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与中国居民收入差距:影响与机制分析
——基于共同富裕背景下再分配视域的实证研究

2022-07-29 07:10宋佳莹高传胜
西北人口 2022年4期
关键词:居民收入人口老龄化老龄化

宋佳莹,高传胜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南京 210023)

一、引 言

收入分配是关乎国计民生与社会稳定的重要话题。当前,中国已经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消除了绝对贫困问题,开启实现共同富裕的新征程。实现共同富裕,必须要着力解决发展不平衡的问题,而发展不平衡最直接的表现是居民收入差距。如图1所示,中国居民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在2000年已增至0.412,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突破国际警戒线。从2000~2008年,基尼系数增至顶峰0.491,随后虽有所降低,但2020年基尼系数仍为0.468,表明中国收入差距依然较大。

世界卫生组织按65岁以上老年人口占比达到7%、14%和20%,把老龄化的社会进一步细分为“老龄化社会”“老龄社会”和“超老龄社会”。按此标准,中国2000年就已进入“老龄化社会”,20多年来,人口老龄化进程持续加快。2021年中国65岁及以上人口已经突破2亿,达到20 056万人,占总人口的14.2%,这意味着中国正式进入“老龄社会”①中华人民共和国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http://www.stats.gov.cn/xxgk/sjfb/zxfb2020/202202/t20220228_1827971.html。。劳动力在未来将会供不应求,导致劳动者与抚养者之间的比例关系改变,势必会对居民收入差距产生重要影响。这也是学界与政界关注的重要问题,人口老龄化如何对居民收入分配产生影响及其影响路径可能为何?也成了亟须解决的现实问题。有效缓解老龄化带来的冲击,通过不断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增强社会保障的再分配功能来缩小收入差距,是实现中国新时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环节,同样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抓手。

二、文献综述

许多国外发达国家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就陆续进入人口老龄化社会,这一问题也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重视。相关研究最早见于Kuznets(1973)[1]在倒“U”型曲线基础上论述了出生率、自然增长率等人口因素与经济之间的负向关系。随后,Paglin(1975)[2]首次强调人口年龄结构可能是影响个体收入差异的重要原因,并提出“年龄效应”的概念,从而引起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关于人口老龄化如何影响居民收入差距?许多学者得出的结论并不一致。

其一,人口老龄化扩大居民收入差距。在Paglin的“年龄效应”概念基础上,Deaton&Paxson(1994)[3]基于永久性收入假说(Permanent Income Hypothesis),研究人口老龄化与收入差距的关系,发现人口年龄结构老化扩大了收入差距。国内学者董志强(2013)[4]通过对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分析发现人口年龄结构老化会加大不同群体的收入差距,导致整体收入不平等。Lin et al.(2015)[5]对台湾地区1976~1995年面板数据研究发现,人口老龄化加速了居民收入差距。Shirahase&Sawako(2015)[6]对日本、Kang&Rudolf(2016)[7]对韩国的研究均发现人口的快速老龄化扩大了国家整体收入差距。得出类似结论的还有Naranpanawa et al.(2013)[8]、董志强等(2012)[9]、蓝嘉俊等(2014)[10]、孙晔、吕康银(2019)[11]。其二,人口老龄化缩小居民收入差距。对于不同国家的研究,Morley(1981)[12]对巴西进行研究发现,老龄化严重的地区收入差距反而比老龄化不严重的地区要小。Mason&Haber(2001)[13]进一步对中国台湾地区1978~1998年数据分析发现,老龄化对收入差距起到缓解作用。其三,人口老龄化对收入差距产生非线性影响。考虑代际之间的关系,Dahan&Tsiddon(1998)[14]和李飞越(2015)[15]通过构建世代交叠模型得出,人口老龄化与收入差距呈现倒“U”型关系。Karunaratne(2010)[16]对发展中国家斯里兰卡的研究发现,伴随人口老龄化,收入差距呈现倒“N”型特征,即人口老龄化的加深先缩小收入差距,到谷底开始扩大收入差距,达到顶峰后再次缩小收入差距。其四,人口老龄化对收入差距的影响不明显。曲兆鹏、赵忠(2008)[17]和刘华(2014)[18]采用中国农村家庭调查数据却发现,中国农村人口老龄化并没有拉大收入差距。李林、赵昕东(2015)[19]发现城镇地区人口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的解释力很小,几乎可以忽略。

