间格局随之呈现阶段性演变,主要体现在建设空间、农业空间以及生态空间三大空间的博弈中。在中国的制度环境中,政府在引导社会变迁和经济发展导向的过程中占据重要地位,因此,政府的行为至关重要[31]。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开始对农产品实行“统购统销”,并由此形成计划经济体系并形成了“政社合一”的集体组织——人民公社。这一时期的中国作为全能主义国家,完全废止市场体系,政府和集体组织掌握土地资源的绝对主导权[32],村镇发展以支援城市发展为主要目的,产业以农业生产为主,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村镇空间格局趋于稳定。
图1 经济体系与土地管理制度的演变Fig. 1 The evolution of economic system and land management system
1978年,我国开始经济体制的改革,市场经济开始出现并日趋活跃,尤其农村集体经济市场规模逐渐壮大。伴随集体经济组织的建立,政府对乡镇企业给予优惠政策支持,其发展所需的土地、劳动力等重要生产要素被迅速商品化后为市场所吸收,乡镇企业异军突起,掀起一股“开发区”热潮[33,34]。市场经济得到快速发展,建设用地需求旺盛,但环境破坏与污染问题不容小觑。这一时期,村镇空间以工业发展为核心,农业空间由于开发利用成本低而被建设空间大量侵占。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大大刺激了农民开垦荒地的积极性,生态空间保护几乎缺失。
1990年代初,中国开始实行SNA体系(该体系产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是由国民收入账户、投入产出账户、资金流量账户、国际收支账户和国民资产负债账户五部分组成。),GDP成为中国最为重要的经济指标,以市场需求为主导的土地财政几乎主导了土地资源要素的分配,引发了招商引资的恶性竞争。经济基础薄弱的村镇不得不依赖粗放式的低端产业开发,或接纳发达地区淘汰的高耗能、高污染、高耗材产业,导致土地利用浪费,耕地减少和严重的环境污染。生态环境和社会问题越发突出,使政府不得不行动起来,组织一场足以与市场扩张力量抗衡的行动,以政府立法保护为主导的社会保护运动逐渐兴起。最重要标志是1994年出台的《基本农田保护条例》,以立法手段正式实施以耕地保护为目标的基本农田保护制度,严禁乱占耕地进行建设活动,限制建设空间向农业空间的快速蔓延。
2011年,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强环境保护重点工作的意见》,首次明确提出“在重要生态功能区、陆地和海洋生态环境敏感区、脆弱区等区域划定生态红线”,并实行永久保护,生态环境保护进入最严格的发展时期。在经济全球化的加持下,中国城镇化与工业化高速发展,建设空间扩展更加迅速,用地矛盾突出,农业空间及生态空间的保护力度也在不断增强,成为抑制建设空间扩展的反作用力。
通过对村镇空间演变的制度逻辑梳理发现,市场扩张在村镇空间演变的发展历程中影响深刻,为村镇注入了极大的发展活力,成为促进村镇空间演变的重要驱动力,但市场扩张带来的社会、生态问题日益明显,从而产生抑制市场扩张的一种趋势。这一动态过程可利用“双向运动”理论来进行分析,笔者基于此构建了村镇空间演变的分析框架(图2)。“双向运动”理论是英国经济史学家卡尔·波兰尼于1944年在《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一书中首次提出[35]。其中有两个重要概念,即“内嵌”与“脱嵌”。波兰尼认为市场经济应“内嵌”于社会关系,“市场不过是经济活动的附属品”。当市场经济试图“脱嵌”社会,并威胁到整个社会时,必然会遭到社会的抵制,由此产生两种相互对立的运动,即市场经济的扩张运动和抵制市场“脱嵌”于社会的保护运动。一方面是自由市场中逐利经营的强势扩张运动,另一方面是以集体主义为原则、以福利国家建设为目标的社会保护运动。由于不同时期国家对市场体制与土地制度的重点导向不同,市场发展环境与发展程度也在不断变化,“市场扩张”与“社会保护”之间的对抗强度也随之变化,村镇空间演变由此表现为稳定维持、缓慢演变、快速演变、高速演变4个阶段。发展至现阶段,在生态效益、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发展并重的时代背景下,市场扩张与社会保护需要在政府的规范引导以及企业的积极响应下从博弈竞争转向融合发展,利用更加全面和规范的市场机制实现经济、生态、社会三方共赢。
