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
摘要:刘天华先生作为民族器乐的一代宗师,中国近现代二胡演奏学派的奠基人,他把二胡从伴奏乐器提升为独奏乐器,并引入高校专业教学体系。《光明行》作为他十首二胡曲中唯一一首进行曲,不但在演奏技法上有所创新,重点在曲式结构等创作技法上进行中西融合的创新,作为他国乐改进的代表作以及他艺术成果的结晶,对民族器乐的发展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
关键词:刘天华《光明行》曲式结构中西融合创新
进行曲是西方音乐中常用的一种音乐体裁形式,主要是以音乐的形式用以整步伐、壮军威、鼓士气,号召性的抒发情感。 19世纪末随着管乐器进入我国,组建管乐队的同时,许多作曲家也相继创作了顺应时代形式的我国的进行曲。随着西乐东渐的形式不断深化,在我国的民族器乐创作领域也出现了不少优秀的进行曲体裁作品。《光明行》就是我国著名作曲家刘天华先生在酝酿了五年后于1931年也是他去世的前一年创作的十首二胡曲中唯一的一首进行曲。该曲一方面是刘天华先生斗争思想中光明战胜黑暗的标志性代表作品,同时也是他所有作品中最有进取精神、气质豪迈、热情奔放、乐观向上的作品,体现时代精神的同时,坚定了光明一定到来的信心。在这部作品中,刘天华创造性的将传统音乐风格和西洋作曲技法融合为一体,形成富于独特魅力的音乐风格。正如其弟刘北茂先生的评价“《光明行》一曲吸收了西洋音乐的一些先进的因素,尽管如此,整个乐曲仍然保持了鲜明的民族风格,它是一首真正具有中国气派的进行曲,因此它为借鉴西洋音乐来提高和丰富民族音乐树立了光辉的典范。”这样一部以西方为骨、东方为韵的民族器乐作品,在《光明行》中体现出来的民族风味、乐观信念、匠心独运值得我们深入分析、仔细品鉴。
一、刘天华及二胡曲《光明行》创作理念
刘天华先生是五四时期我国优秀的民族器乐作曲家、演奏家、音乐教育家。他于1895年出生于江苏江阴, 1909年(14岁)入读常州中学,此后遍访名师,曾跟随乞丐学习民族乐器, 17岁和哥哥刘半农到上海谋生期间开始接触小提琴、钢琴等西洋乐器。1922年到北大附设音乐传习所任教,先是教授琵琶,后把二胡引入教学体系,不但将其提升到独奏的地位,还引入高校音乐专业课程,建立了民族器乐非常系统科学的教育体系。《光明行》这首作品创作于1931年,事实上刘天华先生从1926年便开始筹备,五年期间他先后经历了幼女幺殇、次子病故、经济窘困等接二连三的挫折与不幸,此外,他还目睹了国乐的沉沦,这部作品便是在这种逆境中产生的。作者以《光明行》为题,一方面表达了作者对幸福和光明的憧憬以及不断求索、锲而不舍的精神,不畏人生坎坷,对未来充满希望;另一方面还充分反映了作者对民族音乐的改革与创新寄予的光明而美好的愿望,同时也反映了当时人民大众盼望中国走向光明的共同心声。
二、二胡曲《光明行》的曲式结构
对于《光明行》的曲式结构问题,历来有不同的观察角度。全曲有引子、(一) (二) (三) (四) (也可标记为 ABCD)、尾声六部分组成,但由于(一)(二) 部分又反复一遍,因此加入再现原则,整体可看作是借鉴西方复三部曲式结构写成。
引子(1-4小节):同音反复的4小节短小精炼,开头便用二胡顿音的技巧创新性的模仿西方军鼓的节奏,恰到好处的将二胡与西洋创作技法融合,在那个时代首次展示了二胡除了能表现伤感柔和音色以外,同时具备有力但不荒诞的潜能,通过力度上由弱渐强的变化,表现出行进步伐的形象,给人以坚定的动力。
(一)(A)部分(5-36小节)为 D 大调,速度为小快
板,从强力度进入,是由两个相同主题的方整型(16+16)乐句构成的收拢性乐段。其中第一个乐句可以分为4+4+4+4的四个乐节,第二句则是分为4+4+8的三个乐节,其中后8小节采用连续附点的顿音形式,给本段音乐增添了内在冲击力,同时为后面主题发展提供了素材。
