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结构、生育政策与家庭消费

2022-07-29 07:10李胜旗徐玟龙
西北人口 2022年4期
关键词:消费水平老龄化生育

李胜旗,徐玟龙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金融学院,北京 100070)

一、引 言

在逆全球化趋势加剧、国际疫情持续蔓延的形势下,我国外需受到抑制。鼓励发展国内消费有助于推动经济内循环,已成为现阶段经济增长的内需潜能与动力。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中强调要积极扩大国内需求,释放消费潜力,扩大居民消费。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以扩大内需为战略基点挖掘国内市场潜力,稳定扩大消费,保障民生,促进消费与投资有效结合。然而近二十年来我国居民消费率却呈逐年走低态势,收入增速下滑与家庭谨慎消费心理抑制消费者信心,造成社会面高储蓄低消费现状。疫情寒冬下消费被暂时压制,消费支出对经济增长贡献率呈负增长态势,国内消费表现出明显的地域及群体两极化差距。随着计划生育政策与多胎政策在我国相继实施,我国从高生育率高死亡率的“双高”逐步转变为现在的“双低”。人口老龄化问题凸显,人口结构变迁成为影响当前消费水平制约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七普”数据显示,我国65岁以上老龄人口占比激增至13.5%,远高于世界老龄化标准的7%,关注老龄化问题已成为社会的普遍共识。

超前于经济发展水平的老龄化形成“未富先老”的残酷现实,对现行社保养老体系提出了严峻挑战。近年来受益于“二孩”政策的强大活力,我国幼儿人口占比有所回升,这有助于未来逆转老龄化趋势。2021年“三孩政策”的落地将使日益增多的年轻化家庭未来成为消费市场的主力,“婴儿经济”与“银发经济”作为新增长点将进一步带动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家庭人口结构的老龄化会降低收入抑制消费,年轻化则带来家庭消费模式的转型升级,这都会推动家庭消费文化转型。而不同人口结构的家庭抵御外部风险及老龄化冲击的能力是差异化的,在不同群体及不同地域个体之间情况将更为复杂。基于以上社会现状及政策背景,本文利用2013~2017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数据,就老龄化趋势下人口年龄结构如何影响家庭消费行为这一社会性问题进行理论及实证分析。

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1.从老龄化与年轻化的角度对人口结构与家庭消费升级展开实证研究并改用倾向得分匹配方法(PSM)进行稳健性检验。2.首次从数字经济促进消费升级和保险普及保障消费的视角研究了人口结构对家庭消费的影响机制。3.将我国计划生育政策的调整作为一个准自然实验,利用双重差分模型(DID)和三重差分模型(DDD)探究生育政策、人口结构和家庭消费的内在联系。4.在异质性分析方面,分析贫困户与非贫困户家庭消费结构差异,为我国解决相对贫困与贫困脆弱性问题提供参考。

二、文献综述及理论假设

(一)文献综述

现阶段我国经济发展模式由供给主导转型为消费主导,经济追求高质量发展,消费成为拉动内需的关键因素,但我国家庭特有的“高储蓄-低消费”局面(张乐,2011)[1]导致有效需求不足,制约了国内市场的进一步发展。在我国以需求为导向的市场经济中,消费增长与宏观经济发展相互影响相互依存(陈冲,2019)[2],消费水平的提高有助于优化产业结构(马伯钧,2003)[3],实现总体增长与部门增长之间互补,达成多重均衡(Foellmi&Zweimüller,2008)[4],促进经济模式转型升级(Kongsamut,2001)[5]。合理协调消费与投资在经济增长中配比,能保障就业与经济稳态(齐红倩,2018)[6],因此由供给主导转为消费需求主导,才是经济长期增长的动力源泉(袁富华,2016)[7]。消费不足的影响因素是多方面的,宏观因素诸如利率水平、物价水平及政策不确定性以及经济发展状况都会影响消费。针对中国家庭消费不足问题,国内外学者进行了多方探究。Franco(2004)[8]认为上升的劳动人口比例导致抚养比下降阻碍消费提高,基于预防性需求的储蓄偏好会抑制家庭消费(何立新,2008[9];Chamon,2010[10]),Wei(2009)[11]认为基于竞争性的储蓄动机,家庭性别失衡会降低消费,并蔓延至其他家庭。人们的过往风险经历(程令国,2011)[12]、流动性约束、短视与“缓冲储存”(茅锐,2014)[13]、收入差距(李红艳,2020)[14]导致家庭偏好储蓄抑制家庭消费欲望,降低消费。而收入水平的提高(李春琦,2011)[15]、财政支出扩张(李春琦,2010[16];胡永刚,2013[17])、家庭去杠杆(潘敏,2018)[18]及家庭生产性固定资产的积累(李涛,2014)[19]会促进家庭消费,较强的劳动力供给则会促进消费平滑(李春琦,2018)[20]。