从已有文献来看,学者们针对老龄化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研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然而,目前学术界对于老龄化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结论仍然存在较大的争议与分歧。主要表现在:第一,人口老龄化对收入差距是起到扩张还是缩小的作用并无明确结论,或许说对不同时间段内的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影响结论可能并不相同,需要结合各地区、各国家的实际情况分析。第二,关于老龄化影响收入差距的路径研究文献极少,且主要集中于组群分析法,而忽略了经济社会进步、社会保障的再分配功能在老龄化影响收入差距过程中扮演的解释机制。随中国经济步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增长及社会保障的再分配功能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还未被挖掘。因此,本文基于宏观经济数据着重分析中国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影响的地区异质性与机制研究。主要边际贡献在于:通过构建数理模型分析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并立足于中国经济发展进程与老龄化进程,将社会保障支出、经济增长纳入同一分析框架,借助调节效应与中介效应模型检验老龄化对收入差距的作用机制。

三、人口老龄化与中国居民收入差距:数理模型与学理分析

(一)人口老龄化与居民收入差距的数理模型

本文借鉴著名经济学家Deaton&Paxson(1997)[20]对人口老龄化与居民收入差距两者关系建立的理论模型。首先,假设经济中总人口为单位1,且分为两个独立群体(老年人和年轻人)。老年人口占比为x(x∈[0,1]),且内部居民收入差距为h o(h o>0);年轻人口占比为(1-x),年轻人口内部收入差距为h y(h y>0)。则总人口的收入差距h为:

式(1)中,h o<h y时,即老年人口内部收入差距低于年轻人口的收入差距,人口老龄化的加深(即x增加)将会缩小总体收入差距;当h o=h y时,人口老龄化对总体收入差距不产生影响;当h o>h y时,人口老龄化的加深将扩大总体人口的收入差距。可见,人口老龄化对总体收入差距的影响取决于群体内部的收入差距。

其次,仍然设总人口为单位1,考虑到总人口年龄分布的复杂情形,假设经济中存在多个近似连续的年龄群体。人口年龄为m,M表示从0岁到最高年龄的集合,即有为给定年龄的人口密度函数)。且给定年龄段的人口收入差距函数为h(m)≥0,则总人口收入差距记为:

人口结构的变化(如老龄化加深、出生率下降等)均会引起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φ(m)也将随之变化。假设φ(m)变化到φ(m),如果对任意的m′∈M,有,则表示变化后小于给定年龄m′的人口占比减少,也表明人口年龄结构出现老龄化趋势。当保持其他条件不变时,人口年龄结构改变后的总体收入差距为:

根据式(2)与式(3)得:

式(4)中,Δh表示人口年龄结构发生变化对总体人口的收入差距产生的影响大小。根据积分学原理,令累积分布函数,且S(m)=F(m)-G(m)≥0。当年龄在整个集合区间M时,S(m)的上下限均为0。Δh化简为:

对式(5)进行分部积分法求积分得:

式(6)中,当h′(m)>0时(h(m)为大于0的递增函数,即人口老龄化加深),Δh>0(加大总体居民收入差距);当h′(m)=0时,Δh=0,人口老龄化对总体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不确定;当h′(m)<0时,Δh<0,人口老龄化加深将会缩小总体居民收入差距。

从理论机制看,由于当期消费要取决于终身财富的随机冲击,故生命周期理论将年龄因素引入收入与消费关系中,证明了人口年龄对收入及消费的影响。该理论假设个人的消费行为体现在生命周期的整个过程,且在工作时期考虑到老年时期的消费会增加储蓄而减少当期消费,随人口年龄增加,收入上升,储蓄也随之扩大。退休时储蓄达到最大。退休时期的收入减少,过去的储蓄用作该期的消费。即生命周期理论认为年龄是收入与储蓄及消费变动的原因之一。也可得出,不同年龄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必然存在:工作时期,随年龄增加收入也相应增加;老年时期收入水平低于工作时期收入。从人力资本积累与物质资本积累视角分析,对于个体的劳动收入,年轻群体初始资本积累相差不大,存在较小的劳动收入差距。随年龄增长以及经验积累,人力资本积累逐渐提升,拉大劳动收入差距。对于非劳动收入(如财产性收入与转移性收入等)的积累也会随年龄增加而增大。因此,人力资本积累与物质资本积累均会对居民收入差距产生影响,且随年龄增长扩大收入差距。故而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人口老龄化扩大居民收入差距(即h′(m)>0,Δh>0)。

