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场域中老年人同辈数字反哺现象探析

2022-07-26 00:48郑振锋
广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同辈场域媒介

裴 凯,郑振锋

(南宁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1)

不断增长的老年人口比例和不断更新的媒介形态成为当代中国两道独特的社会景观。截至2021年5月,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402万人,占总人口的18.70%,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9064万人,占总人口的13.50%[1]。如何让老年人顺利融入数字社会已成为学术研究的热点。在上述背景下,家庭内部悄然出现了一种子代对亲代的数字反哺现象,子代试图通过教导亲代使用电子媒介而帮助他们融入媒介社会和享受数字红利。回顾既往研究可以发现:中国学者已经对家庭场域的反哺现象进行了涵盖器物观念和数字技术等诸多内容在内的长达30多年的研究。就目前的社会状况来看,中国的家庭场域发生了很多变化。一方面,随着进城务工的农村青年数量的不断增长,农村出现了大量留守老人。另一方面,在城市中,取代大家庭的核心家庭成为中国家庭的主流模式,城市空巢老人数量急剧增加;子代因工作、核心家庭负担等因素或与老年人缺乏交流,或无法抽出时间陪伴老人,这使得以子代为核心的家庭数字反哺效力有所减弱。在这种情况下,老年人独特的生活环境和交往环境,如老年大学、老年兴趣群体等就成了其交流交往的重要场域。与家庭场域反哺相比,老年群内开展的交流与交往是一种独特的发生于社会场域中的代际内文化传授现象。从目前的研究状况来看,多数研究集中于反哺的家庭场域,对社会场域的关注相对较少,有少数研究聚焦于社会场域,但存在较多不足:以现象描述为主,研究方法不够严谨[2]31-32;研究呈现零散状态,体系性相对缺失。

本文从老年人生活的社会场域和社会交往关系出发,借助调查问卷,以全国主要一线城市和省会城市为样本进行抽样调查,借助整合技术接受与使用(UTAUT)模型,探究社会场域中老年人的同辈数字反哺状况。

一、文献综述

(一)文化反哺与数字反哺

20世纪50年代,国外学者进行了“反向社会化”的研究。“反向社会化”这一概念最早在家庭消费研究领域中被提出,意思是“孩子能够从同辈群体和媒体处学习与消费相关的技能并以这些技能影响他们的父母”。20世纪60年代,美国出现了“反主流文化”“反战运动思潮”等社会现象,代际矛盾被激化。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认为这种代际矛盾产生的社会根源是文化传递的差异。她于1970年提出了“三喻文化”的概念,从文化传递的方式出发,将人类文化划分为后喻文化、同喻文化和前喻文化[3]。“后喻文化”是指晚辈向长辈学习的文化模式;“同喻文化”是指同辈之间互相学习的文化模式;“前喻文化”则是指长辈向年轻人学习的文化模式。“前喻文化”表明年轻人凭借他们对未来世界预见性的理解,提升了他们在家庭中的地位。

国内关于反哺的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自近代以来,中国的社会文化发生了激烈而迅猛的变迁,尤其是在改革开放以后,这种变迁更加激烈。“文化反哺”现象就是在这种社会大变动的背景下出现的。原先处于被教化者地位的晚辈之所以能够充当教化者的角色是因为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代能够像他们那样,经历着如此巨大而急速的社会变化[4]。周晓虹最早对“文化反哺”概念进行了定义:文化反哺是在疾速的文化变迁时代所发生的年长一代向年轻一代进行广泛的文化吸收的过程[5]。国内文化反哺研究由此拉开了序幕。

之后的研究涵盖了文化反哺的内涵、表现形式、出现原因、社会意义等诸多内容[6],同时还指出了文化反哺对家庭内部关系的影响[7],95-100。这一时期的文化反哺研究主要集中在器物、生活习惯和理念等方面[8],简单的现象描述是这一时期研究的主要特征。

