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考古盲盒设计的经验和启示

2022-07-15 08:41练春海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
创意与设计 2022年3期
关键词:神树盲盒青铜

文/练春海,任 欣(中国艺术研究院 美术研究所)

2015年3月20日《博物馆条例》颁布,明确博物馆可以从事商业经营活动,挖掘藏品内涵,与文化创意、旅游等产业相结合。各地文博机构随即跃跃欲试,开始了发展文创产业的尝试[1],博物馆成为了文创产品开发与设计的另一重要阵地。相较于其他文创机构,博物馆作为文物单位,一方面具备得天独厚的创作优势——拥有大量内涵丰富、种类多样的典藏文物作为设计素材;另一方面,博物馆也面临更为艰巨的任务,推出的文创产品,作为文物的衍生品,承担着推动文化传承、提高国民精神素养的责任。然而,以往的博物馆文创产品,从内容到形式,大多陈陈相因、失之粗糙,难以引起公众的广泛关注,更遑论肩负起“让文物活起来”的重任。

2021年,各大博物馆相继推出考古盲盒,为博物馆文创产业的低迷现状带来惊喜。以四川省三星堆博物馆为例,迄今为止,三星堆博物馆共打造了4款文创类盲盒——“祈福神官”系列盲盒(见图1)、“考古挖土”盲盒(见图2)、“川蜀小堆”主题盲盒(见图3)以及“三星伴月”青铜摇滚盲盒(见图4)。三星堆考古盲盒自开售以来,广受欢迎,几度出现“一盒难求”的脱销情形。充满未知的开盒体验,憨厚可爱的形象设计,精雕细刻的玩具制作,让三星堆博物馆馆藏的诸多文物,如戴冠纵目面具、大立人像、Ⅰ号大型神树等,以更为生动的形式进入公众的视线。

图1 “祈福神官”系列盲盒

图2 考古挖土盲盒

图3 “川蜀小堆”主题盲盒

图4 “三星伴月”青铜摇滚盲盒

三星堆考古盲盒的爆火,对于博物馆文创设计而言,无疑是一次宝贵的经验。以盲盒为形式的考古文创产品,给当下备受重视的博物馆文创产业提供了许多启发。

一、三星堆考古盲盒“爆火”的原因

1.1 潮玩形式,搭乘盲盒红利顺风车

“潮玩”系潮流玩具的简称。源于20世纪末的中国香港和日本,通常由独立的设计师和艺术家创作,因此也称艺术玩具或设计师玩具,它们通常(1)融入较多的艺术、设计、潮流、绘画、雕塑、动漫等多元素的理念;(2)带有一点街头、叛逆和反主流风格;并且(3)限量生产,价格昂贵。三星堆考古盲盒采用了潮玩的形式,以系列组合的方式推出,一个系列的数量通常为6小盒至12小盒。同一主题的盲盒,外观包装相同,盒内放置着以动漫或影视作品为主题的周边模型或玩偶手办,消费者只有在购买后,拆开纸盒,才可以知道盲盒内具体的产品样式。盲盒的原型可以追溯到明治末期日本百货公司以处理尾货为目的的福袋;20世纪80年代,在日本漫画产业热潮中,又衍生为扭蛋机;2016年以来,盲盒成为扭蛋的进阶版,迅速兴起[2]。以盲盒为形式,打造三星堆文物的衍生品,并意外“出圈”,笔者认为主要原因有两点:

首先,三星堆博物馆的文创设计,利用了盲盒的不确定属性。在开盒之前,盒内产品的具体面貌、形态是未知的,购买者能否抽中心仪手办,全凭运气。在挑选和拆开盲盒的过程中,这种不确定性极大地强化了消费者对于盒内产品的心理预期,充分地把握住消费者对于具有未知性与不确定性事物的猎奇心理,给予消费者紧张有趣的购物体验。在这一过程中,盲盒也从销售商品转化为了销售惊喜[3]。

