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条人乐队成立于2008年,他们的歌词中表现出许多县城特有的文化特征,被乐迷称为县城美学。对五条人乐队歌词的分析,可以归纳五条人乐队歌词中县城文化特征的具体表现,即方言童谣、底层人物及时代变迁,从这些具体的县城文化表现可以看出五条人乐队对语言、底层人物及时代的关注。五条人乐队歌词中的县城文化特征,体现出21世纪以来中国民间文化的发展,具有一定的民俗文化价值,可以为其他文艺作品提供创作灵感和创作原料。
关键词:五条人乐队;歌词;县城;文化批评
中图分类号:J61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3-0-03
五条人乐队主要由仁科和胡茂涛组成,发表过音乐专辑《县城记》《一些风景》《广东姑娘》《梦幻丽莎发廊》《一半真情流露,一半靠表演》《活鱼逆流而上,死鱼随波逐流》等。五条人乐队在他们的音乐作品中常常讲述他们生活的县城——海丰县的故事,充满着县城特有的文化气息,被乐迷称为县城美学,其内涵都是关于三、四线城市的文化。在中国,有1 000多个县城,县城不同于农村和大城市,它是城乡接合体,因此其中的文化也更为复杂。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小镇青年开始以县城为中心创作文艺作品,通过这些文艺作品展现县城独特的文化,五条人乐队的歌曲可以看作其代表之一,他们通过歌词讲述广东省海丰县的故事。
“歌词是音乐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以语言为工具,通过塑造艺术形象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1]五条人乐队通过歌词塑造了许多县城特有的美学意象,反映社会生活,表达对民间文化的关心。他们在歌词中展现出的县城文化具体表现在以下几点。
1 方言童谣
方言是一定区域内通行的语言,是当地历史文化的非物质载体。五条人乐队常常使用海丰县的方言——福佬话演唱歌曲。“海丰福佬话是中国广东省南部沿海的海丰县80%的居民(约70万人)所讲的一种闽南方言,又称海丰话。海丰话有17个声母,72个韵母和8个声调,与潮汕一带方言大同小异,可视为潮汕方言片的一个地点方言”[2]。在县城中,相较于大城市来说,外来务工人员是少数,大多数人来自附近的乡镇,所以语言基本相通,交流使用的是當地方言。为了表现县城文化,五条人乐队的歌曲以方言的形式呈现,既符合实际,又可以体现县城方言的独特魅力。
这种魅力体现在,海丰话的声韵与普通话不同,因此用海丰话演唱的歌曲,可以有更多的韵律组合、更多声调曲调的组合,彰显海丰话独特的韵律美。如在《抄电表》中,用海丰方言演唱的“天乌乌”和“肚夭夭”构成押韵,而在普通话中,两者并不构成押韵,这是海丰方言独有的韵律。
值得注意的是,五条人乐队的许多歌曲打破了传统的歌曲形式,有些歌曲没有主歌和副歌之分,因此歌词句式也不讲究对称,常常是长句和短句、整句和散句随意组合,并且语法规则也是按照当地方言的习惯,完全为叙述服务,如在《酒鬼猪哥伯》中,直接用猪哥伯说的话作为歌词,完全以一种叙事形式呈现歌曲的全貌,用方言的语序直接叙述,这也是五条人乐队歌曲的特色之一。
除了方言的演唱形式,五条人乐队还尝试将海丰地区流传的童谣收入专辑之中,如在《一些风景》专辑中,收录了当地的童谣《隆啊隆,骑马去海丰》;在《广东姑娘》专辑中,收录了当地童谣《母猪上山咬老虎》。这些童谣深藏于海丰人民的童年记忆中,收录并传播这些童谣,使海丰人民的童年回忆有了具体的载体,有利于继承和发展地方文化,具有一定的民族文化意义。
随着普通话的普及,方言逐渐消失,用方言演唱的童谣也濒临失传。现在的海丰居民表示,当地孩子不太会说海丰话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五条人乐队用方言演唱并且收录当地童谣,及时保留了海丰县特有的文化,表现出海丰县的语言文化特征,同时也让下一代能够体会并继承这种民族特色文化,具有一定的民族文化价值。
2 底层人物
“出身海丰县城的乐队‘五条人’观照社会底层,形成一种混杂着乡土性和世界性的民间书写。”[3]五条人乐队在歌词中记录了许多当地底层人物的生活,他们常常以底层人物的视角来观察这个复杂的世界。
如在《一半真情流露,一半靠表演》专辑中收录的歌曲《隔壁的诗人》这首歌中,他们唱道:“和海丰来的人/在火车上赌博/他们不按常理出牌/我要告诉你/如果我不是在汉口下车的话/那么我会把钱都给输光/后来我在江东旅馆里头/被隔离了五十多天/我还能怎样/隔壁的诗人/也从来没有/抱怨过。”歌曲讲述了一个底层人物和诗人因为疫情被隔离在同一个旅馆的故事。在后疫情时代的中国,隔离是常常发生的事,诗人也不例外,而五条人乐队偏偏以诗人隔壁的底层人物的视角来讲述。通过前面对打牌事件的描述可以看出,诗人隔壁住的是一个底层人物,他的积蓄可能已在火车上的赌局中全部输光。在底层人物看来,隔壁的诗人有文化、有知识、有职业,和他属于不同阶级,但殊途同归,都被隔离在同一家旅馆。诗人被隔离了都没有抱怨过,那底层人物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隔离不仅是自己的事情,还关乎其他人的安危,甚至是国家的发展,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失去自由,底层人民也愿意配合防疫政策,这是底层人物的温良之美。