图2 “双向运动”下的村镇空间演变分析框架Fig. 2 Evolution logic of rural space under “the bidirectional movement”
忠县(东经107°3′至108°14′,北纬30°03′至30°35′)位于重庆市中部长江北岸,是三峡库区腹心地带,幅员面积2 187 km2(图3)。作为长江上游的重要生态屏障,是国家生态安全重点保护区域,也是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矛盾十分突出的区域。截至2018年底,忠县城镇化率约为44.79%,远低于重庆市城镇化水平。土地利用以农用地为主,耕地和林地的总面积占全域面积的90%以上。境内低山起伏,属典型的丘陵地貌,溪河纵横交错,水资源丰富,属亚热带东南季风区山地气候。产业发展以种植业和工业为依托,种植业是忠县农业的主体,粮食生产占首要地位,改革开放后,粮食作物的播种面积比重逐年下滑。解放前工业发展以纺织、食品加工、造纸印刷等轻工业为主,一度占到工业总产值的90%以上,改革开放后,能源、建材、机械等重工业逐渐兴起,生态环境压力随之加大。进入21世纪后,三峡库区生态保护上升至国家战略高度,忠县的工业开始向高新技术产业转型,并大力发展环境友好型的生态产业与旅游服务业。
图3 研究区位置示意图Fig. 3 Location of the studied area
本研究的社会经济数据来源于《忠县志》(1950—1987年)、1980—2019年《忠县统计年鉴》《重庆市统计年鉴》以及《中国县域统计年鉴》。土地利用/覆被数据来源于中国科学院共享的八期遥感解译数据,由于早期土地利用/覆被数据难以获取,本研究采用1980,1990,1995,2000,2005,2010,2015和2018年共8期数据进行研究,空间分辨率为30 m,矢量数据为GCS_WGS_1984统一坐标系。本文在国土空间规划的功能分区基本原则基础上,结合研究区的实际情况对相关地类进行拆分与归并,确定建设空间由城镇用地、农村居民点以及其他建设用地构成;农业空间由耕地构成;生态空间包含林地、草地、水域以及未利用地。基于前文的理论分析,建设空间扩展是塑造村镇空间格局最为主动和强势的力量,因此本文以建设空间扩展的趋势演变为主导,探究重庆市忠县村镇空间演变的历程与特征。
2.3.1 建设空间扩展强度指数 建设空间扩展强度指数表示一定区域范围内在两个时间点内建设用地的年平均增长率,该指数可表征该区域建设空间扩展的强度,其表达式为
式中:CEI为区域某个时段内(第t年到第t+n年之间)的建设用地扩张强度指数;Ct+n和Ct表示前后两个时间点的建设用地面积;TA为区域总面积;n为时段长度。CEI的值越大,表示该区域的建设空间扩展越强烈。
2.3.2 建设空间扩展速度 建设空间扩展速度反映建设用地空间扩展的总体趋势,一般用研究时段内建设用地年均扩展面积加以表征,其表达式为
式中:AΔn为区域第t年到第t+n年之间的建设用地扩展速度;Ct+n和Ct表示前后两个时间点的建设用地面积;n为时段长度。AΔn的值越大,表示该区域建设空间扩展越快。
2.3.3 建设空间扩展弹性系数 扩展弹性系数是用来表示某区域建设用地扩张速度与人口增长速度之间的协调关系的指标,可用于衡量某时段内建设用地扩展的合理性。根据已有研究分析[36],系数为1.12时对于区域发展较为合理,其表达式为
式中:Fi为第i时段建设空间扩展弹性系数;Ai为第i时段建设用地年均增长率;Pi为第i时段区域人口年均增长率。