其次,隐藏款的设置,则是三星堆考古盲盒的另一卖点。在三星堆考古盲盒的每一个系列中,都有一个隐藏款,每个系列抽中隐藏款的概率不等,但均不足1/50。极小的概率设置巧妙地抓住了消费者的赌徒心理——利用稀缺性,刺激购买欲。物以稀为贵,且隐藏款的设计相较其余款式,往往更加具有创意性,例如, “祈福神官”盲盒的设计师就将隐藏款设计为黄金色泽的神鸟,在颜色上与普通款进行区分,稀缺的隐藏款自然也就相应地被赋予了更高的收藏价值。根据调查,在包括“闲鱼”等闲置物品交易平台上,出现了不少消费者高价“求娃”的情况,他们甚至表示,愿意在原价的基础上加价60倍进行购买。隐藏款的溢价再次刺激了消费者的执著与持续购买,他们试图加大购买量,增加抽中隐藏款的几率,进而带来更多的回报。

三星堆博物馆文创设计人员选择以当下流行的盲盒形式对文化创意产品进行重新包装与打造,利用盲盒的不确定性与稀缺性,抓住消费者的猎奇心理与赌徒心理,为三星堆考古盲盒产品推向市场提供了良好的开端。

1.2 符号转译,打造趣味化“萌娃”

三星堆博物馆推出的4个系列盲盒,均以青铜大立人像、青铜神鸟、青铜纵目面具以及黄金面罩铜人头像等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中出土的典型器物为原型。在对这些文物的造型、纹饰、色彩、材质等视觉元素进行提取之后,融合设计者的创意思维,加以整合,最终以符号化的形式融入到考古盲盒产品之中。

在造型方面,三星堆考古盲盒大多实现了将原有的造型形象抽象化、动漫化的转译处理,形成了较为简洁、生动的形态。在抽象化以及动漫化的转译之后,盲盒内的产品由生冷肃穆的祭祀用具,转变为可爱单纯的潮流玩具,成为象征“萌趣”的可观赏、可把玩之物,同时,也凝聚了更为强烈的情感带入性。以 “祈福神官”系列中的铜鸟形象为例,其原型为三星堆遗址出土的铜花果与立鸟(见图5)。盲盒铜鸟与其原型的形态大体相似,“鸟昂首前视,立于花果之上,双翼紧收作栖息状。花朵呈4瓣绽开,中间露出花果。鸟身较小,短颈,圆眼,钩喙,鳞状羽毛,双翼紧收上翘。头顶有3支花冠,排列有序。尾部分出上下两股羽毛,一股上翘,一股下卷,每股又分3支歧羽并行排列,羽端作中空的桃形,恰似孔雀开屏”[4]。在此基础之上,设计者又改变铜鸟的头身比例,呈头大身小,并将头身皆塑造为圆鼓之状,提炼其眼部、翼部、尾部的造型纹饰,使原本的铜花果与立鸟形象,变得更加简练灵动,充满童趣。

图5 “祈福神官”系列与实物对比

三星堆考古盲盒对其原型纹饰,也进行了提炼以及转译处理。提炼是指,将器物上原本繁复多样的纹饰,进行筛选、提取或简化,在体积有限的盲盒玩具上,展示器物纹饰的精髓。在“祈福神官”系列盲盒中,大立人的服饰明显进行了概括。其原型青铜大立人像的服饰,装饰有大量体现古蜀文化特征的符号性图案,如兽面纹、龙纹、眼形纹、锯齿纹等。而盲盒产品,则将大立人的服饰纹样简化为纯粹的眼形纹,眼形纹成为了立人的主要装饰。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出土了大量与眼睛相关的器物与纹饰,“眼睛崇拜在古代蜀人的精神世界中是一个核心所在”[5],“祈福神官”的设计者选择以眼形纹来装饰大立人服饰,正突出了古蜀人对于眼睛的敬畏与崇拜。在转译处理中,着重使用了“立体化”的形式,顾名思义,立体化是指将平面形态的纹饰转化为立体形态的圆雕或圆雕局部。“川蜀小堆”系列盲盒中的“戏小堆”,就是典型的对文物纹饰的立体化处理结果(见图6)。“戏小堆”的原型为铜兽面具的浅浮雕纹样。设计者将兽面方阔的外形轮廓、眉间上卷的长眉、硕大圆征的双目、细长挺直的鼻梁、微张露齿的大嘴、向外翻卷的双耳以及头顶的三叉形额饰、卷云纹装饰等,皆转变为立体形式,使之成为傩戏表演者的头部形貌,妙趣横生。

