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宇
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 上海 200011
随着国际制造业转型升级、产业链价值链提升及制造业外迁等加快推进,后发国家在加快推进制造业升级过程中出现了创新发展动能不足、自主创新匮乏、金融支持偏弱等突出问题,制约其进一步增长,部分后发国家甚至出现了“倒退”并落入制造业“空心化”的陷阱。欧美、日、韩等发达国家在充分运用科技金融创新驱动制造业竞争力提升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不仅适应了国际制造业转移和外迁的新趋势,而且通过“再工业化”政策和制造业服务业价值链提升等增强了制造业科技“含金量”。
当前,我国制造业发展水平位居世界前列。根据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发布的“全球制造业竞争力指数(2020)”,我国排名第二位。2020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规模达3.85万亿美元,占比达26.18%(见表1)。面对全球制造业竞争加剧的态势,未来我国仍应持续推进制造业转型升级,加快落实制造强国战略。目前我国服务制造业转型升级的科技金融体系仍有待完善,资本市场服务科技金融的潜力挖掘仍有不足,政策性银行和商业银行的经营理念、投融资结构、盈利模式和风险管理机制等亟待优化。未来加快推动科技金融体系建设,有力支持制造业转型升级,不仅要学习和借鉴全球制造强国的成功经验,而且要立足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政策规划要求,探索中国特色的科技金融发展道路。
表1 2020年世界主要国家制造业增加值、占GDP比例与GDP全球占比(单位:亿美元,%)
从工业化进程和制造业发展趋势来看,发达国家在支持制造业特别是前沿科技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不仅创新科技金融模式,而且以科技金融体系为支撑,构建起了囊括发展战略、法律、财税政策、银行制度、资本市场等全领域的支持体系。作为目前领先的制造业大国,我国在加快实施制造强国战略进程中,也应重视科技金融的发展,使其发挥积极作用。目前,政策层面已经陆续出台了支持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政策规划,资本市场和银行机构也在加快推进科技金融建设,取得了较为突出的成绩和经验。
科技金融的创新涉及系统工程,不仅需要从局部加强投融资支持,改善科技金融服务,而且要求从系统和全局层面把握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前沿,紧跟全球制造业发展的动向。本文认为应结合制造强国战略目标,注重研究大中型、中小型制造业企业不同的融资需求,注重区分资本市场与商业银行科技金融的职能、特色,发挥不同主体的作用。
从理论层面来看,我国科技金融的理论研究相对较晚,关于科技金融支持制造业发展的研究较少。20世纪80年代中期,关于科技与金融的融合研究初露端倪,以传统的银行信贷为主;20世纪90年代,科技金融主要作为与财政政策配套的公共政策,2006年后各地科技规划涉猎金融支持科技创新的一些举措;2009年开始,科技金融的实证研究和国际比较研究增多。赵昌文等(2009)在专著《科技金融》中首次系统性阐释了科技金融的产生背景、发展过程及主要理论。房汉廷(2010)认为,科技金融是科技创新活动与金融创新活动的深度融合,是由科技创新活动引发的一系列金融创新行为。张明喜等(2018)提出,科技金融的本质是经济金融和科学技术的融合过程,更是创新型经济的高级形态。刘义臣等(2021)研究提出,各地应根据自身资源禀赋和条件谋划科技金融和先进制造业协同发展政策。龙海明(2021)认为,科技金融显著推动制造业结构合理化和高级化。赵晗(2022)对德国科技金融体系进行了案例研究,重点讨论了德国对中小企业的各项金融支持措施。前述研究为科技金融理论体系的完善提供了多元化视角。