2.4.1 建设空间用地数量结构变化 利用 ArcGIS 分别计算出忠县1980—2018年4个时期的土地利用转移矩阵,并从中提取出建设用地的转入与转出面积,得出忠县建设用地数量结构变化表(表1)。从表1可知,忠县1980—2018年建设用地规模不断扩张,主要来源于耕地、林地的转化。不同时期变化差异十分显著,2010—2018年建设用地转入量为15.50 km2,与其它3个时期建设用地转入总量几乎持平,其中耕地是新增建设用地的主要来源,变化比例为65.32%,其次为林地。建设用地转入量第二大的时期是2000—2010年,转入量为9.94 km2,主要来源同样为耕地,变化比例高达76.73%。建设用地转入量最小的是1980—1990年,这与早期的村镇发展以农业生产为主导有关,建设用地需求小。建设用地转出量总体不大,其主要原因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建设用地本身转换为其他用地类型的难度较大且成本高,导致建设用地复垦量甚微;二是建设用地的经济价值一般远大于其它用地类型,人们更愿意保留其建设用地的性质。但2000—2010年、2010—2018年两个时期的建设用地转出总量远大于其余两个时期,主要由于国家实施的耕地保护以及生态保护相关政策,低效、闲置的建设用地可能复垦为耕地、林地等,其次,由于对土地资源开发逐渐规范化,建设用地在空间上的转换也相对频繁。
表1 忠县1980—2018年建设用地数量结构变化表
2.4.2 建设空间增速与人口增速协调程度低 1980—2018年忠县村镇建设空间扩展速度呈现急剧波动上升趋势(图4)。1980—1995年间,其村镇建设空间扩展速度较慢,1980—1990年扩展速度最低,几乎未发生扩展。1995—2000年、2005—2010年和2015—2018年3个时期村镇空间扩展速度快速增加,2015—2018年扩展速度为最高,达到3.50 km2/a。由表2可知,7个研究时段内忠县建设空间用地增长率与人口增长率的关系的协调程度均较低,明显高于或低于合理值。1980—1995年间,其扩展弹性系数仅为0.01,远低于合理值,表明这一时期建设空间扩展数量未满足人口增长对于建设空间的需求量,其主要原因是改革开放后,城市和农村的生产效率得到极大地提升,人口快速增长,限制人口增长的相关政策虽在发力,但人口增长率难以短时间得到控制。此后,弹性系数急剧增大,1995—2018年5个时段均高于合理弹性系数值,总体呈现起伏明显的波动变化,主要由于国家人口政策逐渐发挥效用,人口激增得到了控制,但由于缺乏科学合理的建设用地腾退机制,导致建设用地的总量逐渐超出合理规模。从整个研究时段上看,从1995年开始,村镇建设空间便开始出现明显扩展趋势,土地利用集约程度不断降低,人地关系趋向不和谐状态。
图4 不同时段忠县建设空间扩展速度 Fig. 4 Expansion speed of construction space in Zhongxian county
表2 不同时段忠县村镇空间扩展弹性系数
2.4.3 建设空间扩展强度的动态变化 为了进一步明晰建设空间不同时期扩展强度的动态变化,引入建设空间扩展强度指数,计算各时期指数值,并利用 ArcGIS 自然断点法将其划分为三级,从一级到三级,一级为最低,三级为最高(图5)。由图5可知,在整个研究时期内村镇建设空间的扩展强度在空间上具有极强的不均衡性。1980—1990年仅有石宝镇、黄金镇、忠州镇、乌杨镇、石子乡为二级扩展强度,其余乡镇均为一级。1990—2000年忠州镇扩展强度提升至三级,石宝镇、涂井乡、洋渡镇、石子乡为二级,其余为一级。2000—2010三级扩展强度的依然为忠州镇,二级扩展强度乡镇有黄金镇、复兴镇、新生镇、乌杨镇、任家镇以及新立镇。2010—2018年忠州镇的扩展强度保持在三级,新生镇和乌杨镇由二级提升到三级,黄金镇、复兴镇、东溪镇、石子乡为二级。根据以上分析可看出,4个时期建设空间的扩展强度变化呈现由低到高的趋势,2010—2018年是建设空间扩展最强烈的时期,1980—1990年是扩展强度最弱的时期。忠州镇除1980—1990年外,其余3个时期均为三级扩展强度。建设空间扩展的高强度区域集中在以忠州镇为中心的长江沿岸乡镇。
图5 忠县1980—2018年建设空间扩展强度演变Fig. 5 Evolution of expansion intensity of construction space in Zhongxian county from 1980 to 2018
