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简、准:陶器考古修复刍议——以吉家庄遗址环底陶罐修复为例*

史 旭

(贵州民族大学民族学与历史学学院 贵州 遵义 550000)

1 发掘基地概况

吉家庄遗址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吉家庄村东南,就已发掘的遗址包含物来看,属于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时期到龙山文化时期的遗存,以龙山文化时期为主。吉家庄遗址自2018年起批准发掘,今年已是第三次发掘,大部分现为农耕田地。

发掘出的遗物遗迹数量丰富,种类较多,已发现多处灰坑、房址、陶窑址等遗迹,大量陶器、骨器、石器等遗物。其内涵丰富,对研究史前时期人类的生产生活状况具有重要意义。

2021年7～8月,笔者跟随中国人民大学考古队于吉家庄遗址第三发掘地点参与考古发掘实践(见图1、图2),在整理统计的器物中,陶器以夹砂陶和泥质陶为主,灰陶数量最多,黑陶红陶次之,还有部分红黑相间的彩陶,纹饰以粗绳纹、细绳纹、篮纹、弦纹与素面纹为主,器型丰富,包括瓮、罐、盆等,多轮制;骨器种类较多,除实用器外还有大量体现当时人类审美特征的饰品,制作精细;石器以磨制为主,打制石器多小型,钻孔技术发达,器型包括石锛、石斧、石杵等。大量生活生产用具的出土和其制作的精美程度皆表明,吉家庄遗址时期已经逐渐开始步入文明时代。

图1 吉家庄遗址第三发掘点全貌

图2 吉家庄遗址第三发掘点全体师生合影

2 考古修复的特点

与笔者之前所接触的博物馆修复、商业修复有所不同,除了要遵守可逆性、最小干预性、保持文物原状等一般修复原则以外,考古修复还具有快捷、简便、准确的特点。

2.1 快捷

考古出土的器物数量众多、种类丰富,每天都会收到从不同探方、不同灰坑或房址等遗迹中发掘出来的大量遗物,它们既可能相互交错,又不能人为混杂,需要大片区域分类排放,时间越久,人工比对的工作量便越大。由于高强度作业的需求,在第一时间将出土器物拼对修复十分重要。502强力胶无色、透明,具有粘接强度高、干燥时间短、常温硬化的特点,在考古修复中应用较为广泛。

2.2 简便

目前,除个别价值较高的文物需要高价运输到专业文物修复室外,考古现场的可修复器物大多在考古工地现场或就近的基地进行,条件简陋,修复工具与温湿度均可能存在不适状况,需要考古工作者有较强的适应性,具体的问题要具体分析,就地进行简便高效的修复。

2.3 准确

保持文物原状是文物保护工作中的基本原则,也是文物修复中所追求的最高标准,在考古修复中依然要求准确把握遗物的原真性。

其次,考古发现的遗物具有偶然性,在器物修复途中亦有可能再次发现器物的其他残断部分,因此,对所修复器物的准确性要求非常高,否则便可能出现残断部分不贴合需要重新返工的现象,影响修复时间进度,甚至可能出现器物的损毁,影响文物价值,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3 陶器的考古修复过程

陶器历史悠久,分布广泛,具有烧成温度较低,有一定的吸水性等特点。据考古发掘资料显示,我国在一万年前就已经出现了陶器,主要用作生活器具,是新石器时代区别于旧石器时代的重要标志之一,具有重要的历史和研究价值。对古陶器的修复能够防止遗漏或错判遗址的信息,帮助考古学者更准确地判断遗址的时代,对考古工作具有重要的意义。

古陶器发现的年代普遍较为久远,器物受损严重,多数仅残存部分陶片,附着物多且胎质较酥松,它的修复是一项极为细致而繁复的工作。包括对古陶器进行清洗、分类,对器物进行拼对、粘接、加固和配补等。修复人员不但需要对器物出土前的埋藏环境、器物的出土后的状态等有深刻了解,还需要对历史、考古、物理、化学等学科有着一定的知识储备,并且有较强的职业操守和品德。其目的是让器物能够更好地保存,充分发挥其价值,为后续研究人员提供充实的实物资料,为国家保存珍贵的物质文化财产。

此外,需先制定修复方案,修复过程应当科学化、标准化。在修复前认真填写出土状况登记表,修复后需详细填写器物修复状况登记表,视器物价值还应当报备存档。修复方案制定之前,我们可以作出假设。假设1:无痕修复。陶瓷器的修复使用无痕修复与金缮修复为多,多注重器物整体的美观性。无痕修复难度高,耗费成本大,对环境和机械需求高。本件器物为无釉陶器,出土于新石器时代,国家法律规定禁止买卖,商业价值较低,故排除。假设2:金缮修复。新石器时代器物年代久远,历史价值极高,使用金缮修复破坏其历史原状,不符合修复原则。其次,金缮与无釉陶器贴合度较低,外表看无法达到美学要求。因此,进行快捷、简便、准确的考古修复是必要的,也是每个考古工作者应当具备的职业素养。

