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支持与自我实现:民族贫困地区辍学青少年复学机制探析

2022-07-14 04:33原子茜
民族高等教育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复学青少年学校

原子茜,苏 德

(中央民族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100081)

2020年中国的义务教育巩固率为95.2%。[1]教育精准扶贫之前,囿于教育资源稀缺、师资力量不足、教育观念较落后、家庭经济水平较低等因素,[2]民族贫困地区的辍学现象更为突出。因此,民族贫困地区的辍学青少年复学难度、稳固率更需要得到重视。辍学青少年是我国九年义务教育普及进程中因学校、家庭、社会的负面因素累积于个体而产生的特殊群体,由于家庭教育功能弱化以及缺乏合适的社会支持,辍学青少年在完全复学过程中面临诸多困境和矛盾。这个核心问题就直接牵动义务教育保障问题、教育脱贫攻坚重点问题解决等多项重大民生课题和任务,事关打赢脱贫攻坚战取得的成效和实现全面小康社会的成色。故此,如何尽快制定一种有实际针对性的、及时性的长效复学机制框架和相关配套的社会保护政策,对贫困地区辍学青少年采取科学、对应、有效、可行的干预措施,一直是中国政府部门和社会学术界努力探索的历史性问题之一。2017年,印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控辍保学提高义务教育巩固水平的通知》(以下简称为《通知》),首次提出建立健全控辍保学工作机制的要求。《通知》强调,从各级政府、学校、监护人、司法部门等主体完善行政督促复学机制。2020年,印发的《教育部等十部门关于进一步加强控辍保学工作健全义务教育有保障长效机制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为《意见》),进一步对包括“三区三州”在内的民族贫困地区的控辍保学提出新的攻克任务,并从在政策、资金、项目等方面予以一定的倾斜。《通知》《意见》和教育部2019年制定出台的《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进一步做好农村义务教育有关工作的通知》《关于解决建档立卡贫困家庭适龄子女义务教育有保障突出问题的工作方案》等政策文件公布实施以来,各地通过提供心理咨询、上门劝说等方式,加大了对辍学青少年的社会投入与支持,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截止2020年6月14日,全国的义务教育阶段辍学率就大幅下降了近99%,全国的未摘帽贫困县辍学学生人数更是同比下降了99.5%。因此,现阶段,如何保证控辍不反弹、不新增,就需要进一步落实专项行动,建立健全长效复学机制,同社会各部门协同做好预防与劝返工作。为了诠释辍学青少年个体与社会环境间辩证互动的微观形态,本研究基于社会支持的视角,以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为个案,展现辍学青少年在复学过程中的真实情形,提出辍学青少年在现有社会支持条件下的辍学防治与复学机制,以促进其自我实现与均衡发展。

一、对于辍学青少年复学的学理性思辨

(一)概念内涵

根据教育部有关部门的规定,辍学系指学生流动过程中非因病休学的学生、退学生、办理转学手续后未接续上学的学生以及其他未办理任何手续而中断学习的学生总和。它不包括因病休学治疗和死亡的学生数。[3]从研究的规范性角度出发,本文所指的“辍学”选取这一界定——辍学青少年指的是在九年义务教育过程中因某些因素中途停止上学或因没有按时完成规定学业而退学的义务教育适龄儿童。辍学青少年复学是指这一流动的学生群体在自愿或非自愿的情形下重新回到学校继续学业的行为过程。社会支持则是一种援助行为,行为发出方为以政府机构、公益组织、社区等为代表的群团组织力量以及被支持方的各种社会关系。社会支持可以被理解为在个体处于需求状态时,社会网络提供给其关于工具性的和情感性的帮助。社会支持的成效主要与受助者的主观感受、受助者与支持提供者之间是否存在或有潜在互惠关系具有紧密的联系。”[4]对于社会支持概念,学界有不同的界定,但不同的学者不同程度地认同社会支持对个体具有良性功能以及保护作用。辍学青少年的社会支持是指作为弱势群体或脆弱群体的辍学青少年,所获得的来自政府、学校、家庭等支持主体的援助。其通常表现为借物质、政策、文化、情感等手段或形式来满足辍学儿童的生存与发展需求。从社会支持的正式程度来看,辍学青少年的社会支持主要有国家、地方政府部门、学校、相关组织所采取的措施为主要内容的正式社会支持和以父母、亲属、朋友、同学、邻居等构成的非正式社会支持两大类型。

