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克式家具的制造与设计观

文／肖 龙（江西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

夏克派（Shaker）所倡导的手工艺运动在18世纪晚期进入美国，是一种与美国工艺美术运动“非常类似但并没有在文献中出现过的运动”[1]。“夏克式”以朴素和谦逊的信念为导向，以工作与生活的合而为一作为宗旨，将自身置于自给自足的社区（Independent Communities）之中。夏克以其优雅、精美和实用的极简主义设计风格影响了众多的设计师和知名品牌，包括美国工艺美术运动的发起者、家具设计师与出版商古斯塔夫·斯蒂克利(Gustav Stickley)，以及德国著名设计师伊姆斯夫妇（Eames)、加拿大多伦多生活美学品牌Mjölk、日本当代木作艺术家井藤昌志（Masashi Ifuji)等。夏克也是最早将橱柜设计进建筑的群体之一，其制作工艺持续引起人们的兴趣，时至今日仍有许多复制品流行于世，夏克派家具（Shaker furniture）也因此成为一个专门词汇。

一、夏克式家具的设计理念

1.1 夏克派缘起

夏克原本为基督教的一个派别，“夏克”为Shaker的音译，又直译为“震颤派”（以下称呼可互换）。它曾进行过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最为成功的社区实验。1774年，震颤教徒第一次从英国来到美国，这个由女祭司安·李（Mother Ann Lee，1736—1784）为首领导的小而激进的团体——英国贵格会（English Quakers)的信徒们认为：世界末日前与基督的千年和平即将来临。这些宗教异见者被称之为“震颤贵格会”“震颤教徒”，因为伴随敬拜仪式时信徒们会发出狂喜的动作和热烈的舞蹈，表示他们的身体感觉正注入神灵的反应，进入忘我状态，向神降服，并模仿基督在人世间那纯洁而谦卑的生活。

正如与夏克派所宣扬的那样，震颤教徒群体大多过着自给自足的隐修生活，他们有意将自己与外部世界隔离开来，以此来创造一个理想的、安贫乐道的“人间乐园”。信徒们遵循着一套严格的准则来管理自己的行为、着装和家庭环境。成员们自力更生，自己独立种植，建造自己的房子，制造自用的工具和家具等。虽然他们生活在严格的法规和条例之中，但他们相信种族和性别平等，反对战争，倡导和平主义的生活方式且共同拥有财产，从这一点来说，“夏克”具有社会进步性的一面。这些规则均被编入1821年制定的《千禧年法规》(Millennial Law）里，并在1845年进行了修订和扩展。该法规作为宗教文献的同时，又成为“夏克式”设计实践的重要理论指导原则。这个新教派团体在19世纪中期达到鼎盛时期，最多曾拥有6 000余名成员，1787年在纽约的新黎巴嫩区就建立起了最大和最有影响力的社区，并一直活跃到1947年。在美国内战之后，震颤教徒社区的成员人数开始稳步下降。信徒们“苦行僧”的生活方式和狂热的精神生活已无法与现代生活的吸引力相抗衡，到20世纪初时许多震颤教徒团体因缺少新成员而关闭。

1.2 夏克式家具的设计理念

如上所述，夏克派起源与宗教信仰相关，在意识形态上也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消极甚至颓废心态。他们中的大部分成员来自于底层平凡的手工艺人或是农夫，加上他们所开展的“自给自足”的社区实验，使得他们的设计打上了深刻的清教徒式的烙印。其教派隐修院的《圣本笃会规》有明确要求，工匠以“所有谦逊”运用于他们的技艺，不得使用过多装饰，并被鼓励躲避贵重和奢侈的东西[2]。他们将这种朴素的生活理念投射在设计上，即提倡简约、纯净和拒绝过度装饰的风格。实际上，夏克家具制造商的第一代皈依者在加入教派之前曾有过外面工作的经历，已经熟悉了流行的“新古典主义”的线条、简洁的形式和克制的装饰。他们进一步推动了这些“理式”，尽量消除贴面、镶嵌和雕刻带来的干扰。他们坚信“装饰即罪恶” “优美即实用”的原则，认为那种对“物”施于无以复加的修饰都是有“罪”的和欺骗性的，是与震颤教徒的信仰不相容的。而美观恰恰是基于实用这一基础，只有高质量的技艺才是对美好生活的贡献。他们乐于接受最新技术，但自觉抵制19世纪工业批量化的生产方式，并与资本主义奢靡的生活方式相疏离。就此而言，震颤教派与英国作家、艺术批评家约翰·拉 斯 金 （John Ruskin，1819—1900）把“装饰艺术与道德相联系”的设计思想颇有些相近之处，在实践上也要早于英国查尔斯·阿什比（Charles Ashbee，1863—1942）的 乡村社区运动。

