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大锋
(作者系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亲子关系中如何对待孩子的社交,也是让家长感到焦虑和困扰的课题。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是父母,就硬生生阻断孩子尝试多样性交往的体验,下面来讲讲近期一个关于亲子关系的案例——
那天,王女士带着女儿彤彤如约推开我办公室的门。她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头发挽在脑后,看上去很有气质,只是眼圈浮肿、神情憔悴,女儿彤彤跟在后面,满脸的不耐烦。
王女士坐下来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说:“老师,您得帮帮我,如果不能解决现在的问题,不但女儿中考受影响,我也要疯掉了!”说着,她喝了口水,急不可耐地讲起来。
原来,怕影响女儿中考,王女士阻止女儿与闺密的儿子交往。因此,她和闺密不但闹翻了,两个孩子的学习也受到了影响:女儿成绩直线下降,闺密的儿子离家出走了两天。
王女士因心情急切只是概述了一下,并没有具体说明事件的起因。后经过我的引导,她把思路梳理了一下,又接着说起来。
王女士说,她和闺密此前是无话不谈,两人之所以成为闺密,是因为她的女儿彤彤与闺密的儿子彬彬是小学同学,两家又住同一小区,划片同一所小学,彤彤和彬彬被分进一个班,又做了同桌。两个孩子天真无邪,上学、放学一起走一起回。因为这层关系,王女士和闺密走得越来越近,两个家庭经常聚餐,暑假里结伴旅游,其乐融融。
王女士说,彤彤和彬彬小升初又到了同一所初中,巧的是又进了同一个班。进入初中后,彤彤学习成绩一路领先,彬彬贪玩,成绩总是在中下游徘徊,但这并不影响两个孩子的友谊。
转眼女儿升入初三,王女士说,没想到一件事情改变了她和闺密的关系。彤彤成绩在班里一直出类拔萃,班主任说如果保持下去,不出意外会考进本地的重点高中。因此,班主任特意嘱咐王女士,让她平时注意孩子的学习状态。王女士清楚,女儿能进入重点高中,相当于一只脚迈进重点大学的门槛,因此对女儿的学习格外上心。
有一次,王女士下班时路过女儿的学校,看离放学时间挺近,决定接女儿一起回家。不一会儿,她看到女儿和彬彬肩并肩地走出校门,彬彬还亲昵地搂了女儿肩膀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顿时警觉起来。联想到女儿近来几次测试成绩都不太理想,王女士想:是不是她和彬彬有了情况?彬彬在班里的学习成绩一直徘徊在后10名,因为是“发小”,两家关系又亲密,两个孩子走得很近,以前没什么,现在都到了青春期,别跑偏了方向,荒废了学业。而且,王女士有个原则,平时让女儿只跟学习好的同学交往。虽然彬彬学习较差,但因两家的特殊关系,她也不好阻止,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
想到这里,王女士觉得有必要向女儿说清,快要中招了,不能和彬彬走得太近,要把所有心思放到学习上。女儿回到家,王女士警告她和彬彬要保持距离,不能走得太近,彤彤听完竟然说她没事找事,然后便不再理睬她。
王女士不放心,此后每天放学都去接彤彤,彤彤不让她接。王女士不愿和女儿正面发生冲突,便去找闺密,让她管住儿子,不让他接近彤彤,中招以后两家再接触。
闺密是个急性子,她觉得王女士这样说自己儿子,就是嫌弃儿子学习不好,怕影响彤彤。于是,闺密就回斥王女士,责怪她捕风捉影,破坏两个孩子的关系,看不起她家儿子。这话惹急了王女士,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讲到这里,王女士眼睛湿润了,哑着嗓子说:“我和闺密一起很多年了,平时不愿对爱人说的话也会说给她听,现在闹僵后我失去了一个能说真心话的朋友,心里十分难过!”