图6 “川蜀小堆”系列与实物对比

根据现代社会的生活特点,三星堆考古盲盒所使用的材料,也进行了转译,以树脂材料替代了文物原始形态的青铜与黄金等材质。树脂作为一种便于进行批量化生产的廉价材料,不仅耐用,不易变形,便于收藏;而且它的可塑性也极强,可以较为准确地表现出设计师精心勾勒的细节之处,也能十分巧妙地复现长久埋藏在地下所产生的青铜锈迹与黄金色泽的斑驳之感,为盲盒产品增添古意。以树脂为原材料,进行加工创作的考古盲盒,物美价廉,能够给予消费者物超所值之感。

1.3 挖土开盒,提供沉浸式考古体验

以往博物馆的文创设计,很少考虑产品带给消费者的实际体验,极为少数的具有体验感的文创产品,采用的形式也较为枯燥,多为填色、拼图、折纸等。随着新技术的应用与发展,博物馆文创部门也逐渐开始使用VR、3D打印等新手段,来增强消费者与产品之间的 “交互性”。但是,消费者在与文创产品互动的过程中,除了对文物的色彩、形状等方面会有更为深刻一些的印象外,获得的感知体验实际上并未超出已有认知的局限,还是停留在视觉层面上,可以说,这种体验还是比较单薄的。

三星堆博物馆文创部门设计的“考古挖土盲盒”,是一套带有挖土功能的考古盲盒(见图7)。其特殊之处在于,盲盒内的“文物”由一层厚厚的仿真土包裹。据称,盲盒内土壤的形貌、颜色等都力图与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中的土壤特质相近。盒内还附送有锤子、铲子、刷子、护目镜等小工具,便于玩家使用。消费者在开盲盒的过程中,可以获得沉浸式的考古发掘体验——手持小巧的“洛阳铲”,耐心地铲除土层,使掩埋于土中的“文物”慢慢露出真容,继而玩家用刷子扫去“文物”表面的浮尘,直至陶猪、天鸡、纵目面具、大立人等一一露出完整的全貌。 “考古挖土盲盒”系列中的隐藏款“青铜神树”,还重现了20世纪三星堆遗址考古发现时的原始状态,即青铜神树的各个部件,树枝、花鸟等,皆呈零散之态,有待玩家来一次“修复式”的组装。此时的玩家不仅是位于坑内的文物发掘者,同样也是修复室内文物的研究者,俨然“高端”玩家。

图7 消费者体验“挖土开盒”

“考古挖土盲盒”的设计,是一种基于动态的、立体的、内涵丰富的体验设计。它实际上是借鉴了公众考古中一种极为成熟的模式——模拟考古。模拟考古是指,“在已完成科学发掘的遗址上,将文物复仿制品事先埋藏在地下,在专业考古人士的科学指导下,通过参与者的模拟发掘,再现考古场景的一种寓教于乐的活动。”[6]近年来,各大博物馆都相继开展过模拟考古活动,如北京大葆台西汉墓博物馆、河南三门峡虢国博物馆、陕西咸阳汉阳陵博物馆等,均广受欢迎,并且取得了预期的效果:通过参加模拟考古这种以实践性为主的活动,参与者加深了对考古学的科学性理解。三星堆“考古挖土盲盒”购买便捷,形式又小巧便携,将大型的模拟考古现场转移到了案头之间。玩家在此过程中,不仅仅收获了具有吸引力的潮流玩具,对文物的基本形貌形成立体化认识,同时,也享受到了沉浸式的考古体验——变身考古工作者、文物修复师,无形中提升了自身的文物保护观念与技能。