(二)人口老龄化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解释机制

居民收入差距的产生是由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全球化时代使得中国经济快速增长,但也伴随着中国收入差距的扩大,尽管具有再分配功能的社会保障几乎全面覆盖,但收入差距仍处于国家警戒线以上。本文主要考虑老龄化不断加深的过程中经济增长、社会保障支出对收入差距的作用机制。

1.经济增长效应

诺贝尔奖获得者Kuznets(1955)[21]首次将经济的不平衡发展与收入差距联系起来,并发现两者存在相关关系。随后,Oshima(1962)[22]和Kuznets(1963)[23]等学者提出关于经济发展的假说:倒“U”型假说——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一国收入的不平等程度呈现先增大后缩小的趋势。Myrdal在《经济理论与不发达地区》一书中提出了循环累计因果论(Cumulative Causation Model),也表明经济增长与收入不平等有着重要相关关系(黄承伟等,2017)[24]。即各种生产要素从经济中心向落后地区扩散,辐射经济欠发达地区,但经济发展过程中存在回波效应,经济发达地区发展会越来越快,欠发达地区则会越来越落后,整体收入差距扩大。根据Samuelson(2013)[25]对经济增长影响因素的研究发现,每个国家经济增长均凭借自然资源、资本、技术与劳动投入四个关键要素。而个体作为消费与生产的主体决定了资本、技术与劳动投入,并通过劳动人口数量与质量作用于经济增长,且劳动人口质量的作用尤为明显。中国人口老龄化的城乡倒置和区域差异使得地区间劳动力资源产生严重不平等,使得经济增长在人口老龄化影响收入差距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或是“抚平”抑或是“加剧”。为理清人口老龄化影响收入差距的机制,经济增长这一作用机制不应被忽视。故而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经济增长在人口老龄化影响收入差距的机制过程中可能起重要的调节作用。

2.社会保障支出的再分配效应

作为收入分配“调节器”与经济增长“助推器”的社会保障制度,其再分配功能是当前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举措。但社会加剧的老龄化现状,政府、企业、家庭的抚养压力渐增,影响社会经济发展。主要表现在社会保障支出的供需两侧:从社会保障需求侧角度,老龄化加剧使老年人口的规模和比重增大。根据生命周期理论,劳动力达到退休年龄后面临经济收入处于弱势地位、身体机能逐渐下降,使之对社会保障的需求提高,尤其是对养老服务、养老保险及医疗保险的要求更高,老年人成为社会保障支出的主要对象。从社会保障供给侧角度,“人口红利”的逐渐消失,使能够投入社会经济活动的就业人口数量减少,劳动力供给不能满足社会需求,可能引发社会保险缴费降低、财政收入减少,面对逐渐增加的社会保障支出国家财政压力加大;此外,老化的社会意味着经济发展活力将会下降,不利于社会总经济的发展,同样不利于社会保障水平的提高。加之社会保障的“碎片化”、社会保障支出呈现的中高收入偏向型、城市偏向型等不平等特征,导致低收入群体对社会保障能力的可得、可及性明显弱于中高收入群体(雷根强、蔡翔,2012)[26],对居民收入差距可能存在“逆向分配”或“逆向调节”效应。杨翠迎(2004)[27]也提出中国社会保障制度的保障模式、保障水平及管理体制在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存在巨大差异,使得其结构失衡,功能扭曲,不利于缩小居民收入差距。许多学者认为社会保障制度并未发挥其再分配功能,反而对社会经济的平稳、均衡发展产生较为负面的影响(唐钧,2010[28];徐倩、李放,2012[29];张车伟,2005[30])。鉴于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3:人口老龄化更大程度影响社会保障支出,而社会保障支出对居民收入差距也产生重要影响,故社会保障支出在人口老龄化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机制过程中可能起到中介作用。

四、计量模型与数据来源

(一)计量模型

为分析人口老龄化对中国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将人口老龄化纳入到居民收入差距的分析模型中,构建计量模型如下:

式(7)中,aging为人口老龄化,选取大于等于65岁的老年人口占比作为其代理变量,并采用老年人口抚养比作为稳健性检验的替代变量。gini表示居民收入差距,采用田卫民(2012)[31]的测度方法,计算我国各地区居民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作为居民收入差距的测度。主要根据洛伦兹曲线图计算基尼系数,首先利用中国城乡的收入分组数据计算各地区的城镇与农村基尼系数,公式如下:

式(8)中,P为总人口,W表示总收入,W i表示第i组累计收入,P i为第i组人口占总人口P的比值。然后采用分组加权法计算中国全体居民的收入基尼系数,公式如下:

式(9)中,G c、G r分别表示城镇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与农村居民收入基尼系数,P c、P r分别表示城镇人口与农村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u c、u r表示城镇人均收入与农村人均收入,u为各地区的人均收入。

此外,本文所涉及到的相关变量:

1.调节变量与中介变量。经济增长效应(lnavgdp)作为调节变量,选取人均GDP作为其代理变量;社会保障支出(psse)作为中介变量,选取财政社会保障与就业支出、社会保障支出总和占GDP的比值作为其代理变量。

2.控制变量。由于居民收入差距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本文还包含以下控制变量(controls):物质资本投资水平(investfixed),选取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占GDP的比值作为其测度,相关研究表明社会固定投资呈现出城市偏向,可能不利于农村居民收入,进一步影响中国居民收入差距(孔祥利、王张明,2013)[32];第二产业占比(erchan),第二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值作为其衡量指标,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促进地区经济发展,可以有效缓解城乡收入差距(蓝管秀锋、匡贤明,2021)[33];居民消费物价指数(priceindex),物价指数是衡量通货膨胀的重要指标,可以反映各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对外开放程度(open),选取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值作为对外开放程度的衡量指标,而关于对外开放度对收入差距的影响,学界目前仍然存在较大的分歧。研究表明经济全球化虽然在短期内会加剧收入不平等,但长期将会缓解收入差距的扩大(张汉林、袁佳,2011)[34]。而胡文骏则认为对外开放显著扩大了居民收入不平等(胡文骏,2017)[35];政府干预度(gov),选取财政支出占GDP的比值,一般而言,地方政府为追求较高速度的经济增长目标,会采取城市偏向型的财政支出模式,这也使财政支出呈现二元分化趋势,加剧经济发展鸿沟(Tiebout,1956)[36],不利于中国居民收入差距的缩小;少儿抚养比(childfy),少年儿童人口数与劳动年龄人口数之比,作为人口结构重要组成部分的少儿抚养比的降低也体现了人口红利的消失(张欢等,2018)[37],进一步影响地区劳动力供给,可能会影响地区间收入差距;就业率(employ),各地区的年末就业人数,就业率是反映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状况的一项重要指标,该指标越高表明经济发展越景气,包含的低技能劳动力越高,可能是抑制居民收入差距的重要原因。

(二)数据来源

考虑数据的可获得性,选取2002~2019年中国31个省(区、市)面板数据分析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所有数据主要来源于国家统计局,由于各地区2019年的固定资产投资额还未公布,通过查询各地区2020年统计公报获取固定资产增长率进行测算所得;卫生机构床位数2008年的缺失数据采用相邻数据均值填补。各指标描述性统计分析见表1。从2002年到2019年,基尼系数的最大值是最小值的30.72倍,中国居民收入差距的扩大趋势尤为明显,呈现出时间与地区之间的差异性;人口老龄化也逐渐严重,存在时间与不同地区间的差异。

表1 描述性统计分析

五、人口老龄化与中国居民收入差距:影响分析

(一)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

伴随人口出生率下降及老年人预期寿命的延长,中国老年人口基数大、发展速度快、高龄化的特征日益突出,这一增长趋势势必会影响中国现阶段“未富先老”的特殊经济结构。对2002~2019年省级面板数据进行回归估计,结果见表2。结果表明: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正,即人口老龄化扩大了居民收入差距。假设1被验证。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改变了中国的人口结构,对不同年龄之间、不同家庭、不同地区的收入和消费产生影响,进而加剧社会不平等。从个体层面看,心理学家Jones(2010)[38]研究发现年龄达到50岁后,人的认知能力逐步退化,身体机能下降,思维、能力等均不如年轻人,导致老年人口收入减少,且可能产生更多的消费,如对医疗、养老服务的需求,导致个体间收入差距拉大。从家庭结构看,老龄化的加深使不同家庭承担抚养老年人口数量及费用等均不同,导致家庭间差距拉大。从城乡层面看,中国长期的二元结构体制下,农村青年劳动力进城务工寻求发展机会,逐渐导致老龄化呈现出“城乡倒置”特征,农村剩余大量低收入群体,以及社会福利、社会保障制度的城市偏向等多重因素进一步加剧城乡之间的不平等。从地区层面看,各地区老龄化分布不均,青年劳动力向经济发展较好的地区流动,导致不同地区人口结构、经济发展等均产生差异,引发地区之间的不平等加剧,如东北三省存在严重的老龄化问题,导致地区的养老基金出现严重缺口,财政负担加重,经济发展滞后,拉大了地区间的不平等(王延中,2018)[39]。

