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殖民主义背景下离散群体文化身份认同困境的象征: 《河湾》中的水葫芦

2022-07-24 12:08王诗琦
今古文创 2022年28期
关键词:河湾

【摘要】 《河湾》作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奈保尔的代表作,向人们展示了独立后的第三世界境况。书中一个文化身份认同建构和内外文明冲突的代表符号:水葫芦,它像一张网一样连接了新旧文化、幻想与现实的世界。以芭芭拉和萨义德的理论为框架,通过分析水葫芦的象征性意义,人们对离散群体文化身份的认同困境有了更深入和创造性的反思理解。

【关键词】 后殖民冲突;文化身份认同;奈保尔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8-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8.003

一、简介

奈保尔作为一名后殖民主义写作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后殖民写作范畴一直声名显赫。他的其中一部后殖民文学代表作:《河湾》体现出他对殖民宗主国意识形态的偏好,引发了后殖民学者的热烈讨论[1]。然而,国内学者主要关注奈保尔在小说中的殖民话语的运用、小说中体现的知识分子的无根性和奈保尔的殖民认同[2]等议题。他们也谈到了奈保尔在后殖民主义背景下的“去中心主义”和“去革命主义”[1]。虽然有一些学者探讨了小说中的意象,但是他们一般从宏观的角度上对三种意象:河湾、水葫芦和蚂蚁,一并进行探讨[3],他们没有过多地结合小说的重要背景:后殖民主义;也一般没有结合后殖民主义的理论探讨水葫芦这个在小说中多次出现的意象。

而谈到国外文学,研究者也很少从“水葫芦”意象的这个角度进行研究。他们通常讨论离散群体的文化身份构建或者以“河湾”这个带有象征性意义的意象作为论文主题。

因此,探讨后殖民主义背景下《河湾》中带有象征性意义的“水葫芦”很有必要。结合萨义德、霍米·巴巴和葛兰西等后殖民学者的理论框架,本文将从三个方向探索出水葫芦的频繁出现如何揭示独立后新政府文化入侵的矛盾的文化身份构建的困境,这三个方向分别是:独立后新政府文化入侵的象征、新旧文化混杂的象征和现实与理想混杂状态的象征。这篇论文也旨在展示一幅更加清晰的画面:后殖民主義背景下第三世界的人们所面对的命运。

“世界如其所是,人微不足道,人听任自己微不足道,人在这世界上没有位置”[4]。这本小说的简洁而意味深长的开头发人深省而引人入胜。为什么非洲中部的这个小镇独立后没有文化身份的定位呢?面对身份认同的困境,当地人会有怎么样的情感呢?通过分析这部小说的重要线索——水葫芦,这些答案可能会昭然若揭。

二、水葫芦

(一)对新政府统治的突兀性的象征

水葫芦是非洲中部小镇独立后的新统治和新思想入侵的象征。“河上长满了一簇簇水葫芦,如同黑色的浮动岛屿,漂在乌黑的河道上。它们从南漂过来,绕过河湾,又从急流出腾挪跳跃而下”。[4]水葫芦带着笨重突兀的形象第一次出现。它覆盖面积广,“它长得很快,人们用尽各种工具想毁掉它。但旧的毁掉了,新的又长出来,根本来不及消灭”。[4]让小镇居民不得不接受这一新事物的存在。“一簇簇水葫芦”出乎人们意料地“粘附”在河道上,这就好比新政府的统治一样突然而又不得不接受。新政府的统治迫使小镇居民们面对在第三世界独立后接受新事物和寻求身份认同的困境。水葫芦“笨重地”占据着河流的领域就好比新政府也面对着独立后文化统治的困难。可以说水葫芦和新政府都笨拙地执行着“管理”工作。在“新领地”中“大人物”鼓励人们用民族独立的理念来统领美好的新领地。而这个新领地在一定程度上是荒谬的,脱离现实的,譬如说,孩子们被迫在街上大声朗读总统的名字,学校里面的学生也讨论着一些奇怪而没有意义的问题如“非洲人是农民吗”?他们对自己是谁和自己的身份的理解很模糊。外来观念的入侵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而且把他们带入了万劫不复、糟糕透顶的深渊。

而造成这样的灾难的也许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对立后的“中间的”状态。霍米·巴巴认为的“中间话语”,也就是不同种族、阶级和文化传统中在存在差异的领域中发生的现象。他认为文化独特性一定是预设的[5]。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的关系是密不可分、不可分割的。他们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6]。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不可分离的集合体关系是第三世界为什么不得不承受身份认同建构困境的原因。奈保尔所塑造的人物面对接受殖民地边缘文化的困境的同时他们对自己原有的文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7]。在这本小说中,水葫芦作为一种意象,引导人们了解在后殖民主义背景下新旧文化冲突带来的混乱。

