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原油

敖瑾

3月17日下午，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信息，自当日24时起，国内汽、柴油价格每吨分别提高750元和720元。就此计算，折升价的92号汽油、95号汽油及0号柴油分别上调0.59元、0.62元、0.61元，这意味着，国内多数地区95号汽油价格迈入“9元时代”。

早早获知涨价预期的车主们，纷纷赶在调价前的最后时刻给车辆加满油，多地加油站调价前几日都出现了车辆排队加油的情况。广东粤西一名车主告诉《南都周刊》记者，早在调价一周前，就已经有朋友在微信群转发油价预计上涨的消息，“市里价格相对较低的加油站都已经排队好几天了。”

据中国新闻网报道，这次调价为2013年新版成品油定价机制以来最大涨幅，也是2022年成品油的第五次调价。叠加2021年末最后一次调价，国内成品油价格已经“六连涨”。

国内成品油价格上调的背后是今年以来国际油价的持续上涨。按照《石油价格管理办法》有关规定，国内汽、柴油最高零售价格根据国际市场原油价格变化情况，每10个工作日调整一次。

今年以来，国际原油价格就开始逐步走高的趋势，3月上旬，布伦特原油价格一度飙升至近140美元/桶，仅比2008年7月创下的纪录高点低几美元。

国际问题专栏作家赵灵敏告诉《南都周刊》记者，以石油为代表的能源市场高度受制于地缘政治局势的变化，“一出现国际局势紧张情况，国际石油价格基本就会马上飙升，两年前疫情刚发生时，石油期货价格还是负值，现在因为俄乌关系紧张一下就蹿高到100美元以上了，可见地缘政治局势对国际原油价格影响之大。”

随着2月以来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局势不断紧张，国际原油价格也在一路走高。事实上，历史上几次原油价格的变动都跟地缘政治局势突变有很大关系。

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为了打击以色列及其支持者，阿拉伯产油国集体行动，通过提价、减产、禁运以及国有化等一系列措施，阿拉伯产油国的产量急剧下降，把原油价格一下由每桶3.01美元拉升到11.56美元，由此引发了第一次石油危机。

在后来两伊战争期间，石油价格从每桶14美元左右上涨至约35美元;而1990年波斯湾战争期间，油价也出现超过2倍的上涨。

冲突不仅会影响石油价格暴涨，有时也可能让油价大跌。1985年，苏联与阿富汗战事胶着，美国从中介入，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措施削弱苏联国力。其中一条便是围绕石油展开——美国说服沙特压低石油价格，影响苏联向西欧输出天然气的计划。几个月内，原油价格从31.72美元/桶跌至10.42美元，苏联因此每年损失200亿美元收入。一些分析认为，这是导致苏联最终解体的原因之一。

石油作为现代生产生活的能量来源，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偏偏如此重要的战略性大宗商品，分布却非常集中。沙特阿拉伯、美国以及俄罗斯是目前全球三大产油国。因此，这三大国家和周边地区的地缘政治局势一有变化，就很快会影响产量供给，进而体现在价格上。而又因为这些国家集中了大量的战略性大宗商品，它们往往也更容易发生地缘政治上的动荡。

这次新一轮的地缘政治局势变化牵扯的就是重要的产油国俄罗斯。俄罗斯作为全球原油三大生产国之一，近十年原油产量占全球产量比重稳定在13%以上。2020年，俄罗斯成为全球第二大石油生产国和第三大出口国，以及第二大天然气生产国和最大出口国。俄罗斯还是OPEC+的两大牵头国之一，对OPEC+整体产量有重要影响，

局势开始紧张的3月上旬，国际油价明显上涨，布伦特原油期货盘中最高触及139.13美元/桶、WTI原油一度接近130美元/桶，雙双刷新2008年以来新高。

但在达至高点后，近一周内国际油价已经有所回落。相关分析人士指出，这一方面是因为近期紧张局势有所缓和，另一方面则是新冠疫情阴霾不散甚至出现反弹导致。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2020年全球新冠疫情最严重之时，国际原油价格因为需求的急剧下降而出现期货价格为负值的情况。