随着主要发达国家人口老龄化问题加剧,世界范围内人口结构大变迁,人口结构变动如何影响消费被广泛讨论。宏观数据分析往往针对总消费或居民消费率,Modigliani(1954)根据生命周期理论认为少儿抚养比与老年抚养比会导致消费率的提升,但这被证实是存在偏误的。Weil(1999)[21]认为少儿抚养比下降会导致一国消费低迷。Kuhn(2018)[22]对跨国转移账户数据进行分析,认为老年抚养比抑制消费,少儿抚养比促进消费。宋保庆(2010)[23]认为总抚养系数和老年抚养系数会负面冲击居民消费倾向,张玉周(2011)[24]利用河南省际年度数据研究发现少儿系数、老龄系数的上升会降低经济总储蓄,且少儿系数会促进消费。Zhang(2014)[25]认为老龄化加剧了消费不平等。Zhou(2016)[26]认为我国目前人口结构会影响经济发展红利。消费是微观个体的主观决策,因此利用微观数据对消费结构进行分析能体现个体差异。范兆媛(2020)[27]利用CFPS数据得出人力资本是人口结构影响家庭消费结构的关键因素,齐红倩(2020)[28]认为老龄化能促进家庭消费升级。生育政策会影响家庭人口年龄结构与性别结构,提高子女数量(任慧玲,2019)[29],生育政策冲击会对宏观经济产生长期正向影响(汪亦鹏,2019)[30],可在一定程度上减缓老龄化的负面影响(汪伟,2017)[31],而过高的生育成本会导致生育政策作用的弱化(靳卫东,2018)[32]。

现有文献对家庭消费多基于宏观数据,注重对整体消费率和国民消费的作用,忽略了人口结构变化对家庭微观消费变动的影响。微观数据方面着眼于老龄化与老年抚养比,忽略了年轻化对家庭消费的提升作用与人口结构变动对消费的作用机制。本文将基于生育政策的转变,以前瞻性的视角,分析生育政策、人口结构对消费的协同影响,以期为我国生育政策落实,消费结构优化提供政策建议。

(二)理论模型及假设

将Samuelson(1958)提出的世代交叠模型与Diamond(1965)提出的经典OLG模型(Overlapping Generation Model)相结合,基于Barro(1974)的生育经济理论,本文构造了一个三期世代交叠模型来分析人口结构变化与生育政策对家庭消费的影响。

消费者一生效用函数为:

公式中,U t为基于生命周期的消费者一生效用,为三个生命时期的消费,而u()为基于消费的效用函数,β为时间贴现因子。

将家庭定义为由三个生命周期人口构造而成的人口集:少年时期(0~14岁),青中年时期(15~64岁)以及老年时期(65岁及以上)。因此扩展到三期世代交替模型,消费者三期效用函数为:

少年时期的家庭子女无收入与储蓄,依赖于子女与父辈之间的代际相关性,依靠父母收入与储蓄完成其消费,因此少年时期家庭子女净消费为正,只有青壮年期个体具有储蓄行为,老年群体依靠养老金、年轻时期储蓄与子辈赡养,可以维持其老年阶段生计。因此,各时期消费应满足以下约束条件:

其中,w t代表t期收入,α为父母收入中子女消费部分,γ为青壮年收入中老人消费部分,w et+i为t+i期预期收入,b t+1为遗产,S t+i为t+i期储蓄,同时r et+2为预期的t+2期利率水平,P t+2为养老金,η为养老金缴费率,n为人口增长率。

假设养老金是青壮年收入的函数:

假设少年时期人口为N1,青壮年时期人口为N2,老年人口为N3,则居民消费率:

设幼儿人口占比为:

老龄人口占比为:

借鉴刘子兰(2014)的“幼稚预期”三期迭代模型,假设税后工资不变,因此将公式(6)代入(5),并将(4)(5)(8)(9)代入(7),对y求偏导,得到确定结果:

因此,可以得出明确结论,家庭幼儿人口占比的提高会提高家庭消费率,优化家庭消费结构。而老龄人口占比对家庭消费影响则不明确,进行进一步讨论。

当家庭老龄人口占比提高,老年人口对应负储蓄,身体机能退化社会活动下降,消费活力不足,首先会降低总消费水平,老年群体健康状况劣于其他时期,人均医疗支出提高,老年群体医疗费用可达国民人均医疗费用2~3倍,会对少年时期及青壮年时期消费具有挤出作用,导致α的降低,且老年群体落后的消费观念与身体机能下降导致消费动力不足,这也会抑制老年群体消费。基于遗赠动机,老年群体往往会将过去储蓄与先期收入作为遗产留存给子代,b t+1的提高会抑制老年消费群体消费水平的提高,而这一部分往往不会被家庭迅速变现,因此会在短期内抑制家庭消费水平的提高。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1:人口年龄结构的老化,会降低家庭总消费水平,而幼儿人口占比的提高,会提高家庭总体消费水平。

异质性家庭对商品集的消费偏好是不同的,根据Modigliani的生命周期假说,消费者一生财富封闭,消费者基于心理账户在较长时间内配置财富,并达到一生消费的最优配置,实现跨期效用最大化。可支配收入是影响家庭消费最重要因素,在高收入家庭中,家庭可配置资源充裕,消费水平较高。在健康状况较差家庭中,家庭消费将大幅转为医疗支出及看护支出,因此消费结构发生变更。农村地区家庭偏好于“量入为出,节约为主”的消费观念,偏好储蓄,消费能力较弱消费率偏低。而城镇家庭社会保障福利完善,收入水平稳定较高,消费渠道多元化,形成“持币待购,随用随买”的消费理念,消费欲望强烈。贫困户受多维贫困因素制约,因老致贫伴随因病致贫,陷入物质精神双贫困的窘境,在人口流动常态化的背景下消费受制尤为严重。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2:不同贫困状况、不同收入状况家庭以及城乡家庭消费受人口结构变化影响存在异质性差异。

数字经济的便利性能提高消费意愿,促进消费(王晓彦,2017)[33]。传统消费以时间空间双重限制与商品的单一性极大地束缚了老龄群体的购买力。数字经济的应用有效降低了交易成本,简洁交易流程。科技引领消费变革,多元化支付需求的满足激发年轻家庭消费动力,推动家庭消费升级;社交媒体以其平民性和涌现性,对老年群体消费思维模式产生显著影响。相对于一般支付方式,移动支付可通过面部或指纹识别进行即时交易,简化了消费流程,智能手机的普及与老年人知识水平的提高使得移动支付逐渐被老年人群所接受,老龄人口足不出户便可享受便捷服务。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3:数字经济能够提振消费,缓冲老龄化对消费的抑制作用,促进年轻化家庭消费。

保险是社会“稳定器”和经济“助推器”,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社会保险覆盖能够显著刺激家庭消费(邹红,2013)[34],在缩小收入差距保障低收入群体生活质量方面发挥了基础性作用。养老保险覆盖面拓展使得养老金不断积累,能够降低居民预防性储蓄,提高家庭消费水平(张继海,2008)[35]。《“十四五”全民医疗保障规划》要求医疗保险要发挥“压舱石”作用,增进民生福祉,医疗保险能充分分散健康风险,减少居民因健康问题造成的经济损失,撬动居民消费(甘犁,2010)[36],家庭保险参与、人口结构与家庭消费之间存在密切联系。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4:保险普及能够保障家庭消费,稳定消费水平。