(二)对新旧文化交杂的象征

水葫芦也象征着新旧文化的交杂。没有人知道水葫芦什么时候出现又会什么时候消失。人们也不清楚它仅仅是非洲的新事物或同时是其他国家的新事物[8]。“水葫芦是河里才有的果实,花很高,淡紫色,前几年才出现,本地语言里还没有描述这种花的词,人们仍然称之为‘新东西’或‘河上的新东西’,它是本地人的新敌人”。[4]在小说的开端,居民们不知道水葫芦从何而来。水葫芦对于他们来说是新鲜事物,就好比新的统治带来的新文化。然而,在第六章,水葫芦却成为了“旧”事物。“我的住所、商店、商店外面的集市、希腊俱乐部、酒吧、生机盎然的大河、独木舟、水葫芦——这一切我是如此熟悉。特别是在哪些阳光炽热的下午——强烈的阳光,黑黑的影子,以及那寂静感——似乎人类的希望在此终结了”。[4]只是相差了3章,主人公萨利姆便表现出了对水葫芦存在的适应,这就好比新文化对原殖民地居民的影响:新与旧交织,人们不得不适应,也终将适应。只是随之而来的是“希望”的终结。然而,戏剧化的是,在第16章中,萨利姆不得不离开这片大陆时,水葫芦的角色又改变了。“急流一直轰鸣不息。水葫芦,或曰‘河上的新事物’,从大老远、从大陆中路一路蔓延过来,结成团,连成片,或是断枝残蔓,在这里飞跃而下——到了这里,它们已经接近了旅程的终点”。[4]以此,作者向人们展示了水葫芦对新旧事物的象征的反复变换,它反映了后殖民主义背景下新旧文化界限的模糊。

水葫芦一方面代表着新旧文化界限模糊的背景。对于小镇居民来说,水葫芦是河湾的主角,从过去一直存活到了现在。它见证着殖民主义的衰落、新文化的兴起和当地人在民族独立后的无根性困境。这个在非洲中部的这个小城镇曾见证着不可避免的新旧文化交织的命运。一夜之间,黑人们不得不在给定的两种文化体系内定位自己。他的意识形态或是他自以为的坦诚、他原有的习俗、他们依归的一切本源都被抹掉,因为他们和一种他们所不甚了解又不得不了解的文明体系有了碰撞[7]。虽然他们的土地取得了独立,他们还是不得不受到殖民者的影响。萨义德曾经提出欧洲文化的核心就是他们对于文化的霸权领域不仅限于他们自己的国家还有他们国家以外的地方,他们坚信欧洲国家和文化比其他国家及其文化都优越[9]。在殖民地摆脱统治后,宗主国的这个信念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殖民地的思想和文化。

另一方面,水葫芦又代表着人们在“中间地带”游走的“漂泊”命运,它们一直在探索身份认同。在后殖民主义背景下,殖民者不得不承受“中间地带”文化所带来的“漂泊者”的苦难,他们漫无目的、行尸走肉般地像水葫芦一样存活。“水葫芦就这样没日没夜地从南方漂过来,一路走一路散播新的种子”。[4]“河上没有独木舟,只有一堆一堆的水葫芦,从南方漂过来,又向西方漂去。水葫芦的花茎粗粗的,宛若桅杆”。[4]“身份认同”也就是“我们怎么定位我们自己”。“identity”字面意思是“等同于”(same as)。但是法农也提出这个身份是由某些人早已杜撰并不停加以润色修改,使之延续不断,是一个“意识形态建构,旨在维护加强帝国主义对自我的界定”。所以自我意识是想象的产物,需要自我和非我(non-identity)不断互动才能产生:“被殖民者不得不把他们在殖民者眼中的形象纳入自我形象中,按殖民者的要求把殖民者眼中的差异模仿出来。”[9]在非洲的这个小镇,人们无法定位自身,也没有真正确切的身份认同,他们只有受殖民者影响下所形成的身份认同。小镇居民们,尤其是现代知识分子不得不面临已有文化和新兴文化之间的碰撞冲击。

在这篇小说的结尾,水葫芦的再次出现证实了它是小说中新旧文化交织矛盾的象征。“……接着,我们驶入一片金光之中……这些独木舟在汽船、驳船边挤来挤去,磕磕碰碰,有很多翻掉了。汽船和驳船之间的狭窄空间塞满了水葫芦。我们继续前进。夜幕降临了”。[4]这里所描述的代表着先进和现代化的汽船和传统的驳船的相撞就像新旧文化的相撞一样。而水葫芦“塞满了”“狭窄空间”,水葫芦代表着居民的生存状况:很无奈,他们对新旧文化没有很好的认知,也无法平衡好新旧文化,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他们不得不在新旧文化的交织缠绕中挣扎。

(三)现实与理想纠缠的象征

水葫芦也是现实和理想纠缠的象征。在独立后,理想的状态应该是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的绝佳平衡。惠斯曼斯神父,作为小说唯一对非洲有着清晰的信念和期待的人。他爱他的土地,长时间坚持收集非洲传统的木刻作品。“……他的非洲完全不同于我的非洲。他看到的非洲是丛林的非洲,是大河的非洲。他的非洲是个奇妙的地方,充满了新鲜事物”。[4]这样看来,这片土地唯一的希望似乎落在了惠斯曼斯身上。他对非洲的想法多少带着理想化,他是未來的明灯。不幸的是,“恢复和平后没几天,惠斯曼斯神父再次出游,结果被人杀害……他们把遗体放人一只独木舟,独木舟沿着大河一直漂流,最后被水葫芦缠住……”[4]在惠斯曼斯神父尸体旁边戏剧性地出现大量水葫芦,它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讽刺。