不过,这还不是让王女士最糟心的,让她崩溃的是,两个妈妈的冲突殃及到了孩子,女儿彤彤成绩持续下滑,闺密的儿子彬彬还为此离家出走了两天,最后在警方的协助下才找了回来。现在两个孩子的学习都受到了影响,而中考已近在眼前,事情搞得一团糟,王女士作为目前这个局面的肇事者,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迷茫。
我非常理解王女士的焦虑,同时我也观察到,王女士诉说的时候,一旁的彤彤显得颇为不屑。于是,我让王女士出去放松一下,打算和彤彤单独聊一聊。
看到妈妈走了出去,彤彤表情明显轻松了不少,看得出她对妈妈有点敌对情绪。经过我耐心引导,彤彤吐露了进入初中后妈妈对她交友方面的干涉。
彤彤说,进入初中后,妈妈几乎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她身上,不但生活上照顾得细致入微,还对她学习之外的事情十分上心。最让她反感的是,妈妈对她的交友控制得很严,平时要求她和学习好的同学一起玩,少和学习差的同学交往,更不能在初中谈恋爱。
对于妈妈所说的和彬彬之间的亲密举动,彤彤解释,彬彬和她算是“发小”,多年来一起玩,关系很好,彬彬其实非常聪明,升入初中后他成绩起伏不定,皆因男孩子爱玩的缘故,只要他肯下功夫,成绩还是能好转的。而且,彬彬不听老师的话,但对彤彤的话还是能听到心里去的。
彤彤说,妈妈限制她和学习不好的孩子交往,由于和彬彬一家的特殊关系,初一、初二妈妈并没有反对他俩交往。进入初三,妈妈口风变了,尤其是在班主任叮嘱妈妈,说彤彤是考重点高中的苗子之后,妈妈就上了心,悄悄叮嘱彤彤尽量少和彬彬来往,想交往的话等考上高中再说。
这让彤彤十分反感。初三学习压力大,她的成绩并不是每门课都拔尖,很多时候都有瓶颈需要突破,有苦恼的时候想找个人倾诉,减减压,可妈妈对她的社交过分干预,整天在耳边絮叨,让她心烦意乱。彬彬有时看她情绪不对劲,关心地问她怎么了。但有些事情是说不出口的,如妈妈不让她和学习不好的人交往这件事就让她难以启齿。
有一次,彤彤在数学测试中考得很差,班主任罕见地批评了她,说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她可是考重点高中的种子选手啊。班主任的批评给了彤彤很大压力,那几天她郁郁寡欢,彬彬对她的性格很是了解,也知道她不快乐的原因。那天放学后,彬彬和她一起回家,给了她块巧克力,安慰彤彤忘掉不快,下次会考好的,还拍了拍她的右肩。这个带着安抚性质的动作让彤彤心里暖暖的,却被来接她的妈妈无意中看到了,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向彬彬的妈妈告状摊牌,为此彬彬受到妈妈的责骂,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两天。因为这件事,两个妈妈现在势同水火,这种状态让她的平和心态被打乱了,学习无法集中注意力,成绩接连下滑。班主任看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失望,现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到这里,彤彤眼里涌出了泪水。我清楚,眼前这个恬静的女孩心理压力很大,必须尽快让她释放压力,才能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随后,我把王女士叫了进来,和她认真剖析导致目前困局的原因及破局方法。我严肃地对她说,是她制造了目前这个混乱局面,尤其是在中考一天天逼近的关键时期,她应该为整件事情负责。
我对王女士指出,目前她的做法是很多家长在青少年社交方面存在的典型误区。这个误区就在于家长的唯成绩论,把孩子简单地以成绩分成好孩子、坏孩子,让孩子只能跟成绩好的孩子玩,不允许和成绩差的孩子玩。
看到王女士若有所思,我继续分析道,家长在孩子交友方面过于单向化,一味这样下去会造成孩子社交的误区。以前多子女的家庭,孩子大都处在散养状态,大家不缺玩伴,有了矛盾甚至还会打一架,完全处在自由生长状态,这样的孩子长大后抗挫能力强。让孩子和不同的同龄人交往,很有必要也很有意义,对青少年的自信和自我意象的形成是有帮助的。
王女士对我的分析表示同意,我说,现在的家长在孩子社交方面干预太多,失去了边界感,连孩子试错的机会都不给,其实是毫无益处的。父母鼓励孩子交友要有多样性,不能把成年人的世界观、价值观投射到孩子身上,那会造成孩子内心的混乱。初中生社交没什么复杂想法,不要求门当户对,而且青春期的孩子社交愿望比较强烈,交往过程中不设限不设防,以孩子的眼光看世界,到处都是可以交往的朋友。但是家长要求孩子跟成绩好的孩子一起玩耍,这样未免有些狭隘,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我给王女士举了个个案:一个母亲立志把女儿培养成精英,女儿智商高,也很听话,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母亲平时不让她跟不如自己的孩子一起玩,说那样会拖累她的成绩。女儿很优秀,后来出国了,妈妈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可不久前,女儿却闹着要回国,因为失恋了。失恋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出阴影再开始另一段恋情就是了,可她偏偏走不出来,因为她以前只顾学习,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这位母亲现在很后悔,后悔此前没注重培养女儿与别人打交道、相处的能力。
我对王女士说,如果孩子交往的人太单一,情感世界太单薄,任何一个小的挫折都可能让他们受挫,因为他们成长过程中没有人给他们支撑。如果生活中有好朋友,有了烦恼随时倾诉,对彼此成长是一种内在促动力,是对双方的保护。家长眼中只有成绩,却忽视或控制孩子交往,其实在无意间阻碍了孩子的成长。
王女士很认可我的分析,接着询问我目前困境的破局办法。我建议王女士放下架子,把闺密母子约出来,两个妈妈、两个孩子一起吃个饭,或一起游玩放松,然后主动道歉。整个事件中,两个孩子是无辜的,被两个不成熟甚至孩子气的妈妈扰乱了心境,打乱了正常的学习节奏,作为妈妈理应向孩子们道歉。解开心里的疙瘩,孩子的心绪才能平静下来,重新投入到备考中去。王女士对我的建议深以为然,说回去就联系闺密。
第三天,王女士打来电话,说她带着彤彤把闺密母子约到一起吃饭,诚恳道了歉,对给闺密及彬彬带来的伤害深刻检讨了自己。闺密也很大度,原谅了王女士的不当行为,彬彬和彤彤也为两个妈妈的和好感到开心。误会消除,王女士说她心里犹如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两个孩子没了羁绊,以轻松的心情投入到了学习中。
王女士的案例在家长中并不鲜见,在当今资讯发达的时代,做父母的要摒弃陈旧的家教观念,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家长不但要做孩子的好朋友,更要做孩子的引路人,生活中做孩子的成长榜样。父母与孩子一起成长,以此带动整个家庭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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