进入21世纪后,由计算机、手机等设备组成的信息网使亲代在接收信息时感觉很不适应。随着网络的发展和“无网之地”的不复存在[9],亲代日益陷入了信息接收困境。原先在器物和技能两方面进行的文化反哺已经不能满足亲代适应社会的需求,进而出现了在器物、技能和文化三方面的数字反哺。丁海琼将“数字反哺”定义为:在数字化媒介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年轻一代对年长一代在数字设备接入、使用技能、知识素养方面的教辅行为[10]。当前,国内关于数字反哺的研究主要围绕家庭场域展开,研究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论证了数字反哺的存在,数字反哺的合理性及其具体作用形式[11-13];第二,从社会、家庭、个人等不同的角度探究了数字反哺的发生动因和影响因素[14-18];第三,数字反哺引发的家庭话语权的变化和家庭威望的重塑,数字反哺的积极意义等[19]。多数研究聚焦于家庭场域内不同代际之间的反哺,少数学者对同一代际群体内的反哺行为进行了讨论和证实。有学者运用大数据技术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开展了实证研究,证实了“文化反授”现象的存在[20]。有学者论述了老年人“朋辈影响”存在的可能性、“朋辈影响”的作用机制及其独特影响[7]95-100。

整体来看,关于反哺行为的研究经历了如下转变:由行为观念反哺研究转向媒介技术反哺研究,由孤立的研究老年人的媒体使用状况转向从家庭和社会场域考察老龄人的传播问题,由现象描述等单纯质化研究转向量化和质化相结合的研究。上述研究逐渐呈现出体系化和科学化的特点。

目前中国数字反哺研究仍然有许多不足:第一,大多数相关研究均以家庭为单位展开,社会层面的反哺研究处于相对缺失的状态;第二,数字反哺研究缺乏向下看的视角,对于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生存状态比较艰难的老人(如孤寡老人、农村老人等)的数字反哺状况关注较少;第三,由于中文语境中的“代”更侧重指由于年龄差异而导致的辈份差异,这使得大多数研究都聚焦于家庭亲子关系、学校师生关系等代际差异明显的领域,而忽略了同一代际内发生的文化传递状况,研究视野比较有限。

鉴于社会场域的特殊性,采用社会视角对老年人同辈反哺进行研究应注意如下问题:由于脱离了家庭场域所具备的天然亲密关系,同辈反哺的基础即人际关系由天然转变为自建,被反哺者的社会交往状况成为反哺能否顺利进行以及影响反哺效果的重要因素,例如居住在城市的“老漂族”,他们不仅需要面对数字鸿沟,还需要面对陌生城市的人际鸿沟,在这种情况下,融洽稳定的人际关系就成为他们融入城市、获得归属感的基础。在研究中需对这一因素予以重点考察。从帮助老年人跨越人际鸿沟、再次嵌入社会交往和提升老年人的生活幸福感和适应能力这个角度来说,社会场域的同辈数字反哺研究与家庭场域数字反哺研究的指向是一致的。

(二)研究框架与模型

近年来,技术接受模型TAM(Technology Acceptance Model)被用于研究用户对信息系统的接受程度。2003年,Venkatesh等人在该模型的基础上,结合激励模型、计划行为模型以及其他相关模型,提出了整合技术接受与使用(Unitified Theory of Acceptance and Use of Technology,UTAUT)模型,如图1所示。这一模型已被用于研究网上购物、APP使用等新技术(事物)的接受与选择情况。