又如在《梦幻丽莎发廊》专辑中的同名歌曲《梦幻丽莎发廊》中,他们唱道:“她来自梦幻丽莎发廊/她说她家里很穷很乡下/只有山和河没有别的工作/年轻的时候她被别人骗/被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事情有点复杂我说简单点/后来她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可是忧伤一直写在她脸上/但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歌曲讲述了一个底层妇女的故事,她出生于穷乡僻壤,被人卖到他乡,她受过的苦难都变成了写在脸上的忧伤。她逃出来后,在海丰县的梦幻丽莎发廊工作,这样的工作在一般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好工作,属于社会底层,但相比于被卖去他乡,至少能够自给自足,也算是一种进步了,所以她依然对未来充满希望,这是底层人物的乐观之美。
这样的底层妇女,人们在生活中能够看到,但很少有人真正关心她们,很少有人认真倾听她们的故事,很少有人会与她们平等交流。五条人乐队以平视的视角讲述底层妇女的故事,体现出他们对女性的人文关怀。“大力加强新媒介文化中的女性主义声音,有利于女性主体意识的自觉增强。”[4]五条人乐队在歌曲中叙述底层女性的故事,可以引起听众对底层女性的关注,让更多人理解底层妇女的难处,从而增强女性自觉意识。
再如《李阿伯》这首歌,歌曲用海丰话演唱,大意为:李阿伯以种田为生,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不懂事,喜欢赌博,小儿子在广州读大学,最近刮台风,稻子都被吹掉了,菜也长了虫子,不知道能不能赚到小儿子的学费。五条人乐队在这首歌中塑造了一名辛劳的底层老农形象,他以种田为生,是贫穷的;大儿子不懂事,又遇到台风,是不幸的;但面对天灾人祸,他依然坚强地面对,为了培养下一代,他依然努力耕作。虽然生活充满苦难,但底层人民还是划着断桨勇往直前,这是县城人民的坚韧之美。
“从古至今,但凡好词都是反映大众生活,表现大众情感,能够引起大众共鸣的。”[5]五条人乐队的歌词反映了中国底层大众的生活,表达出对他们的同情与敬佩。这些人物在日常生活中都能看到、听到甚至接触到,因而具有生活感。五条人乐队通过观察底层人民的生活,通过与底层人民对话,看到了底层人物身上的优秀品质。通过对海丰县底层人物的书写,展现了县城小人物身上的文化品格。
3 时代变迁
步入21世纪以来,中国发生了许多变化,其中城市的快速发展也带动了县城的发展,因此县城人民的生活也发生了许多变化。五条人乐队用歌词记录了海丰县的变化,反映了时代变迁。
如在《活鱼逆流而上,死鱼随波逐流》专辑中收录的歌曲《夜已晚》中,他们唱道:“在一个没有想象力的夜晚/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讲/那些夜间作业的建筑工人/锤子敲打钢铁的声响/升降机送上一桶水泥/节奏把握得刚刚好/这里发展得太快了/以至于我们都找不到/上次见面的地方。”从中可以看出,县城建起了高楼,建筑工人们用上了升降机,工人们很快熟悉了施工流程,他们能够把握施工节奏,能够把握时代节奏。这反映出时代在发展,县城也在发展。
这与当时的政策有关,“政绩型体制从干部的角度为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的高速发展提供了政治经济学的解释”[6]。在改革开放时期,县城实行政绩型体制,县城干部努力发展当地经济。但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往往会忽略当地人的感受,生活节奏太快,人们难以跟上,使人有些不知所措;钢铁在发出声响,人与人却没有了交流,这反映出时代发展是一把双刃剑,在注重发展效率的同时,也要关注民众的心理问题。
又如在《一半真情流露,一半靠表演》专辑中收录的歌曲《猪肉炒辣椒》这首歌中,他们唱道:“人们躲在家里跟踪新闻报道/每时每刻祈求它变好/码头曾经有很多人抢拍夕阳/如今只剩下捡破烂的在抽烟/他根本不关心美股五次熔断/只求废品站早日开档/赶紧卖掉那几百斤破烂/吃上一顿猪肉炒辣椒。”这首歌发行于2021年,当时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暴发,经济发展受到了很大影响,小县城也不例外。海丰是一个海边的小县城,码头曾经是很热闹的地方,如今已没有了人烟。同时,在歌词中,五条人乐队将县城经济与美股熔断书写在一起,既形成了一种对比,又能够说明世界经济的一体性。通过对县城经济发展情况的描写,能够看到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经济发展情况,反映新时代经济一体化的特征。