2020年4月20日，美国原油市场经历了历史性的一幕。当天，美国原油期货暴跌，首次跌至负值，收于每桶-37.63美元，跌幅高达305%。这个价格意味着，石油生产商需要倒贴买家一笔费用，买家才会把石油买走。

事情发生的背景是，2020年2月以来，全球遭受新冠疫情猛烈冲击，多国采取封锁政策，导致全球石油需求减少超过30%。伴随着需求的下降，国际原油价格一路下跌，从当年2月下旬开始，国际油价跌幅就已经超过70%。

需求下跌但石油供给无法跟进下降。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教授董秀成彼时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表示，“石油生产的过程从油田开始，通过管道运输到炼油厂，炼油厂加工成成品油，然后进入流通市场，进入加油站，走向千家万户。这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中断，都会导致‘憋库’，也就是库存严重的问题。油卖不出去时，如果油田关井，未来再开展生产的时候，它的成本将是巨大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油田不会关井，而这又导致了目前高库存的局面，所以当前库存成为整个油气市场最稀缺的资源。”

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幕：美国加州附近海域停泊着大约有30艘油轮，它们满载着超过2000万桶原油，却无处可去。储油设施已经饱和，一些石油公司不得不租用储油罐来存储过剩的石油，而这其中涉及到的运输和储存价格已经开始超过石油本身的价值。

手持原油的交易商无利可图，储油设施持续饱和，再继续买入原油意味着额外成本，再加上期货合约交易日迫近，最终，在2020年4月20日，美国原油期货市场出现了破天荒的负值。

Price Futures Group資深市场分析师菲尔·福林（Phil Flynn）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们看到了市场全面崩溃，每个人都在卖出，没有人买入，他们需要把价格压低到有人愿意接手的水平。但没有人买。”

影响一路传导到了大洋彼岸的中国。一批持有中国银行理财产品原油宝的散户投资者，没有等到负值的成品油，却发现自己在一夜之间，不仅亏完了投进原油宝的本金，还倒欠了银行多倍数额的钱。原因是，中行这款面向个人客户的产品，挂钩境内外原油期货合约，而当美国石油期货跌至负值时，中行没有及时平仓，直接导致原油宝穿仓。

大宗商品期货市场上，资本大鳄的多空交战，星火最终不可避免地溅到了普通散户的头上。

原油价格的变动，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更直观的影响体现在产业链下游消费品价格的变化。

不仅仅是成品油上升导致的出行成本提高，工农业生产成本，也将因为原油价格提升对原材料成本的推高而进一步走高。具体到食品生产环节，涉及到的农药、化肥均由石油而来，数据显示，三种主要粮食作物的每亩总成本中，化肥费用的占比高达16.5%。由此，当原油价格抬高，影响必将传导至下游的食物价格。

原油价格抬升带来的成品油价格上涨，也将推高物流运输成本，据卓创资讯化工研究员张风分析，“从产区运输过来的蔬菜、水果，由于运输成本的上涨，价格都会不同程度的上升。虽然蔬菜的价格更多的取决于自身的供求关系，目前菜价尚处于高位，油价对运输成本的影响还可以消化。而一旦菜价出现大幅度下滑或油价继续上涨，就可能出现农民、市民‘两头叫苦’的局面。”

此外，化纤材料也从石油而来，而在2021年，纺织材料中有80%为化纤材料，也就是说，原油价格上涨也将导致衣服价格的进一步抬升。时尚商业和麦肯锡公司共同举行的一项调查显示，220多名国际时尚高管和专家中的2/3表示2022年所有服装和服装的平均价格将会上涨3%，另有15%的受访高管表示，他们计划将价格提高10%以上。

石油对现代人类生活的影响可以说涉及到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在石油的涨声一片中，新能源汽车的重要性凸显，许多消费者开始把目光从燃油车转向日渐成为主流的电动车。但在3月17日，特斯拉、比亚迪先后宣布涨价，最高涨幅达到2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