图1 整合技术接受与使用(UTAUT)模型

在UTAUT模型中,绩效期望指个体对借助某项技术提高工作效率的感知程度,绩效期望是影响使用意愿的显著因素。努力期望用来表征个体使用某种信息技术所需付出的努力程度。社会影响是指个体意识到的周围群体对其是否使用新信息技术所施加的影响。便利条件是指支持个体使用和采纳新技术的组织和技术设施。李彪在研究家庭场域中的数字反哺时证实:绩效期望、付出期望(努力期望)会对使用意愿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这些变量在社会场域的同辈数字反哺中会引发什么样的变化,很值得研究;便利条件与反哺意愿之间及便利条件与反哺行为之间缺乏相关性[21]。不同于家庭场域中天然形成的亲密的成员关系,社会场域的反哺除了需要跨过数字鸿沟,还需要依靠社交维持稳定的对象关系。从这一角度而言,便利条件在社会场域的反哺中具有人际关系层面的意义。同时,在家庭场域的数字反哺中,反哺意愿也显著影响了反哺行为。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老年人的绩效期望正向影响其同辈反哺意愿。

H2:老年人的努力期望正向影响其同辈反哺意愿。

H3:老年人的社交状况正向影响其同辈反哺意愿。

H4:便利条件正向影响老年人的同辈反哺意愿。

H5:便利条件正向影响老年人的同辈反哺行为。

H6:老年人的同辈反哺意愿正向影响其同辈反哺行为。

反哺本质上是一种人际间的信息流通,高效的反哺不仅需要传受双方具有共同的意义空间,还需要双方具有较为融洽亲近的人际关系。在中国的家庭反哺中,这种关系很大程度上因传统“家文化”和血缘关系而天然形成。周裕琼在研究家庭数字反哺时发现:数字反哺和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程度及家庭亲密程度有关;与家人开展介质性交流越频繁,长辈越有可能接受晚辈的数字反哺[22]66-68+127-128。家庭关系对反哺的影响说明人机交流和良好的人际关系在反哺中具有基础性作用。扩展到社会场域,老年人参与社交的次数、与他人相处的融洽程度和对社会交往的态度可能对老年人开展同辈数字反哺的效果产生影响。基于此,将社交状况加入UTAUT模型中。

老年人的工作经历在同辈数字反哺中也会发挥一定的作用。在与老年人的交流过程中笔者发现,如果老年人拥有与新媒介相关的工作经历,那么他们对媒介通常会持一种开放包容的态度,不仅乐意接受同辈的数字反哺,也更愿意并有能力向同龄人传授媒介知识。周裕琼在研究老年人微信采纳与使用状况时,加入了工作经历这一变量[22]66-68+127-128。基于此,将老年人的工作经历加入UTAUT模型中。

陈勃对老年人媒介接触进行量化分析时发现,教育水平和经济状况等因素对个体接触或使用媒介有较大影响。教育水平高的老年人接触的媒介种类更为丰富,对媒介也更具包容性[23]。因此,将收入状况和文化程度加入UTAUT模型中。

已有研究证明:老年人居住方式与心理健康状况具有正相关关系,与子女共同居住的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较空巢老人更为良好[24]。由于居住方式不同而形成的不同的心理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老年人的生活态度和人际交往态度。基于此,将居住状况加入UTAUT模型中。

户籍地实际上代表了居民的一种心理归属感。城市当地户籍的居民通常借助其已有的社会关系网对城市有着更强的归属感和融入感,在人际交往中也呈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状态;非户籍且暂居于城市的外来人口受限于比较单一的社会关系和对城市的不熟悉,会显现出一种自我束缚甚至社交恐惧的状态,从而影响同辈反哺的形成及开展。基于此,将户籍地加入UTAUT模型中。综合各项因素,笔者得到了对UTAUT模型进行修正之后的老年人同辈反哺采纳模型,如图2所示。

图2 基于UTAUT模型调整后的老年人同辈反哺采纳模型

二、研究方法与设计

(一)研究对象

根据目前中国关于法定退休年龄的规定,男性退休年龄是60岁,女性退休年龄是55岁。退休后,老年人会经历一个脱离单位、重新回归家庭和同龄老年群体的过程,这种同龄群体的聚集为同辈反哺提供了特定场域。因此,本文以退休老人为研究对象,以现场发放和网络发放问卷的方式进行调查。在正式调查之前,先进行了预调查,以检验问卷的合理性。预调查共发放50份问卷,收回有效问卷41份,对少部分存在问题的选项进行修改后,开始进行正式的调查。

