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伟
(石家庄职业技术学院 社会科学部,河北 石家庄 050081)
宋绵初,字守端,号瓞园,清代高邮人,清代扬州学派重要成员之一。乾隆四十二年(公元1777年)拔贡生,曾历任五河、清河诸县教谕,课士多有所成。宋绵初为学勤敏,幼即蜚声庠序,曾就读于安定书院,深受学史彭元端、安定书院主讲蒋士铨的赏誉。《清史稿·儒林传》载他:“邃深经术,长于说《诗》”[1]13213,《江苏艺文志·扬州卷》著录他的说《诗》之作有二,一为刊印于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述古堂本的《古韩诗说证》9卷,一为刊印于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志学堂本的《韩诗内传征》4卷。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志学堂刻本《韩诗内传征》现收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为李盛铎旧藏,原刻4卷,嘉庆间孙冯翼改为《韩诗故训传》,合为2卷,此书还有《积学斋丛书本》。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述古堂刻本《古韩诗说证》9卷亦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有翁方纲墨笔校、陈启源朱笔校。前人对宋绵初说《诗》之作评价甚高,然目前学界对其《韩诗》学却少有论及,本文试以宋绵初两部《韩诗》著作为基础,对其《韩诗》研究略作探讨,以窥得扬州学人治《诗》之面貌。
宋绵初的两部《韩诗》著作都是刊印本,从刊印时间看,《古韩诗说证》刊印于清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韩诗内传征》刊印于清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两书刊印时间相去不远,《古韩诗说证》略早于《韩诗内传征》,既然都为研究《韩诗》而作,二者必然既有区别,又有联系。
1.内容有别
虽然二者都以辑集《韩诗》说为主体内容,但《古韩诗说证》辑集范围包括《韩诗内传》与《韩诗外传》,而《韩诗内传征》则如题目所示,是以辑集《韩诗内传》为主要内容,其《韩诗叙录》下加案语曰:“《外传》自有完书,今所集者《内传》,无《外传》之文,其诸家评论《外传》,取其与《内传》相发明者著于篇,若专论《外传》则不复具载。”[2](叙录下)从这一点上看,二者在内容上虽存在着不少重合,但本质上仍为两部著作。
2.体例不同
从体例及行文格式上,《古韩诗说证》与《韩诗内传征》多有不同。《古韩诗说证》共九卷,《自叙》之后为《韩诗谱系》一卷,《韩诗著录》一卷,从卷三开始是正文部分。《韩诗内传征》于《自叙》后为《韩诗叙录》两卷,分为上下,正文部分共四卷,后有《补遗》一卷,《疑义》一卷。《韩诗叙录》部分与《古韩诗说证》的《韩诗谱系》与《韩诗著录》内容大致相同,略有区别,如《韩诗谱系》先以表系列《韩诗》师传,再引史传中关于《韩诗》学者的相关记载,出处列于文字之前,而《韩诗叙录》上,只引史传中关于《韩诗》学者的相关记载,无师传表系,引文出处列于文字之末。《韩诗著录》与《韩诗叙录》下内容基本一致,都是首列古籍中著录的《韩诗》学著作,再引学者对《韩诗》的论述,包括欧阳修、晁说之、王应麟和董斯张之说,后引王应麟《诗考序》,较之《韩诗著录》,《韩诗叙录》下多“赵怀玉校刻《韩诗外传》十卷”,由此可见二者在内容上的增补。