生育政策的变迁会改变家庭生育意愿进而影响家庭人口结构。“少子化”降低家庭消费(郑妍妍,2013)[37],“独生子女”政策导致严重老龄化,少儿抚养比下降,居民消费需求被抑制(郭东杰,2016)[38]。2011年后我国放开生育政策限制,鼓励生育,“二孩政策”的全面实施,居民生育意愿提高,消费偏好与侧重点调整。在新生子女进入劳动力市场前(抚养阶段),释放家庭储蓄(张海峰,2019)[39],提高对发展型消费的需求,在对冲老龄化,促进家庭消费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5:生育政策转变导致人口结构优化,能提高家庭消费,且在老龄化家庭中作用更为显著。

三、数据来源、变量定义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数据来自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CHFS)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的2013~2017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样本涵盖了除西藏、新疆、港澳台地区以外的29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家庭微观数据,数据包含了家庭个体特征,收入与支出,家庭资产与负债以及社保就业等各方面的详细信息,代表性好,数据真实有效,为本文研究开展提供了较好的数据支持。本文对数据异常值进行处理,剔除可支配收入为负以及消费额为负值家庭,对家庭消费、资产、收入等变量进行对数化处理,同时剔除户主年龄小于16岁家庭,最终得到有效样本30 769户。

(二)模型设定以及变量定义

根据文献梳理与理论分析假设,首先就人口结构变化与家庭消费结构之间关系构建计量模型并进行实证检验,回归方程设定如下:

其中,con_stru i表示第i个家庭的消费结构,包括总消费、生存型消费、发展型消费。消费结构指家庭消费支出中各大类占总支出的比重,是家庭微观经济结构与家庭消费文化的重要特征,扩展到宏观角度,家庭中消费结构反映了消费发展趋势与变动规律,可对市场发展产生导向作用。CHFS数据同国家统计局标准一致,分为食品、衣物、家庭设备用品及服务、医疗保健等八类,将八大类按性质分为生存型消费和发展型消费。

people_ratio i为核心解释变量,表示家庭人口结构,分别为老龄人口占比,即65岁及以上人口占家庭总人口比重;幼儿人口占比,即14及以下儿童占家庭总人口比重,通过人口比来衡量家庭老龄化与年轻化程度。X i为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结合已有文献与家庭实际情况,在控制变量方面,本文主要从户主特征、家庭特征、地区特征三个方面选取控制变量。首先,本文加入了重要的个体特征变量,如户主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婚姻、健康、风险态度等;其次,加入重要家庭特征变量,如人口规模、家庭健康状况,保险覆盖程度以及家庭资产收入住房情况等。这些基本面信息反映家庭整体应对风险以及极端情况的能力,最后加入了地区特征变量,进一步消除地区固定效应的影响。

计量方法层面,选用线性概率模型(LPM)方法对人口年龄结构影响家庭消费效应进行评估,对可能存在的消费选择主观性与世代结构导致的选择偏误问题,选用倾向得分匹配法,控制家庭异质性特征,对二者因果关系进行进一步确认。考虑到在异质性家庭中消费偏好存在差异,分别考察人口结构对不同禀赋、现状、地域家庭消费结构的异质性冲击,并进行机制分析,研究人口结构对家庭消费的影响路径。运用双重差分模型(DID)与三重差分模型(DDD)研究生育政策、人口结构对家庭消费的协同作用,以期得出有效结论。

(三)描述性统计量分析

表1汇报了核心变量及控制变量的总体分布情况:样本家庭老龄人口占比为21.6%,高于世界14%的老龄化社会标准,老龄人口占比约为幼儿人口占比二倍,呈现出家庭层面的老龄化,表明我国社会的老龄化程度日趋严峻。控制变量中家庭健康、教育、医疗、保险等基本面状况基本符合社会实际现状,健康中国战略初见成效,以房养老与保险多重保障,推动家庭消费稳中向好。

