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蓝楹花一世绚烂：小阿妹情奔绝症爱人

湘客　南烟

蓝楹花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2016年，在贵州做防水生意的秦树和苗族女大学生麦琪相遇。他们虽然年龄相差15岁，却在蓝楹花的见证下爱得热烈。然而，突然有一天，秦树却不告而别了，麦琪该何去何从？她能在绝望中等来属于自己的爱情吗？

蓝楹花之约：苗族小阿妹和她的糖果叔叔

2020年7月3日清晨，湖北省石首市，津湖如往常般平静安宁。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缓缓涉水走进湖中央，水没过他的胸口。他打开手机，看着短视频上那个忧伤的姑娘，心如刀割，止不住号啕大哭。男人异常的行为被工作人员发现并制止。民警问话时留意到他喉咙部位的手术缝口，发现他已经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只在黑名单中找到了一个特殊的昵称“蓝楹花爱人”。拨通后，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男人叫秦树，1980年出生于湖北省石首市，热爱文学，酷爱诗歌，曾在大型企业做过文秘。2010年春他辞职创业，前往贵州省都匀市组建“鄂南防水公司”。经过几年打拼，公司很快有了起色，手下有近百位工人。

2016年夏天，秦树接下一所学院的防水业务。有天，他接到员工的电话，说在工作中与留守宿舍的学生发生了冲突。原来，1995年出生的苗族姑娘麦琪家境贫寒，盲人奶奶年过八旬，母亲受类风湿困扰多年无法自理，弟弟麦田在念高中，家里全靠驼背父亲麦建国种地为生。

这次宿舍整修做防水，麦琪为了省钱，干脆用油布将自己的床铺一裹，自顾自地学习、生活。工人施工时进进出出，有时需要用洗手间，跟麦琪这位“钉子户”屡起冲突。得知实情后，秦树在隔壁寝室重新开了一堵墙，供工人进出，让麦琪在自己宿舍安心居住。为了感谢秦树，麦琪送给他两只父亲编制的竹蚂蚱作为礼物。

有几次秦树夜巡工地，看到女孩在台灯下读书，宿舍外的蓝楹花开得烂漫，时不时地飘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秦树的公司离麦琪的学校不远，在他的邀请下，麦琪在周末到秦树的公司做兼职，发传单或者做登记，赚取一点生活费。一来二去，两人成为朋友。秦树委婉提出资助她，遭她回绝。

秦树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但15岁的年龄差横亘在中间，他不敢轻易表露感情。有次，秦树生日，麦琪从老家带来一个竹制品摆件，正是他的生肖。望着惟妙惟肖的工艺品，秦树赞不绝口：“你爸的手藝真好！”“嗯，我爸的竹艺编制是当地一绝，特别是竹蚂蚱、竹制礼品盒、12生肖挂件！”麦琪仰着头，骨子里充满自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不久，两人在校园散步时，麦琪告诉秦树，老家迎来了几位扶贫干部，帮助爸爸在县城步行街租下一间铺面，做竹制工艺门市部。

2018年3月，来自美国的游客约翰逊表示要订制竹制品100件，预付80%资金，货到验收付余款交下月预付金。麦建国高兴坏了，打电话让女儿回来当翻译，可麦琪买不到当天的火车票。秦树得知后主动请缨开车送她回老家，当即帮他们拟订了合同。约翰逊主动拥抱秦树，两人像多年老友。

有次，麦琪代表爸爸去县扶贫办开会，才发现家里的门市部不是政府帮忙开的，而是秦树，还得知约翰逊是秦树在美国的表哥介绍过来的，她更加惊诧。麦琪回到学校，主动请秦树吃饭。秦树看她脸色郑重，把一切和盘托出了：他想帮助麦琪，但她太倔强不肯接受，他只好假借名义。麦琪很感动，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秦树苦笑，当然是因为爱啊！可这爱，他不敢说出口。原来，秦树早年在湖北老家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经历情殇的他对感情不再自信，想到自己大麦琪那么多，出于各方面考虑，他决定将对麦琪的爱意藏在自己心底。

麦琪这才知道，每次两人散步回来，秦树都站在她宿舍楼下那棵蓝楹树下，犹豫着要不要表白，但男人的责任和理智让他退缩。不久，麦琪送给秦树一条苗绣腰带。秦树抚摸着上面密密的针脚，这是苗家姑娘的定情信物，两人约定：等麦琪毕业后，就正式通知家人。

2018年年初，麦琪被分配到一所学校实习。秦树忙碌着自己的事业，周末麦琪回学校后，两人会约着在操场散步，在蓝楹树下话别。

有次，两人散步到礼堂，看到正在举办校园舞会。麦琪翻译了两句，便拉着秦树滑入舞池。头顶，弯月悬在树梢，蓝楹树悄悄拔节。回家后，秦树给麦琪发信息：“等以后条件成熟了，我就办一场文学会，广邀天下文豪来聚。会后，你可以举办一场舞会，就像今天这样。”