正文部分,在行文格式上略有差异,二者都以《韩诗》文为条目,《韩诗内传征》诗文顶格而行,所引《韩诗》说低一格而行,与《韩诗》说可相发明者,低一格,用双排小字。《古韩诗说证》亦诗文顶格而行,所引《韩诗》说低一格而行,但与《韩诗》说可相发明者则低两格而行,字体无变化。
3.正文有变
从正文部分的内容,《韩诗内传征》在《古韩诗说证》基础上多有变化。总结如下:
(1)引文次序略有变化
如《古韩诗说证》卷三“窈窕淑女”条,《韩诗》说引:“文选注二十一,韩诗章句曰:‘窈窕’贞专貌;文选注五十八,韩诗曰淑女奉顺坤德成其纪纲。”[3](卷三)而《韩诗内传征》中则将两条《诗》说次序颠倒。
(2)引文部分有所合并
(3)引文有所修正
如《古韩诗说证》卷三之“肃肃兔罝,施于中馗”条,为与所引《诗》说相发明,引惠栋曰:“‘逵’,《韩诗》作‘馗’。案:《说文》:‘馗’正字也,‘逵’或字也,当从《韩诗》,又案:《释草》云:‘中馗’菌,《释文》云:郭音鸠,舍人本作中鸠,与仇协多。”[3](卷三)而此条于《韩诗内传征》中,宋绵初却删除了所引惠栋之说,而改引王念孙之说:“施于中馗,《说文》云:‘馗’正字也,‘逵’或字也。馗为九达之道,当云从首九,九亦声逵,从辵坴声,逵馗二字皆尤韵。”[2](卷一)比较惠栋与王念孙之说,二者都认同《说文》对“馗”与“逵”二字之关系的分析,但对馗之含义及韵读,惠栋之说显然不如王念孙之说更能发明《韩诗》之义,因《文选》注十一又二十又二十七皆引《韩诗章句》曰:“中馗,馗中设九交之道也。”由此可见,宋绵初于此舍惠栋之说而改引王念孙之说是有所斟酌的,亦显示了修订的痕迹。
(4)有补充案语
(5)征引内容有所删减
《韩诗内传征》在《古韩诗说证》基础上,对征引内容有所删减。首先删减的《古韩诗说证》中所引《韩诗外传》内容,只有保留那些可与《内传》诗说相发明者。其次删减的是那些不能确认为是《韩诗》者。比如,《古韩诗说证》将郑玄所注三《礼》中所引《诗》说定为《韩诗》,盖因郑玄曾师从韩诗学者张恭祖,又以郑玄注礼时未见《毛诗》为据。而到了《韩诗内传征》中,宋绵初对郑玄注《礼》引《诗》问题的态度就变得较为审慎,他于《序》中言:“郑氏虽从张恭祖受《韩诗》,但其学该博,不名一家,如笺《诗》宗毛,有不同则下已意,注《礼》时未得《毛传》大率皆韩鲁家言,若确然定为《韩诗》之说,恐未必然也。”[2](序)因此,他对于《古韩诗说证》中引自郑玄所注三《礼》的《诗》说,而又未能明确证其为《韩诗》说者,皆删去。对于汉代早期学者引《诗》,不能确定为《韩诗》者,亦删去。比如《古韩诗说证》卷三中“驺虞”条,引贾谊《新书》中《诗》说,贾谊《诗》学的师承,于史无载,无法确定其诗派归属,因此到了《韩诗内传征》就不再引贾谊《诗》说。再次为删减误引者。《古韩诗说证》卷四“柏舟”条,引《列女传》曰:“柏舟,卫宣夫人作。”宋绵初引《列女传》之说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为确实认为刘向所述为《韩诗》,一为误引。通观全书《古韩诗说证》中引《列女传》者,只有此处一条,因此说明宋绵初实际上并不以刘向所述为《韩诗》,此处当为误引。因此,到了《韩诗内传征》中,宋绵初就将该条删除。
(6)辑集《韩诗》条目有所增加
宋绵初于《古韩诗说证》基础上,对辑集《韩诗》条目又有所增加。比如“归唁卫侯”条、“有狐绥绥”条、“彼已之子,邦之司直,彼已之子,邦之彦兮”条、“逝将去女,适彼乐土”条等等,都是《古韩诗说证》所脱漏,而于《韩诗内传征》中增入者。
总的看来,《韩诗内传征》在《古韩诗说证》基础上作了修订,但又非《古韩诗说证》的修订本,因为《古韩诗说证》是以《韩诗》说为辑考对象,而《韩诗内传征》则是以《韩诗内传》为辑考对象,偶引《外传》内容,也只取其可与《内传》相发明者,因此,虽然两书在内容上有不少的重合之处,但本质上仍为两部不同的著作。