(二)(B)部分(37-68小节)保留 A 段的单主题、方整型两乐句的基础上,速度变慢、调式转为 G 大调第二句又转回,调式色彩为大调,但建立在民族调式六声音阶的基础上,配合清新活泼的附点推动式节奏,给人一种充满信心的向上的力量。
(三)(C)部分(69-103小节)相同主题、两个乐句(第一句c 69-88共20小节;第二句 c’89-103共16小节)从而形成不对称的前长后短的结构形式,打破常规方整型结构;其次,采用不同节奏位置上固定音型的反复出现,破坏了原有2/4拍强弱的节拍规律,从而产生类似3/4拍强弱弱的节拍效果,通过节拍上的打破常规使带战斗性的三拍律动给音乐造成不稳定感,象征了黑暗中的摸索与探索;第三,固定音型又是对于 A 段 a 句里骨干音调基础上的自由变奏;第四,87小节第一句结束采用了渐慢处理,也是全曲发展过程中的第一次停顿,给人加深印象的同时带来期待感;最后,114小节转入 D 调进行总结,同时又是向下一段的过渡句。总之,本段音型化的乐汇、连续四五度的模进、频繁转调移位等均形成展开性的结构特征,更像采用西方复三部曲式插部式中部的写法。
(四)(D)部分(113-148小节)依然采用两个乐句、相同主题,但结构上与 C 段的前长后短相对比,这里变成了前短后长(16+20)的乐句结构,速度变慢;第二,这里的也有对 B 段骨干音调的借鉴,但是旋律型和节奏型都已发生变化,因此还是用新的主题来加以标记;第三,本段连续附点节奏型,与第一段结束句和第二段连续附点音符形成了前后统一,无时无刻不给人以振奋人心的感觉。其实乐曲到148小节完全可以直接接到尾声,但作者在这里加入 D.C 标记,从头反复后到68小节,再现了首部,这便体现了曲式结构上的中西融合,复三部曲式的借鉴。
尾声(149-196小节)可以分为三句,其中前两句都是对 B 段 b 句材料的运用,但165小节开始的第二句后部分(173小节)开始进行扩展,从而带有第二展开的性质。188小节开始,最后的结束句采用大调式色彩,还有由低到高、由弱到强的分解和弦式进行,使乐曲在号角般、明朗且有力的音調上结束。结尾进一步拉宽的同时采用完满终止式给人以圆满、期待、就要取得胜利、迎接光明到来的感觉,同时也是用二胡模仿西方管弦乐队演奏交响曲时的强结尾创作特征,与引子完美的形成统一。作品的整体曲式结构如下:(图式1)
三、二胡曲《光明行》的曲式结构创新之处
这首作品从西方的创作角度来看整体采用合成型中部的复三部曲式,也可看作是具有三部性结构原则,同时混合了自由变奏因素、回旋因素、拱形因素的自由曲式。如果按照中国民族器乐曲式结构层面来观察,似乎又可以理解为是三部性与多段体融合的综合体结构。刘天华先生在乐曲的整体结构方面将中西音乐曲式结构进行了完美的契合,从而形成了一种兼具中西特色的以西为骨、以中为韵的奇妙结构形式。这得益于他多年自学各类中西乐器及相关音乐理论知识的扎实功底,同时无形中使该曲成为一部兼收并蓄、中西融合的经典之作。尚德义先生曾经评价这部作品时写道,刘天华的作品得到突破和创新的重要原因在于他多年致力于改革和振兴国乐而兼学中西。作为我国近现代音乐史上在民族音乐创作领域第一个借鉴西洋曲式的作曲家,他对西洋作曲法做了大量的吸收,同时也保留了民族曲式的特点,在曲式的中西结合方面取得了许多成功的经验。
(一) 保留民族音乐中“多段连缀”的结构特点,配合“以主题音调作自由加花变奏”的乐思展开原则。(图式2)
其中,作品 C 段的固定音型化乐汇和 D 段的分解和弦式附点节奏型的乐汇均是在 A 段和 B 段骨干音调基础上的自由变奏。每个主题都鲜明动听且发展层次清晰。