因此，在《千禧年法规》里，夏克派关于装饰有特别指出： “任何好看的东西，那些有着多余装饰的东西，有边缘经过修剪的或经过装饰了的，都不适应于我们的信徒”，“信徒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生产和销售任何经过多余的精致装饰的产品，因为这会纵容人们的骄傲和空虚，这一类的东西也不应该在他们中间使用，因为这是多余而奢侈之物。”[3]很显然，这些法规具有明确的道德约束力量，它不仅指向整个的消费社会同时也指证信徒自己。夏克派努力追求一种自我完善、尽善尽美的思想境界，在工作中拥有某种伊甸园式的天真热情及乐园意识。所以，对于震颤信徒来说，纯净是一种美德，而简洁是纯净的一种本质，当然更是一种设计形式的体现。

“夏克教派对环境美的讲究，加之夏克信徒们通过认真的劳作来‘服务于上帝’的信念，导致了独特的夏克风格（Shaker Style）的产生。”[4]因夏克派是一个以农业经济活动为基础的乌托邦式的组织，或许也只有农村才能容得下他们的宗教实践理想，所以他们选择乡村作为主要聚集地，自然在设计上也体现出浓郁的乡村特色——设计诚实、俭朴且注重功能性。事实上，这种设计形式的产生正是由适用夏克教派的教义使然，是在一种无意识中自然形成的设计风格。夏克派“自给自足”的社区实验态度说明了这一点，他们对城市工业化产生了集体的抗拒心理，由此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生活环境。

二、夏克式的家具设计特征

基于夏克的家具设计理念，其诚实、实用、纯净和简约的指导原则在各种工艺品中也得到了表达：家具、包装、纺织品等都以其极简的设计形式和慷慨的质量而闻名。夏克家具制造商关注整体的形式和比例，充分体现出朴素的自然材质、洗练的线条、迷人的细节、和谐的比例以及舒适的、灵活多变的使用功能。夏克家具制造商因拒绝过多的装饰，无疑就只能在本体形式上多下功夫，另行开发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如采用不对称的抽屉布置，拓展多用途的实用空间和形式对比以增加视觉趣味，而不是追求纯粹意义上的装饰效果。夏克式风格家具根据设计特征大致可分为3个时期：用料较大、制作粗糙但坚固结实、形式朴素的原始时期（1790—1820）；实用简洁、线条优美和制作精巧的经典时期（1820—1860）；注重装饰、用色较重、趋于维多利亚风格的“古典”阶段（1860年之后）[5]。

夏克家具制作所采用的木材多取自当地，甚至就是社区自己种植的原材料。尽管这些家具是由分散在美国各地的震颤教徒所制作，各社区选材又有细微的差别，但多以老松木为主，兼以枫木 （又叫槭木）、橡木、桦木、樱桃木、梣木等。根据各种木材色泽、纹理、硬度等不同又分别使用在不同的构件上，实际是一种“功能性装饰”的需要。如枫木木质细腻，纹理清晰，装饰格调清雅，是装饰贴面板中常用的理想木种之一，可以用来制作一些小构件——球状把手、木栓、床柱和椅子条板、横档等，起到点缀作用。樱桃木色泽较重，有笔直和规则的细密纹理，坚固且有光泽，可用来精雕细琢，是做铺面或橱柜的好木材。梣木结构均匀较细致，强度很高，弹性、冲击韧性、硬度极佳，所以常用来制作弯件如扶手、摇杆、条板等。由此，夏克家具摈弃不同纹理或色泽的薄板镶嵌，注重发挥“材美”的本质效果，依据木材的性能适配不同的家具部位，以替代黄铜“五金”配饰（仅少数碗柜门上配有锻铁门扣），保持家具纯天然材料的温和性格。