表2 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分析

此外,对于控制变量:物质资本投资水平、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对外开放度、政府干预度等指标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不确定,可能原因是社会经济的复杂影响使之在不同情况下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第二产业增加值占比显著缩小了居民收入差距,工业反哺农业的计划得以更好地实施;少儿抚养比与就业率的增加缩小了居民收入差距。

(二)稳健性检验

进一步,对本文所选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首先,考虑替换核心解释变量。将老年抚养比作为人口老龄化的替代变量,回归结果见表3(模型4),老龄化的系数仍为正,扩大居民收入差距。证实了模型的有效性及假设1成立。其次,考虑模型中变量的内生性问题。内生性主要表现及处理:第一,双向因果关系。由于人口老龄化影响居民之间的收入差距,而居民收入差距也可能反过来影响人口老龄化,即两者之间有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Rasella et al.,2013)[40]。采取工具变量法消除内生性问题,选取卫生机构床位数作为人口老龄化的工具变量。卫生机构床位数与人口老龄化高度相关,但与居民收入差距的直接相关性较弱,此处将其作为工具变量,结果仍具有稳健性(见模型5)。第二,遗漏变量偏误。由于影响收入差距的因素有很多,并不能穷尽,这也可能会导致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可能与误差项同期相关。故将模型中所有解释变量滞后一期作为当期解释变量,克服当期项与模型中残差项可能存在的同期相关问题。结果发现,滞后一期项的估计系数符号没有显著变化,再次证明所选模型的稳健性(见模型6)。

表3 稳健性检验

(三)异质性分析

改革开放以来,各地区之间的经济发展水平相差较大,考虑人口老龄化所呈现的地区差异性,不同地区之间老龄化对收入差距的影响可能存在异质性。由于各地区自身所处空间地理位置及经济发展水平差异较大,故而考虑将空间地理位置以及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作为划分中国31个省(区、市)的区域标准分析地区间异质性。第一,考虑空间地理位置划分。将中国划分为东、中、西三个区域①东部地区:北京、福建、广东、海南、河北、江苏、辽宁、山东、上海、天津、浙江;中部地区:安徽、黑龙江、河南、湖北、湖南、江西、吉林、山西;西部地区:重庆、甘肃、广西、贵州、内蒙古、宁夏、青海、陕西、四川、新疆、西藏、云南。。对子样本分别进行回归分析(见表4中模型7~9)。结果发现: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存在明显的区域异质性。三大区域内,老龄化均扩大居民收入差距,但程度相差较大。东部地区,老龄化对收入差距的正效应最小,中部次之,西部地区老龄化的正效应最大。西部地区本身发展相对较为落后,老龄化或许也是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落后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老龄化对收入差距的影响呈现显著的异质性,需要考虑不同地区实际情况采取不同政策措施来解决人口老龄化与收入差距问题。

第二,考虑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划分。根据各地区2002~2019年人均GDP的均值与中国平均水平比较,将中国划分为经济发达地区与经济欠发达地区。大于中国人均GDP水平为经济发达地区,其余地区为经济欠发达地区②经济发达地区为:北京、天津、内蒙古、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经济欠发达地区为:海南、河北、辽宁、安徽、黑龙江、河南、湖北、湖南、江西、吉林、山西、重庆、甘肃、广西、贵州、宁夏、青海、陕西、四川、新疆、西藏、云南。。对子样本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见表4的模型10~11。结果发现:在经济发达地区,人口老龄化系数大于0但不显著,表明在经济发达地区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不确定,可能表现出扩大趋势。相关研究表明,老龄化通过推动地区产业结构高级化这一重要抓手吸引劳动力回流,加快内部落后地区的经济发展,从而降低地区内收入差距(张鹏、张磊,2019)[41]。经济发达地区的产业结构升级相比于欠发达地区更快,且经济增长水平更高,这些或许缓解了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产生的部分负面影响。在经济欠发达地区,人口老龄化显著扩大居民收入差距,经济发展水平较为落后地区的老龄化进一步加深时,将导致地区劳动力供给减少,而技术相对落后、产业结构仍需进一步升级等,这些困境也不利于吸引人才流动,阻碍了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成为拉大居民收入差距的重要原因。