本文从政策与实践层面考察制造强国为发展制造业而构筑的科技金融体系,总结其特征、结构和经验,主要厘清三个问题:一是厘清制造业竞争力提升与科技金融的内在逻辑关系,重点聚焦制造业转型升级,既要周密部署支持大中型制造业企业科技金融服务计划,也应增强对“专精特新”中小型制造业企业的科技金融服务能力;二是从中长期视角剖析我国科技金融支持制造业转型升级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参考国际经验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科技金融发展路径;三是聚焦全球制造业发展趋势和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实际需求,结合国家和地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规划,在现有的政策性银行、商业银行和资本市场等金融支持制造业转型发展的工作基础上,提出创新变革的对策建议。
数字经济时代,制造业竞争力的提升是一项长期的重大系统工程,除了政府的财政投入外,迫切要求有强大的科技金融作支撑,需要多层次资本市场和领先的商业银行投融资服务支持,形成可持续的科技金融长效发展机制。
我国作为制造业大国,正在向制造业强国发展。根据《2021年中国制造强国发展指数报告》,2015—2020年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年均增速为5.84%,2020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全球占比达到了28.18%,制造业出口全球占比达到了18.70%。全球主要制造业强国加快制造业转型升级。2019年德国《国家工业战略2030》提出要保持德国工业在欧洲和全球竞争中的领先地位,加强新科技并促进私有资本研发投入。2022年美国众议院通过了《2022年美国竞争法案》,计划投入2570亿美元发展先进制造业和前沿科技,其中包括向芯片制造业投资520亿美元。近年来,在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过程中,资本市场面临上市制造业企业盈利收缩、技术创新不足、产业链供应链短缺等问题,初创的中小型制造业企业存在抵押物缺失、知识产权价值不明确等问题,而传统的银行信贷同样面临一些制造业企业产能过剩、转型失败等风险。因此,科技金融要着力应对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潜在风险挑战,从体制机制层面探索长期支持服务制造业发展的改革和创新模式,增强制造业投融资服务的前瞻性、包容性,这就要求建立起更加完善的科技金融体系,构建起科技驱动制造业竞争力提升的生态。
《2021年中国制造强国发展指数报告》预计,我国能够在2025年迈入世界制造强国第二阵列,初步具备与日本基本相当的制造业国际竞争实力。作为全球重要的制造大国,我国近年来也加大了制造业研发投入。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研发投入占GDP比重为2.4%,高技术制造业R&D经费达4649.1亿元,投入强度(与营业收入之比)为2.67%;装备制造业R&D经费9130.3亿元,投入强度为2.22%。同时,制造业转型升级中许多中小型制造企业“隐形冠军”成为全球制造业产业链的重要一环,制造业的数字化、智能化明显提速。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培育大型互联网工业平台超过150家,平台服务工业企业超过160万家,“5G+工业互联网”在建项目达2000多个,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关键工序数控化率达55.3%,开展网络化协同和服务型制造业的比例分别达到了38.8%和29.6%。从未来趋势看,制造业转型到了新的阶段,科技金融在服务制造业新业态和新模式方面还处于探索成长阶段,面临一些新的难题和潜在的风险挑战。新一轮的全球制造业竞争即将展开,伴随着产融结合加快、服务型制造业崛起,我国的科技金融体系应从传统模式加以转变,不断适应全球制造业发展新业态、新模式。
制造业强国战略的实施离不开科技金融的强有力支撑。美国、德国、日本等制造业强国均依托其健全的科技金融政策、先进科技金融发展模式重点支持制造业升级。2015年,国务院印发《中国制造2025》(见表2),作为部署全面推进实施制造强国的战略文件,也是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第一个十年行动纲领。2021年,中国银保监会发布《关于银行业保险业支持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指导意见》,提出推动完善多层次、专业化、特色化的科技金融体系,为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提供有力支撑。同时,中国人民银行专门设立科技创新再贷款,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科技创新的支持力度,撬动社会资金促进科技创新。我国目前正在加快推进注册制改革,深化科创板市场建设,加大银行对制造业企业中长期贷款,专设“专精特新”融资计划等,这些措施将有利于不断完善科技金融体系。未来整个金融体系应统筹发力,共同服务制造强国战略。