1.4 联名潮流IP,迎合时代审美与喜好

许婉婷通过考察文创产品的消费市场发现,在商业方面取得极大成果的文创玩具,在设计创意方面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它们都体现着“审美年轻化”的倾向。按照她的解释,所谓“审美年轻化”[7],就是指逢迎时代的审美与价值追求。也就是说,“爆火”的文创产品,在其具体设计中,都凝聚着与时代审美、价值追求相契合的元素。在今天大文化环境之下,这些元素的形象化体现,一方面包括,开发治愈主题与“萌系”设计,给予消费者情感慰藉。“萌系”的设计理念贯穿于三星堆考古盲盒的每一个系列之中,前文已展开详细的讨论,在此不赘述;另一方面则包括,文创设计与现下流行文化合作,联合潮流IP,拓展受众广度,增强受众黏度。

三星堆博物馆与《国家宝藏》联合创制的“三星伴月”青铜摇滚盲盒,便是与潮流IP相结合的成果。之所以在众多的IP中选择摇滚文化进行跨界合作,主要是基于两点考虑。第一,摇滚文化热潮正当时。摇滚乐于上世纪80年代流入中国,因其与生俱来的批判与反抗精神,摇滚乐始终作为亚文化而存在,直至21世纪,其发展才呈现出积极态势[8]。2019年,爱奇艺推出《乐队的夏天》,小众化的摇滚文化“破圈”,进入大众视线,摇滚乐被更多的公众熟知并为之着迷。此后,国内各地的摇滚音乐节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乐队“燃爆”了一个又一个夏天。第二,摇滚文化与三星堆文化具有互补性。摇滚文化以反抗和批判为核心,三星堆文化则是先秦时期古蜀人原始宗教信仰与祭祀礼仪的凝结,二者之间存在一定的反差,正是这种恰当的反差与区别,更容易为大众制造意外惊喜,吸引消费者的关注与兴趣,刺激消费。三星堆文化与摇滚文化之间的分歧与差异,形成了互补,也构成了IP联名合作的基础。

“品牌的联名与合作,在一定程度上是创新品牌某部分的设计,需要在保留品牌忠实消费者群体本身对品牌形象等情感羁绊的基础上,创造更多惊喜感、好奇感等引起更多消费者注意。”[9]在三星堆博物馆与摇滚文化的联名与合作中,三星堆博物馆提供了文物原型,摇滚文化则作为附加符号,负责提供风格。从具体的视觉呈现来看,在“三星伴月”青铜摇滚盲盒中,设计者为馆藏的金面罩铜人头像、青铜神鸟、青铜纵目面罩铜人头像等,分别换上摇滚装扮,将其打造为乐队的主唱、键盘手、吉他手、DJ、鼓手、贝斯手,塑造出一个完整的乐队组合。盲盒中一个个独具特色又丰满立体的人物形象,在古蜀文化与摇滚文化之间,搭建起联系与沟通的桥梁。 “三星伴月”青铜摇滚盲盒的推出,拓宽了三星堆考古盲盒的受众范围,引得摇滚乐爱好者纷纷“剁手”。由此可见,博物馆文创产业正在努力探索创新之道,力图与当下潮流相结合,以一种新的创意表现形式,传承、弘扬中国悠久的传统文化。

1.5 开发多渠道,完善市场化运作

“目前国内艺术衍生品主要通过博物馆(美术馆)和艺术区的实体商店销售。其中博物馆的销售模式更为保守,仅集中在博物馆艺术商店中,受地域局限,购买人群多是游客或参展的部分艺术家和观众,无法形成固定客源,批量购买的情况更少。”[10]文创产业兴起初期,作为事业单位的博物馆文创机构,缺乏专业的销售团队,严重影响了其市场化进程。近年来,以北京故宫博物院为代表的文博机构纷纷注意到此现象,市场化运作日益受到重视,营销手段与购物途径也渐趋完善。可以说,三星堆考古盲盒的畅销,在很大程度上正得益于其成熟的销售与分享渠道。