在第一阶段,笔者首先选择北京、成都、太原3个城市展开调查。最初出于方便的考虑,问卷发放的地点多选择在老年活动广场。后来发现经常外出参加集体活动的老人大多性格开朗、与同辈交流多,且以女性为主,考虑到这样的调查可能会影响采样的完整性。因此,在后期,笔者主要采用入室调查的方式,并力求保持调查对象性别的均衡。问卷调查主要采用方便抽样的方式,向被调查者说明来意后随即展开问卷调查,并辅以一些简短的访谈。问卷用F代表女性,M代表男性,采用数字进行编号。

在第二阶段,笔者将这项调查扩展到其他直辖市和更多的省会城市。在这些城市,调查者主要借助家庭和社会关系寻找调查对象,并展开问卷调查。问卷调查以线上为主,以线下为辅。虽然笔者采用的是方便抽样的方式,但所调查的城市既有一线城市,也有中部城市和西部欠发达城市,在城市的地理位置和经济水平的选择上都保持了多样性的特征。因此,样本总体上是能够反映目前中国老年人同辈反哺现状的。调查共收回问卷574份,其中有效问卷518份,问卷有效率达90.24%,符合研究要求。

(二)问卷设计及研究方法

调查问卷的问题以模型为基础进行设计,采用李克特5级量表的选项形式设置答案选项,答案选项区分为从“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5个不同等级,分别用“1~5”来表示,其中,“1”表示“特别不同意”,“5”表示“特别同意”。本文主要运用SPSS23软件对问卷的基本特征进行描述,并开展信度、效度检验和相关性检验。

三、数据分析与研究结论

(一)数据质量分析

首先对问卷进行信度分析。本文采用克隆巴赫系数法来检验问卷信度。通常当克隆巴赫系数大于0.6时,问卷被认为是可信的。对问卷中各个变量测量后得知,问卷的总体信度达到0.989,如表1所示。问卷信度符合要求,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效度检验。

表1 可靠性统计

运用抽样适合性(以下简称检验KMO)和巴特利特球形检验进行效度检验。当KMO值大于0.6且显著性小于0.05时,表明该量表足够显著,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此研究的KMO检验和巴特利特球形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KMO样本测度为0.959,巴特利特球形检验的显著性为0.000,小于0.05,效度检验符合要求,可以进行数据分析。

表2 KMO检验和巴特利特球形检验

(二)相关性及显著性分析

如表3所示,绩效期望、社交状况、便利条件、努力期望及反哺行为均与反哺意愿有着较强的相关性(p<0.05),便利条件与反哺行为也具有相关性(p<0.05),因此上文提出的6个假设均成立。

表3 反哺意愿、反哺行为、绩效期望、社交状况、便利条件、努力期望间的相关性分析

绩效期望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使用者对这项技术能给自己工作或生活带来多大改变的心理预期。心理预期越大,反哺意愿就越强烈。

“我之前的电费都是到营业厅去交的,一去就是一上午。后来,有一次儿子教我在手机上交,点几下就交成了。我就觉得这手机也太方便了,慢慢地就越学越多,有时候还教教别人。”(样本编号1)

社交状况实际上显示了老年人在其同龄群体中的融入程度。融入程度越深,交流越频繁。黄月琴提出的“赋权”概念认为:赋权并不是简单地从外部输入权力和资源,也不仅是“增权赋能”,而是一种社会交往、参与、表达与行动实践[25]。这一概念也强调了社交在个体融入社会及获得权利中的重要性。

“我平时是和我一群爱跳舞的小姐妹在一起。我们每周都会约一两个时间去跳舞,有机会还会去参加一些活动,平时通知大家参加活动也都是用微信。如果有谁用得不顺手了,好多人都能教她,完全不用担心玩不转手机。”(样本编号2)