(二)已有研究

梳理过往(1998—2021年)国内学术研究以辍学主题为核心研究成果发现,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大板块:“第一部分是有关农村辍学的研究,主要共现热点关键词有辍学、农村、农村初中生、农村青少年、农村中小学、农村学生和农村初中等。第二部分是远程教育辍学,主要共现热点关键词有远程开放教育、远程教育、开放教育、Mooc、远程学习等。第三部分是普九与辍学研究,主要热点关键词有义务教育、普九、免费政策、人民政府、权利主体、义务教育法等。第四部分是关于国外辍学经验的研究,主要共现热点关键词有美国、美利坚合众国、北美洲、UNESCO等,这表明国内辍学研究较为关注国外辍学的防治经验。第五部分是关于隐性辍学和自愿性辍学的研究,主要共现热点关键词有隐性辍学、自愿性辍学、潜在辍学、读书无用与新型辍学。”[5]关于辍学内容的研究则突出体现在以下几个部分。第一,对学生辍学原因的探讨,包含社会环境、家庭环境、政府管理、学校教育以及学生自身。第二,对复学对策的探索,这一领域的研究较为全面但缺乏对某一措施实践的深入分析,也没有基于一定理论视角下对复学机制的研究。第三,对控辍保学政策执行的研究,包含政策执行问题、问题原因以及提升对策。第四,对辍学的贫困视野、社会涉入等角度展开讨论。第五,对于青少年的自我实现与社会支持的关系,学者提出社会支持水平越高,其自我概念越好,越能感受到周边的这些资源。综上所述,学界对青少年辍学这一主题从地域、教育形式、“普九”教育政策、国内国外比较研究、辍学问题的深入解决等维度展开了较为全面而细致的研究,既有研究对于从社会支持角度探究复学机制的成果较少,尤其是针对民族贫困地区而言更是几乎近空白。因此,本研究从目前研究中的薄弱环节切入,具有一定的理论开拓性意义与现实深入性意义。

二、怒江州辍学现象的样态呈现

本次田野考察地点选取了云南省的边境民族地区——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下文简称为“怒江州”),是目前国家深层贫困地区“三区三州”之一,深度贫困达80%以上,也是教育脱贫攻坚战的重要攻克区域,又是边境民族地区,其民族成分众多且含有大量直过民族,社会发展程度较低,除此以外,经预调研得知云南省怒江州基础教育阶段确定存在辍学情况,且辍学人数较多。同时,因研究者与该地已建立密切联系,便于研究后续的追踪调查。以上条件均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民族地区辍学青少年复学的真实情况,故此,选取怒江州为本研究的研究个案。选取初中A和小学B的5名教师和6名学生进行访谈,受访人员信息见表1。

表1 样本信息

(一)表征:义务教育阶段青少年辍学现状及特征

通过调查分析发现,为进一步巩固自治州“两基”城乡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工作成果,全面贯彻落实省、州有关“控辍保学”文件指示和上级会议精神,最大程度实现“教育脱贫一批”的精准扶贫目标,怒江州人民政府办公室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控辍保学工作实施计划》,严格落实控辍保学“三线四级”责任制和“七长”负责制,做到“一县一方案”“一乡一办法”“一校一对策”,全社会多力量参与控辍保学、促进教育保障的格局基本形成。2018年3月至6月、9月至11月,全州共劝返辍学学生1169人,其中泸水370人,福贡500人,贡山29人,兰坪270人。2018年12月是怒江历史上失学辍学学生最少的时期,然而全州辍学失学学生仍有66人,失学辍学学生中有建档立卡户学生33人,其中:小学7人,初中26人。2019年云南省怒江州的辍学情况,如辍学人数约300,辍学率约为4.2%。截止2020年4月,全州共减少AB类辍学生225人,其中,劝返回校188人,举证核减B类37人。青少年作为辍学的最主要的利益目标群体,具有普遍性的特征。以怒江州为例,现将民族贫困地区青少年辍学情况特征如下:

1.隐性辍学。在我国,隐性辍学较多出现在国家实现“两免一补”政策后,是一种非经济因素影响下的新型辍学。学界一般认为,“隐性辍学”指的是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具备阶段性的短期无故离校表现但尚未达到永久性的长期辍学的个体或群体教育状况。”[6]隐性辍学包括不同程度的提前离开学校以及无故未按时返回学校的行为,其共同的标志为未办理任何离校手续就长期或短期地离开了学校,暂停了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习。当地较好中学的一位政教主任谈道“每年(初中)一个年级有7、8个(辍学学生),全年就是20-30个辍学学生,经常不在,叫回来呆几天就又跑出去了。不仅是我们学校,兄弟学校都存在,别的学校可能更严重。”以怒江州为例,初中辍学已然成为了当地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在表面上,少数民族地区辍学率低于3%,但以云南怒江州为例,长期存在着低水平、弱基础、不全面的“九年义务教育普及化”。在此背景下,学生成为了文化因素、社会因素、心理因素等多重冲突的最终受害者。

2.反复辍学。反复辍学是指经劝学后成功复学的青少年又因学习跟不上、怕其他学生瞧不起、不服老师管教等种种原因又再次发生的辍学行为。对于反复化辍学的原因,云南省怒江州M校副校长告诉我们“学生基础弱,自制力差,学习态度不端正,再加上外面的人诱惑,所以经常来了上两天就又走了。”除此之外,我们还了解到反复辍学人数比例也十分严重。学生Q告诉我们“学校里的几个男生,经常性的‘请假回家’或者晚上直接爬墙出去,和镇上的一些社会青年骑摩托去玩。”

3.女生辍学。辍学标签下的青少年形成了一种同类别群体,不一样的个体不断复制着一样的人生。一方面,辍学情况较为集中地发生在初中,小学阶段情况较少。另一方面,辍学学生呈现出显著的性别特质,即女生多于男生。一位完全小学校长举例,“学校五个辍学例子,其中4个都是女生。其中一个女生,没有任何经济负担,但就是不想读书。后来政府出面,派出所出面,把这位女生“请”回来,不过后来初三毕业也就不上了。女生最难劝,比较早熟,而且傈僳族有早婚的习惯。”一位中学教导主任谈道“因为打工的青年回来过年,个个花枝招展,初中生特别容易受影响。还有就是12月中旬(过傈僳年),内地上班的人过年回来找媳妇等,有些初中女生就不来念书了。”

无论是隐性辍学、反复辍学还是女生辍学,辍学学生普遍都具备相似的人格特质。如他们的“自我意识”有严重偏差,把学业失败简单归因于自身的天赋与能力,认为自己天生不是“读书的料”,最终自暴自弃走向辍学。再如有严重偏激行为,他们固执偏激、行为外露、富有攻击性,因在学习上无法表现自己,他们甚至与老师处处对抗以显示自己的力量。同时,国内研究经验表明,年龄、性别、学业表现及家庭资产因素对少数民族学生的辍学影响更为明显。[7]

(二)归因:基于社会支持的民族贫困地区青少年辍学逻辑

民族贫困地区青少年的辍学现象并不是一种个体行为,而是在新的社会背景下所凸显的一种新的社会需求,背后隐藏着深刻的群体性被动因素。为对辍学青少年持续性复学的社会支持介入更有针对性,首先须阐明基于社会支持的民族贫困地区青少年辍学的逻辑,为社会相关部门引导辍学青少年更好、更持续地融入学校提供思路与介入依据。社会支持是一种外在于个体的环境因素,盲目的社会介入可能会对服务对象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因此需全面反思如何行之有效地支持和关爱这群民族贫困地区的辍学学生。