与木料材质形成对比，最早的椅座多以蔺茎、灯芯草、麦秆或薄木片编织而成，后期则使用有特色的编织带制成。一方面它可以提高坐倚的舒适度和人机美学，另一方面也丰富了家具材料的装饰效果。这种由藤茎或薄片编制的椅座不仅软化了木材的硬质边线，还减轻了椅子的总重量，降低了用材成本，提高了制作效率，方便随意自由地搬动。轻巧是夏克式家具的主要特色之一，这种设计风格在夏克式摇椅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见图1，972 mm×575 mm×711 mm，1820—1850）。摇椅是椅子和摇足的结合，之前是专为年老体弱者准备的，在美国革命后变得十分盛行。震颤教徒们生产的板条背摇椅非常优雅，U形尾部、圆形握把和刀片形状的修长靠背、圆溜的扶手、柔软的椅座编织设计等，全身都找不到一处锐利的地方，体现了家具设计极为人性化的一面。类似的编织也出现在软座椅、网状椅、条状椅和其他椅子当中，具有很高的辨识度。

大多数夏克式家具最初都是油漆或染色的，如此既能保护木料又能使它彰显出木质家具的本色。如前所述，由于震颤教徒对万物尽善尽美的虔诚信仰和追求，他们对家具的油漆涂装也甚为讲究，不会忽视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即便是视野看不见的桌椅底面也小心对待。但是颜色受到了《千禧年法则》的严格限制，蓝色、绿色、红色和黄色是早期最为流行的。不过，后来的单色或清漆饰面似乎更受欢迎，着色非常素淡雅致、光亮，木纹清晰可见。夏克式家具涂装几乎为通体单色，也从不在面材上绘制任何纹样或图形，始终保持一副朴实、高冷的清教徒式面孔。图2所示一种箱式橱柜涂装（740 mm×984 mm×483 mm，1835—1875），这个天蓝色的柜子下端有一个深抽屉，它是新英格兰殖民时期一种熟悉的家具形式，震颤教徒借鉴并对此进行了改造，使之符合夏克派家具的品味。“经仔细检查后发现，这个柜子的许多油漆涂层略有不同的色调，这为夏克家具原始涂装提供了罕见的证据。作为木材防腐剂，早期的夏克家具可能会被涂上一层厚厚的油漆。后来，家具用稀释的油漆装饰，以使木材的自然纹理保持可见。”[6]类似的家具涂装效果与室内素净的白色粉墙相呼应，家具的数量与形式也控制在信徒们日常必要的起居生活范围之内，此外并无多余之物。正因为如此，成套的夏克式家具组合在色调与品格上很容易取得谐调一致（见图3）。

图2 箱式家具涂装

图3 震颤教徒的日常用品展

虽然震颤教徒们以农村为生活基地，但他们对家具工艺精益求精，没有丝毫的陋俗与笨拙之气，其“材美工巧”的细部正是缘自震颤教徒对工艺的执着追求。夏克式简约实用的设计理念并没有抑制震颤派的创造力，相反，在有限的材料结构中更加关注“以少胜多”工艺效果和功能效力，这在夏克家具的“经典时期”体现得尤为突出。首先，它十分注重节约用材，对板材的厚度或粗细都进行了严格控制，所有的构件用料都被发挥至最低限度。椅柱直径几乎不超过2.54 cm（1英寸），横档、条板、椅腿等显得匀称轻盈；鸠尾榫不作任何遮掩，镟木工艺也只出现在功能结构需要之处，如将抽屉把手车成蘑菇状、烛台支脚车作纺锤形等（见图4，648 mm×457 mm×457 mm，1800—1840）。其次，他们对某些家具结构做了创造性改良，如修改了标准的“支架”桌子，将中间的横向支架从地板的正上方移动到顶部的正下方，这样可以释放出更多的腿部空间并避免了对支架的损伤；而在美学上，开放式的底座使桌子看起来更加轻便。夏克派开发的独特的低背板椅子也独具特色，它可以在不使用时推到餐桌下面或挂在墙上的挂钩上。夏克家具制造商重新诠释了强调实用和简单的传统形式。