表2 近年涉及科技金融的重大政策规划汇总
全球数字经济崛起,制造业数字化成为新赛道,我国具备较强的竞争优势。数据显示,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全球制造业数字化转型提速,推升2021年全球智能制造市场规模达到了3050亿美元,预计2025年有望增长至4500亿美元,年复合增长率达10.5%。当前,我国也在抢占制造业数字化和智能化革命的重要机遇,陆续推出了制造业数字化发展规划和政策部署。2017年,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互联网+先进制造业”发展工业互联网的指导意见》(见表2),提出打造与我国经济发展相适应的工业互联网生态体系,使我国工业互联网发展水平走在国际前列,争取实现并跑乃至领跑。制造业数字化和智能化为金融科技提供了重要的试验场和个性化场景,将有利于加快推进制造业产业生态与金融数字化紧密融合,驱动金融业务更加适应制造业前沿发展,创新科技金融产品,实现科技资源贡献和技术协同,为新型制造业、智能制造和制造业服务化提供有力支持。
全球制造强国在政策、法律和融资计划等各领域建立起支持制造业升级的科技金融体系,有效驱动制造业竞争力不断提升(见表3)。
表3 全球制造强国科技金融支持制造业发展的经验
美国对于金融支持制造业转型发展有着完备的政策与法律框架,具有很强的约束力和执行力。21世纪以来,美国从战略层面制定了诸多推进制造业前沿发展的政策规划,2015年《美国创新战略》提出优先支持基因组学、大型数据集分析、清洁能源、空间技术、高性能计算等前沿领域;2018年《美国先进制造业领导战略》提出支持智能和数字制造系统、先进工业机器人、人工智能等15个重点方向。同时,美国在法律层面为制造业转型升级提供坚实保障。2010年美国签署了规模达170亿美元的《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意在帮助制造业降低成本,增强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并进一步巩固制造业作为美国经济复苏关键动力的地位;2014年美国国会将《振兴美国制造与创新法案》定为法律,实施制造业创新网络计划,在全国范围内建设创新中心并重点关注纳米技术、光子和光学器件、复合材料、生物基因和先进材料等;2022年美国众议院通过《2022年美国竞争法案》,将投资上千亿美元到半导体行业、制造业供应链、医疗器械等高科技领域,凸显了美国政府对制造业的重视。全球制造强国不断围绕制造业前沿发展推出战略政策和法律措施,聚焦前沿科技创新,从而维持本国的制造业全球竞争力。
由于制造业是国家产业政策的重点,发达经济体制造业发展也强调政府的引领作用,发挥政府在前期研发投入、先进制造产业项目推进、科技创新驱动及商业化应用等方面的积极作用。美国、日本等先进制造业强国在制造业融资计划方面通常依托于政府引领,选定重点的制造业前沿技术和项目进行初期投入,其后引入社会资本广泛参与研发和产品开发,形成了政府引领+社会协同的制造业融资模式。事实证明,这种模式不但能够有效规避科技创新的投资风险,而且能够充分发挥社会资本力量,最终也有利于建立起一批有实力的制造业企业。一般由政府提出制造业发展的融资计划并先期投入,以财政预算或补贴的方式启动制造业产业项目。美国主要通过直接财政拨款及税收减免政策支持制造业科技企业,建立起制造业创新的公私联合体,推动基础性研究和前沿领域创新,并发动私营部门和风险投资机构加入到各类制造业创新计划,政府提供包括信贷投入、知识产权激励和政府购买服务等配套服务。日本除了提供包括委托费、补助金、运营交付金、税收优惠等各类财政政策支持制造业发展,还主要依托信用保证制度和信用保险制度为制造业科技创新提供支持。
美国、德国对领先的中小型制造业企业十分重视,在融资方面给予了大量的支持,专门设立了长期的融资支持计划,帮助中小型制造企业发展壮大。美国专门设立了联邦小企业管理局(SBA),向中小企业提供资金支持、技术援助、政府采购市场开拓(特别是国际市场)等服务。目前,美国在重构制造业产业链时积极扩大小型制造商的融资渠道,通过改进的国家小企业信贷计划(SSBCI)部署100亿美元美国救援计划(ARP)资金,引导市场为包括小型制造商在内的小企业带来超过700亿美元的额外贷款和投资;美国小企业管理局(SBA)还将致力于为国内小企业制造商提供资金的小企业投资机构(SBIC)优先发放许可证。