1.家庭情感支持弱传递:辍学青少年人生轨迹的普遍复刻

依据科恩(Cohen)和维尔斯(Wills)的理论,社会支持是为了让个体抵抗来自外界的压力,更充分自得地适应社会,可以分为包括信息支持、工具支持的物质性资源和友谊支持等情感性资源。情感支持指个体自身的价值等受到他人的尊重、称赞和接纳,又称为表现性支持和自尊支持[8]。关于情感支持这一领域的行为表现主要包括尊重、信赖、关怀以及倾听等。一定意义而言,在家庭情感支持下,孩子辍学是家长“理性抉择”的结果。一方面,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几乎涵盖了青少年成长的方方面面,从阶级出身到人格特质再到学业成就。良好的、健康的、正向的情感支持(如家长期望高,关爱值高)构造出一种心理依恋与安全感,推动青少年形成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与处世面貌;薄弱的、易损的、负向的家庭支持(如家长期望低、无暇关爱子女、忽略子女内心世界),辅以家庭自身观念支持弱(法律意识淡薄,社会认知程度低)以及家庭经济条件差,难以支付相关的教育投资成本,此类因素的叠合就进一步加剧了家庭情感支持的脆弱。因此,条件平平家庭中的家长倾向于认为当前情形下向上的社会阶层流动很难实现,与其去搏那万分之一,不如尽早开始赚钱养家,分担压力。如K老师所谈“本地就业机会少,家长认为读书无用,千辛万苦供出来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可见其法律意识与教育意识均较为薄弱。另一方面,一些家庭经济条件略有改善后因意识不足而给予了青少年反向支持。“家长打工挣钱后,生活条件变好,就开始无底线地满足学生,不说‘不’字,生点病就请假回家了。”一位政教主任如此说道。除此以外,在与几位校长的访谈过程中了解到,初中小学辍学青少年中女生比例明显大于男生,个中缘由令人辛酸,M中学一位校长提到“L村一个女生,母亲改嫁,只有爷爷,早恋,假期都是在外面的男朋友那里住”。提及原因的时候,他告诉我们“是早婚习俗仍然存在,年轻女性外出务工在外结婚生子,导致本地男女比例失调,男青年目光投向小学生与初中生。”可见,残存的乡土陋俗以及对女童教育的忽视使得许多女孩在初中未毕业的情况下就已嫁为人妇,学业因此彻底荒废,这样的悲剧不仅是家庭功能的缺失,更是社会整体的结构不良。因为这一定程度上表明入学机会成本对于贫困家庭而言成为了一个主要影响因素,男孩一般被视为家庭福利的保障,家庭更愿意为其投资[9]。因性别差异导致的教育不公也将进一步剥夺女生其他的个体发展空间乃至权利。

2.学校专项支持弱执行:辍学青少年受教经历的消极体验

学校是青少年系统学习各类知识和应用技能、顺利完成学业要求的关键场所,更发挥着对青少年人格教育和社会化的补位作用。然而,由于资源条件或意识的局限,学校教育大多是以社会化、团体化的普遍需求来开展教学工作的教育支持系统。民族地区学校的课程设置效仿城市学校,教育内容以知识为主,单一的学校支持下,缺乏的是对青少年学生的个体化回应。学生学习生活单调乏味,便产生了厌学情绪;“学生成绩不好,小学就不学,家长也不管”,可见学生自身的学习基础较弱,出现“跟不上”的情况,丧失继续学习的信心与动力——产生了一批学困辍学学生。除此以外,师资结构性缺编也加剧了这一现象的严重程度,因音体美老师的长期短缺,音体美课程往往由专业程度不高的语数外等老师代任,无法起到平衡课程以及提高学生艺术素养的作用。校内学习热情低形成的学业低自尊与学校的低魅力导致部分青少年将全部的注意力置于校外娱乐活动,再加上青少年正处于心智还未发育成熟、三观人格还未完全成型的青春期,因此会竭力地追求特立独行的个性、张扬的行为方式、夸张的服饰造型,企图寻求“存在感”以引起他人的关注。除此以外,学校该有的专项支持不到位,学困生的帮扶工作力度有待提高,缺乏心理支持和疏导,辍学青少年复学后往往会遭到“不公”待遇。学科组长说“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都能在学校呆的,但是国家明文规定不能分班,无法集中管理,很影响整体的氛围。给我们老师带来很多麻烦。”一位教科主任谈道“(寄宿制学校)10天休息一天,这一天还要去劝学。”后续访问了不同年级不同性别不同成绩水平的9位学生,普遍表示“整体学习氛围不太好,因为少数学生(指复学学生)。”因此,一些在校教师以及同伴在情感上对于复学青少年呈现弱支持状态,此点更是加剧了辍学青少年的消极教育体验,无形中降低了青少年的学校认同度与师生亲密度,不利于其复学的长期性保障。