三星堆博物馆采取线下与线上联动的方式,为三星堆考古盲盒畅销赋能。目前为止,三星堆博物馆共在馆区内设置了两处文创纪念品专卖店,并于成都大型商城、客运站等地投放了自助销售机,进行文创产品的售卖。年初,三星堆博物馆又完善了线上购买方式——入驻天猫旗舰店、开发微信小程序客户端。并且,在线上的商品购买详情页,附有产品的创意说明、设计理念等具体的文字信息,致力于推动消费者进行购买。

同时,三星堆博物馆也借助B站、小红书、微博、抖音等社交分享平台,或是创建社交账号,在社交平台上发布文章,对考古盲盒进行宣传;或是与平台“百万粉丝博主”进行合作,通过寄送产品,委托大V在其账号首页投放与三星堆考古盲盒相关的广告,扩大其推广力度。在不少社交平台都可以看到,各大UP主、小红薯、博主“开箱”“晒盲盒”的分享行为,不胜枚举。在三星堆博物馆进行这两大分享操作的过程中,实际上也同时为三星堆考古盲盒的粉丝,营建起了一个交流圈。这个交流圈,使得不同地区、年龄、领域的人,能够基于共同的爱好和兴趣,聚集在一起,相互分享与交流。在精神需求已取代物质需求的时代,为情感买单,成为新时期消费者的消费趋势之一。消费者在购买三星堆考古盲盒时,不止购买到了与盲盒萌娃相互陪伴的情感体验,也收获了盲盒所附加的社交属性,即衍生的情感维系功能[11]。也就是说,在生存的压力与生活的孤独下,三星堆考古盲盒的购买与社交圈的建立,能够满足消费者的情感慰藉。在拆盒、收藏、交换、改造等“玩盒”的每一个过程中,都伴随着消费者的情感体验与乐趣获得,是消费者在想象空间内,回归童年、收获陪伴、树立自我认可、扩建社交圈的一种新途径。

二、三星堆考古盲盒“爆火”的冷思考

2.1 深入不足,文物意蕴发掘浅薄

三星堆考古盲盒作为三星堆文化的载体,自然而然地肩负起“交流”与“解释”的责任。也就是说,考古盲盒一方面要将三星堆博物馆的器物以另一种更为生动的、更符合时代审美的形式展示给公众,同时也需要凝聚三星堆独特又深刻的文化,这包括三星堆古国独具特色的原始宗教与礼仪制度,以及三星堆人的精神意识与生命气质,并将这种文化传达给消费者。然而,目前为止,三星堆考古盲盒的设计仅仅流于表面,对三星堆博物馆内藏品的文化元素挖掘仍稍显不足,这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

第一,三星堆博物馆目前推出的4款考古盲盒,其内容设计仅仅局限于对三星堆遗址出土的文物进行视觉元素的简单提取与转译,而文物背后隐藏的深层文化内涵,却未被挖掘出来,文物所象征的古蜀王国的礼仪制度与精神信仰,在三星堆考古盲盒的设计中,极难体现。公众对其进行购买之后,感受到的是古三星堆人独具匠心的设计,以及神乎其技的造物技术,至于青铜神树、纵目面具、大立人像等器物作何之用、有何内涵却无从获知。

第二,三星堆考古盲盒参考的文物原型过于单一。三星堆遗址的发掘于20世纪初就已展开。时至今日,考古工作者已完成了三星堆一、二号坑、三星堆古城以及相关遗址的发掘探查,并整理出数量庞大的文物遗存。仅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出土的文物,就多达6 000余件,质地庞杂,种类繁多。这些文物遗存共同重现了三星堆古国的社会、文化,人们也由此得以窥见当时部分城市面貌、生活百态等。三星堆博物馆目前推出的4套考古盲盒,反复对大立人像、金面罩铜人头像等公众熟知的器物加以创造、表现。如此单一、片面的设计选择,实在难以向公众传达三星堆文化的完整面貌,更遑论实现公众对三星堆文化的全面认识与理解。

