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维颖
(福建省图书馆,福建福州 350001)
随着数字中国的加速构建,“数字人文”成为近几年的研究热点之一,展现出广阔的发展前景。2021 年3 月,我国在“十四五”规划和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明确指出,要推进“公共服务机构资源数字化,加大开放共享和应用力度。”2020 年,中国人民大学信管学院开始增设二级学科数字人文。 在第一届全国数字人文年会成功举办后,2020 年第二届中国数字人文年会吸引了众多国内外知名学者参会。 与会期间,在专设的“馆长圆桌论坛”上,各地图书馆馆长们就如何深化与人文学者的合作以及促进中华文化传承的问题积极献言献策,达成“图档博机构应在数字人文研究领域中占据明显地位”的一致共识。 图档博机构是数字人文基础设施的主要构成,数字人文馆员的服务能推动这些设施更好地开放。 因此,借鉴国外培养数字人文馆员的成功经验,可以承前启后,更好地服务于我国的数字人文馆员队伍建设。
数字人文实践最早始于1949 年意大利神父罗伯特·布萨组织的《神学大全》的数据库建设,互联网的出现使其进入了加速发展阶段。 21 世纪初,学界开始进行大量相关研究。 随后,国外不少知名高校,如哈佛大学、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加拿大多伦多大学都开设了数字人文专业,使其成为独立的学科。1989 开始,越来越多的国家积极参与一年一届的国际性会议——“数字人文年会”,这是该领域“最知名的国际性学术会议”[1]。 2019 年,“中国十大学术热点”评选更是将数字人文研究列入其中。
国外对数字人文最早的定义是美国学者Smith Rumsey 提出的“利用数字证据和数字查询、研究、出版和保存的方法来实现学术研究目标”。 国内学者赖茂生在《数字化时代图书馆发展六问》中提出相似观点——“数字人文就是人文科学领域利用数字化的技术手段开展学习研究等”[2]。 利用数字技术手段对馆藏文献和历史资料进行加工处理并予以保存利用,已经成为一种发展趋势,同时这也是图书馆进入新的数字化发展阶段,为读者和社会提供新型知识服务的基础。
在数字人文馆员的实践方面,高校图书馆比公共图书馆更早开始发展,尤其是美国的高校图书馆在培养数字人文馆员的实践上处于领先水平。 2013年国际图联就已把数字人文纳入图书馆研究的重要方向;2016 年,数字人文已成为全美大部分学术图书馆的研究新趋势。 根据李国刚等人统计,到2018年8 月,数字人文馆员占全美图书馆员的平均比率已达到35.1%[3]。 国内学者叶焕辉发现,我国的高校图书馆中,武汉大学和台湾大学两所高校最早开设数字人文中心[4],现在南京大学等个别高校也开始设立类似的研究中心。 苏敏、许春漫发现,目前国内有招聘数字人文馆员的图书馆尚属少见[5]。2017 年9 月,武汉大学图书馆率先公开招聘熟悉数字人文服务的馆员,要求同时具备图书馆学和计算机及信息管理相关专业背景。
关于我国数字人文馆员的研究状况,笔者采用文献调查方式了解,以主题词“digital humanities”AND“librarian”,“数字人文”AND“图书馆员”,检索了中国知网、维普、万方等国内知名数据库(检索日期:2022 年1 月26 日),发现我国第一篇关于数字人文时代图书馆员如何作为的文章是上海外国语大学图书馆的周琼、胡礼忠在2012 年发表的“图书馆员在‘数字人文’中的作为——‘2011 数字人文国际大会’后的感想”[6]。 可见我国对于数字人文与图书馆馆员的研究始于2012 年,从2016 年开始相关研究有明显增加,2019 年的相关研究发表量达到近三年的顶峰。 国内首位定义数字人文馆员的是学者叶焕辉:数字人文馆员是经过图书情报专业培养的,具有深厚的理论知识与扎实的技术能力,能肩负起数字人文项目服务、馆藏建设、数字人文技术培训与专业教学等职责,了解学科研究前沿,有能力进行学术交流服务以及能担负参考咨询等工作的图书馆馆员[7]。