制造业的转型涉及技术研发、知识产权保护、成果转化和市场应用等诸多领域,在整个制造业产业链供应链体系中不仅需要前期的风险投资、研发资金投入,而且需要在成果转化、市场开发及产品销售等各个环节具备配套的、高效的金融服务。德国和日本共同的经验是,发挥政策性银行和专业银行在支持制造业发展方面的巨大作用。
德国复兴信贷银行(KFW)为高风险的科技创新企业融资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一方面优化调整政策性金融集团组织架构,利用政策性银行资源与商业银行开展转贷服务;另一方面直接发起设立引导类投资基金,对创新型中小企业进行股权支持。日本通过建立政策性银行制度来支持制造业发展。1951年根据《日本开发银行法》成立的日本开发银行(后改为日本政策投资银行)由政府全部出资,服务于日本的国家产业政策,一般通过向企业资本性投资或应用创投资本,以及采取优先股、次级贷款等方式激励金融机构扩大投资,主要为基础产业、优势制造业产业、重点科研项目提供优惠贷款,为日本制造业的发展提供金融支持。
高科技制造业企业具有个性化、高风险的特征,传统的间接融资很难完全满足需求,资本市场在服务制造业科技创新方面独具优势。欧美国家发达的资本市场为大量的制造业科技企业提供融资服务,资本市场灵活、高效和便捷的融资方式也为服务型制造业提供了更多融资机会。数据显示,美国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科技初创公司已经有900多家,2021年科技初创公司企业筹得的资金总额高达3300亿美元。据统计,美国近94%的软件行业、85%的半导体行业及82%的通信行业的公司均在纳斯达克(NASDAQ)上市。2000—2018年,美国制造业经历了从“空心化”到再回流的阶段,资本市场、风险投资有力支撑了知识资本(科学发明、基础与应用研究)发展。有关研究指出,美国标准普尔500指数成分股的无形资产从2005年2.32万亿美元快速发展到2018年的4万亿美元,2021年美国风险投资达3113.4亿美元,绝大部分流入先进制造业科技企业。不难看出,美国充分发挥资本市场服务制造业创新的功能,为科技金融构筑了坚实的资本市场基础。
我国围绕制造业转型升级和先进制造业发展等提出了诸多系统性规划。金融管理部门围绕制造业转型升级提出了具体的实施意见,国有大型商业银行、政策性银行等设立了专门的科技金融分支机构或专营机构(2019年超过750家)。各地方围绕制造业转型提出了一些科技金融试点的政策,如长三角G60科创走廊跨区域协同,就有科技金融创新试点。这些政策规划主要以制造业转型升级、智能制造和制造业数字化为主,配套的金融支持举措具有一定的差异性,与地方制造业产业结构密切相关。但是,由于制造业转型发展和科技金融资源分布存在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中西部地区的制造业转型难度更大,金融资源相对稀缺,政府制造业产业基金、风险投资等发展偏弱,有待国家统筹规划和适当给予政策倾斜。同时,未来制造业转型升级需要大量投融资支持,融资的结构化要求较高,除了基础性的金融支持政策,还需加强科技金融的顶层设计和创新试点。此外,资本市场、银行信贷、政府产业基金及天使投资等不同金融要素市场还存在诸多约束,单纯依靠资本市场或金融机构自身很难推进深层次改革,须就科技金融支持制造业中长期发展制定完善政策规划和行动计划,并付诸实践,从而发挥制度优势,为社会资本广泛参与制造业转型升级创造积极开放的投资环境。
近几年,围绕制造业发展新趋势,科技金融加大了创新支持力度。数据显示,2021年我国制造业贷款较年初增加2.8万亿元,制造业中长期贷款新增2.1万亿元,制造业信用贷款新增1.1万亿元,高技术制造业贷款新增5807亿元。其中,2021年我国六大国有商业银行制造业贷款达8万亿元,有力地支持了制造业中长期发展(如图1所示)。但是,研究发现,传统的信贷资源集中于制造业重资产,存量的信贷资产沉淀较多,仍应平衡制造业信贷投放与资产质量;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与制造业新业态新模式的快速发展仍存在不相适应的问题,注册制改革、科创板及北交所等处于试点阶段,未来还需要积极探索更加高效的上市公司融资模式,既要为优质的前沿制造企业或具备发展潜力的中小型制造企业提供投融资服务,也要进一步提升制造业上市企业发展质量,避免金融资源过剩和利用率偏低等问题。
图1 我国六大国有商业银行制造业贷款(单位:亿元)
同时,各地在推进制造业转型升级过程中面临的科技金融环境差异较大,政府投资、民间投资及传统金融在支持制造业转型升级中的结构有所不同,发挥的功能也应是差异化的。除了显性的金融要素外,还应紧跟智能制造、制造业数字化、工业互联网等新发展业态和模式,从财税优惠和补贴、知识产权抵质押管理、进出口关税、无形资产评估等其他非金融要素层面加大改革创新,为提升科技金融服务水平提供协同支持,解决科创型制造企业融资痛点。
