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玉雕的艺术风格流变与艺术设计应用探析

韦思腾 谢飞扬

广州商学院艺术设计学院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深厚的玉文化，岭南和广府地区更是发展出了富有地域特色的玉雕艺术，不同时期艺术风格的流变更反映了广府地区社会环境的变迁与工艺美术的发展，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一门艺术的传承和创新离不开对其历史发展与变迁的研究，本文将从广府玉雕工艺美术史中各个重要节点的艺术形式、工艺特色、内涵寓意进行分析研究，并探析其艺术风格的流变。

探讨广府地区的玉雕文化从何时而起，似乎难有一个确切的结论，但从广州飞鹅岭所发现的新石器时代的玉环来分析，岭南与广府地区对玉石的雕琢具有相当的历史沉积。广府地区的玉雕工艺美术史上第一个重要的节点是西汉南越国时期，岭南地区自南越武王赵佗建立南越国后正式进入封建王朝郡县制社会。中原的玉器文化对广府地区的玉雕风格与制式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同时中原地区的铁器技术进入岭南地区后，对玉雕工艺的发展亦至关重要。之后的清代时期以及新中国时期，广府玉雕均发展出独特的艺术风格。

一、广府玉雕艺术风格的流变

南越国时期的玉器艺术风格浓烈，工艺亦十分精湛，是广府玉雕艺术发展的重要时期。广州象岗发掘的南越王赵眜墓出土了200余件玉器，其中用作礼器和陪葬玉的玉璧就和战国晚期中原地区出土的玉璧在纹饰与样式上十分相似。玉璧是古代中国的一种祭祀器物，具有重要的宗教价值与精神功能。《周礼》中就记载玉石曾经是打造重要宗教礼器的材料，而玉璧是祭拜“天”的玉器，可见当时的南越国与中原地区保持了非常相似的玉器文化。但在装饰用的玉制饰品中，墓中出土了以圆雕手法雕刻的立体玉舞人饰品，与秦汉时期相同题材的玉舞人饰品均为扁平状的玉饰品形成了鲜明对比。用于装饰用的玉饰品如《龙虎同体玉带钩》的题材与艺术风格均展现出了鲜明的特色，采用了镂空雕和深浅浮雕的方法，将功用性和装饰性充分结合，而《八节铁芯龙虎玉带钩》采用金属工艺将多节玉雕部件组装成一体，极具工艺巧思。另外《兽首衔璧玉佩》则在雕刻技术上格外出挑，在一整块青玉中雕刻出了可活动的部件，兽首上镶嵌的谷纹玉璧可以前后摆动。圆雕、镂空雕、玉石部件镶嵌，这些工艺技术所营造出来的艺术风格精美而极具装饰性，并且能充分地表现饰品的题材，其雕刻的龙、凤、虎、人物均栩栩如生。南越国时期的玉饰文化，在装饰性艺术风格上形成了一定的特色，而礼玉、葬玉的制式，很大程度上继承于中原文化。此时的广府玉雕已经具有颇为精湛的玉器雕刻工艺，虽然总体视觉感受比较古朴，但玲珑剔透的艺术风格已经初现。

