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维霞
(龙维霞/西华师范大学)
“超融体——2021 成都双年展”由8 个主题展板块、1 个美术馆馆长峰会和17 个平行展板块组成。其中,主题展分为“多态共生”“家园共栖”“智能共振”“时潮共燃”“生态共度”“意匠共鸣”“民族共情”“美育共线”8 个板块,从艺术思潮、建筑营造、生态意识、时尚趋势等不同方面展现“融”的视觉表现。该展览囊括了绘画、设计、装置、雕塑、影像等门类,海内外272 位艺术家参与,覆盖全球35 个国家与地区。
“超融体”这一展览理念是由范迪安先生提出的,他对此解释道:“这届双年展首先突出一个‘融’字,包括科技与艺术融合,城市规划设计中与自然生态、生活美学的融合,传统的造物观念、理念和方法与创新实践的融合,也包括今天许多时尚文化中所形成的那些引人入胜的、受人喜欢的创意观念之间的融合。‘融’在我看来,是今天视觉艺术新的特征。”此外,“融”还寄寓不同艺术形态和表现语言的相融相通,8 个板块中主题词中的“共”字即体现了此理念。
20 世纪80 年代以来的中国艺术曾经历过对西方模仿的阶段,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提升,如今的中国艺术力求挖掘自身的民族特色和文化精神。该展览最大的一个特点是包容性,即既具有传统的架上绘画,又具有观念艺术;既有传统因素,又具有科技和跨界等试验性的探索。
该展览中的绘画作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尺幅巨大。例如,白明的抽象水墨作品《席文如书之二》(如图1),其尺寸为16m×36m,这样大的尺幅毫无疑问会从视觉上给观众带来一种震撼的效果。艺术家运用水墨颜料、茶制作出了一种陈旧斑驳的效果,给人带来的是一种沉淀的岁月感的心理距离感。艺术创作需要对比反差的视觉效果和敏感的观察与思考能力,让观者在麻木的知觉和琐碎的日常中有一种觉醒的效果。这或许是当代艺术对现代人的意义。当然,这也是大尺幅作品所能产生的效果。现代人的知觉其实已经被高楼大厦、灯红酒绿所刺激而麻木,不太有静心思考的契机,而这样的艺术或许可以是一种方式。
图1 白明 《席文如书之二》 16m×36m 水墨颜料、茶 2020—2021年
白明的这幅作品还可以解读为具有民族特色的绘画作品。这类作品还有很多,如张大力的《百草园-蓝竹子(7)》、周春芽的《丹台春晓》、何多苓的《鸟飞绝》、漆澜的《青春徐渭》、罗敏的《花间集系列》、任芷田的《尾气灰40号》、朱尽晖的《丝路冰川-2》等。张大力的《百草园-蓝竹子(7)》(如图2)乍看以为不过是蓝底的中国传统工笔画,而实际上是艺术家将竹子的影子通过蓝晒法捕捉之后呈现的效果。我们在惯常的知觉认识中以为“眼见为实”的观念未必是真理,自然界还有许多现象在我们的感知之外,这个观点不是多么新鲜的发现,但是艺术家将这一观点通过视觉的方式呈现在观者面前,让人在审美之余也可以沉下心来思考。周春芽的《丹台春晓》为布面油画,但是无论构图、色调,还是意境,都与中国传统国画有许多相似性。艺术家在游览三清山时为这诗意美景所吸引,于是留下这样一幅作品。普通人都习惯于在旅行时用手机拍照,却很少有人会回头细品曾经在那一刹那让他们有感触的景物或者人、事。如今风景画在油画里似乎也没有特别重要的地位,其实,风景画对人审美水平的提高及知觉的觉醒仍具有别样的意义。
图2 张大力 《百草园-蓝竹子(7)》 236.5cm×291cm 亚麻布蓝晒 2020年
罗敏的《花间集系列》不仅因为画家作品名称与中国五代十国时期的词集《花间集》有关联,而且作品画面体现了中国古典绘画的意境。任芷田的《尾气灰40 号》是一件略显抽象的作品,这里之所以用“略显”一词,是因为这件作品虽乍看是一件抽象作品,但实际上是作者用点状的方式表现尾气灰的,确实有写实的一面,这里体现了民族特色即丝绸这样一种带有中国文化符号的印记。