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面临的内外部形势趋于复杂。一方面,全球制造业产业链供应链面临重构,高新技术出口管制等不确定性因素增多;另一方面,我国正在从制造业大国走向制造业强国的过渡阶段,中低端制造业产业链开始出现国内区域性转移和部分外迁。在此背景下,迫切要求健全科技金融协同机制。近几年,我国各级政府及投资机构、金融机构等投入大量的资金支持制造业转型升级,取得了较好的成效。2019年,财政部、国开金融、中国烟草等共同发起设立国家制造业转型升级基金股份有限公司,主要投资新材料、新一代信息技术、电力装备等领域的成长期、成熟期企业;2021年,广东省佛山市设立了制造业转型发展基金,主要投资制造业龙头企业、核心产业链集群项目,以及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发展项目。未来提升制造业竞争力,有两大问题待解:其一,国内区域性的制造业产业链供应链的转移迫切要求提供多元化的投融资支持,其中涉及融资成本、资金断链及财务风险问题(包括短期盈利萎缩、产出周期长),可能引发投资风险和不良率上升;其二,国内发达地区的中低端制造业产业链向新兴国家外迁可能带来一些负面影响,过渡阶段和制造业产业链价值链升级阶段都可能出现投资真空期。特殊时期,充分调动科技金融协同支持制造业转型的机制有待加快完善,包括风险担保、局部风险化解处置、再融资等各项机制。
近年来,商业银行积极探索科技金融创新,通过设立科创金融服务专营机构,创新知识产权、专利等多种类型抵押,探索多元融资模式服务创新型制造业发展(见表4)。数据显示,2021年我国专利和商标质押融资金额达到3098亿元,惠及企业1.5万家。但是,面对知识经济创新企业包括“专精特新”等中小型制造业企业快速发展,传统信贷模式遇到新的挑战。其一,大型的银行集团发挥全牌照资源协同支持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体制机制仍有改革空间,信托、租赁、股权投资、保险和投资银行等模式有待加快创新,存在融资组合不平衡、信贷集中度过高等问题,或受制于授信政策,或因风险管理、关联交易制度等受限。其二,传统的信贷工具和品种相对单一,已经无法适应新型制造行业的多元化融资需求,围绕知识产权等无形资产抵质押管理、信贷品种创新和应用的覆盖面仍有不足,难以匹配大规模的高技术企业、先进制造和智能制造等中小型企业融资需求,传统融资模式也很难完全精准对接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而且容易造成信贷资源利用率低、信贷投放过剩等问题。总体而言,商业银行目前的投融资模式还不能完全适应制造业新发展。因此,应注重研究并支持商业银行发挥资源优势,积极融入直接融资市场,广泛参与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为制造业科技创新提供强有力支撑。
表4 商业银行支持制造业新业态新模式发展的经验
从国际经验看,政策性银行制度成为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的重要力量,特别是在服务制造业中长期发展和前沿科技创新方面具有独特优势。不仅在政府投资与社会资本运作之间形成了高效、开放和灵活的投融资杠杆作用,而且为资本市场和商业银行(包括投资银行)的深化合作提供了畅通的平台。我国拥有较为完善的政策性银行体系,对制造业中长期发展和制造业“走出去”提供了多方位支持。2007年,原中国银监会就发布了《支持国家重大科技项目政策性金融政策实施细则》,要求政策性银行通过与风险投资基金、产业投资基金、财政投融资或其他权益性投融资合作,或通过开展银团贷款、政府转贷款等对国家重大科技项目给予重点支持。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末,国家开发银行制造业贷款余额达到9588亿元,其中,中长期贷款占比85%,进出口银行累计发放制造业贷款近万亿元,年末余额超1.5万亿元,重点支持先进制造业、战略新兴产业、新型基础设施建设。长期看,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目标任务具有阶段性、长期性、系统性的特征,调动政策性银行在大型项目贷款、中长期贷款资金成本及专业人才资源等方面的优势成为夯实科技金融体系的重要一环。过去数年,我国的政策性银行在服务制造业方面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未来在加快推进制造业竞争力提升、打造制造强国战略进程中,政策性银行制度仍有很大的创新拓展和提升空间,进一步将我国的政策性制度优势充分发挥出来。