3.社会服务支持弱深入:辍学青少年社会参与的负面效应

辍学青少年对社会支持的感知与利用情况决定了其对社会的认知正确全面与否。因此,作为社会工作的关键领域,青少年教育便是促进青少年健康成长、全面发展的重要环节,也是促进青少年提高意识、安稳上学的必要渠道。在“科教兴滇,兴边富民”的背景下,怒江州的教育治理能力与政府管理水平显著提高。面向青少年的社会服务应更关注职业技能与劳动技能的获得,提升青少年本身的抗逆力,实现增能性教育扶贫。然而,对于辍学青少年等特殊少数群体的关注仍较少,对其社会服务的支持仍较弱。社会环境复杂多变,一些结构性问题仍然存在。如“社会上一些不规范的招工、招生现象,以及同伴间的影响,是初中生辍学的一大诱因。”大学生“易毕业,难就业”问题的显露,也进一步加剧了许多家庭和学生的“知识无用论,教育回报低”的错误思想。“农民即便没有接受正规的学校教育,通过进厂务工进行短期的技能培训后也能获得不错的薪资,待遇和教育关系不大。”[10]现代城市文化的吸引加深了民族贫困地区的青少年与家乡的疏离,形成事实上的社会反向支持,如一位中学老师谈到“用人单位招童工,东莞一个月1万的诱惑”,因此在当地产生了大量的自愿辍学学生。然而,在精准扶贫的背景下,辍学青少年及其家庭并非处于“揭不开锅”的窘境,可见,社会服务主要以物质救助为主,系统支持较为乏力。故此,民族贫困地区的辍学青少年在面对复杂的社会环境、多重的社会诱惑、缺位的精准服务时,长期复学便变得难以为继。

三、民族地区辍学青少年复学机制的社会支持建构

机制是一种行为模式结构和运行体系,一般以一定的运作方式将复杂事物的各个组成部分联系起来,使他们可以协调运行而发挥作用。复学机制指的就是对辍学青少年进行影响的内外部力量相互作用的因素相互反应以促成复学这一结果的一整套运行模式和体系。故此,对于民族贫困地区辍学青少年复学机制的社会支持建构,主要涉及社会、家庭、学校三个维度。辍学青少年作为一个特殊年龄群体,思想状态较为敏感易于出现波动,社会认知较为简单和片面,极易受到外界干扰,甚至被不法分子教唆、利用而走上犯罪道路,成为现代社会中潜在的高危犯罪人群。所以说,辍学不仅影响青少年自身的素质水平、终身发展及其家庭的生活方式和质量,更影响民族地区民众整体素质的提升以及经济的发展。同时,民族地区辍学青少年的产生与蔓延直接影响和限制了当地义务教育普及水平提升以及更高质量的均衡发展。影响了劳动力队伍素质的提高和社会稳定,也影响了我国的对外形象,造成教育资源浪费、教育成本骤增、教育产出率下降等问题,直接促进新的教育机会不平等。社会支持简言之就是为辍学青少年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对青少年起着重要影响。经调查显示,社会质量发展进程中的经济保障、精神凝聚、开放包容三项指标对青年的社会公平感有显著影响[11]。正面的社会支持给人以激励,负面的社会支持、社会支持结构不良或缺乏必要的社会支持,会使青少年丧失自信、降低安全感,从而在迷惘中走上歧途。若想辍学的青少年回归正途,确保历史性地彻底解决辍学问题的目标,亟需社会各主体予以恰当的正向支持。正式社会支持涵盖了社会政策、政府部门、学校、群众组织或其他相关部门提供的支持。[12]辍学青少年的持续性复学是一项联动性强、系统性高的复杂教育活动,需要家庭、学校、社会的联合发力,构建三位一体的合作机制。

(一)社会

1.以宣传教育提供思想保障

对学校教育的认同是青少年基于对学校教育充分认识后所呈现的正面价值判断,表现为一种价值认同或文化认同。认同感的产生会引发学习自觉,将大大减低校方的监督成本,是实现青少年持续性复学的首要条件。国内研究经验表明,边境小学生对学校教育认同感普遍偏低[13]。故此,要加大宣传教育的力度,引导家庭转变诸如“读书无用论”等错误的思想观念,树立正确的教育态度与家教理念,主动送子女入学。主观支持的利用度相较于客观支持作用更强,故此,教育部门以及各个学校、社区应形成立体式宣传,建立县(市)、乡(镇)、校三级贯通的配合机制,齐抓共管。同时,针对受众的不同层次、不同领域要提升宣传方式的多样性和灵活度。首先要通过宣传专栏、宣传手册、宣传片、宣传公众号文章、报刊杂志等多种媒体来加强控辍保学政策的有效实施;其次要借各种法律讲座、家长会、班会、团(队)会等集体活动来宣讲相关的法律法规和励志教育,以防患于未然,从源头上阻断失学辍学;最后,还要通过线上线下融合的方式定期或不定期为家长提供育儿、教育子女等方面的培训和科学信息。在搭建辍学青少年社会支持网络的基础上,引导个体及家庭对学校教育建立积极的观念。