同辈数字反哺中的便利条件与反哺意愿呈现出正向关系,这似乎与家庭场域中老年人微信朋友圈使用便利条件与反哺意愿无相关性的结论相矛盾,但究其原因可知,这是由家庭场域中的强关系和社会场域中同辈数字反哺的弱关系的差异引起的。就硬件设备而言,随着智能设备和无线网络的普及,反哺的接入渠道在家庭和社会两个场域均已被打通,但家庭场域中的强关系可以为老年人持续提供反哺来源,从而保障反哺有着稳定的便利条件;而在社会场域中,由于人际关系不稳定,反哺来源的稳定性就成了不确定因素。只有具备一定的便利条件时,反哺才可以稳定进行,因此便利条件和反哺意愿呈现出较强的相关性,这同时也体现了人际社会网络在老年人同辈数字反哺中的作用。

“我有时候不会用手机上面的某些功能了,在家就能理直气壮地问儿子或者直接让他给我操作;在外面不一样啊,人家又不是你什么人,你问人家、让人家给你弄,关系不熟的话,很不好意思张口的。”(样本编号3)

努力期望与反哺意愿之间呈现出相关性。周裕琼在研究子代对亲代的数字反哺时提到:相比于身体条件等其他的影响因素,老年人对使用媒介时需要付出努力的主观态度和感知在反哺中起到了近乎决定性的作用。这种努力期望的重要性在同辈数字反哺中也有明显体现。这从侧面证明,想要助推老年人融入数字化社会,让他们对使用数字媒介保持一种良好的心理预期至关重要。

老年人进行同辈反哺的便利条件与反哺行为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性,说明虽然不少老年人有着进行同辈反哺的意愿,但有时可能因受制于实际状况而难以开展。进一步思考可以推测:在数字媒介的接入鸿沟已经基本被填平的当下,人际关系网络的缺失可能是阻碍同辈数字反哺的主要因素。

同辈数字反哺意愿和同辈数字反哺行为之间有着较强的相关性,这说明老年人对媒介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是否会接触新兴媒介;同时也说明在老年人这一群体中,已经产生了媒介知识“富有者”和“贫乏者”的区别,这或许会成为我们研究老年人数字化生存的另一个角度。

如表4和表5所示,在个体特征方面,性别、居住状况、户籍地、文化程度、工作经历、收入状况均与反哺行为存在显著性(p<0.05)。调查发现,女性相较于男性更乐意进行同辈数字反哺。这一发现与周裕琼在老年人微信采纳的研究中所得出的老年女性比老年男性更积极地拥抱数字化生活的研究结论相似。与家人共同居住的老年人相较于独居老年人更乐意接受同辈数字反哺,这是因为充分的人际交流可以消除许多不确定因素,同时可使老年人保持一种开放、乐观、积极的个人心态,从而使其更乐意接受数字媒介。在户籍方面,本地户籍的老年人比非本地户籍的老年人有着更多的同辈数字反哺行为,这是由于本地户籍的老年人有着更长的城市生活经历且形成了自己的社交圈,而非本地户籍的老年人由于生计和家庭等原因从外地迁入,无论在城市感知上还是在人际交往上,均不如本地户籍老年人,因而影响了其同辈反哺行为。

表4 性别、居住状况、户籍地与使用意愿的显著性分析

表5 文化程度、工作经历、收入状况与使用意愿的显著性分析

“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为了帮照顾孙子才过来的,每天就是陪着小孙子转转玩玩,不认识同龄老年人,对这个城市挺陌生的,出去不多,不太能适应了,也不怎么喜欢摆弄手机,感觉那个东西我弄不了。”(样本编号4)

文化程度与收入状况及工作经历均有一定的相关性。文化程度较高的老年人有不错的收入且其从事的工作与媒介有较多的接触,因此,这两个变量与老年人的同辈数字反哺行为均具有显著性。工作经历与老年人的同辈数字反哺行为具有显著性。具有与媒介相关工作经历的老年人更乐意反哺和接受反哺。在工作中有媒介使用习惯的老年人大多都对媒介保持较为开放的态度,他们会把媒介使用习惯一直保持下去并不断学习新事物。对于这类人群来说,媒介是一种赋权和接触世界的工具而不是生活障碍。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也对媒介可能带来的风险保持较高的警惕性。