2.5.1 市场与社会保护的“双重缺失”(1949—1978年):稳定维持阶段 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前,忠县开始强制执行农业高度集体化,以绝对的平均主义进行财富分配导致生产效率低下。这一时期实质上处于市场和社会保护“双重缺失”的状态,个人利益与个人权利均难以保障。1954年忠县开始试办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土地由集体统一经营,集体内部劳动力也由社进行统一调配,至1958年忠县的高级社、初级社和互助组一律过渡到人民公社,以公社为单位进行统一核算和分配,“政社合一”的集体组织正式形成。“由于分配上搞”平均主义“,造成农村经济发展活力低,乡村建设进程较为缓慢。经济与社会在不断的制度探索与试错中缓慢发展,市场被计划经济强制取代,产业发展滞后,村镇空间演变的内驱力的不足而得以稳定维持。
2.5.2 市场的重新“嵌入”(1978—2000年):缓慢演变阶段 市场化改革率先从基层开始启动,因此,村镇基层群体也最早受惠于市场化改革。1979—1984年期间,忠县政府先后减少了农产品统购统销的品种和数量,逐步开放集镇的集市贸易。1979年上市商品成交额比上年增长61.9%,增幅巨大,占社会商品流通总额的17.7%,重新出现市场繁荣,购销两旺的景象。忠县村镇空间的演变态势开始活跃,表现为建设空间规模缓慢增加,生态空间、农业空间规模缓慢减少。伴随工业化热潮与市场机制带来的巨大红利,市场经济又不断吸引村镇土地资源与劳动力流入其中[37]。区域经济效益的显著提升,土地也随之开始出现“商品化”的苗头。为吸引工商业企业入驻,忠县政府通过优惠的供地政策大力支持乡镇企业的发展需求,主要以能源工业、建材等重工业为主,到1987年,全县共有7 936个企业,数量是1978年的7.8倍,其中工业企业由371个激增至4 004个,乡镇企业的总产值占全县总产值的33.0%,但工业污染已相当严重。到90年代后期,建设空间也在市场及政府的“双重支持”下加速扩展,农业空间压缩量严重,生态空间的环境保护压力大大增加,村镇空间演变逐渐活跃。
2.5.3 市场逐步成为资源配置的主要机制(2000—2010年):快速演变阶段 本阶段村镇空间演变过程呈现出以下两个显著特征。一是土地资源基于市场原则快速流向“经济高收益领域”。2000—2010年仅10年内忠县村镇建设用地面积扩展量是1980—2000年的20年的扩展量的1.5倍,主要是由耕地、林地以及园地转化而来,建设空间快速向农业空间与生态空间蔓延,工业增加值也随之提升,到2010年,工业增加值比2000年增长了17倍之多,发展十分迅速(图6)。二是社会自我保护运动初显。社会的自我保护运动最终都体现为有效的国家干预以履行其社会责任和保护环境的责任[31]。为构建长江上游重要生态屏障,2000年忠县开始施行“退耕还林还草”方针,到2010年,有35.39 km2的耕地转化为林地,3.64 km2转化为草地。三峡库区开始蓄水工程后,由于水位上升淹没大量的耕地,导致大量耕地转化成了水域(表3),生态空间规模呈现上升趋势。这一时期也是国家治理寻求经济、社会、生态效益三者发展平衡点的过渡期,社会保护运动开始以政府为主导逐渐兴起。
图6 忠县2000—2010年工业增加值与建设空间增长Fig. 6 Industrial added value of Zhongxian county from 2000 to 2010
表3 2000—2010年忠县土地利用转移矩阵 单位:km2
2.5.4 市场化与社会自我保护的博弈(2010年至今):高速演变阶段 随着科技水平不断提高,生产力水平得到极大提升,市场化发展动力强劲,尤其是二、三产业的崛起,建设空间的需求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村镇空间发生高速演变。快速的工业化导致生态环境急剧恶化,建设空间扩展无疑是生态环境变化的重要驱动因素,相反,人们生态环境保护意识的觉醒,以及由此形成的对建设空间扩展的约束机制和响应措施,成为其扩展的阻力。市场动力带来的土地利用变化需求具有显著的逐利片面性和市场反应滞后性,且存在市场失灵的可能。若一味地顺应这些市场动力带来的需求,就会导致区域内盲目的无序竞争。当来自市场动力的方向不确定时,需要政府介入对土地资源进行管控,将无序的土地资源配置动力归集为有序指向性动力[38]。忠县作为三峡库区承担着重要的生态屏障功能的地区,开始逐渐转变发展方式,逐渐退出传统的污染性重工业,因地制宜发展绿色产业,着力构建新能源、生物医药、智能装备、资源加工4个特色产业集群。以打造“三峡库心·长江盆景”、建设“一地一城三区”为目的大力发展生态产业。同时以乡村振兴为契机,加大对村镇地区公共服务建设的投入,通过政府对市场发展的引导,逐渐实现用地集约化和高效化。在市场经济不断发展的势头下,建设空间必然会随之高速扩展,通过政府力量的强制性限制,保障建设空间在市场化过程中实现有序扩张。