图4 蜡烛架台

功能始终是夏克派家具关注的首要目标，所有的设计形式也即是功能的实际体现，他们深信“美观以实用为基础”和“每种力量发展成一种形式”的理念[7]。U形摇椅、织物座垫、回转椅（见图5，711 mm×425 mm×381 mm，1840—1870）等设计是功能友善的良好表现，完全符合人体工学的基本原理。如图6所示餐桌（724 mm×794 mm×245 1 mm，1800—1825），方正的铺面板厚度不足30 mm，有边框但平直且不带斜切面，支架的结构和榫头清晰可辨，没有任何冗余的木料与装饰，连支架底部的横档也省略了，从形式上看颇有些中国明清式家具的风范。餐桌这种结构简洁、经典的设计样式在其他如工作台（Work Table）（见图7，635 mm×740 mm×460 mm，1820—1850)、侧支架（Seed Stand）、缝纫台（Sewing Table)中均有表现。对于一些具有专门用途的家具，其功能设计也考虑得很周全。如在裁缝椅的靠背顶端上特别增设了用来搁放折叠布料的横杆，并在座位底下附设抽屉，可以随时随手满足裁缝的工作需要；另外还专门在厨房配置了一种木架桌（Saw Buck Table)，以供熨烫衣服之用。有意思的是，夏克式椅还有男女性别的功用区分。男式椅座自然要比女式椅座高一些，这种设计显然是从男女体型的差异化来考量的。夏克派的床具结构简单并置脚轮，这不仅节省了室内空间，而且易于移动，便于清扫。为了最大化空间，夏克派有许多家具都是专门为室内“本身”空间打造的，有些设计适合某一特定区域如角隅、窗口等，有些橱柜、箱匣、碗柜等则是嵌入式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夏克派家具仿佛是20世纪现代功能主义设计的先声。

图5 回转椅

图6 餐 桌

图7 工作台

此时，震颤教徒们自制的工具派上了大用场（见图8），他们一直在试验各种节省劳力的设备，在长期的家具制作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大部分的夏克派家具都是借助圆锯、榫眼机和蒸汽驱动的车床制造的，但这些制作方式绝非等同于标准化的工业生产模式。整体而言，震颤教徒的家具生产规模十分有限，其专业设备也是小型化的，加之摈弃了各种繁缛的装饰雕刻、彩绘和板材装饰拼接，可以看到，其配套的制作工具也就相对简便多了。抑或如此，夏克式家具制造也相对快速且容易生产，不过他们对细节和质量的关注却始终没有放弃。随后，为了支持他们自己的社区实践，震教徒们也开始把多余的食物和商品出售给外界。到了19世纪60年代，夏克派的椅子生产已经成为纽约新黎巴嫩社区的主要产业。

图8 卡尺和水平

三、夏克式家具的设计美学及影响

夏克派家具最初的设计理念得益于乔治·赫普尔怀特（George Happlewhite） 和 托 马 斯·谢 拉 顿（Thomas Sheraton）分别出版了介绍家具式样的《家具和软垫匠人手册》《家具和室内装饰图册》。通过这些工具书，震颤教徒了解了世界上最流行的家具设计风格，以及赫普尔怀特“坚持实用主义”“优雅与功能统一”的设计思想[8]，夏克派所奉行的“优美就是实用”的美学原则与此相契合。从美学意义上而言，它具有理性主义和功能主义的设计特征，这一点它确与后来的现代主义设计思想不谋而合。前述已经说明，夏克派家具的设计风格并非有意为之，而是震颤教派崇尚自然的教谕、 “自给自足”的社区实践以及清教徒式的生活方式导致其呈现出简约、诚朴、纯净的美学特征，这些特征符合教派的“时代精神”（Zeitgeist）。对于震颤教徒来说，“简约”“纯净”“实用”这些形容词是与道德、健康相联系的，反之则是“有罪”的。这正如勒·柯布西耶所说的那样：“垃圾总是有着大量装饰；而华贵的物品却是制作精良、简洁干净、纯粹健康的，它的无装饰揭示了其生产的特征。”[9]与现代主义设计一样，夏克派家具并不宣扬有什么样的自我风格，而是消除装饰后所形成统一的美学风貌，即无装饰性。那么，它所谓的“装饰”则是一种功能性的而非附加性的，是家具结构的本质显现，是与“装饰”反其道而行之的“大道至简”的表现。它在形式上多呈现出十分规则的直线、曲线、几何形状等，所以夏克式家具无论怎样组合，都能取得视觉上的一致性。加上优美光亮的表面饰漆、天然直率的木纹肌理、精致的木作工艺，整体而言，夏克派家具实际有一种愉悦、低调、内敛的奢华，这可能是震颤教徒始料未及的。