3.1 清洗

刚出土的陶质器具与展馆中的古陶器有着很大的区别,由于年代久远且深埋地下,导致其出土时会附着着大量的泥垢或凝结物。由于受损位置及程度的不同,为了最大程度保护古陶器,需要采用不同的清洗方式,目前的清洗方式有器械清洗和化学清洗。清洗时需小心谨慎,不能损伤器具。①机械清洗——清除泥土附着物。对于一般出土的古陶器都要使用机械清洗进行初次的清洗,主要对象为泥土附着物,若器具表面附着的泥土较干燥,要将水先喷至器具表面,待器具表面泥土含水量达到20%左右,再使用竹签、毛刷等对附着物进行清理。②若机械清洗方式不能彻底清除器具表面的污物,可根据古陶器的情况采用相应的化学方法,如清除可溶性盐。可溶性盐一般出现在古陶器的孔隙中,由于烧制方式的问题导致古陶器大多都具有一定的孔隙,孔隙中的可溶性盐不利于古陶器的保存,因此可以将古陶器放入容器中,加入蒸馏水直至浸没器具,每4天左右更换一次蒸馏水,当溶液的电导率接近于蒸馏水的电导率,可以判断器具孔隙中的可溶性盐基本清除完毕,但此方法只能用于质地坚密的硬质陶器。此外,若器具中有油迹可使用棉签蘸取少量有机溶剂(乙醇)对器具进行擦拭。

清洗时器具的拼接部分要尤其仔细,为日后器具的粘接奠定基础。需要注意的是,一些古陶器表面会有各种样式的历史遗迹,如青铜器上的青铜锈,这种历史遗迹会帮助考古工作人员了解古陶器年代特征,应给予保留。

3.2 陶片的分类与统计

新石器时代遗址由于年代久远,多数器型已不完整,仅残存破碎陶片。经过清洗,对新石器时代吉家庄遗址第三发掘点发现的陶器进行分类整理,所发掘的灰陶数量最多,黑陶、红陶次之,器型以罐最多,质地以夹砂陶和泥质陶为主。夹砂陶疏松易碎,吸水率较高,多手制,纹饰以绳纹为主。泥质陶坚硬致密,纹饰以篮纹为主,多轮制。

整理统计后,将相同纹饰的陶片进行比对(见图3),以求可拼复完整的器物,拼对时,结合陶器器型,以相邻探方的陶片优先。在第三发掘点所修复的陶器中,最令人瞩目的是经整理后拼接成的一个大型陶罐,是吉家庄遗址第三发掘地点出土的最重要的遗物之一。其拼接陶片主要出土于2021SDJTE4N5②与2021SDJTE5N5②中,共计52片,包括口沿、腹部与底部,初步具备可修复条件。

图3 环底陶罐破碎陶片

3.3 拼核与粘接

对于破损严重,分散块数较多的古陶器,需要进行拼核。将拼合整理出的陶片确认好所在位置后,记号标记以免混淆。FD1过度胶、环氧树脂粘合剂、502强力胶是粘接古陶器时常用到的粘接剂。其中FD1过度胶因其很好的可逆性作为一种临时的过度胶,一般5～10 min 就可以凝固。环氧树脂粘合剂可逆性较差,但其强度相对较高。502胶无色透明,干燥快速,强度高,但其固化快的特点也导致一些修复者在粘接时还未完全对准接口,胶便凝固,所以更适合熟练的修复者使用。

本件陶器的粘接从口沿先开始,逐步过渡到腹部和底部。陶片清洗晾干后,在陶片拼对处滴入502强力胶,静置5～10 s。此过程中优先粘接了大片陶器和三角状空缺处,防止粘接完成后无法插入。

3.4 加固

在粘接过程中空隙过大或非支撑面过重,需要用同一探方中出土的同样质地的陶片碾碎填补,再滴入502强力胶加固。本件器物因一侧口沿、腹部与底部均残断,空缺面积过大,需先用石膏固定支撑,再进行其他部位的陶片粘接,有一定支撑后,再将非必要的石膏清除。

修复过程中,还可以借助外力,如用热熔胶加固,绳子绷紧,硬纸片支撑等。因本件器物为环底,补全时还使用了盆装沙土固定其底部(环底陶罐的加固与固定见图4、图5)。

图4 环底陶罐的加固与固定(一)

图5 环底陶罐的加固与固定(二)