表4 异质性分析

综合上述分析发现,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呈现出经济发展水平越低影响越大的趋势,导致贫穷地区越穷,不利于中国整体收入差距的缩小,阻碍共同富裕进程。据此,在持续加剧的老龄化背景下,需要积极探索、并制定针对性措施改善收入差距。其中,经济增长在宏观层面扮演了重要角色,如何“分蛋糕”也成为能否缩小收入差距的重要途径。

六、人口老龄化与中国居民收入差距:机制分析

现阶段,中国处于既要兼顾社会公平又要保持适度经济增长效率的新时代背景下,社会保障支出作为收入分配“调节器”与经济发展“推进器”对缓解居民收入差距问题具有重要意义。上述分析表明人口老龄化会显著拉大居民收入差距,但这一影响机制可能是什么?通过理论部分的分析发现,经济增长与社会保障支出在人口老龄化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过程中可能存在重要作用。故将经济增长作为调节变量,社会保障支出作为中介变量引入人口老龄化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模型中分析其作用机制,模型如下:

式(10)表示经济增长的调节效应模型,lnavgdp×aging表示经济增长与人口老龄化的交乘项;式(11)与(12)为社会保障支出的中介效应模型;式(13)表示社会保障支出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模型,lnavgdp×psse为经济增长与社会保障支出的交乘项。

(一)经济增长的调节效应分析

理论分析可知经济增长可能存在调节效应,在人口老龄化影响居民收入差距过程中产生影响,结果见表5。将经济增长引入计量模型后,人口老龄化与经济增长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强化了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正向作用,即经济增长作为调节变量在老龄化影响收入差距过程中产生了正向调节作用,进一步拉大居民收入差距。通过经济增长的调节效应图也可发现(见图2),老龄化背景下随着经济持续增长,居民收入差距逐渐拉大。中国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经济增长表现出“逆向”作用,印证了缪尔达尔的回波效应(经济发达地区发展会越来越快,欠发达地区则会越来越落后)。假设2被验证。究其原因,伴随人口老龄化的加剧,“第一次人口红利”消失,也倒逼企业、政府进行技术创新及人力资本积累,进而产生经济“溢出”效应;然而,依靠高科技、高创新能力提供产品或服务主要表现为以牺牲低技能劳动者(如:老龄劳动力)的利益为代价,产生了“马太效应”,使得富裕地区(或居民)更加富裕,经济落后地区(或居民)更加落后。再者,中国长期存在的“二元”经济结构、地区差异、行业差异,促进了经济不平衡发展的趋势,且短时期内很难改变这一差距。但这并不意味着要抑制经济增长来缩小收入差距,而是要继续做大“蛋糕”,更加注重如何“分蛋糕”,且同时促进包容性发展,即各种生产要素从经济中心向落后地区扩散,经济发达地区辐射经济欠发达地区,以期逐步缩小居民收入差距。

表5 经济增长的调节效应分析

(二)社会保障支出的中介效应与有调节的中介效应

1.社会保障支出的中介效应

人口老龄化的加深,加大了对社会保障支出的要求。社会保障制度的结果本应对居民收入差距起到“烫平”的作用。但实际上,社会保障支出存在城乡之间、地区之间、行业之间的二元结构,主要表现在社会保障制度的各个项目设置、覆盖的范围以及保障的水平呈现明显的差异性,导致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不能达到最初的缩小目的(卢珊、杜宝贵,2021)[42]。社会保障支出作为中介变量加入人口老龄化影响收入差距的模型中,结果见表6。人口老龄化显著增加社会保障支出,社会保障支出作为中介变量显著拉大了居民收入差距,且起到部分中介作用,且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约为50.79%。实证结果看,社会保障的再分配功能确实不仅没有起到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作用,反而起到了“逆向分配”作用。也反映出中国社会保障制度的不健全,不利于共同富裕的目标实现。假设3被验证。