志学堂本《韩诗内传征》共卷,包括《韩诗内传征》卷,序录卷,补遗卷,疑义卷。宋绵初在自作的《序》文中说明了他作此书之初衷,亦因王应麟《诗考》存在诸多疏漏,“拟更掇拾,备西汉一家之言”,补王氏所遗,详王氏所略,去王氏所疑,以群书相发明,旁搜博采,引证以穷其趣。书名曰《韩诗内传征》,所谓内传,非《汉书·艺文志》中录韩婴所著之《韩诗内传》,皆因《隋书·经籍志》中录有汉常山王太傅韩婴著《韩诗》二十二卷《薛氏章句》,而此书所引又以薛注为多,故名之为《内传》,从《隋志》也。书中亦对《外传》有所征引,又有诸家评论,皆因其与《内传》可相发明,故著之于篇。
既为王应麟《诗考》的继起之作,宋绵初的《韩诗内传征》在内容方面较《诗考》多有增补。《诗考》于每卷之前对史书中著录的《诗》说情况都有一个简要的说明,而宋绵初则在其著作中于自《序》之后设《韩诗叙录》,分为上、下,《叙录》上是从《史记》《汉书》《经典释文序录》《后汉书》《蜀志》中辑录的《韩诗》学者的传承情况;《叙录》下是从《汉书·艺文志》《汉书本传》《七録》《隋志》《蜀志》《新唐书·艺文志》《张彦远名画记》《崇文总目》陈振然《书录解题》中辑录的《韩诗》著作,历代学者关于《韩诗》的相关论述,网罗完备,内容详尽,颇能与正文中所辑佚文源流统一。
《诗考》以诗名为条目,凡属一诗之内容,无论《诗》文还是《诗》说,皆归置一条之下,宋绵初指出其弊端在于“经文与传注相汩”,《韩诗内传征》则以《诗》句为条目,将经文与传注分开,《诗》文顶格而行,《诗》说低一格而写,将历代史志中的《韩诗》诗说分门别类地归置于相应的《诗》句之下,较《诗考》更加清晰。在辑录范围上,《诗考》所辑主要出自《文选》注、《毛诗正义》、《后汉书注》、《说文》、《史记》注、《初学记》等古籍31种,而《韩诗内传征》则在此基础上增加了辑录书目,《六经奥论》《三礼图》《五经异义》《费凤别碑》《宋书》《北堂书钞》《诗本音》等皆在辑录范围之内,书目多达60余种,在内容方面,较《诗考》更为丰富,所辑《韩诗》也更为完备,弥补了《诗考》殊多脱漏之失。除扩大了征引范围外,《韩诗内传征》在内容上也对《诗考》有所补充。如“南有朻木”条,《诗考》只注明“朻木”出自《释文》,引《正义》云:“毛氏字与三家异者,动以百数。”,此番注解颇让人不明就里,《韩诗内传征》则引出《释文》所言:“‘樛’马融、《韩诗》并作‘朻’,音同,《说文》以‘朻’为木高。”如此一来,韩诗作“朻木”确为言有所据。有时《诗考》所引很简略,《韩诗内传征》则在所引基础上补以可与其内容相发明者,进一步阐发《诗》说含义。如“鲂鱼赪尾,王室如燬,虽则如燬,父母孔迩”条,《诗考》只引《后汉书》注中所引《薛君章句》,《韩诗内传征》则又补以江復休《醴泉笔记》下中所引《韩诗》说,为进一步阐发《诗》说,宋绵初又以双排小字引《韩诗外传》中后汉周磐居贫养母之事,与《薛君章句》中“以父母甚迫近饥寒之忧,为此禄仕”之意相发明,又自作案语“古人称名最严,凡若父母、如父母、民之父母等,皆譬况之言,惟二人质称父母”,由此《诗》说含义贯通,更加明确。
王应麟名其书为《诗考》,实则只有辑录并无考辨,颇为后人所诟病。宋绵初的《韩诗内传征》则在广泛辑录的基础上再用双行小字用加注或加案语的方式对所辑内容进行考辨,内容多精审,颇能显示出其深厚的治经功底。
1.考辨异文之间的关系