表1 描述性统计量分析

四、基准分析

(一)基准回归

本文利用LPM方法构建基本模型,对老龄人口占比与家庭消费结构之间关系进行实证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首先,老龄人口占比的增加对家庭总消费有负向影响,会降低家庭总消费支出约7.5%,说明总体上,老龄化日益严重不利于扩大内需刺激消费,会阻碍我国经济内循环向好扩张。从结果上来看,人口老龄化抑制了家庭的生存型消费,降低家庭生存型消费12.74%,促进了家庭发展型消费提高7.55%,这可能是由于健康状况的恶化以及老年行动不便需要看护,因此老龄化家庭医疗保健费用支出及看护支出偏高,这将在后文进行进一步分析。而家庭幼儿人口占比的上升则会显著提高家庭消费水平,总体消费、生存型消费与发展型消费分别提高10.64%,10.25%与15.2%,日益增多的年轻化家庭将给我国消费市场带来全新活力,以消费推动投资,发展国民经济。

表2 人口结构与家庭消费结构基准回归结果

在控制变量方面,户主年龄与家庭消费呈负相关,中国老年户主的固有观念使得在其消费方面奉行谨慎消费的观念,消费决策偏向保守。教育水平的提高会促进家庭消费,Schultz的“人力资本理论”认为教育能提高劳动生产率,促进家庭创收,推动经济发展。教育对家庭消费理性具有正向作用,高等教育接受者能够兼顾生产与消费,追求生活质量。户主健康状况良好会促进家庭消费。家庭规模与消费水平成正比,家庭集聚化使得以家庭为单位的消费群体具有规模经济效应,家庭消费文化的养成也会促进消费水平的提高。家庭亚健康人数的提高,会通过提高发展型消费从而提高家庭总体消费水平,而这影响是负面的,会加重家庭经济负担,挤占家庭生存型消费空间。在保险参与方面,商业保险与医疗保险参与率的提高都会提高家庭消费水平,社会保险与商业保险双重保障能够消除家庭后顾之忧激发消费潜力,更好地惠及民生,国家经济发展下不断优化社保福利,养老金已实现16连涨,日益增多的养老金使得老年群体有钱花敢消费,养老金的提高也可促进家庭消费。建立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关乎人民的福祉,因此要重视社保体系的优化升级,做好人民的坚实后盾。随着“双创”政策在全国范围内深入开展,在地区政策扶持及税收优惠下,家庭日渐成为创业大军的主体,创业活动能够带动就业,促进消费,推动社会经济复苏,催生经济发展新动力。收入与资产是家庭消费的基础,因此家庭收入水平、资产状况与消费水平呈正相关,东部地区与城镇地区家庭消费水平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有着密切联系,因此消费水平显著偏高。

续表

(二)稳健型检验

为保证人口结构对家庭消费影响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采取以下两种方式对实证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替换解释变量以及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

1.替换解释变量

本文主回归分析选取了老龄人口与幼儿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作为解释变量,稳健性分析将其更改为人口绝对数量来衡量人口效应,利用人口抚养比,即老龄人口与幼儿人口占劳动人口(15~64岁)人口比重,来衡量家庭劳动负担。人口抚养比低于50%,被称为人口机会窗口期,在这一时期,劳动力供给充足有利于经济迅速发展。

通过替换解释变量再次进行回归,表3-4证明回归结果稳健,老年人口绝对数量与老年抚养比的提高都会降低家庭总消费与生存型消费,提高家庭发展型消费,而幼儿人口绝对数量与幼儿抚养比的提高会促进家庭总体消费、生存型消费与发展型消费的增长,这与上文回归结果保持一致。

表3 替换为人口抚养比

表4 替换为人口数量

2.倾向得分匹配法

选取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对样本选择偏差问题进行讨论以保证回归结果稳健。这一方法通过倾向得分值来对实验、对照两组进行配对分析从而评估某一行为特征产生的影响。这样可以降低因样本初始条件不同而产生的选择性偏差,有效缓解所选取控制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消除组别之间的干扰因素。家庭中无法观测因素,诸如主观个体特征、个体性格,家庭氛围关系以及社交互动等通过影响生育行为及老龄人口寿命影响家庭人口结构,而这都与家庭消费决策密切相关。因此对于样本选择偏差问题,参考Rosenbaum(1983)提出的PSM方法,定义实验组平均处理效应为:

为了比较不同人口年龄结构对家庭消费影响的差异程度,本文首先按照2016年我国老龄化人口占比10.8%与幼儿人口占比16.7%为分类依据,将家庭老龄人口占比与幼儿人口占比高于上述标准家庭定义为实验组,其余家庭定义为对照组,随后将个体、家庭、社会等控制变量作为筛选的匹配变量,构建“反事实框架”,使用Logit模型估计出相应倾向得分并运用了近邻匹配,核匹配以及局部线性匹配三种方法对实验组与对照组的倾向得分进行配对,选取实验组的平均处理效应(ATT)对结果进行估计,得到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老龄化及年轻化家庭倾向得分匹配(PSM)估计结果

从表5可看出,在消除了不同人口年龄结构家庭在个体特征方面存在的可观测差异之后,利用三种匹配方法得到的平均处理效应(ATT)均显著且符合上文实证结果,这证明人口老龄化确实会降低家庭消费水平,年轻化会提高家庭消费水平。进一步,本文利用近邻匹配后样本进行模型回归,表6结果显示,在PSM匹配前后假设1均成立,这与表2回归结果相一致,证明了上文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表6 PSM匹配回归结果

(三)异质性分析

1.贫困户异质性分析

贫困家庭贫困脆弱性较高,面临风险冲击时易于返贫,人口社会关系及收入来源单一,消费力薄弱。而我国精准扶贫政策的深入实施发挥造血作用,赋能深度贫困人口以拉动内需扩大消费。为验证贫困问题在人口结构影响家庭消费的作用机制中发挥的异质性作用,本文将是否贫困户与人口结构变量进行交互,表7显示,对于因老致贫家庭,老龄化加剧抑制家庭消费,而在家庭结构较为年轻化的贫困户中,这一现象则不显著,假设2得以验证。这也说明年轻化家庭人力资本积累较高,充足的劳动力供给与家庭教育资本使得年轻化家庭抵御贫困冲击能力较强,消费水平维持较稳定水平。

表7 贫困户非贫困户异质性回归结果

2.城乡异质性分析

在我国城乡发展失衡的二元结构背景下,城镇地区在基础设施、消费能力及渠道等方面都较先进于农村地区,“持币待购,随用随买”和“量入为出,适度消费”的差异化消费理念影响着城乡家庭消费水平。为验证城乡差异在人口结构影响家庭消费的作用机制中发挥的异质性作用,本文将城乡变量与人口结构变量进行交互并重点关注交互项。表8结果表明,农村地区老龄化家庭与年轻化家庭的消费水平均受到进一步抑制,假设2得以验证,城乡差异化作用明显,消费动力不足阻碍着农村地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3.收入水平异质性分析

消费者基于心理账户依托收入水平进行资源分配,家庭消费水平与现实与预期可支配收入成正比,社会总体消费水平与居民收入差距成反比(李江一,2016)[40]。收入水平与人口结构共同影响家庭消费决策。本文将收入水平高低与人口结构变量进行交互,对收入差距在人口结构影响家庭消费的异质性作用机制进行验证。表8结果表明,收入水平的降低会导致老龄化与年轻化家庭消费水平的恶化,收入水平的异质性作用假设得以验证,其中老龄化家庭受收入渠道及创收能力限制,低收入老龄家庭消费水平的降低更为显著。