3.5 补配

适合补配的材料应当具有可塑性强,固化形态好的特点。石膏是至今为止考古修复中补配古陶器最为广泛应用的材料,其不但可塑性强,固化形态好,而且固化时间短,不易出现孔隙,同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质地的软硬,符合考古修复快捷、简便、准确的特点。但是石膏固化后不能受到磕碰,受潮容易粉化,对于保存环境有着较高的要求。本件器物的发掘地点位于山西省大同市,气候干燥,适合石膏补配品的保存。如果温湿度不适宜,也可以使用环氧树脂粘合剂加固来解决此问题。另外环氧树脂橡皮泥也是一种相对较好的使用方便的配补材料,其相比于与石膏更耐化学腐蚀,且强度不低于石膏,但固化时间较长,因此在考古修复中使用较少(见图6、图7)。

图6 环底陶罐的补配过程(一)

图7 环底陶罐的补配过程(二)

骆琳在《概述古陶器的考古修复》中提出,配补方式一般有填补法和模补法和塑补法3种。

(1)填补法:填补法应用于有小面积缺失或有较宽裂缝的陶器,可直接将陶器缺失部分填平。将粘接剂涂抹在器物缺失部分缝隙的内壁上,用以提高配补材料和器物的结合力,然后将配补材料填入缝隙,同时用手不断在器物两面进行修整,直到和两面的碎片接口摸上去没有明显凸起为止。

(2)模补法:应用于修复古陶器无法使用且大面积破损的情况,模补法是应用十分广泛的配补方法。将打样膏放软化后按压成片,在陶器壁上涂满一层皂液,再将打样膏放在陶器壁上进行拓印,拓出所需要的局部范模,打样膏干了之后,取下并移至残缺部位,查看打样膏是否和器物破损的接口相吻合,若吻合则将打样膏所托住的残缺部位注入石膏,待石膏初步固化后,将打样膏取下,使用器具修补器物表面的多余部分,再用砂纸对配补完成后的部分进行修整,修整完毕后在接口处添加粘合剂进一步加固粘牢。

(3)塑补法:使用雕塑的方法和技巧对陶器进行修补,一般用于陶器的耳、足和首等立体部位。遵循还原器物原状、不可肆意创造的原则。对单只缺损的耳、足等补配较多,若器物的某一部分全部破损或缺失,虽然可以依据相关资料文献进行复原,但目前尚且存疑,除个别具有代表性的特殊器物外,多搁置不补(见图8、图9)。

图8 采用塑补法修复的陶罐鋬部(一)

图9 采用塑补法修复的陶罐鋬部(二)

本件器物在修复过程中分别运用了填补法、模补法、塑补法3种补配方式,其中,模补过程较为简化。先取一小碗先加水再倒入石膏粉调至糊状,以一光滑的硬纸片或蜡片在内部依器物弧度支撑,再从断裂处开始向中部逐渐填入已调制好的石膏,填补时需逐层进行静置凝固,确保其致密性,防止气泡。未进行陶器纹饰的续补。

3.6 登记入册

登记的内容主要有标本的拍摄、器物描述和绘制器物图3个部分。在拍摄过程中,应当注意放置的尺子要与器物轮廓的高度齐平,拍摄的照片至少包含俯视图、正视图、侧视图和器物残断处图片。拍摄结束后要进行器物描述,陶器的描述应当包括:陶质+陶色+器物唇部、口部、颈部、腹部、底部+内壁特征+外壁特征+尺寸。最后使用电脑绘制器物图存档。

修复后(见图10、图11)可基本确定本件器物为泥质灰陶陶缸,方唇,直口,口沿略呈椭圆形,不甚规整,斜直腹,腹部有一对称鋬,环底,内壁抹压略光,外壁压印篮纹,器表有6 处锔钉痕迹。经测量,陶缸口径约38 cm,高63.4 cm,腹部直径48.7 cm,壁厚1.5 cm,是本发掘点中已发现的器型最大的陶器,制作这样大的陶器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陶范、窑炉与一般小型陶器不可比拟,而器表的锔钉痕迹,证明了本件器物曾被反复使用过,也显示出了这件器物的珍贵与重要。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在遥远的新石器时代,古人类的手工业生产配合已较为紧密,它为我们还原古代人类的生产生活面貌提供了重要线索,具有独特价值。

图10 修复后的环底陶罐(一)

图11 修复后的环底陶罐(二)

4 结语

综上所述,古陶器的考古修复的基本程序如下:①使用机械清洗(优先)或化学清洗,在不影响文物原状和价值的前提下对陶片表面进行清洗。②将清洗后的陶片进行分类整理和统计,找出可以进行拼合的陶片。③利用合适的粘合剂对破碎的器物进行初步粘接,使破碎的器物具有大致形状。④加强器物稳定性,在粘接过程中对个别部位进行加固。⑤采用填补、打样配补、塑补等方法对古器物缺损或缺失部分进行配补。⑥进行拍摄、器物描述和绘制器物将所修复器物登记入册。经过以上6个步骤可以对残损的器物特别是陶器制品进行快捷、简便、准确的考古修复,以发挥文物的最大价值,为我国保护珍贵的历史文化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