如“耿耿不寐,如有殷忧”条,宋绵初加案语曰:“《通俗文》曰:‘雷声曰磤’,《玉篇》曰:‘磤,雷声亦作隐’,《毛诗·召南》‘殷其靁,音隐’,《北门》‘忧心殷殷’,《释文》‘殷,於巾反,又音隐’,此云‘殷忧’《毛诗》作‘隐忧’,‘殷’‘隐’古字通也。”[2](卷一)“殷忧”“隐忧”构成了《韩诗》与《毛诗》的一组异文,宋绵初通过征引字书与《毛诗》本文,说明二者是古字通用的关系。在考辨文字时,宋绵初还特别注重使用当代最新的文字训诂成果。如“肃肃兔罝,施于中馗”条,引王念孙曰:“施于中馗,《说文》云:‘馗’正字也,逵或字也。馗为九达之道,当云从首九,九亦声逵,从辵坴声,逵馗二字皆尤韵。”[2](卷一)“肃肃兔罝,施于中馗”,毛诗作“肃肃兔罝,施于中逵”,在这里,宋绵初直接引用当代训诂大师王念孙的成果,说明“馗”与“逵”字是正字与或字的关系,两个字都是合韵的。
2.指出前人之误
《韩诗内传征》虽以辑录《韩诗》说为目的,但并非凡说必辑,不加辨析,对于前人之误,宋绵初时时加以揭示。如“考盤在阿”条,《众经音义》一引《韩诗》曰“曲京曰阿”,《文选》注二作“曲景曰阿”。宋绵初作案语曰:“‘曲京曰阿’,意极精确,《文选》注作‘曲景’,乃传写之误。”[2](卷二)这是指出传写之误。又如“彼徂者岐有夷之行”条,宋绵初在自注中说:“王应麟曰《笔谈》云‘彼徂矣,岐有夷之行’,《朱浮传》作‘彼岨者岐,有夷之行’,今按《后汉书·朱浮传》无此语。《西南夷传》朱辅上书曰:《诗》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注引《韩诗薛君传》曰:‘徂’往也。盖以朱辅为朱浮,亦无岨字。”[2](卷四)这里指出了王应麟之误。宋绵初在辑录中还会注意到版本的错误,如“采蘋”条,《释文》五引《韩诗》曰:“沈者曰蘋,浮者曰薸”,[2](卷一)宋绵初特别指出今本《释文》“薸”误作“藻”。
宋绵初在《韩诗内传征》中时常地引用清代以来名家的成果,但是对于这些成果,他没有盲从,而是加以辨析,对这些名家之误也时时加以揭示,体现出他严谨的学风和客观求实的精神。如“江之羕矣,不可方思”条,《说文》以为“古羕字与永同”,而惠栋则引《齐侯鎛鐘》认为“羕乃古永字”“《说文》永部别载羕字未之考也”。宋绵初加案语说:“羕字与方、广音甚协,疑‘不可泳思’‘泳’当作‘漾’字也。又《尔雅·释诂》‘永、羕长也’,以俱是长义,故字得两通,又云‘永,远也,遐也’明古有此二字,惠氏驳《说文》未确。”[2](卷一)宋绵初从协韵的角度,又引《尔雅》说明“永”“羕”为两个字,并非惠栋所认为的是古今字的关系。又如“视我伂伂”条,顾炎武在《诗本音》中说:“‘念子懆懆’《韩诗》及《说文》并作‘伂伂’,孚吠反,入韵,今作‘懆懆’不入韵。”宋绵初加案说曰:“《释文》《毛诗》‘视我迈迈’《韩诗》作‘视我伂伂’,顾说非也。”[2](卷三)指出顾氏以《韩诗》为“念子伂伂”,实则为“视我伂伂”之误。
3.对前人有争议的问题加以裁断
如“有弇淒淒,兴云祁祁”,《吕氏春秋》“有晻淒淒,兴云祁祁”,《隶释》曰“颜之推谓诗‘有渰萋萋,兴云祁祁’当是‘兴雨’,赵氏据《无极山碑》云“汉以前本皆作兴云,因颜氏改之。”宋绵初则认为:《左雄传》已作“兴雨祁祁”,则汉代言诗者自不同,由唐以来定本始以“兴雨”为正,非因颜氏也。这里宋绵初指出“兴云”还是“兴雨”在汉代起就已经有分歧,并非由颜氏而起。唐代以来定本始以“兴雨”为正。又如“仲山甫徂齐”条,对于“徂齐”所指历来存在分歧,邓展《汉书》注与颜师古《汉书》注引韩诗曰“封于齐”,杜钦曰“仲山父异姓之臣,无亲于宣,就封于齐”,而邓展则认为:“诗言仲山甫徂齐者,言衔命往治齐城郭也,而《韩诗》以为封于齐耳。”晋灼曰:“《韩诗》误而钦引之,阿附权贵求容媚也。”对此宋绵初引宋洪适《隶释》所载《汉孟郁脩尧庙碑》,碑文曰:“仲氏所自出本姬周之遗苗,天生仲山甫翼佐中兴,遂受封于齐,周道衰微,失爵亡邦,后嗣乖散,居于成阳,因氏仲焉。”洪适释之曰:“右碑汉威宗永康元年济阴太守孟郁修尧庙,成阳令丞率掾史佐之仲氏宗家共作文者,既褒扬守令丞尉继敘仲氏之美也。”[2](卷四)由此可知,“仲山甫徂齐”是“封于齐”,有仲氏宗家作文为证,《韩诗》所说为是。