未来将是提升我国制造业发展水平的战略机遇窗口期,科技金融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应统筹制定中长期的科技金融支持政策,从科技金融服务体系到投融资模式等持续创新,驱动我国制造业竞争力提升。
目前国家“十四五”规划及部委具体规划已就制造业中长期发展作了具体部署,各地方陆续出台了中长期的制造业转型升级行动计划,其中提出了金融保障政策和举措。一是建议从法律法规层面补充完善或新设制造业转型升级和竞争力提升的具体规定,通过立法或立法授权的形式给予制造业发展高度重视,围绕科技创新体制机制、制造业发展战略进一步明确政府职能部门、金融管理部门及金融机构支持服务制造业前沿创新领域的职责、功能和作用,为各有关部门支持制造业前沿探索和实践提供法律制度保障。二是建议从具体政策层面推出科技金融支持制造业中长期发展的规划举措,考虑到一些地方已经在科技金融领域积累了比较丰富的经验,而且如上海、深圳、苏州等地自身具备较为丰富的制造业资源,其科技金融创新也走在前列,未来可以通过率先试点推广,推动科技金融体系逐渐完善,同时结合区域发展战略,如在上海浦东引领区、粤港澳大湾区、成渝双城经济圈等金融改革和对外开放试点较早的区域,加快推进科技金融试点到区域复制推广,与我国制造业发展进程密切融合起来,做实转型升级和前沿创新工作。
一是建议根据国家“十四五”规划提出的“完善金融支持创新体系”的要求,统筹推进国家级科技金融服务生态建设,充分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从国家层面推出具有前瞻性、引领性和全局性的科技金融服务体系,重点聚焦先进制造业、智能制造等前沿领域,对标全球制造强国战略发展,适时推动建立国家层面的科技金融规划或综合试验方案,加快探索中国特色科技金融发展道路。二是建议制造业实体经济部门与金融部门探索深化协同发展机制,制造业政策制定部门、产业规划部门、科技部门与财政、税收、金融、人才教育等制造业发展保障部门通力协作,加快搭建专门化、系统性的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机制,最大化利用好各自的资源、技术、人才和市场开发等优势,全方位服务制造业转型、先进制造业发展、前沿制造业科技创新、基础研发等,畅通税收、知识产权保护、产学研融通、专利成果转化等服务便利,开设绿色通道积极响应制造业前沿创新服务。三是建议围绕《中国制造2025》提出的“完善金融扶持政策”的具体行动纲领,金融管理部门、科技部门、产业政策部门及金融机构等结合深化金融改革、扩大金融开放等政策窗口,进一步推动制造业投融资服务创新,将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产业政策、投资计划等纳入其中,营造和建设柔性、灵活、开放的制造业投资环境,吸引更多外资机构加大对我国制造业创新的投资。
传统的信贷资源在服务制造业发展方面的作用不可替代,未来要推动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相结合,抓住要素市场与全国统一市场的新一轮改革机遇,加快助力制造业转型升级。一是建议政策性银行、大型国有商业银行等完善补充专门的科技金融部门、专营机构或科技金融专班,紧跟国家和地方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方面的各项政策和资源投入,依据总分行、子公司等不同层级形成垂直管理与跨部门协同的科技金融服务机制,从信贷资源、科技、人才队伍等方面加强配置,凝聚服务制造业转型升级发展的科技金融力量。二是建议根据制造业转型发展的新业态、新模式和新趋势,鼓励、支持和引导商业银行除了从总量规模指标上加大对制造业中长期、高端制造业行业的信贷投入之外,应将信贷资源优化布局,更多向智能制造、人工智能、新材料等前沿性、战略性新兴制造业倾斜,避免信贷资源过剩或资金利用效率低等结构性问题。三是建议发挥商业银行全牌照资源优势,增强商业银行、投资银行与信托、租赁、保险等金融机构的金融协同能力,通过不同类型的投融资方式、渠道和产品来满足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制造业行业融资需求,重点围绕“专精特新”“隐形冠军”等制造业企业开展多元化、个性化投融资服务,在商业银行科技金融组织架构中专设中小型制造业企业服务部门,积极对接政府、行业组织和第三方投资机构,共同孵化中小型制造业企业,支持更多“专精特新”企业做大做强。
