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丽
有一天我在咨询室接到一位美术学院教师的电话,他说他的外甥女小樱在老家的一所农村小学读五年级。小樱最近一个多月总是不愿意去上学,家长问原因孩子也不说,跟老师联系,老师反映在学校并没有发现孩子有异常。
小樱家在农村,出生时父母已经年过四十,她从小被母亲独自带大,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小樱上面还有一个大她十五岁的哥哥,哥哥初中毕业就辍学随父亲去南方打工。目前家中只有母亲、已经怀孕的嫂子和小樱在一起生活。母亲是一位没有文化的农村家庭主妇。
第一次见到小樱,小樱是由舅舅和母亲共同陪伴前来的。以下是首次咨询部分对话:
咨询师:孩子,可以说说你最近遇到了什么烦恼吗?
小樱:……(沉默,目光不与咨询师接触)。
咨询师:虽然你什么也不愿意说,但是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
小樱:……(沉默,但似乎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咨询师:如果你觉得很难过,很想哭,那你可以哭一会,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小樱:(小樱委屈的淚水奔涌而下,几分钟后小樱渐渐平复自己的情绪,接下来边抽泣边诉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吧,我不愿意去学校,害怕去学校,就算去了学校,我也不愿意跟同学多说话,我觉得同学都不喜欢我,老师也不怎么喜欢我。回家后我也不开心。我家里只有妈妈和嫂子在,妈妈要照顾怀孕了的嫂子,她经常忙家务没空陪我聊天。有时候就算我说了学校的事情,她也不会帮我。晚上我不想写作业,写不下去,有时候我玩会手机再睡觉。我晚上躺在床上很久才能睡着,夜里经常醒来,有时还做噩梦。
咨询师:一个多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你出现这些不适应的症状?
……
通过前两次咨询我和小樱建立了基本信任的咨询关系。我使用共情技术无条件接纳小樱,倾听她流着眼泪说出她觉得难以启齿的一段校园欺凌的完整经过。
事情可以追溯到两年前,小樱在以前的学校读三年级的时候,开始遭受一名同班女生的欺凌。欺凌手段可谓残忍,包括当众辱骂、推搡、起侮辱性绰号、损毁文具、全班孤立等。从三年级到四年级结束,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小樱一直独自忍受被那个女生欺凌的命运。刚开始她想反抗或者逃离那所学校,一到班上看到那个长得高大、气势强悍的女生,她就什么都不敢说,只有默默忍受欺凌,同时在心里对自己感到唾弃,恨自己没有办法站出来维护自己。小樱也不敢跟家人说自己在学校的遭遇,一段时间后小樱渐渐自我封闭,性格也越来越自卑。终于四年级下学期小樱的舅舅察觉小樱的异样,在舅舅的询问下,小樱并没有如实说出自己被欺凌的遭遇,只是央求舅舅为她办转学。五年级刚刚转学到新学校,小樱兴奋了好几天,但是因为与同学发生的一点小摩擦,小樱很快又对新环境心灰意冷了。她再次产生厌学情绪,觉得不会有人真正理解自己,愿意接受自己,于是就不想去学校。
我了解到小樱在遭遇校园欺凌时因为糟糕至极的情绪和情感体验,进而使她认知方面产生一些不合理的信念,这些不合理信念严重影响了小樱的生活。咨询中我注重营造一个安全的氛围,使小樱能够相对放松地表达当时未被允许表达的正常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
咨询过程中我和小樱一起找出影响她的不合理的核心信念,比如“没有人喜欢我”“我身上一无是处”“我不值得被爱”等,引导她发现这些信念不合理之处,并使用正确的信念取代它们。尽管这个过程有点困难,但小樱最终还是愿意接受“有人喜欢我”“我身上有优点也有缺点”“我值得被爱”等合理信念。
首先跟小樱舅舅沟通,大致向他说明小樱前段时间表现出的各种问题主要都是遭受校园欺凌后产生的心理阴影导致的。建议舅舅在家族内部所有关心小樱成长的亲人中建立起有效的联系,请大家在平时生活中更加关心小樱的心理状况。建议舅舅在繁忙工作之余和小樱多进行思想交流,鼓励、引领她,因为小樱的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且文化程度不高,这样做是替代其父完成引领小樱精神成长的重任。其次跟小樱母亲交流,建议她在照顾孕期儿媳妇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关心她的内心想法。小樱的嫂子虽怀有身孕但有一次仍然陪同小樱来做咨询,那次咨询后我与嫂子交流得知她文化程度较高且善良淳朴,而且很在意小樱的快乐成长。当即我建议嫂子平时生活中多和小樱亲密交谈,做小樱的知心姐姐。
第七次咨询是最后一次咨询。到这一阶段小樱的脸上经常浮现出笑容,她能够从容地和我的目光对视。这一次她主动跟我笑着谈起在学校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谈到最近交往的一个知心好友,她现在对真正的友情格外珍惜。咨询快结束时,小樱的母亲也欣喜地给我反馈小樱最近状态不错,能够主动学习,也愿意跟她们交流学校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