广府玉雕在工艺美术史上的第二个关键节点是翡翠的发现以及使用。翡翠作为一种玉雕材料，最早从清代成规模地从缅甸进入中国，而广东地区由于地理位置以及长久积淀的玉雕文化，成为当时中国的翡翠加工聚集地。经过长时间的社会文化演变，清代的广府玉雕已经很少制作礼器，葬玉文化也逐渐式微，而翡翠作为一种新发现的玉雕材料，在应用上更偏重于装饰品的打造，如广东博物馆收藏的《清翡翠雕龙凤圆形佩》《清晚期翡翠扳指》《清翡翠圆雕太狮少狮》等均以首饰或饰品摆件为主。虽然诞生在清代的翡翠雕刻文化没有传承中国古玉文化中被用作礼器或葬玉这一社会或宗教功能，但翡翠雕刻与盛行于清代的吉祥寓意图案装饰文化进行了结合。吉祥图案是以具有吉祥意义的文字或图形对工艺品进行装饰，通过引用典故、文字谐音、图像隐喻、借物抒情等手法来寄托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别于从中国古玉发展出来的社会宗教与精神功能，吉祥寓意玉雕的盛行表明玉雕艺术转向更为世俗化、生活化、功利性的社会功能与内涵。在工艺方面，广府玉雕发展出了“巧色”这一工艺手法。白玉和青玉等古玉成色较为均匀统一，而翡翠玉石的颜色和纹理变化则十分丰富，广府工匠也根据这种变化，设计与玉材相符合的造型，如清代著名翡翠雕刻《翠玉白菜》，就是根据玉石青色与白色的分布来雕刻白菜的头部和尾部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广府玉雕艺术迎来了又一个艺术风格上的转折点，以合作社形式建立的南方玉雕工艺厂的工匠们发展出了翡翠玉雕摆件这一玉雕形式。不同于清代广府翡翠玉雕以首饰和小型饰品为主的玉雕形式，该时期的工匠们在接触北派玉雕摆件后，研发出了极具特色的玉雕摆件。相较于北派玉雕以玉山子或器具为主要题材的玉雕摆件，广府玉雕摆件的题材从花鸟、神话人物到生活物件均有涵盖。该时期的工匠们在现代技术的辅助下发展出了以镂空雕、透雕、圆雕为主的玉雕工艺手法，建立了今日人们对广府或岭南玉雕“轻灵飘逸、玲珑剔透”的视觉审美印象。如著名广府玉雕艺术家高兆华的《日月同辉》，人物衣裳随风飘动，栩栩如生，手中的细链子更是一体雕琢而成的，极为精致典雅。此外，以吴公炎为首的广府工匠攻克了玉雕“鬼工球”的技术难题，“鬼工球”此前一直是在象牙雕刻中表现的，以玉雕表现则是当时前所未有的。新中国时期的广府玉雕无论是在工艺技术还是艺术语言上，都得到了不同的突破，其艺术风格也有了较为清晰的定位，即通过精细的镂空和透雕工艺表现翡翠圆雕摆件或饰品，重视寓意的表达以及作品的装饰性。新中国时期广府玉雕所发展出的浓烈的艺术风格与艺术语言，很大程度上塑造了当今人们对广府玉雕的印象。

二、广府玉雕的艺术设计创新应用

从西汉时期的古玉玉器，到清代的翡翠首饰饰品，再到新中国时期形式丰富的玉雕摆件，其艺术风格的流变均体现了广府地区社会、政治、文化与经济的变迁。但在现当代，广府玉雕的发展面临着一些问题。自2014年起，工艺美术占广东省生产总值的比例逐步下降，虽然地方政府对广东工艺美术的发展期许从贸易经济转向了文化与影响力建设，但广府工艺美术以及广府玉雕仍面临社会认同度低、审美与时代脱节等问题。因此对广府玉雕的艺术设计创新性应用的探索在今天仍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探索广府玉雕的艺术设计创新应用可以从几个方面进行。第一，可以从工艺技术的创新进行探索，这个角度的创新应用包括材料的组合以及工艺的表现。广东著名玉石雕刻师施宗颖创作的能够活动的金镶翡翠佛龛吊坠《西方三圣佛龛》就体现了雕刻与首饰工艺的精雕细琢，在玉雕上完成活动转轴和铆钉结构，是工艺形式上的创新。类似的设计应用还有吴清华开发并已实现量产的《花开现佛》系列，吊坠通过旋转式的机关，设计出可开合的莲花结构。这类玉雕设计融合了可活动结构，在佩戴上增加了趣味性和互动性，是对翡翠玉雕首饰艺术形式的创新应用。

而在艺术风格上的创新，则是玉雕艺术设计应用中探索得比较多的角度。市面上常有在时尚风格上做出创新的玉雕饰品，如陈世英创作的“Return of the King”手镯就以温润的传统白玉雕刻搭配粗犷的雕花紫色钛金属，起到了一种有别于传统玉雕首饰的对比与碰撞的效果。王幼伦的《翡翠葫芦颈饰》融合了古埃及颈饰的样式，在不同分割区采用不同的彩色宝石表现色彩并衬托玉葫芦镶嵌，在色彩搭配上非常时尚，该设计将传统的玉雕题材与异国装饰文化进行结合，碰撞出意想不到的时尚风格。