2.以政策支持确立制度保障

为落实控辍保学的目标,政府要进一步完善《关于进一步加强义务教育阶段学生“控辍保学”工作实施方案》等政策措施,做到制度控辍、管理控辍。通过建立健全“省—市—县—校”四级工作小组,层层分解落实责任,抓好学籍管理、校园文化、教育评价、学生心理等各个环节,统一思想、细化措施、压实责任。首先,对学生的学籍“转入”和“转出”建立严格的操作体系和流程,确保程序上的保障;其次,重视和谐、健康、文明的校园文化建设工程以及改善校舍环境、及时消除不必要的安全隐患,激励各类学校把好“文化关”和“安全关”;再次,进一步改革和完善义务教育评价体系,破除之前的“唯分数论”,重视增值性评价、过程性评价,从教育标准引导学校教育模式,凸显学生的主体地位,使部分学生由“厌学”转为“乐学好学”;最后,需重视辍学青少年的特性,在具体政策中体现专项服务,做到既关注群体共性问题的回应也要对个体需求进行个别化管理。如营造社区的正能量氛围,规定社区定时积极组织青少年进行学习与参观一些公益性活动或开展有益健康的文体活动,帮助辍学青少年或濒临辍学的青少年恢复自信心,摆脱消极、低级的娱乐生活,发展健康向上的爱好。其他社会组织,如慈善机构、工会、妇联、共青团等,应积极整合各种社会资源设立帮困、助辍基金以及相应的心理疏导机构等,为青少年提供更多的物质、心理支持,全方位降低辍学青少年的复学阻碍。

3.以法律手段落实强化保障

全面实施依法治教为民族贫困地区有效落实建立复学机制提供强化保障。首先,各级工作小组以及社区要积极宣传《未成年人保护法》《义务教育法》和《关于解决建档立卡贫困家庭适龄子女义务教育有保障突出问题的工作方案》,增强包含学校、师生、家长、企事业单位等社会各界的法律意识、法律观念,为未成年人接受义务教育提供充分的保障。如通过微信平台、公益展板或上门宣传等手段使控辍保学、精准资助等政策入脑入心,并接受群众咨询。其次,加强义务教育阶段的监督执法力度,对经督促教育后仍未主动将子女及时依法送入学校接受正常教育学习的监护人或家长给予司法严惩。并且加大控辍保学工作的实施力度,完善监督体系,积极推行责任制、月报制等动态监测机制。再次,地方教育部门应联合公安、扶贫、民政、残联等单位,进一步完善社会救助体系和劝返体系,严格执行《义务教育法》和《未成年人保护法》,利用控辍保学“官告民”案例积累的经验,强化义务教育控辍保学联保联控责任,制定“一县一策”工作方案,实施贫困学生信息台账化精准控辍,进一步降低民族贫困地区义务教育辍学率,确保贫困家庭适龄学生不因贫辍学。

(二)学校

作为接受正规教育的主要场域,具有传递知识、规范行为、培养能力的功能,理应为青少年提供一个平等、健康、积极的学习环境,为辍学青少年长期复学注入能量。具体有以下几点。

1.教育评价要革新。学校要积极落实《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的各项要求,坚持立德树人,建立更加多元、科学的教育评价机制。具体而言,要摆脱过去僵化、单一的管理体制,完善对应的评价机制,规范教学管理,注重学生多方面的素养培育,控制学困辍学,认真落实义务教育学校管理标准和课程方案、课程标准,保证音乐、舞蹈、美术、体育等的课时规定,因地制宜开设地方课程与校本课程(开设民族文化传承课、技能培训),丰富校园文化生活,从多个维度考量学生个体素质,增强其自信心与积极性,确保返校学生“留得住”。