具有民族特色的绘画作品在“民族共情”这个板块是比较突出和集中的。这个板块主要是表现西藏的文化和风土人情。其中除了油画还有水墨画,透露出的是浓厚的民族情感和人文情怀。以袁武的《高天无声》为例(如图3),画家以劲健有力的线条和结实的造型表现了人物和牦牛的形态,画面显得庄严肃穆,人物与牦牛似乎都极为虔诚,他们好像在一起朝拜佛陀。画家在画面中大量留白,与文人画的处理方式类似,洁白的背景似乎昭示着一种纯粹的精神,而且与画面中牛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极富感染力。此外,黄润生的油画《氤氲山色》(如图4)整体幅式类似于中国传统书画的立轴,在视觉上能让人产生诸多联想,和传统绘画一样运用散点透视的方法将少数民族的人物及景色并置于一幅作品中,尺幅不算很大,但是显得气势宏大,表现出了少数民族简朴的生活和淳朴的精神面貌,以及优美的自然环境。
图3 袁武 《高天无声》 380cm×600cm 纸本水墨 2019年
图4 黄润生 《氤氲山色》 190cm×60cm 布面油画 2015年
从以上具有民族特色的一些作品中可以看出,运用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是需要智慧的。我们对文化资源的运用,不能只为了起一个标识作用,表明这是带有文化符号的东西,这种表面的运用并不能让我们的作品更有艺术价值。艺术价值是需要我们发掘和创造的,就像上述具有民族特色的作品一样,它们并非因为有中国文化的因素而成为优秀的作品,而是在同质化比较严重的情形下,它们呈现出与众不同的面貌,这也是艺术多元化和产生不竭生命力的重要因素。
在“超融体”这一展览中,绘画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这充分体现了这个展览注重多元包容的理念。除以上所举的具有民族特色的作品外,还有一些是比较有探索性的。如庞茂琨的《被直播的现场》、张晓刚的《2020年三月某一天》、埃里克·帕西诺的《房间》、金日龙的《恒》等。这些作品比较突出的特点就是观念性比较强,形式比较新颖,至于其何以成为一幅佳作可能每个人的观点不同。“艺术终结论”或“架上绘画的危机”这样的观点已经说明架上绘画在当代艺术中面临的挑战。但是几十年过去了,绘画依旧富有其独特的生命力。周春芽先生说:“成都双年展绘画的力量比较强。绘画这个媒介不会消失,它难度更大,要在一片小小的布上,用很单纯的颜料表现很深刻的、强大的思想或者观念,这是很难的。我觉得这个形式不会消失,甚至还会发展。”周春芽先生对绘画这一形式是比较乐观的,他的理由主要在绘画的表现潜力上,画框其实是一个限制,它决定了绘画这种游戏规则的边界性,如何在画布上施展人类的才华和智慧是一种挑战,也是对画家而言充满魅力的地方。
笔者认为,绘画之所以具有如此强的生命力,其中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为人本能的需要。因为绘画不仅仅是一种观念的载体,更是一种视觉的载体,如果忽略了人们对视觉审美惯性的需求,那么绘画就可以被任何能够承载观念的东西代替,最后走向一个纯文本,或者说被哲学代替。这样的线性叙事已经不合时宜,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种线性叙事,即绝对的多元。绝对的多元其实是消弭了意义与价值的存在,也就是艺术与寻常物不再有差别,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因此,对“何为艺术”的讨论也没有达成一个共识,这个结果其实与当代艺术发展的结果是一致的,也就是继续朝着多元化的方向继续发展。这个状态其实正如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提出的“熵”的状态,这个状态是比较混乱的,是无中心和权威、无经典与差别、无限制与规则的。而人们总是会寻求一种存在的意义与价值,无论作品本身的价值还是作品的社会价值总是以各种方式赋予,因此,总有一些试图获得更多人认可的艺术家会为之奋斗,艺术界或许也将继续有真正意义上绘画大家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