“年轻的时候我就是在这个学校当老师的,当时上课需要展示PPT什么的,会经常用到电脑,天天和电脑打交道。现在对手机什么的也能用得习惯,有时候朋友有关于手机的问题还会来问我,我也都能帮他解决。”(样本编号5)

四、结论与反思

(一)隐性赋权:社交带来的老年人群体融入

为了保证问卷的真实性和有效性,笔者尽量采用面对面发放问卷和收回问卷的形式。在调查过程中笔者发现部分老年人十分健谈且能对手机的各种功能娓娓道来;同时,也发现这类调查对象都有着较为良好的生活状态,如积极参加线下活动,积极与同龄老人进行交流,热衷参加集体活动等。这类老人保持着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他们在群体活动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获得了强烈的归属感,这使其在退休后仍然能实现自我效能。由此来看,反哺行为似乎比反哺的具体内容甚至效果拥有更大的意义。反哺行为在帮助老年人跨越数字鸿沟的同时,也间接地帮助他们跨越了人际鸿沟。对于众多空巢老人和“老漂族”来说,能够跨越人际鸿沟是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可以看出,社交实际上给老年人带来了一种隐性的赋权,使赋权实现了由“它赋”向“自赋”的转变。隐形赋权一方面强调社会活动、多元传播在赋权中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也展现出了被赋权主体的能动性和赋权的双向性,社会关系及社会活动对赋权的重要意义。

(二)老年群体内部的数字鸿沟

老年群体留给社会的似乎都是古板、保守、落后、跟不上时代等刻板印象。但在调查过程中,笔者却发现了老年人积极接受新事物、主动融入数字化社会的一面。有的老年人还这样跟笔者说:“是你们对老年人的印象太落后了,我们老年人都使用手机上的微信。支付宝我也用啊,天天微信聊天。”同时笔者也发现,有的老年人虽然拿着智能手机,但只是单纯地将手机作为一种接打电话的通信工具,认为手机其他功能使用复杂且具有一定风险,不太愿意主动去学习和使用。这说明老年人群体内部对数字技术存在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这种潜在的差别值得我们去思考和进一步研究。周裕琼等人也认为:即使是老年人这个群体,年龄、社会经济地位等与传播息息相关的人口变量也具有高度的异质化特征[26]。这提醒我们在看待老年人群体时,不能一概而论,要注重其内部的差异性和多样性,这样才不会使更多的学术可能性被掩盖。

(三)研究意义及局限

此文在问卷调查和SPSS量化分析的基础上进行老年人同辈数字反哺研究,构建了较为成熟的老年人同辈反哺采纳模型。该模型不仅丰富了原有模型,还能更有力地预测和解释老年群体的信息接受行为。同时,本文还存在如下局限性:第一,研究方法略显单薄,在和调查对象进行接触的过程中,很多老年人都会主动与调查者进行攀谈,回答调查者的各种疑问,表达其对数字媒介使用和同辈数字反哺的意见和态度。相比于无访谈的问卷调查,调查者明显能感觉到通过访谈的方式收集到的信息更能体现老年人的真实情感和实际的媒介使用态度。但受限于地理和时间等原因,调查者无法对每位调查对象进行一对一的深度访谈,因此单问卷的量化调查方式多少会在结论上有所欠缺。在今后的研究中,研究者可以在量化问卷分析的基础上结合深度访谈法收集更多的材料并结合扎根理论对材料进行进一步的编码分析,以期得出更加完善的调查结论。第二,本文主要调查了一线和二线的省会城市,没有深入地级市乃至县城、农村等经济欠发达地区开展调研,因此样本在代表性上仍然有所欠缺,向下看的视角体现得仍不够。期待未来能有更多的研究者深入县城或农村地区开展调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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