第三,三星堆考古盲盒内容设计的过度娱乐性,易于导致公众对三星堆文物本质内涵的曲解。考古盲盒作为创意产品,虽然需要融入设计者大量的新意与想法,但无论进行何种改造与设计,仍需坚持以文化传承和弘扬为基础,如何发掘并提炼出文物的核心内涵,才是博物馆文创工作的追求所在。在三星堆考古盲盒中,由于过度的娱乐化而导致内涵曲解的设计不乏少数。例如“川蜀小堆”主题盲盒中的“聚财神树”,以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出土的Ⅰ号大型青铜神树为原型(见图8)。青铜神树是三星堆人神树崇拜的形象体现,在二号祭祀坑中出土了两件大型神树残件,新近发掘的三号坑中,同样出土一件尚未复原的大型神树。有学者指出,这3件大型神树,应与《山海经》中提及的“扶桑”“若木”“建木”相对应,体现的是三星堆人更为复杂的宇宙观,以及基于这种宇宙观的原始宗教:“扶桑”和“若木”反映的是三星堆人对宇宙形态、变化的认识,“在三星堆人们的心目中,宇宙就像一个半球形的穹隆笼罩在大地上,大地四周为浩瀚的海洋,东海和西海的尽头各有一株供太阳鸟栖息的树木,东方那棵形似桑树的名叫‘扶桑’,西方那棵神树形似柳树的名叫‘若木’,10个太阳鸟白天轮流从东方飞向西方,晚上再依次从地下黄泉返回东方,从而形成昼夜之分”[12];“建木”则位于“扶桑”与“若木”之间,充当着人神交往的天梯。然而,“聚财神树”的设计将青铜神树与招财树盆景相结合,使之成为寓意招财进宝的小摆件。其设计思路虽然贴合了时代需求以及公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却歪曲了青铜神树的功用及其文化意蕴,未能应给予公众以恰当的解释与引导。

图8 “川蜀小堆”系列与实物对比

2.2 “萌系”泛滥,设计同质化严重

文创产品的同质化问题,是文化产业目前面临并亟待解决的一个关键问题。“同质化,即指不同文化、不同地域、不同品牌产品的内在本质特征逐渐趋同的现象,其差异很小,不易分清,甚至更有毫无差异的情况出现。它们的用途、价值和性能极其相似,只是地域和品牌不同,价格相异而已。”[13]

在三星堆考古盲盒的设计中,同质化具体表现为设计理念的同质化,即各个系列的考古盲盒产品皆选择以“萌系”的表达为主题。在趋同的设计思路指导之下,考古盲盒中的玩具形态也都趋于雷同,例如,“祈福神官”系列盲盒中幼态化的青铜神鸟与“考古挖土盲盒”中圆滚滚的铜鸡、“川蜀小堆”中的茶小堆、牌老大、绣小堆以及“考古挖土盲盒”中的青铜大立人印章等,它们之间除了形象的姿势、动作略有不同,神态形貌可以说别无二致,皆以三星堆博物馆的同一器物作为创作原型,使其成为“可爱”与“萌趣”的物质化、符号化形式。如果博物馆的文创部门长此以往地对“萌系”产品进行复制,毫无创新,消费者对其兴趣与购买欲也会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

究其根本,同质化实际上是由创新力度不足而造成的。如果说文化元素的发掘与转换是博物馆文创产品设计的基础,那么创意则作为文创的核心,贯穿于文创设计的始终。

三、结 语

三星堆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系统中独具特色的一支,其传承与弘扬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博物馆文创部门使用当下极为流行的媒介——盲盒,对三星堆文化出土文物进行改造与呈现,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三星堆文化的有效推广。但是,在考古盲盒推行初期,博物馆文创设计人员仍需谨慎,并及时修正与之相伴而生的问题与不足:如何更为深入地挖掘馆藏资源所蕴含的文化元素,在对文物的元素提取之后,如何表现,以何种形式进行表现,从而开发出品种多样的、富有创意的的产品形式,使得广大的消费者、文博爱好者能够更为深刻地认识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并从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提炼、加工和创造的文化产品中获取更多的精神慰籍与更有价值的文化滋养。目前来看,这些问题成为了设计者需要思考的重点,也成为了设计者不易突破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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