对一些人来说,惠斯曼斯神父的死是多么大的灾难呀!他的死象征着残存希望的灭亡,而河湾和新政府统治后的生活苟延残喘。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像惠斯曼斯神父一样保持对新政府的热情和乐观。“有他在镇上,我心里感到安慰。他的态度,他的兴趣,他的知识,都给这个地方增添了一些新的东西,使这个地方显得不是如此蛮荒”。[4]“如此古老,又如此年轻。惠斯曼斯神父把他的文明想得很宏大,把未来也想得很宏大”。[4]而现实中,小镇居民们用消极悲观来面对独立后紊乱、停滞而又没有生命力的状态。“不过我们的感觉其实也一样: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化不定,总觉得别人比自己安稳。不过镇上就是这样没有头绪,镇上的规则也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不确定。我们都没有任何把握。我们有时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意义何在,我们必须经常调整自己,适应周遭的无序。到最后,我们都说不出我们的立场是什么”。[4]

小镇的居民们都活在不确定性和随意性之中,无法找到身份认同迷失的解决办法。在困境中挣扎又没有完全失去活着的希望。他们在现实与理想的交织中,在 “中间地带”的文化浸泡下生活。围绕在惠斯曼斯神父尸体身边的水葫芦是带着讽刺意味的象征。在惠斯曼斯神父离去后,他们丧失了部分希望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但他们依然无法屈服于现实,他们(至少在内心)不停地为信念作斗争。黑人了解很多信念并不真实,这些信念是他参照白人的态度和观念而采纳的。但是当他真的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学习过程就开始了。而现实却拼命抵制他这么做。[9]结果,他们分不清现实与理想,因为它们两者的界限太模糊了。作为小说中的重要意象,水葫芦是现实与理想交织的象征。

三、结论

综上所述,通过小说中水葫芦这个意象的分析,可以对小镇居民在后殖民主义背景下的身份认同危机有更深入的理解。也就是他们不得不在新旧思想、理想与现实的混乱中生存,被迫面对新政府的统治。他们只能生活在“中间地带”的文化世界中,在模棱两可又矛盾的传统背景下来建构他们自己的身份。葛兰西曾经提出:在这一场“操纵之战”中,“有机知识分子”发挥着重要作用[9]743。而“新的知识分子不能够再以言辞雄辩的模式存在。雄辩只能从外部短暂地激发情感煽动激情。它应该以建设者、组织者和‘永久的劝导者’的角色积极参与到实际生活中……”[4]奈保尔就是新知识分子之一,对他的研究十分有意义。萨义德曾经提到过对殖民者与被殖民者历史的描述能在一定程度上揭露历史黑暗的一面并阻止灾难的重新降临[10]。带着“驶入”的观念,第三世界的知识分子和批判家能够有意识地进入欧洲话语内部,与之混杂,改造之,使世界承认那些“边缘”“受压制”“被遗忘”的诸多历史事实[4]。这样看来,对如《河湾》这样的后殖民作品的深刻认识能够增进人们对于第三世界受难者的关注。后殖民主义作品的推广可以无关意识形态,而是积极而振奋人心之举。

所以,后殖民作家充分利用他们的写作才华实现了组织和“劝导”的作用,而批判家的研究又推动了人们铭记和承认历史事实,他们共同为后殖民世界的改进作了自己的贡献。后殖民主义背景下的作品意义非凡,后殖民研究寓意深远。

参考文献:

[1]王旭峰.奈保尔与殖民认同[J].当代外国文学,2010,(3):5-11.

[2]汪家海.现代流亡知识分子的无根性反思—— 《河湾》的后殖民文化解读[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4,(2):129-132.

[3]东思伟.外国文学奈保尔《大河湾》中的意象阐释[J].语文建设,2015,(8):35-36.

[4]维迪亚达·苏莱普拉萨德·奈保尔.河湾[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3-62.

[5]Homi K.Bhabha,“The Location of Culture”[M].London:Routledge,1994,p.4.

[6]Edward W.Said.“Orientalism”[M].London:Penguin Books,2003,p.144.

[7]杨中举.多元文化对话场中的移民作家的文化身份建构——以奈保尔为个案[J].山东文学,2005,(3):60-66.

[8]王刚.从《河湾》中的意象看奈保尔笔下的现实与虚幻[J].山东外语教学,2006,(5):12-16.

[9]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艺批评理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297-754.

[10]Edward W.Said.“Reflections on Exile and Other Essays”[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2,p.43-144.

作者简介:

王诗琦,女,广东广州人,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后殖民主义文学和中国文学英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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