表6 社会保障支出的中介效应分析

2.社会保障支出有调节的中介效应

“二元”经济结构体系下,不仅经济增长加剧了居民收入差距,社会保障支出对居民收入差距也起到“逆向分配”效应。社会保障作为经济高质量增长和社会稳定发展的重要保障,将社会保障支出与经济增长放到同一模型框架内,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中或许再次加剧了这一“逆向风险”程度。将经济增长作为调节变量介入社会保障支出的中介效应过程中,结果见图3。经济增长的调节效应促进社会保障支出(a3>0)。社会保障支出作为中介变量,其中介过程的前后路径与直接路径均受到经济增长的调节作用。且中介效应大小可以表示为:(-8.7848+1.0501·lnavgdp)·(-0.716+0.0145·lnavgdp),即社会保障支出的中介效应受到经济增长的调节。根据经济增长在中介过程中的调节效应图可发现(见图4),经济增长对社会保障支出的中介作用产生正向调节效应,随着经济的持续增长,社会保障支出在人口老龄化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解释度增加,使得社会保障支出的“逆向分配”作用加剧,更加不利于居民收入差距的缩小。根本原因在于,人口老龄化加剧的情况下,地区间、城乡间及行业间的经济增长与社会保障支出一直呈现非均衡发展,加剧了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

七、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本文通过构建数理模型,分析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并将经济增长与社会保障支出纳入到同一分析框架中,进一步考察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与作用机制。基于中国2002-2019年31个省级面板数据进行了实证分析,得出以下主要结论:第一,中国人口老龄化确实加剧了居民收入差距,但这一效应存在地区异质性。(1)空间区域异质性。三大区域的人口老龄化均扩大居民收入差距,但程度相差较大。东部地区,老龄化对收入差距的正效应最小,中部次之,西部地区老龄化的正效应最大。(2)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地区异质性。在经济发达地区,人口老龄化对收入差距的影响并不显著;在经济欠发达地区,老龄化显著扩大居民收入差距。第二,在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过程中,经济增长起到调节效应。经济增长在老龄化影响收入差距过程中产生了正向调节作用,进一步拉大居民收入差距。第三,社会保障支出起重要的部分中介效应。社会保障的再分配功能不仅没有起到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作用,反而起到“逆向分配”作用,即拉大居民收入差距;且在经济增长作为调节变量介入中介模型中,社会保障支出的“逆向”解释力随经济持续增长而增加,不利于居民收入差距的缩小,阻碍了共同富裕进程。

(二)政策建议

持续加剧的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收入差距的负面影响愈发明显,亟须采取针对性措施以积极应对。主要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为应对未来老龄化产生的更深程度的负面影响,鼓励生育,积极推进“二胎”与“三胎”的配套政策。加快以需求为导向的托育服务业高速、高质量发展。为更多家庭提供婴幼儿照顾的选择方式,可以平衡女性工作与生活,缓解已经弱化的生育、养育行为。逐步实施“多孩家庭”的福利政策,如税收减免、生育补贴等。以降低家庭生育以及养育成本,为家庭减负。

2.尽快落实延迟退休年龄政策及老年服务产业发展规划。加剧的老龄化问题导致的劳动人口占比在长期将会逐渐减少,以及人均寿命的延长,可通过延迟退休年龄,缓解劳动力不足带来的负面影响。并鼓励、支持老年人发展第二事业,激励老年人利用自身经验开创企业,让他们继续在工作岗位上发挥余热,积极应对老龄化。同时,政府也应发挥主导功能,加速布局老龄产业,推动养老、医疗健康等产业发展,挖掘“银色经济”蕴藏的产业发展空间,以满足老龄化时代的需求。

3.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同时,促进区域间的包容性发展并加强民生保障。充分发挥“区域带动”效应,促进包容性发展。一方面,未来应加强政府财政支出对经济欠发达地区、农村地区的投资支持;另一方面,发挥“区域带动”效应,调动周边欠发达地区的发展积极性,创造更多的就业空间,缩小居民收入差距。坚持公平性、可持续性原则,充分发挥社会保障的再分配功能。社会保障支出偏向型产生的不平等不利于经济的平稳发展,也不利于民生改善,需要进一步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扭转城乡之间、地区之间福利差异过大的状况。尤其是进一步健全完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社会福利等,既为劳动力市场发育提供优良的制度环境,也不断提升居民社会保障水平。继续把“蛋糕”做大做好,同时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把“蛋糕”切好分好。支持有意愿且有能力的企业以及社会群体积极参与公益慈善事业,且三次分配要偏向农村地区、经济欠发达地区,并完善公共服务政策制度体系,为经济落后地区提供精准基本公共服务。这也是减小居民收入差距、推进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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