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大幅提升,新时代村镇空间发展的内部矛盾日渐突显,在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时期,村镇发展在“保护与开发”的艰难平衡中不断探索。党的“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决策部署以来,大量资本涌入乡村,村镇建设既要承担地区生态功能与社会功能(粮食、蔬菜等的供给),还需实现自身经济效益以具备回馈资本的能力,从而摆脱资金单向流动的困境,达到可持续发展的良性状态。村镇空间资源要实现高效合理的配置,市场经济必然扮演重要角色。在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突破市场原则以兼顾社会保障和生态环境保护是村镇实现健康发展必要前提,这要求政府权威对纳入市场交易的商品内容进行重新界定,并对市场进行引导和规范,促进社会保障与市场机制相结合。本研究结合村镇空间演变的脉络,从规划支撑、福利建设、市场完善3个层次构建了村镇空间优化机制,辅以市场力量实现村镇空间的可持续发展(图7)。
图7 村镇空间演化路径优化的支撑机制Fig. 7 Optimization mechanism of spatial evolution path of villages and towns
土地资源作为人类赖以生存的基本资源,其配置方式决定了其利用方向与利用效率,而制度环境又决定了土地资源的配置方式。从微观角度上看,规划问题实质上是制度设计和制度供给的一系列问题。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市场是资源配置的基本方式,而规划是通过政府强制力量以弥补“市场失灵”的有效手段,二者本质上为资源配置的两种不同方式。一般说来,规划中市场竞争与政府干预的作用大小与地位高低取决于该区域的市场经济发育程度和政府宏观调控能力。市场力量总是推动土地等资源要素朝着经济效益最大化的方向流动,这是导致“市场失灵”的重要原因,因此,政府与市场的有机结合成为未来规划的重要方向。为保障经济发展与社会保障事业的协同发展,政府需结合市场需求、区域发展差异以及生态环境保护等原则来编制因地制宜的国土空间规划,严格把控建设空间的低效扩张,同时,把握规划中政府与市场的边界,引导土地资源利用朝着节约化、集约化、高效化方向发展。
随着我国城乡公共服务水平差距不断加大,村镇社会基础保障事业的落后问题尤为突出,逐渐成为制约村镇空间可持续运转的极大阻碍。村镇人口实现温饱之后,便开始追求良好的教育、养老、医疗、文化生活、社会救助等基本公共服务。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已然成为基层村镇建设的重点,推进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均等化既是当前村镇规划的重要导向,也是政府管理的核心责任之一,是中国经济社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必要举措。当前乡村地区的公共服务供给仍以政府相关部门为主导,其服务质量与数量和当地政府的财政基础与管理能力密切相关,城乡区域之间差异巨大,导致村镇地区对外来人口和资本的吸引力难以提升。因此,政府应鼓励市场力量参与村镇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的建设与提升,探索“政府+企业”的合作经营模式,创新提供服务产品,提升公共服务保障特别是应对公共卫生等重大突发事件能力。与此同时政府需做好严格的市场管控,以防公共服务供给过度市场化而“脱嵌”于社会。