在艺术风格上进行卡通化设计亦是对传统广府玉雕的一种创新应用。谢飞扬的玉雕设计《香炉设计·狮》（如图1）以拟人化、趣味化的情感设计手法对广府文化中的狮子元素进行艺术设计创新。狮子作为中国传统的神兽与瑞兽，有招财进宝、辟邪挡煞的民俗功能，广东更有舞狮这一广为人知的民间艺术，将狮子这一传统文化符号与广府创意玉雕相结合，响应了对传统广府文化进行传承与创新的需求。该设计以计算机辅助技术进行镂空和圆雕工艺的表现，打造出灵动的设计造型，卡通化的拟人艺术风格也令传统广府雕刻更易被年轻群体所接受。将广府玉雕以多元化的艺术风格进行设计，是传承其文化与工艺传统的关键手段之一，而数字化技术的应用不但能提高设计效率，更能在工艺表现方面开拓更多的可能性。

图1 《香炉设计·狮》

虽然在工艺技术上的攀登一向是广府玉雕艺术求新求变的方法，早在南方玉雕工艺厂时期的工匠们就研发出可活动玉球以及精巧的镂空圆雕摆件，在艺术语言和艺术形式上曾有过多次突破性的创新，但在当代艺术设计中，光靠工艺技术的出彩恐怕还不足以引发富有价值的创新启示。自古以来，玉雕的主要功能为生产玉器，而何为玉器？玉器在古代是一种宗教礼器，用于祭拜天地四方，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宗教祭拜已经式微，玉作为礼器的形式也退出了人们的视野，但其“器”的功能却得到了一定的延续。在明清盛行的吉祥寓意图案玉饰品就是作为“器”的功能的一种变体，经过漫长的社会应用，玉石具备了承载观念的功能，如吉祥图案玉饰品就是承载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媒介。

因此，在玉雕寓意与内涵或观念表达的层面，当代艺术设计师也从传统寓意或者个人表达角度进行剖析，对其寓意或象征意义进行创新探索。孟大宇的白玉玉雕《报喜》以喜字纹搭配豹子作为玉雕造型，在寓意建构上延续了吉祥寓意图案通过文字谐音来建构作品寓意的传统，以“报”的谐音“豹”来建构“报喜”这个以豹子和喜字纹为主要图案的全新吉祥寓意图案。唐木的《童年的记忆》用玉石雕刻成折纸玩具的形状，在形式上与传统玉雕有很大差异，以几何状的线条和造型模拟折纸的质感，在工艺上也显得别具一格，但更加关键的是这组作品承载的意义，以玉作为媒介抒发创作者对童年的美好情感。许正龙的《钱眼》以眼镜造型的摆件，在镜片的部位雕刻了两枚开孔的玉钱币，颇有“见钱眼开”的意思。通过玉雕造型的象征寓意来进行社会评论或批判，以玉雕作为当代观念的媒介，亦不失为一种概念和内涵上的创新应用。在以上艺术化应用的玉雕中可以发现，从观念表达的角度探索广府玉雕的应用，或许能够挖掘创新性的启示。

三、总结

总结而言，广府玉雕的艺术风格流变反映了岭南地区的社会、政治以及经济的变化，各个时代的艺术风格均具有各自的时代特色。从南越国时期的玉器文化到清代时期的翡翠首饰饰品，再到新中国时期的玉雕摆件，广府玉雕更是发展出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其“典雅秀丽，玲珑剔透”的视觉风格是当今人们对广府玉雕的印象。但一门艺术的传承离不开创新，广府玉雕应该正视其艺术发展面临的问题，如产业变迁和受众与市场的变化，从业者应该以文化为基础，进行创新性的艺术设计应用。上述所讨论和研究的玉雕艺术设计案例涵盖了在材料工艺、艺术风格、内涵寓意上的创新实践，同时亦不再强调传统玉雕文化中常常提及的经济价值与浅表的装饰功能。以上的玉雕艺术设计应用探析为广府玉雕的未来创新性设计实践提供了不同角度的启示。要想更好地发展广府玉雕，应该更重视其艺术风格的营造、精细工艺的表现，以及观念与寓意的表达，要在艺术风格的多样化以及人文内涵的深度上进行持续不断的探索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