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罗文博
19世纪初,全国有三大杂技之乡:河北吴桥、江苏盐城、河南濮阳。而南充杂技的发展,就与江苏盐城的一朱姓家族创建的杂技“双凤马戏班”(又称朱家班)密切相关。“朱家班”走南闯北,最终安定在南充,与本地杂技班子融合,成为南充市杂技团。
现任南充市杂技团团长的赵智敏,是“朱家班”的第五代传人。他的外公朱锦堂是 “朱家班”创始人,外婆谷长英是盐城知名杂技演员,父亲赵保中、母亲朱林红也都是著名的杂技演员。在家中长辈的熏陶和指导下,6岁的赵智敏踏上了学习杂技的艺术道路。“练杂技很苦,当时早上6点就要起来练功,大冷天穿件单薄衣服,练完以后汗如雨下。”赵智敏回忆,他练完功以后就去学校上课,放学后还要接着练。
1978年,9岁的赵智敏成为当时南充地区杂技团的正式学员。因为功底扎实,加之天赋异禀, 11岁便成为一名正式杂技演员,表演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节目《小跳板》。“这个节目需要我在空中翻跟斗后,再稳稳落在另一个人身上。”赵智敏说,空中演员俗称“尖子”,地面演员则称“底座”,节目难度比较高,为了保障演出顺利,他平均一天练习翻跟斗大概近百次。首次演出得到肯定后,身手敏捷的赵智敏备受重视,他练成的《蹬椅》《板凳顶》等经典节目又相继轮番登台,获得观众好评。
然而,一个“意外”却让他不得不短暂退出舞台。初上台时,身高1米42的赵智敏,非常适合作“尖子”,所以学习的都是高难度空中动作。当了三年多的“尖子”后,进入青春期的他身高陡增,个子一下窜到1米7左右,无法再当“尖子”。这个无法逃避的现实,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中止了赵智敏才刚刚开始的演员生涯。备受打击的他学习了舞台电工,成为杂技团的幕后工作人员。
在做舞台电工的三年里,赵智敏一直坚持着力量训练,他不甘心待在幕后,最后决定:再上舞台,成为“底座”演员。一切从头开始,赵智敏如“苦行僧”般磨砺自己,力争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底座”演员。如果说“尖子”追求的是灵巧,“底座”则更注重力量与平衡力。比如他练成的第一个“底座”节目《顶杆》,用的就是“压门子”训练,要求“底座”演员头顶一根载重250公斤重物的竹竿,每次必须坚持10分钟以上。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数年的“魔鬼训练”,17岁的赵智敏成功转型,再次登上舞台。还有一个趣事,因为成为“底座”,赵智敏和师妹刘燕搭档了《双人顶碗》,在排练中互生情愫,最后结为夫妻。
1989年,赵智敏迎来了第一次出国表演的机会。“当时,我的节目《顶杆》被重庆杂技艺术团看中,邀请我到菲律宾一起表演。”赵智敏说,走出国门,让中国传统艺术让更多人看到,机会难得。归国以后,赵智敏向父亲赵保中讲述了在国外表演的经历。时任南充市杂技团团长的赵保中,敏锐察觉到南充杂技的发展机遇,便组织率领杂技团先后赴多个国家巡回演出,获得良好的社会反响和经济效益。
1995年开始,南充杂技团又开辟国内市场,接连在上海白玉兰剧场、兰心大戏院、上海大世界等剧场驻场演出,取得了亮眼成绩。“正是因为在上海的演出,南充市杂技团被美国一家娱乐公司相中,邀请到纽约百老汇新胜利剧院驻场演出42天,并多次亮相《纽约时报》、福克斯电视台等媒体。”赵智敏说,一炮而红后,南充市杂技团先后到过墨西哥、日本、法国、比利时、英国、澳大利亚、韩国等30余个国家开展文化艺术交流。
“等你学成杂技,开启艺术人生,我带你走遍全世界!”这是赵智敏的口头禅,也是他的杂技招生广告。从父亲手中接过南充杂技“大旗”的赵智敏,终于体会到了父亲的不易。杂技属于特殊艺术门类,8至12岁是练习杂技的“黄金期”,学员入团学习杂技,仅基本功就要练习六、七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杂技学员越来越不好招,大多数家长认为练习杂技太苦,害怕孩子受伤,还有一些家长存在误区,认为杂技演员是“跑江湖”的,难登大雅之堂。对赵智敏来说,招收学员成了一大难题。
如今,他将微信朋友圈当成了“广告平台”,把国外演出的精彩瞬间作为“广告内容”,向大众展示杂技艺术的魅力。“杂技是传统国粹,这些年发展势头足。”赵智敏说,为了将这门艺术传承下去,2018年,南充市雜技团和南充职业技术学院联办了杂技魔术传习班,实行全免费教学,如今已有40多名学员。
目前,在赵智敏的谋划下,南充市杂技团正在创排大型杂技情景剧,以此迎接将在南充举行的“2022四川省文化和旅游发展大会”。让我们共同期待,在赵智敏的带领下,南充杂技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与精彩。
对 话
M=现代艺术 F=赵保中 S=赵智敏
M:您是如何理解和用行动诠释“家学”的?以及您最想要延续的“家学”是什么?