表8 城乡与收入水平异质性回归结果

五、机制分析

本部分将从数字经济和保险普及视角进行进一步探讨,以揭示人口结构影响家庭消费的内在作用机制。

(一)数字经济提振消费

数字技术扩展了信息流通,提高了供需匹配与要素共享效率,成为推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具体到家庭微观层面,数字经济减少了交易成本,释放中低收入群体消费潜力,产生消费者剩余(裴辉儒,2020)[41]。为验证数字经济“数字技术应用—交易便捷化(应用门槛降低)—提振家庭消费”的作用机制,本文利用移动支付作为数字经济的代理变量,在基准回归中分别加入家庭老龄人口占比、家庭幼儿人口占比与移动支付的交互项。表9回归结果表明:数字经济显著缓解了老龄化对家庭消费的剥夺作用,促进了家庭发展型消费。而对于年轻化家庭来说,易于接受新兴事物使得数字经济的迅速应用激发家庭消费潜力,家庭消费水平得到提高。假设3得以验证,数字经济能有效提振消费,缓冲老龄化冲击。

表9 数字经济提振消费

(二)保险普及保障消费

完善健全的全国统一的社会保险公共服务平台实现了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这为家庭消费提供了基本制度保障。养老金的可持续支付能力与医保的缓冲兜底作用是老年家庭稳定收入扩大消费的重要保障。为探究保险普及对老年家庭消费的保障作用,验证假设4,本文在基准回归中分别加入了老龄人口占比与养老保险参与、医疗保险覆盖率的交互项,表10回归结果表明:养老保险参与与医疗保险覆盖面的提高能有效缓解老龄化对家庭消费的负向冲击,起到平滑波动稳定消费的作用。医保报销制度的覆盖也使得老年家庭病有所医,发展型消费得到提高。

表10 保险普及保障消费

六、进一步分析

(一)生育政策冲击净效应

1982年计划生育政策被定为基本国策,一直实施沿用至2011年,计划生育有效发挥了控制人口增速缓解资源压力的作用,对我国经济社会产生深远影响。但人口红利的逐渐消失加剧了我国老龄化现状,劳动力成本上升风险凸显。为有效缓解老龄化趋势与性别比例失衡,促进家庭结构多元化,如表11所示,我国于2011~2015年间相继实行了双独二孩政策、单独二孩政策以及全面二孩政策。二孩政策将对家庭储蓄产生冲击,调整家庭经济结构。父辈对子女具有“投资效应”与“消费效应”(袁扬舟,2021)[42],对进入劳动力市场前子代的培养将改变家庭消费结构释放消费潜力,有助于现阶段我国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内循环。在家庭传统“养儿防老”等观念的驱动下,生育政策产生了强大活力,我国人口结构得以优化,劳动力人口逐年上升。

表11 我国计划生育政策调整时间表

生育政策在大趋势上满足了家庭生育意愿,有助于家庭人口结构优化。结合以上背景现状,本文将2013年到2015年期间实行的三波生育政策合并为生育政策冲击,以此作为一个准自然实验。公共政策效果评估时,政策实施的净效应是研究重点,因此利用双重差分模型(DID)对生育政策如何影响家庭消费结构进行实证分析。双重差分法(DID)对研究对象之间的事前差异进行过滤,可同时控制个体及时间固定效应,分离政策实施净效果(Ravallion,2006)[43],能准确反应政策变动作用。通过对样本进行重新选择,加入2013年追访样本并构造平衡面板数据,并将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增长率作为通货膨胀率,将2017年消费水平折算至2013年,将家庭在2013年后有新生儿出生家庭设为实验组(T=1),其他家庭则设置为对照组(T=0),并估计实验的平均处理效应(Average Treatment Effect,ATE)。模型设定如下:

其中con_strus it代表家庭消费结构,分为总消费、生存型消费与发展型消费,下标i和t分别代表不同的样本家庭和不同的时期,T i为是否受到生育政策冲击的处理变量,P t为样本受到生育政策冲击时期,交叉项P t T i反映了生育政策实施的净效应。X it代表协变量,εi代表随机干扰项。

利用双重差分法对生育政策如何影响家庭消费结构进行实证分析,表12前三列回归结果显示:生育政策冲击显著提高了家庭总消费10.62%与发展型消费24.63%,而对生存型消费影响不大。代际流动性决定存在新生子女家庭对于子代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具有长期回报性,这已成为家庭的广泛共识,父辈对子辈存在的“利他动机”与“交换动机”会提高对子辈的消费偏好与消费支出(袁扬舟,2021)[42],且存在新生子女家庭在医疗保健以及娱乐支出方面会显著高于无新生子女家庭。