资本市场在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方面具有特殊功能,未来依托多层次资本市场改革促进我国制造业发展的空间较大。一是建议加大步伐推进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为制造业转型升级注入动力。进一步优化多层次资本市场布局,加快提升制造业企业上市融资水平,推动制造企业并购重组,增强我国资本市场的制造业“含金量”。二是建议持续深化北交所和科创板改革,总结支持和服务中小型制造企业的成功经验和模式,创设便利条件、增强资本市场专业能力,吸引更多专精特新“小巨人”和制造业“隐形冠军”上市,拓宽中小型制造企业的融资空间。近年来,我国加快推进注册制改革,并创设了科创板和北交所。首批在北交所上市的企业中制造业企业数量达56家,占比超过70%,涵盖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仪器仪表制造、医药制造等多个细分领域。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占科创板上市公司总数的29%。三是建议推动商业银行广泛参与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适时出台商业银行参与资本市场建设的管理办法,支持商业银行通过非信贷直投、产业基金、资产证券化等多种形式参与资本市场服务。借助商业银行的专业部门、子公司等资源,共同服务好制造业企业客户,并依托旗下理财子公司、租赁、信托、保险机构等专业投资机构,直接为制造企业提供投融资服务。
金融业数字化和金融科技的快速崛起,为更好地服务制造业数字化转型提供了技术支撑。建议从两个层面增强金融科技服务制造业数字化能力。一是强化金融机构金融科技水平,研究服务智能制造的发展趋势。2022年初,中国人民银行发布《金融科技发展规划(2022—2025年)》,提出深化数字技术金融应用,壮大创新共赢的产业生态。金融机构应紧跟金融科技发展规划,聚焦服务制造企业数字化和智能化改造,增强自身的金融科技实力,提升制造型企业支付结算、现金管理、跨境资金收付等金融服务效率,探索为制造企业产业链“线下+线上”供应链融资服务提供有力支持,满足制造型企业多元化融资需求,构建与制造业产业链供应链协同的金融链、科技链。二是有序推进金融数字化与制造业数字化融合,形成更强大的协同支持。金融机构不仅可以通过加强银企合作、银科合作,探索加大对制造企业的金融科技投入,积极联合科技型制造企业开展联合研发试验、科技成果转化和市场开发等合作,而且可以学习和引入先进制造企业的多元化科技成果,双方可以探索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应用领域深化合作,在拓展制造企业科技应用价值的同时,助力金融机构提升数字化应用能力。同时,结合目前各地实施的制造业数字化示范区建设,政府职能部门、金融机构及第三方科技企业深化合作,在场景化金融服务、跨境金融区块链服务平台试点等创新领域取得更大突破。
制造业是立国之本。从制造业大国走向制造业强国的历史进程中,科技金融所扮演的角色和承载的职能不可或缺。从国际经验看,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并形成国际竞争力,不仅需要统筹推进科技金融体制机制建设,而且需要发挥各方面的协同作用。我国科技金融发展时间短,目前仍处于实践探索阶段,尚未形成比较全面的科技金融理论,资本市场与商业银行服务制造业转型升级方面是新的课题。总体而言,科技金融驱动制造业竞争力提升的相关研究并不多。一部分聚焦于资本市场或商业银行的科技金融服务及产品维度,一部分集中于经验的国际横向比较,与我国制造业强国战略仍有一定距离,也与当前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先进制造业发展和科技前沿创新等不相适应。未来,我国加快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必然要求有高效、前沿的科技金融创新能力作支撑。
国家顶层设计和金融管理部门均提出了金融支持制造业中长期发展的要求,具体落实到我国制造业投融资发展实际,仍有许多结构层面的问题有待解决。因此,本文重点围绕制造业转型升级与科技金融的内在联系,把握科技金融主要的发力点和拓展空间,强调科技金融所支持的正是制造业领域的科技创新。同时,本文提出制造业竞争力提升是中长期规划和实践,依靠短期的政策激励或刚性约束并不能解决长期的问题,应着重从制度、机制和模式创新等层面加强科技金融对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全方位支持,强化科技金融驱动制造业竞争力提升取得实质性成果,促进科技金融可持续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