麦琪回复：“一言为定，我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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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刚过，秦树总感觉喉咙处有异物、吞咽食物时也不舒服。麦琪嘱咐他吃润喉片，吃了两盒不见好转。刚开春，几处工地都需他亲自把关。秦树为了赶进度，再无暇顾及。

2018年5月，秦树到湖北省武汉市办事。其间聊到自己吞咽困难这件事，朋友建议他重视起来。秦树便到武汉同济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咽喉癌淋巴结三期转移，需要立即手术治疗。秦树拿着诊断结果，愣在医院走廊不知所措。他拿出手机，几次准备拨通麦琪的电话，但最后都没有按下按键。秦树在朋友圈更新了一首短诗：“人在面临巨大的幸福时，会突然变得十分胆怯。”

这条更新，他屏蔽了麦琪。当晚，秦树买了一张回都匀市的高铁票。回到公司，他将业务分配给了经理，提前部署好下季度的工作任务。随后，便驱车到麦琪教书的学校。秦树没有提前告诉麦琪，他默默站在教室外面，看着麦琪正在给二年级的孩子上语文课。阳光灿烂，她的高马尾在空气中跳跃，秦树仰起头，他眼角发酸，转身离开。

随后，秦树连夜返回武汉。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他写道：“我听见风与合欢花的拥抱，时间在一棵树上缓慢地向上冲刺。”他的喉癌已经淋巴结转移三期，手术迫在眉睫。秦树是坚强的，第一次手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请了个护工照顾自己的生活。

2018年5月28日，秦树在同济医院进行了手术。转入普通病房那天，他让护工给自己拿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男人，清瘦，牙齿被拔光，喉咙处刚做了病灶切除，缝着白纱布，活脱脱一个小老头。秦树“噗嗤”笑了，护工问他：“秦老师，怎么了？”原来，他在想，幸亏没有让麦琪跟过来，不然得吓哭。

秦树打开手机，有近10个未接电话，两个来自家人，其余都是麦琪的。秦树刚想回拨，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只好给麦琪微信留言：“好，勿念。”

接下来两天，麦琪打电话，秦树都会第一时间挂断。为了不让麦琪担心，他经常给麦琪发自己写的短诗：“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摊到湖面上，我们褪下袜子，一群光阴列队而过。”麦琪有些担心，追问道：“怎么写这么伤感的诗，有空开视频我们聊聊好吗？”

秦树不知如何回答，喉部手术切除的坏死部分，是用他自己的股肉移植填补的，尚处于恢复期，每天都要上药。

11月，秦树在石首市人民医院复查时，得知癌细胞已经大面积转移，而且到了肺部。秦树不想让麦琪看到自己的模样，干脆将她的微信删了。麦琪便给他打电话。秦树果断换了手机号，他甚至跟弟弟秦林交代了自己的后事。

秦树失踪了，麦琪去他的公司，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她想到石首去找秦树，但发现连他的地址都没有。

对于秦树来说，自己小半辈子除了对麦琪的爱便是对文学的爱。翻看着年轻时写过的诗，秦树决定干最后一件事。

2019年春节刚过，一场有奖征文活动的盛会在湘鄂两省拉开序幕。在前往湖北省仙桃市寻求合作途中，秦树突然昏厥，被送到当地医院。弟弟秦林是快递小哥，他便自作主张地发起了水滴筹，几天时间就有爱心人士和文友捐赠几万元。这事被秦树知道了，他狠狠地批評了弟弟。

经过大半年筹备，秦树组织的这场文学盛会收到13个县城作者的稿件。12月8日，颁奖大会如期举行。秦树强撑着走上舞台，讲述了自己一路走来对文学的热爱，并朗诵了一首自己写的诗：“大海的花季就要到了/它说/这是道难解的题/我们的婚期就定在昨天。”

自从秦树失踪后，麦琪便总是在短视频APP上更新自己的状态，她希望秦树有一天会刷到自己，明白自己的爱和思念。她总是发宿舍门口的那棵树，再配上一段忧伤的文字：“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也不能等你到二十四岁了，但是我会等你一辈子。”秦树知道，那是她对自己爱的暗语。

2020年5月，学校宿舍门口的蓝楹进入花期。有天，秦树打开手机，看到麦琪晒了一张蓝楹树的全景，配文：“它的花语跟爱情有关，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困境中对于爱情也有所向往。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我的爱情？”秦树反复欣赏着这张图，久久不忍放下手机，直到母亲来敲门喊他吃饭，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生病至今，他花了近80万治疗费。可每次去复查，体内的癌细胞都在飞速转移。2020年7月，由于病情不断恶化，昂贵的医费使秦树一筹莫展，他选择了结人生。