(二)生育政策与人口结构协同效应

利用三重差分模型(DDD),分析人口结构与生育政策对家庭消费的差异性影响。表12中(4)~(9)列回归结果表明生育政策的扩张能有效提高老龄化家庭的总体消费水平,提高家庭生存型消费与发展型消费,在1%水平上显著。对年轻化家庭来说,促进发展型消费的作用较为显著。假设5得以验证,这表明我国生育政策能有效对冲老龄化的诸多负面影响,缓解消费萎靡现状,同时优化人口结构。现阶段我国“三孩”政策的深入实施可以提高家庭消费,促进家庭消费结构转型升级,孕育催生新产业,扩大内需,拉动经济增长。

表12 生育政策、人口结构与家庭消费协同分析

七、结论与建议

(一)本文结论

我国现阶段老龄化与经济中速增长交织并行的趋势不可逆转,消费社会不平等性进一步扩大。本文利用2013~2017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CHFS)对人口结构、生育政策如何影响家庭消费进行了理论分析与实证检验,得到以下结论:家庭老龄人口占比的提高会降低家庭总消费,提高家庭发展型消费,而家庭幼儿人口占比的提高会促进家庭消费优化升级,提高生存型与发展型消费。通过替换解释变量,改用倾向得分匹配方法(PSM)证明实证回归结果基本稳健。异质性分析表明在老龄化家庭中,农村地区、贫困户及低收入家庭的消费水平会被显著降低,农村地区及低收入的年轻化家庭会受到冲击,消费水平的提高受到阻碍。这与我国农村地区青壮年迫于经济压力与追求更好的发展前景人口迁移至城市地区,导致农村地区收入水平恶化,劳动力不足人口老龄化加剧有关。数字经济的提振作用与保险普惠的保障作用缓冲了老龄化对消费水平降低的冲击,同时促进年轻化家庭消费,优化年轻化家庭消费结构;生育政策能提高家庭总消费与发展型消费,促进家庭消费升级,在老龄化家庭中效果更为显著。

(二)相关建议

在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背景下,扩大内需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而老龄化趋势加剧对消费的抑制作用是现阶段我国面临的严峻挑战,为保障民生推动消费结构优化升级,基于上文结论,本文提出以下建议:1.积极应对老龄化,正视机遇与挑战,激发老年与幼龄群体消费潜力。发展相关产业,以“银发产业”与“婴儿经济”促消费。加强人力资本投资,重视对新生儿的基础培养,要降低居民育儿成本,保障新生儿高质量成长。2.发展数字经济,提高供需效率,完善金融服务体系,从终端促进消费。积极引导教育、医疗保健等服务产业与数字经济相结合,采取费用减免、信贷支持等优惠政策推动服务业发展。要帮助消费者克服使用金融产品与服务中的障碍,避免出现群体排斥,重视风险管理,确保数字经济的微观经济效应在居民消费端发挥更大作用。3.重视相对贫困地域消费低迷问题,完善社会保障机制,保障消费水平。要促进城乡区域协同发展,重视农村这片广袤市场,推进农户创业增收优化消费梯次。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医疗需求膨胀,要完善老年人医保服务体系,加强医疗卫生基础性建设。制定适当“减负”优惠政策,缓解中青年人在赡养和照顾老人经济方面的后顾之忧。发展社会性养老,构建新型养老模式,引导开发老龄群体消费。4.持续推进落实我国“三孩”政策,稳妥有序贯彻基本国策。在鼓励生育的同时,需要给予相关的政策优惠措施,提高社会保障的覆盖面,降低居民生育的后顾之忧,推进生育保险普及与育儿假、产休假制度的完善。“三孩”政策增强了家庭对教育资源稀缺性的预期,要保障教育公平,推进优质教育与学前教育普惠,推动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转变农村地区生育观念和家庭消费观念,激发生育意愿,以传统家庭文化情结推动人口结构优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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