4.评价《毛传》与《韩诗》说
《毛诗》与《韩诗》在说解诗句上存在很多分歧,宋绵初在搜辑韩说时,往往与《毛传》相比较,并进行评价。如“人而无止”条,《释文》引《韩诗》曰:“止节无礼节也。”而《毛传》则曰:“止所止息也。”《郑笺》云:“止容止,无止则虽居尊无礼节也。”宋绵初认为,此处“笺用韩诗说,较《毛传》义为长。”[2](卷二)又如“宾之初筵”条,朱子《诗集传》引《韩诗》序曰:“卫武公饮酒悔过也。”而《毛诗》序则曰:“卫武公刺幽王也。”宋绵初加案语说:“此诗与大雅抑戒相类,必武公悔过之作,宜从韩诗。”[2](卷三)
5.对所辑《韩诗》说作进一步的补充
宋绵初在自序中说补王氏所遗,详其略,以求群书相发明,乃作此书之初衷,因此这部分所占比例较大,实乃此书之重点。如“予其懲”,《释文》引韩诗曰:“懲,苦也。”宋绵初作进一步补充,引惠栋为《左传》昭二十八年“吾懲舅氏矣”所作补注,曰“《列子》曰‘北山愚公懲山之北之塞,出入之迂’注《韩诗外传》云:‘懲,苦也’。”[2](卷四)以此说明,《韩诗》确实训“懲”为“苦”。又如“吉圭惟饎”条,《周礼》注,《仪礼》注,《六经奥论》三,均引《韩诗》曰:“圭,洁也。”宋绵初自作案语曰:“‘蠲’与‘圭’古字通用。《释文》:‘蠲旧音圭,洁也’。《吕览》‘饮食必蠲洁’,高诱曰‘蠲为圭’,《孟子》‘卿以下必有圭田’赵岐曰‘圭,洁也’。”[2](卷三)《韩诗》训“圭”为“洁”,宋绵初再作补充说明,认为“蠲”与“圭”为古字通用,再引《释文》、《吕览》《孟子》为证,可谓言而有征,所论信实。宋绵初还特别注重将最新的研究成果补以其中。如“對彼云汉”条,《文选》注引《薛章句》,宋绵初又补以王念孙对此条的注解:“‘對’乃‘葑’字之讹,‘葑’‘倬’古字通。故《毛诗》作‘倬’,‘倬彼甫田’,‘葑彼圃田’,即其证也。《薛君章句》云云乃专释诗辞,非专释‘葑’字。”[2](卷四)《薛君章句》只说明了诗句之意,而无文字诂训,宋绵初将王念孙之训解作为补充,可谓穷其旨趣。
总的来说,宋绵初的《韩诗内传证》是三家《诗》研究中较为谨严之作,体现作者严谨、客观、求实的学术作风。这首先体现在作者对所研究对象的选择上。三家诗亡佚已久,《齐诗》亡于曹魏,《鲁诗》亡于西晋,《韩诗》亡于宋代。《韩诗》存世相对最久,因此古籍中所引《韩诗》最多,且多标明出处,宋绵初摒其它两家而以《韩诗》为研究对象,体现出一种较为审慎的态度。从他的辑佚来看,凡所辑引,必标注有“韩诗说”“薛章句”等字样,绝不作推测之语,且明确标明出处,便于读者核考。此书乃在《诗考》基础上所作,然对《诗考》所辑,并非照章全收,而是加以辨析,如《贾谊·新书》:“驺者,天子之囿也,虞者,囿之司兽也。天子佐舆十乘以明贵也,贰牲而食以优饱也。虞人翼五豝以待一发,所以復中也。”《诗考》将其划入《韩诗》,而宋绵初于《韩诗内传征》中于此不作辑引,说明宋绵初对汉初学者引《诗》的学派归属持一种审慎的态度,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宁缺勿滥。宋绵初还作《疑义》一卷,将存在争议的《诗》说列于此卷,特别是标注有引自三家的诗说,这比阮元凭臆测将标有三家之说者划入《鲁诗》更为严谨。此外,宋绵初还非常注重引据的可靠性,为说明问题,他大量引入碑文,以确保所论的可靠性。然此书亦偶有疏漏之处。如“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条,宋绵初标明《诗考》引自《薛君》注,实则此条乃《太平御览》中所引《薛君》注。标注不明,容易对读者产生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