市场总是以经济效益为原则进行资源配置,但空气、自然景观等生态产品的价值无法直接通过市场机制来实现,正是“外部性”的存在,导致生态环境不断恶化,让社会全体承担了经济发展的“副作用”。因此,政府必须对市场交易的范围和内容进行干预,尽可能将“外部性内部化”。遵循“谁受益谁负责”的原则,建立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是消除“外部性”的有效手段,其关键就是要构建出一套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之间的转化机制以及对应的制度体系,彻底摒弃以往发展历史中以牺牲生态环境来换取一时经济增长的做法,坚持保护优先,集约、高效、合理利用土地资源。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的关键要点是建立生态保护者受益、使用者付费,破坏者赔偿的利益导向机制,积极探索政府主导、企业与社会各界参与、可持续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建立生态产品价值核算与实现机制的目的就是通过政府的强制干预力量,将原本被排除在市场机制外的生态服务价值与市场效益和成本挂钩,使生态价值“外部性”能够直接被纳入到市场化运作中,从而推进生态产业化和产业生态化的双驱发展。
(1)“市场扩张-社会保护”双向运动理论能够解释中国村镇空间演变这一重要发展历程。通过对中国市场经济制度与土地管理制度的变迁的深入探析,结合研究区分析,充分论证了该理论视角的合理性。
(2)村镇空间演变历程受“市场扩张”与“社会保护”两头竞争和博弈的深刻影响。市场经济经历了“完全缺失-重新嵌入-脱嵌化-内嵌化”的发展历程,根据其扩张历程将村镇空间演变划分为稳定维持、缓慢演变、快速演变和高速演变4个阶段。市场经济规模的壮大对建设空间产生更多的需求,导致以建设空间扩展为强势主导的村镇空间演变,因此市场扩张为村镇空间演变提供了巨大的驱动力,并使之呈现由慢到快的演变阶段。
(3)随着国家对村镇发展的扶持,村镇空间在新时代的发展要求下将面临巨大挑战,其空间演变方向必然要兼顾社会、生态、经济的三者协调,市场作为经济发展的重要抓手需要在新时期发挥新作用。在政府的调节引导下,以规划引导的土地资源配置机制、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供给与保障机制、生态产品价值核算与实现机制3个支撑机制为保障,实现市场扩张与社会保护的融合,从长远发展角度构建起村镇空间可持续发展优化机制。
作为空间载体的土地所具备的资源和资产双重属性使其在人类社会经济发展历程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本文基于村镇空间土地利用变化分析,创新性地从“双向运动”理论视角,将村镇空间演变历程嵌入到地方社会经济制度变迁之中,为村镇空间的演变提供深层逻辑解释,进一步探析村镇空间演变规律。村镇空间布局本质上即是土地资源的配置问题。建设空间作为村镇空间中最活跃的组成部分,对经济发展起着关键作用。伴随社会主义市场机制不断健全,同时受土地资源总量的限制,建设空间不可能无限增长。由于土地供需矛盾日益加剧,优化空间布局成为了解决土地需求与利用效率矛盾的关键。因此市场是必要的,但市场需“嵌入”在社会之中,国家必须在市场经济中扮演积极的角色,不能允许、也不可能出现一种“脱嵌”的、完全自发调节的市场经济,加强和改善土地宏观调控,在保障粮食安全、生态安全前提下优化土地资源配置[39]。中国现在正处于高速发展向高质量发展转型的十字路口[40],村镇发展逐渐步入有序化,但依旧需要国家重新对市场和社会的关系进行界定,尤其在现代化市场经济社会,国家需有能力保障民主与社会公平,让处于经济发展弱势方的村镇能够加入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共享现代化成果。
本文提出的村镇空间演变阶段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村镇地区社会经济一般发展过程的具体化,注重制度逻辑的演化与影响。但村镇地域特征与资源禀赋多样,发展类型各异,其所处的发展阶段与发展状态也会因此呈现出差异性。此外,受长时序列数据的限制,本文的阶段划分主要以定性论证分析为主,需要在以后研究中继续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