笔者对检索到的100 多篇文献,逐一核对文献内容,发现其中真正符合数字人文与图书馆员两大主题词的文章实际数量为120 篇,其年度发表趋势如下:
图1 文献年度发表趋势图
关于国外图书馆数字人文馆员的文献共48 篇,在全部文献中占40%;其中有41 篇文献提及美国高校图书馆的范例,占海外图书馆数字人文实践范例文献的85.4%。 可见国外图书馆,尤其是美国高校图书馆在数字人文馆员培养方面有不少值得我国图书馆借鉴之处。
图书馆的工作涵盖了三个要素:书(知识信息资源)、人(知识信息受众)、找(知识服务方法)[8]。国外数字人文馆员的培养实践,同样可以按上述要素概括。
国外数字人文馆员参与的数字人文资源项目,涵盖了艺术、历史、地理等各个人文领域。 如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的馆员,在疫情期间仍积极将馆藏的中国近现代史资源制作成数字音像资源,供读者学习研究之用。 他们构建了线上虚拟的阅览室;设计了一款同步索引软件,可以检索并聆听口述史的录音,这些元数据对于从事民国史研究的学者来说非常关键[9]。 法国国家图书馆与索尼集团等音乐发行代理商合作,将36000 多份唱片进行数字化,大大完善了近代音乐库数字人文资源;和日本的印刷界龙头公司合作,将55 份特藏世界地图数字化,以3D 立体形式储存。 此外,它还与其他欧洲国家合作,参与多项国际数字人文建设项目[10]。 新加坡国立大学图书馆选取本土特色人文资源制作新加坡数字美食数字地图,用户可以在使用界面直接看到该国不同地域的特色美食标签,并可以通过标签的颜色变化对同一美食在不同地区的价格高低一目了然。
通过建设数字人文资源项目,既锻炼了数字人文馆员的资源建设能力,又为后续进行数字人文服务提供资源储备。
人文学者是与数字人文馆员合作交流最密切的用户群体,也是数字人文馆员的主要服务对象。 提升人文学者的数字素养,有助于数字人文馆员更好地提供知识服务。
2012 年,美国图书馆协会(ALA)率先对数字素养做出正式的定义:一种利用信息通信技术去获取、吸收、评价、传播数字化信息资源的能力,并指出数字素养的培养需要概念学习和实践操作两方面共同进行。 同年,美国博物馆与图书馆服务协会(IMLS)斥资25 万美元用于国家图书馆数字素养培训计划。到2014 年,接近九成的全美公共图书馆已经能够提供常用计算机软硬件服务,帮助人文学者更加便捷地研究[11]。 无独有偶,欧盟在2013 年也制定并颁布了欧洲公民数字能力框架DigComp1. 0,2016 年更新至2.0。 它要求公民具备:①信息和数据的素养。 如浏览检索和评估数字内容的能力,和管理数字信息的能力;②数字技术方面的沟通协作能力。如能够将数字技术共享,进行互动合作,能够管理自身数字身份;③数字内容创作能力。 如能开发、整合和重新配置数字内容;④保护数字安全的能力;⑤解决数字技术问题的能力[12]。
除上述的普遍要求,国外高校还重视人文学者数字学术能力的培育,包括信息获取能力,运用技术能力和学术交流能力。 如康奈尔大学图书馆为在校师生提供校数字资源的指南,开展信息检索的培训,培养学生使用数字工具解决问题的能力[13]。 此外国外诸多知名高校成立了数字人文研究中心,提供一个更好的平台,推动人文研究学者更好地将研究进展及时结合数字化手段分析保存[14]。
许多国外高校图书馆会以设置专业数字人文机构的形式,组建并历练一支专业的数字人文团队。如密歇根大学早在1997 年就成立数字人文与社会科学中心。 又如在耶鲁大学图书馆的数字人文实验室,该校的硕博研究生有机会获得数字人文的教育培训机会,也能将自己专业特长用于协助实验室建设。 实验室会开展工作坊形式的培训,邀请专业学者指导馆员提升数字人文的服务能力[15]。 据2007年成立的国际数字人文中心联盟网站(Center Net)统计,到2021 年5 月,全球共202 家数字人文中心建立,绝大多数位于北美和欧洲国家[16]。