2.教育内容要革新。学校要完善本校的课程设置,优化课堂教学,激发学生学习兴趣,让学生乐学。民族贫困地区学校可与当地教育部门、教育专家联合创建富有民族特色的地方课程,编撰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校本教材。如怒江州某傍山而建的小学以小菜园实施劳动教育,既培养了学生的劳动技能与“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劳动意识,又实现了自给自足,节约了食材经费。当然,除此以外,教师还要注重培根铸魂,引导青少年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消除学生自我意识偏差,提高学生成就动机,鼓励学生刻苦努力,实现自身的社会价值。

3.教育形式要革新。首先,以生为本,因材施教。把以生为本放在关系到教学体系、教学方法、教学手段等课堂实效的高度予以重视,且协同推进。始终关注学生的认知发展规律和个性特点,及时地开展启发式教学、参与式教学,优化教学供给,增强教育效果。其次,提升信息化,增强学习乐趣。学校要注重和提升教育信息化的运用,提高教育教学设备的利用率,利用多样化的教学媒体提高学生的吸引力,并且不断改革教师教学评价机制,将控辍保学纳入教师绩效评价体系。再次,注重家校沟通,提升人文关怀。对辍学青少年要通过“一对一”“手拉手”等帮扶措施和亲情关怀,帮助他们增强学习自信心,不让学生因学困、厌学而辍学。学校负责人在劝返辍学青少年时,注意方式方法,以情动人和以爱化人,多给学生一些自主性,少一些压迫与强权。

4.教育管理革新。学校要创新管理模式和手段,将以人为本放在中心位置,体现教育管理的民主性、综合性和有效性。首先,精准落实资助政策,进行全方位地、从学生立场出发的、具有针对性的帮扶,实行教职工与学习困难学生、建档立卡贫困家庭、留守儿童“手拉手”“一对一”的定向帮扶计划;其次,细化分类安置,结合劝返复学学生年龄、学力情况,细化分类安置。如怒江州福贡县积极探索教育扶贫新路径,在县委党校专门为13至15周岁的失学辍学青少年设立普职教育融合班,截止2019年,已有146名学生到校报到,安排就学。最后,在对“辍学”严格禁止、依规处罚的基础上,有针对性地对于各类学生加强疏导和劝返,及时干预,并适时地制定教学计划,通过单独编班、插班或建立普职融合班。做好复学青少年的教育安置工作。

(三)家庭

根据费孝通先生的“差序格局”理论,家庭层面的抚育能力体系是整个社会资源中最方便、最直接、最有效的资源依赖系统,父母是初中生最主要的支持源。为促进辍学青少年复学过程中家庭支持的正牵引,父母应做到:

1.关注孩子的多元发展需求。父母应将孩子的生活与教育融合,在生活中潜移默化地传递知识、技能、情感,促其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避免长期单维度关注其物质生活和学习成绩。如云南省大理积极践行的耕读文化活动,让孩子以实践获真知,也了解真实的乡风文明。除此以外,还应不定时了解孩子内心动向与学习状态,并及时给予纾解和应对策略。

2.优化家校沟通交流机制。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是影响儿童自身成长最大的两方面,家庭有对儿童特定的教育期待、特殊的家风家训、特别的教育方式,作为专门机构的学校往往有着自己的教育理念、教育制度,存在分歧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因此,理解、信任、沟通是推进家校合作的重要基础,只有双方协同努力、共同商议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家校合力,如学校搭建专门的微信公众平台、家长开放日、家长联席会等沟通平台。

3.引入外力,落实监护人责任。家庭所在社区及有关组织应积极做监护人的思想工作,使其对“监护职责”有充分的认识,做到知法懂法守法。对于无正当理由未送适龄青少年入学的父母,由当地乡镇人民政府或县教育行政部门给予及时的提醒或批评教育,责令限期改正,情节严重者发放司法文书或依法追究法律责任;对于积极送子女入学并完成高等教育的家庭典型榜样予以表彰,切实营造重教氛围。

家庭、学校、社会支持的循环互构是民族贫困地区辍学青少年持续性复学的重要保障,是其自我实现的必要通道。这种基于社会支持的持续性复学机制具有一般意义,不仅作用于民族地区,利于区域教育管理与发展,固边富民,稳定边疆,助于控辍保学政策的落实与民族教育的治理,促进民族团结,而且可以普及到现代社会各级各类学校生活中,为各类青少年通过收获社会支持建构群体归属感、赋权增能、追求自我实现开辟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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