五条人乐队曾说,他们是立足世界,放眼海丰。从海丰县的发展中能够看到大时代的发展情况。用新历史主义的眼光来看,“这种来源于日常社会生活的小历史经过个人化阐释之后不仅丰富了历史的内涵,还赋予历史以当代阐释意义”[7]。五条人乐队通过描写县城中个体的发展情况,侧面反映了整个历史的内涵,使当代历史形象化、具体化。
这两首歌也可以进行比较,在《夜已晚》中,由于改革开放政策的实行,海丰县的经济发展步伐加快,解决了人们的温饱问题,开始关注心理健康。到了《猪肉炒辣椒》中,受疫情影响,海丰县的发展按下了暂停键,这时人们又重新开始担心温饱问题,希望能吃上一顿猪肉炒辣椒。可以看到,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问题,这些问题要到民间群体中去寻找。“故事保留了一个群体的记忆,因为它会留在那些听过和重述过它的人的记忆中。”[8]五条人乐队的歌词中保留了新时代以来大众的共同记忆,体现出时代发展过程中民间群体文化的变化,这些变化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需要辩证地看待和思考。
“进入21世纪以来,关注当下的民俗学与直面民众的生活世界已成为民俗学科新的学术生长点。”[9]五条人乐队的歌词描写的正是当下民众生活的世界,他们聚焦民俗问题,试图唤起大众对民间文化的关注,具有一定的民俗文化价值。
4 结语
通过对五条人乐队歌词的分析可以看出,其作品既反映了海丰县一些优秀的文化特征,又从另一些文化特征中发掘了时代病症。可以说,五条人乐队歌词中的县城文化是真实的、立体的、辩证的。同时,在中国其他县城中也能够看到类似的特征,如不同的县城有代表当地特色的方言童谣,有同样坚韧的底层人物,同样也能反映时代变迁,因此五条人乐队歌词中的县城文化特征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也正因这样的特性,五条人樂队的歌曲受到了许多海丰县以外的乐迷的喜爱。这些描写县城的文艺作品能够代表大众的审美趋向,具有一定的民俗文化价值。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县城文化书写逐渐走入大众视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县城文化,这是文化丰富的一种体现。这些小地方的文化之所以能够受到大众的关注,是因为它们蕴含大众的情感趋向,具备深层的文化特征,拥有浓厚的人文关怀。因此,五条人乐队的歌曲具有深层的文化价值,值得听众反复品味。
参考文献:
[1] 刘以光.中国歌词简史[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8:1.
[2] 潘家懿.海丰福佬话文白异读研究[J].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3):81-87.
[3] 霍胜侠.近期大众文化中的广东图景:以《隐秘的角落》、“五条人”音乐、《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为例[J].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5):100-108.
[4] 鲍震培.媒介粉丝文化与女性主义[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6):120-129.
[5] 李罡,尤静波.歌词文化鉴赏教程[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15:1.
[6] 冯军旗.中国党政干部晋升的政绩型体制[J].江汉论坛,2015(12):62-65.
[7] 魏新.伍慧明小说《望岩》的新历史主义书写[J].内蒙古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53(6):102-108.
[8] 朱静.格林布拉特新历史主义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101.
[9] 朱家钰.“讲故事的民俗学”:评《民俗学立场的文化批评》[J].青海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4):181-184.
作者简介:孙秀丽(1998—),女,山东苍山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文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