F:对于我们从事艺术工作的人来说,“家学”不单是艺术技艺的继承,更是艺德品质的传承。做艺先做人、育才先育德,传授技艺与培养艺德是不能分开的,从艺者必须要有自己的原则底线,要时时叩问初心,要常常自省得失。对于杂技的传承,当下最需要传习的不单是杂技技艺,更重要的是老一辈吃苦耐劳的品质和不畏艰难的勇气,这既是练好杂技的前提,更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M:您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特质,以及艺术对您“父亲”这一角色有什么影响?
F:文艺工作者被尊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无论是培根铸魂,还是立德树人,都应先正身铸己,提高自身的素养、修养、涵养。不但要积极主动地拒绝庸俗、抵制低俗、禁止媚俗,还应有遵纪守法、自尊自爱、秉德持正的品质。
作为一名老杂技演员,深知杂技的“苦”与“乐”,要苦在其中,也要乐在其中。作为一名父亲,我也是“苦乐并存”。在那特殊年代,有抚育孩子成长的辛劳之苦,也有孩子健康成长的宽心之乐;有自己在外演出的思念之苦,也有别后相见的喜悦之乐;有自己未能相伴的自责之苦,也有孩子自立自强的欣慰之乐。当然,特殊环境也最能造就人,早早地让孩子体会到杂技的“苦”与“乐”,可以使他们更加自信、自立、自强。在此过程中,我既是“父”更是“师”,在此身份的转换上,不亚于一种杂技技巧的精准掌控。我的妻子朱林红出生于杂技世家,我们结婚后,对于传承杂技这一古老国粹技艺的使命感就更加强烈了,所以在智敏6岁时,我就把他带进了杂技团学习杂技。作为父亲,这既是让他传习家学,也是希望他能拥有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
M:“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难免会遇到瓶颈和困难,对此您有无经验可分享给后辈,以及您有为自己子女规划人生吗?
F:对于智敏,虽然我在生活中十分疼爱他,但在教育上一直都是一个严父的形象,对他的要求比较严格。我始终认为,一个人来到人世间,总得有一技傍身,但是,任何技艺的学习都不是轻松容易的,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方为人上人”。多年来,智敏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现已成长为杂技团团长,看到他带领杂技团把杂技艺术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我感到十分欣慰。当然,在这过程中,他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例如在他遇到创作瓶颈和工作压力过大产生焦虑时,我都会给他讲讲老一辈艰辛创业时那些苦中找乐的解压方法。同时,也会给他谈谈我自己在杂技创作上的经验,供他参考。但绝不干预他工作上的事务,由他自己斟酌并根据自己的创作理念做出决定。
M:在您的眼中,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他在从艺和为人方面都给您带来了哪些影响?
S:父亲在我眼中,是一位对艺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人,他不畏困难、坚定执着的品格,为我树立了很好的榜样,他对我的殷切期盼和谆谆教导,以及在工作中传授给我的丰富经验,都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我自幼受到家庭杂技艺术的熏陶,因为年纪小,当时对杂技还说不上喜爱不喜爱。6岁时,父亲就开始教我杂技基本功,他是一位较为传统的父亲,也是一位较为传统的师父,他所信奉的“黄荆条下出好人”的严厉教育方式,让初学杂技的我有些害怕,甚至有些抗拒学习杂技。但长大以后,尤其是在自己教授学生时,才真正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杂技不是温声细语、和颜悦色就能教好的。当年父亲对我及其他弟子的“严加关照”,主要源于他对传承杂技艺术的迫切心情。一路走来,父亲培养了许多优秀的杂技人才,大多都成为了杂技界的佼佼者。这也影响了我对下一代杂技传承人的教育方式,我认为“严师出高徒”的理念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
M:您认为“家学”是什么?您将如何传承和弘扬?
S:我认为“家学”就是上一辈延续下来的精湛技艺和优良品质,是经过时间打磨、岁月洗礼的精华,它是需要我们后来者继承并发扬的宝贵文化和精神品质。在新时代里,对于“家学”我们要根据时代的需要承其精华,扬其特色,让“家学”适应时代、继续發展,从而一代一代流传下去。
M:作为杂技传承人,您的创作有无刻意拉开与父亲的距离?请谈谈您的“继承”和“反叛”吧。
S:在创作上的区别肯定是有的。这些区别主要是为了让杂技艺术更加符合时代需要,在形式上更加贴近时代、贴近生活,更加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更能讲好现代人的生活故事。所以这个“距离”,是我与父亲在不同时代背景下,所存在的区别。
2000年后,我从父亲手中接过了杂技团这杆大旗,让我倍感责任在心、重担在肩、压力山大,哪里会想到要“反叛”这些事,我思考得更多的是如何传承与创新这份杂技事业。目前,我们创作的作品都是在老一辈杂技人的成功经验中总结而来的艺术灵感,延续和传承着他们的心血,也会适当地做出一些尝试,始终坚持着“在传承中创新”的发展思路。
M:父亲节了,那些对父亲想说而说不出口的话请写在这里吧。
S:作为儿子,我希望父亲健康快乐地安享退休时光。作为徒儿,我希望“师父”继续为杂技后辈们传授宝贵经验。作为杂技艺术接班人的我们,将继续努力挑起大梁,不负重托,把父辈们交付给我的杂技事业传承下去,努力把杂技事业发扬光大,让父亲为我骄傲自豪。父亲节,祝爸爸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