我国台湾大学于2008 年成立“数位人文研究中心”[17],而大陆首家此类研究中心是2011 年5 月武汉大学的数字人文研究中心[18],在国际数字人文中心网络(Center Net)上可查的目前只有5 家[19]。许多数字人文中心已是高校独立的机构,兼聘图情人员参与工作;也有如上海外国语大学的数字人文中心由图书馆负责管理。
结合上述国外数字人文馆员培育的相关实践,综合李洁[20],郑丽央[21]等人的文献,国外数字人文馆员的能力素养建设方向主要有如下三方面:
数字人文馆员首要的重任是能够整合数字人文资源,并能够熟练使用这些资源以提供相应服务。国内外图书馆都注重择取数字资源建设对象和培养建设能力,其中国外图书馆甚至对馆员运营数字人文项目的整体能力还有进一步要求。
表1 国外图书馆数字人文馆员学术服务能力要求
国内图书馆对数字人文馆员的要求与国外图书馆方向大致相同,但能力水平要求相对基础。 近几年,我国数字人文馆员同样重视充分利用本馆或当地现有特色资源,以及馆际合作。 如上海图书馆推出“上海年华项目”展示当地百年风土人情,还有国家图书馆和哈佛燕京图书馆合作,将中文善本数字化供全球读者检索浏览,实现大量海外汉籍的数字化回归。 再如中科院计算机研究所、武汉大学和浙江大学联合制作的“数字敦煌”项目。
数字人文馆员和学术人员的有效沟通大大影响着其数字人文服务的效用。 此外,他们还是知识的传递者,负有向大众传播数字人文知识的义务。
国内数字人文馆员招聘信息中,基本都有提及对团队合作能力的要求,但相对来说描述得较为简单。 目前国内招聘尚未明确提及项目管理经理一职,只能从一些招聘信息中看出类似项目管理的要求:“能够建设数字人文团队,培养数字人文人才。”[26]在培训辅导能力方面,国内仅提及兼任人文学科或信息学科的教学工作,如上海师范大学相关招聘要求应聘者同时进行中文或历史的教学工作,或讲授信息资源课程[27]。 但国内对引领行业学术研讨的能力尚未提出具体要求,这与国外数字人文馆员能够自主开展交流研讨活动,还存在差距。
表2 国外图书馆数字人文馆员人际表达能力要求
数字人文馆员需要具备较高的综合素质和学科素养,因而在国内外的前置学历要求都比较高,且必须有终身学习的理念。 在这一点上,国内外图书馆认知一致,只是我国起步较晚,相关培训体系尚未完善。
表3 国外图书馆数字人文馆员教培考评情况
国内数字人文工作人员招聘同样有高学历的要求,倾向复合学历。 近年来,我国也举办了不少数字人文交流年会。 如上海图书馆学会召开的“数字人文与语义技术”研讨会,北京大学图书馆联合哈佛大学召开的“数字人文论坛”等。 在专业性授课方面,中国人民大学于2020 年开设了数字人文专业。但总体而言,培训的次数和多样性均不如国外图书馆。
数字人文馆员的教培考评还包括其考核评估体系。 美国高校图书馆对数字学术馆员的评定比较全面和长效。 如耶鲁大学图书馆借鉴职业生涯测试工具对馆员进行四维评估。 除了校内自行开展考核评估,校外的专业机构协会也会开展调查评估。 2009年,美国图书馆协会ALA 就对全美图书馆员的核心能力提出了八大要求,包含图书馆学的职业基础,信息资源处理能力、用户服务能力、学术研究能力、终身学习能力和其他管理能力等[29]。 美国的数字人文馆员还能得到包括校内和校外的资金机会。 与之相比,我国图书馆对于数字人文馆员的考核评估体系尚未完整,还存在不少空白。
继阮冈纳赞提出经典的“图书馆学五定律”之后,1995 年美国图书馆学家克劳福德与戈尔曼提出了“图书馆学新五律”:①图书馆服务于全人类;②重视各种知识传播方式;③明智地利用科技手段提高服务品质;④确保知识的自由存取;⑤尊重过去,开创未来。 以“新五律”为指导,结合国外数字人文馆员的实践和能力素养要求,我国数字人文馆员的建设可从以下几方面进行:
我国的数字人文中新心数量目前还比较少,且其中具备国际知名度的仅有前文提及的台湾数位人文中心和武汉大学的数字人文中心等少数机构。 我国应扶持更多有条件的高校或公共机构开办数字人文中心,对于校内外人文学者的数字素养培训,也可以依托这些中心展开。 对于已经独立于图书馆运营的大型数字人文中心,图书馆应加强与其合作交流,积极培养馆内的数字人文馆员,有能力的图书馆可以创建自己的数字人文中心——可以由专职的馆员组成,也可以由如信息技术部、地方文献部、古籍部等各部门人员兼任,还可以吸纳外部学术单位的指导人员加入。
在开发数字人文资源时,馆藏资源包括纸质书籍、报刊、古籍文物等,是传统数字化建设的重要对象。 与此同时,许多图情专家在2020 年的上海数字人文年会上也指出,数字人文资源的建设不应再局限传统馆藏,而要注重特定数据集和数据整理。 数字人文建设的题中之义既包括寻找开发资源,也包括整合管理资源。 如对数字资源进行文本挖掘,通过词频统计、实体识别、情感分析等方式使得这些数字资源能够被充分利用。 此外,数字人文资源的开发应结合本馆的定位和特色,发掘特色人文资源。如上海市图书馆建设的华人家谱平台,对收集到的家谱进行数字化加工,出版了专题联合目录,实现从文献服务到数字人文服务的转型。 建设地方特色资源项目也有助于吸引到更多的外部支持,让各馆在数字人文时代的激烈竞争中找到一席之地。
数字人文馆员要提供嵌入式服务,就要做到“两个合作”。 其一是与人文学者合作提供嵌入式学科服务。 参与具体的数字人文学科项目中,主动地打破边界、打破孤岛,去研究需求导向,着重以研究项目的完成效果和研究人员满意程度为标准;其二是馆际合作。 如公共图书馆可与高校图书馆和科研院所专业图书馆合作。 后者针对学科进行采购,拥有珍贵的特色馆藏资源,还拥有相关领域的专业研究人员可以推动资源专业化的采集、存储和描述。其中高校图书馆相对拥有更悠久的人文历史资源,它们在数字人文中已经处于先行先试的地位,尽管也遇到了自身的困境,但具备的相关软硬件设施和实践平台,仍然值得公共图书馆学习借鉴。
上述两类合作可谓是互利共赢:一方面,图书馆的数字人文馆员能够充分利用馆藏资源帮助人文学者深入系统地研究,并能运用计算机技术处理能力对专题学术予以辅助的评判和分析;另一方面,科研学者的参与能够促进数字人文馆藏的建设。 在对数字资源的内容拣选与整合上,可以借助他们专业的眼光来保证这些资源的学术价值和与时俱进的更新,最终形成一套非常有体系、有价值的专业数字人文馆藏资源。
将馆员划分为专业馆员和大众馆员,在招聘专业数字人文馆员时,鼓励信息类和人文类双学位的应聘者。 设立专项资金支持,适当提高数字人文馆员薪酬,同时注重评估,形成激励和约束并行的长效管理机制。
对于数字人文馆员的继续教育,应涵盖分析和使用数字资源的培训,还应包括历史学、传播学等人文领域的知识,同时也不能偏废图书馆学、文献学等相关学科的基础教育。 数字人文继续教育的形式,有图书馆专门的岗位培训,也包含馆员的自我学习,以及“走出去”的交流学习,如利用外部资源和网络资源,积极参与现有的数字人文学会、高校图书馆等的讲座,或是聆听数字人文年会、慕课(MOOC)等网络课程资源。 除了这些显性的职业技能培养,数字人文馆员还要注重自身职业道德和职业意识的隐性职业素养的提高。 同时,要在社会层面倡导人才的培养,借鉴中国人大设立数字人文二级学科的做法,发挥高校培养专业人才的教学优势,制定人才培养计划,将数字人文课程融入高校课堂,为数字人文馆员做好高学历人员的储备。
美国杰出的图书馆学情报学家杰西·谢拉曾说“图书馆学理论,随着它的发展,定将包括所有形式的人类活动,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 这不仅因为图书馆书架上保存着人类经历的记载,而且还因为这些保存物体现着和能够满足所有人类生活的需要”。 随着数字人文的快速发展,图书馆馆员所提供的知识服务面临更大的机遇,也面临更高的要求。只有建设好数字人文馆员队伍,才能在新的时代发展中不被淘汰,甚至成为全人类的大脑,让人们得以从我们保存和传播的数字人文智慧中寻回遗忘,发现未知,拥抱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