这种表现确实在后来的收藏家那里得到了证实，包括许多著名设计品牌和木作工艺师也纷纷效仿，如日本著名品牌无印良品（MUJI）、丹麦设计师卡尔·柯林特（Kaare Klint）和布吉·莫根森（Borge Mogensen）以及开篇所提及的品牌和人物等。一些北欧设计师、日本设计师也前去社区学习，甚至仿照夏克派的居住格局开设类似的旅馆。日本当代木作工艺师井藤昌志是其典型代表——井藤昌志忠诚地承袭了震颤教徒的家具作法，仅凭他制作的夏克木盒（Ovalbox，见图9）就很快让他成为了木艺圈炙手可热的人物。井藤昌志曾多次前往美国的夏克村探访，深入了解夏克派教徒的生活方式和木作遗产。他制作的夏克式针线盒无论在外形、品位，还是材料、工艺、尺度上都极为相似。著名藏家爱德华·戴明·安德鲁斯夫妇（Edward Deming Andrews）也收藏了大量夏克派家具和家具用品，广泛分布在包括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亨利·R·卢斯艺术研究中心等在内的各地博物馆。

图9 夏克式木盒

这种简约、朴实与和谐的设计思想也深深地影响了现代人的家具设计与精神生活。后来许多家具制造商继续探索天然木材和人造木材在现代设计中的可能性，比如大家熟知的“索尼特14号椅”和包豪斯的家具设计实践。可以认为，夏克派家具是美国现代“绿色设计”理念的先声，它甚至定义了一种在工业革命以来的绿色家具设计标准，呈现出一种与现代主义设计美学相接近的面貌。

此后，在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圈子之外，或在一些更为主流和公开的商业渠道中，有关夏克派设计的讨论越来越流行。有些报纸媒体在19世纪曾偶尔注意到该教派，因设计上的审美亲和力，20年代出版的《名利场》《纽约时报》等杂志还报道过大量相关的人物以及当前的趋势。1945年的一篇文章可以被当时的任何艺术家写出来：“夏克派设计，以特定的需求为模型，根据特定的信仰创造，在今天、在美学上是恰当的，正如其精简的功能主义是实用的一样，对信徒来说都是正确的。”[10]夏克设计的美观与简洁使它适用于现在——它消除了任何古色古香的历史痕迹。对于生活在20世纪40年代的当代美国人来说，震颤教派提供了一种实用的过去，但在审美上似乎又是当代的甚至是超越时代的（见图10，660 mm×438 mm×311 mm，1840—1860）。到了20世纪60年代，夏克派家具成了博物馆和收藏家们垂涎的对象，后在70年代从纽约新黎巴嫩的夏克社区获得了一个展厅（734画廊），仅此保存以供后人学习和欣赏。实际上，早在上世纪30年代开始，菲斯·安德鲁斯（Faith Andrews）就已经意识到夏克派运动正在从历史记录中消失，于是开始记录遗留下来的社区。很大程度上正是通过他们的努力，使得震颤教徒的文化和设计成为学术研究和博物馆展览的主题。

图10 无扶手椅

四、结 语

南北战争之后，夏克派宗教式微，原先封闭的乌托邦社区生活有所开放，其家具设计风格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震颤教徒在满足自己社区需要的同时，也开始对外界出售他们手工制作的成套家具。至1935年，新黎巴嫩社区的最后一个椅子制作者柯林斯（Collins）停止了生产。夏克派家具被认为是一种民族特有信念的产物，信徒们也毫不避讳自己的地位身份，十分珍视 “有意义的”、或者体现“劳动者尊严的”工作，并享受这令人愉悦的生产过程。此外，它还体现了震颤教徒热爱工作、勤于制作的精神信念，甚至相信工匠制作每一件物体都是在参与天主的创造工程。夏克派在其民主化的社区制度里倡导节俭的功能主义设计思想，滋生出诚实、简洁、实用的设计伦理，这不得不说有积极的导向性作用。它开始基于狭隘封闭的环境中独立存活，生长出有别于社会外部的生活方式和设计风格，但另一方面，这种严格的清规戒律和保守呆板的观念又严重阻碍了设计的进步与创新，所以这种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不太可能“找到引领并改革机器生产的出路”。然而，夏克派所秉持的功能设计理念和不加装饰的美学观继续受到今天消费者的青睐，并保持了其在公众之中的流行地位。如今，仍有许多设计品牌、设计师在大量复刻夏克式家具产品，模仿其朴素、谦逊的设计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