(二) 从速度和调式、调性两方面,体现循环原则。全曲的速度布局为快-慢-快-慢-快-慢-快,而调性布局则始终围绕 D 和 G 两个大调,配合中国民族调式中的“以凡代宫”到上四度的移宫变调和变宫为角到上五度的移宫变调,从而形成循环往复的调式发展形态。(图式3)
(三)从乐句的结构发展,体现出拱形原则。作品首部中的 A 段和 B 段都是采用16+16方整型两乐句写成,中部的 C 段为20+15的前长后短两乐句,其中第二句少一小节是因为第一句结束处(87小节)有个渐慢处理。后经过9小节的连接句后进入 D 段,则是采用16+20与前段结构相反的前短后长式处理,因此整体形成拱形框架。(图式4)
(四)主题材料的并列对比,配合以复三部曲式的再现
部,最终形成了统一。正常情况下,乐曲到148小节完全可以直接进入尾声,刚好也顺应了民族器乐作品多段连缀的原则,但作曲家却在进入尾声前有意为之,加入 D.C 从头反复的标记,从而形成再现,进一步强调主题的同时,创造性的引入西洋曲式中再现的结构原则。(图式5)
(五)中部是将西方三声中部的规整结构与插部式中部的材料分裂相融合,因此采用的是具备中国民族音乐风格的特有的中部形态。其中,C 段由于节拍形态的改变以及音型化乐汇连续四五度模进配合频繁转调移位,从而形成西洋复三部曲式插部性中部的展开性的结构特征;而 D 段则又回归有明确主题乐思的,两乐句相同主题的具备西洋复三部曲式三声中部的呈示性特征的段落。因此,整体来看,虽然借鉴了中部的写法,但并不是简单的归入某一种形式,而是建立在民族音乐发展基础上的与西方创作技法的融合。(图式6)
(六)从引子同音反复音型以顿弓技法演奏给人形成的期
待,到中部两次充满自信的停顿,再到最后尾声分解和弦用颤弓的演奏技法形成的号角般上升音调,各部分之间具备严谨的逻辑性和完美的布局,具有非常丰富的展开和对比的发展手法,同时还存在内在的统一性和紧密的联系,以上无不体现出涌动在血液中的一种激奋、热情,进而预示光明一定能到来。袁静芳教授曾在讲座中评价:“这首二胡曲表现了刘天华对社会进步和事业发展的一种追求和展望,以及他对事业未来的一种信心。”
四、二胡曲《光明行》创新性引发的思考
《光明行》不仅是一首具有中国气派进行曲风格的优秀二胡作品,同时也是一首借鉴西洋创作技法丰富民族音乐内容的经典之作。该曲再现部、速度和调式调性、乐句结构、中部等与西方曲式结构特点中无形的融合均体现其创新的特色,同时又保留了传统的多段连缀、主题前后统一等创作特点,为传统音乐的保护、传承和发展带来全新的思考。
本曲在曲式结构上采用了的兼收并蓄、中西融合的宝贵经验,不仅丰富了我国民族音乐创作理论,同时为发展具有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的民族音乐开辟了道路。它是五四新思想运动影响下的产物,是刘天华先生立志改进国乐并将其引向专业化道路的试金品,也是他对未来民族音乐发展寄予更多希望和信心的成功写照。正如尚德义先生的评价:“从刘天华的作品来看,在曲式上结构式严谨的,形式与内容是完美与统一的,并有他自己的风格。可以说,刘天华的作品在民族音乐中是独树一帜的。”
在西方现代创作技法不断影响我国传统音乐创作的当下,各类新型二胡曲和民族管弦乐不断涌现,我们为优秀作品的产生感到喜悦,同时也该为作品中传统因素的探寻加以重视。通过像《光明行》这类经典作品全方位、多角度的探究可以为当下新作品的民族素材提供帮助的同时也将民族音乐发展道路与民族音乐结构发展套路相融合,为创作出更多符合时代精神、贴近人民群众的优秀作品而打下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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