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国
我的老同学唐兴是热心肠,爱管闲事。他管闲事和别人还不一样,只要他决定管的事,不成不罢休。
上高中时,唐兴学习不突出,人缘突出,无争议地当上了生活委员。我跟他关系好,总会被“管闲事”。
“喂,老郭,你喜欢咱们班哪位女生?跟我说,我帮你搞定。”唐兴挤着鬼脸冲我乐,“是不是那个爱背白色帆布书包的娜娜?”
我一脸无奈,给了他一拳,那是你小子自己暗恋人家吧。有一次我聊天时顺便提过娜娜的名字,唐兴就以为我喜欢她,然后他竟然真的去找了娜娜,甚至添油加醋地说我暗恋人家很长时间了。他给我来这么一出,搞得全班人拿我和娜娜开玩笑。我毕竟是男生,脸红一下就过去了,可是娜娜却深受影响,只要一进教室,所有人都盯着她看。那时刚进入高三,学习日渐紧张,因为这事给娜娜带来的困扰,我一直心怀愧疚。学校的楼道、操场、餐厅,无论哪个角落,我看见娜娜就远远避开,招呼都不敢打。
“老郭,娜娜离婚了,你听说了吗?”毕业二十多年后,唐兴跟我再次提起她,“命中注定有缘啊,你单了这么多年,也该找一个老伴儿了。”
政通道28号“明道”茶庄,我和唐兴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个周六的傍晚,我俩都相约来喝茶。唐兴说起娜娜时,我刚沏好一壶龙井。我没有接他的话茬,慢悠悠把他的茶盏倒满。
这家茶庄原本是我妻子开的,六年前她患乳腺癌过世后,我将茶庄盘了出去,店名没改,依然叫“明道”。唐兴知道我怀念亡妻,就时常拉着我来这里喝茶。经营茶庄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姓于,清秀恬静,儒雅大方,很适合开茶庄。我们来喝茶时,偶尔也与她闲聊,但从不谈及她开茶庄的背景,毕竟关系到隐私和商业机密。
这些年,我和娜娜几乎没有联系,她从不参加同学聚会,我对她的状况知之甚少。印象中她的面容还是高中时的模样,现在的她也应该五十岁左右了。
唐兴继续说他打听来的消息,娜娜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她丈夫家暴,不准她参加任何聚会,尤其是同学聚会。难怪娜娜这些年杳无音信,我哼了一声,暗道,这个男人的心眼儿估计只有一个针鼻儿大。
唐兴拍着胸脯说要速战速决,帮我搞定娜娜,此番若保媒成功,也算了了他多年前的心愿。
一周过去,唐兴销声匿迹,而我正被单位一个签约项目缠身,无暇他顾。
唐兴再次出现时,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叹着气说,没戏啊,人家说不见!唐兴说,这几天,他马不停蹄地去找娜娜,正赶上娜娜去了外地。好不容易约了见面,娜娜却拒绝了他。唐兴一脸无奈。在等待的日子里,我承认自己心里有点儿慌。而娜娜的拒绝,让我乱了心绪,莫非她还记着高中的那段恩怨?
时隔不久,一天早上,茶庄的于姑娘单独约我去喝茶。早上?喝茶?我有些纳闷,还是去了。
茶庄是临街的三层楼,坐北朝南,冬日的阳光可以照到底。我刚坐下,于姑娘就笑着说,叔,我就是娜娜的女儿,今天我把我妈叫来了,你俩叙叙旧。我正擦着起雾的眼镜,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我一时不知所措。我抬起头,娜娜就站在二楼楼梯口,端方娴静,笑容里还有当年的影子。光影间,我恍若看见青春的背着白色帆布书包的娜娜,从容地迈过经年岁月,向我款款走来。
原来是于姑娘那天无意中听到了我和唐兴的谈话,心里便有了打算。
我亲自为娜娜沏了一壶明前龙井。我举起茶杯,正式地向娜娜道歉。一个迟到了二十多年的道歉,在冬日的上午,氤氲了记忆的芳香。
从茶庄出来,阳光直直泼洒在身上。我给唐兴打电话,我要请他喝酒,正是吃午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