文学的梦他已经圆了，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独自赴死。7月3日清晨，他穿上麦琪最喜欢的衣服，独自来到津湖赴死。异样的声响惊动了巡湖者，这才有了文初的一幕。

要一世绚烂：小阿妹情奔绝症爱人

直到接到水陆派出所的电话，藏在麦琪心底的谜题才解开。没等民警把话说完，麦琪急切地说道：“请你转告秦树，一定好好地活着。请你把详细地址发给我，谢谢！”麦琪擦干泪，向学校告假，随后回到家里跟家人说明原因。麦建国沉思了许久，拿出银行卡说：“不能因缺钱而不治病。”当晚，麦琪风尘仆仆赶到石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苗族补品。秦树望着日思夜想的恋人，苦笑道：“你来了？”麦琪麻利地将行李往秦树的病床下一推，说：“不走了，这是我阿爸给我的嫁妆，要死一起。”江汉平原的风吹了又走，秦树一次决绝自杀，感动了上苍，也引来千里之外的苗家阿妹。

次日，医生查完房后，麦琪又特意找到医生详细了解病情。医生告诉他，秦树病情的确很严重，喉癌手术后发生了多处转移。

麦琪了解到，如果是单一转移性病变，可以进行局部手术、放疗、化疗和颗粒治疗。如果是多发性转移，姑息治疗是主要治疗方法，全身化疗是可行的。放化疗效果不佳的患者可以参加临床试验或使用生物靶向药物治疗。不同的转移部位和治疗策略也可能不同。

麦琪当即拍板说：“医生，只要您能够治好他的病，我们家属全力配合。”从医院办公室出来后，秦树扯了扯麦琪的衣服，麦琪转头，发现他望着自己笑。秦树接着说：“刚才你说你是我的家属？”麦琪白了他一眼，解开他白衬衣的扣子，指了指他的苗绣腰带：“亏你在我们那里做生意，我们苗族姑娘送苗绣腰带就是这辈子非你不嫁。”秦树低头摸了摸腰带，边角处因为摩擦已经起毛了。抬头，麦琪已经大踏步回了病房。

麦琪的到来，让秦树如获新生。他本来性格乐观开朗，整个房间每天都是欢声笑语。七夕节，秦树还专门点了一捧玫瑰花到病房。麦琪签收后，埋怨他浮夸。秦树用网上的表白方式说：“别的女孩有的，我的女孩也要有！”

照顾病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初秦树做咽喉癌手术时，根据手术需要牙齿必须拔光，失去了部分咽食功能。后来一直在进行化疗，他也没有时间去补牙。

麦琪没有经过培训，如何调理病人的饮食，需要摸索。起初，麦琪按平常一样炒几个菜，加份营养汤，半个月下来秦树日益见瘦，精神不佳，医生说是营养不良，并交代凡是需要嚼碎的食物一律不行，除了牛奶、豆腐花、藕粉、蛋羹之类全流食。麦琪马上调整了饮食，每天都把鱼汤鸡汤炖得烂烂的，用纱布滤除残渣后给秦树喝，而她自己，就吃那些已经稀烂的食物。秦树心疼她，让她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她却捏着自己的胳膊说：“我吃的都是最营养的，人都长胖了。”秦树泪目。

秦树每月在医院七天左右，平时在家疗治，医院离农村老家20多公里。麦琪刚拿到驾照，再加上对石首市的路况并不熟悉，有次，被交警拦下，得知她是送丈夫到医院化疗后，交警特意为麦琪画了一份别开城镇的乡间小道。

麦琪的到来，不光给秦树带来了活着的动力，而且带来了生命的奇迹。有天，两人在刷手机视频，突然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国家对癌症患者施用的进口药，有多品种价格大幅度下调，大额医保实行大额报销。秦树心里默默地盘算：每月所需要的进口药，保险公司可报销90%，也就是说一次疗治个人自费部分只要1000元左右。秦树高兴坏了，他竟然一下子把麦琪举了起来，说：“你是我的小福星。”

吃靶向药期间，最重要的是加强营养，提升个体的抵抗力。为了给秦树增加营养，麦琪成了营养专家和美食专家。一大早，她就去赶农民的早市，买野生泥鳅甲鱼，回来炖煮给秦树吃。望着心爱的女孩用拿粉笔的手拿着菜刀，笨拙又势在必得的模样，秦树总忍不住笑出泪来。有爱环绕，他觉得自己又迸发了无穷的生命力。

2022年4月，蓝楹花再度盛放。秦树更新了一条状态：“花瓣们纷纷滑落，像彩色的珠子在表演跳伞。”第一个点赞的，是麦琪。

编辑/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