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孩童教育消费区隔研究

2022-07-02 15:06关棋月
江苏广播电视报·新教育 2022年12期
关键词:中产阶层

关棋月

摘要:在现代社会,教育获得与个人社会阶层定位存在着密切的关系,教育已经成为人们获得社会阶层地位的重要手段,教育获得在各个阶层之间的不平等,在一定程度上预演了社会阶层的再生产。而近年来,孩童的早期教育培养问题在社会中的关注程度不断提升,儿童教育消费支出不断增加,不同阶层家庭对孩童早期教育培养差距不断拉大。为探讨当前不同阶层下我国孩童教育消费情况,本文采用质性研究法的方法,对B市某中产家庭儿童教育消费情况进行研究。结果表明,当下中产阶层父母通过对子代进行高额的教育消费,将经济资本的投入转化为文化资本与社会资本积累;当下中产阶层在对子代的教育问题上存在一种刻意建构的区隔。

关键词:家庭教育投入;教育区隔;品味与惯习;中产阶层

一、问题的提出

当前,教育水平的高低已经成为人们获得社会阶层地高低的重要手段。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变迁,儿童早期教育愈发重要。“天价学区房”、“家委会竞选”、“儿童教育鄙视链”等与儿童教育相关的热点事件层出不穷,孩童早期的基础教育问题也牵动着社会公众敏感的神经。另一方面,与中产阶层有关的问题一直是学界探讨的热点问题。有学者认为,当前中国的阶层流动不断减弱,阶层壁垒日益森严,结构正在趋于固化,即中产阶级和底层阶级的差异日渐凸显,甚至形成了所谓的“断裂”。布迪厄经过对法国社会的研究后发現,相较于其他类型的资本,文化资本的传递更为隐秘,风险更大,传递更为困难。但文化资本一旦获得,其作为阶层壁垒的作用更为牢固。如果一个社会的教育机会分布与教育质量高低呈现出严重不均或两极分化,就会制约社会底层群体向上流动,使教育沦为扩大阶层鸿沟的工具。对此,中产阶层为了将资本进行代际传递,不断通过文化资本的积累与传承来维持其自身地位甚至实现地位的进一步上升。在教育鄙视链中,“鄙视”的心态使得家庭教育投入似乎成为一场没有终点的赛跑。透过“鄙视链”中的多重心态,可以看到在当前中国社会,中产阶层不断加大对子代早期教育的投入,通过投入大量经济及人力资本,训导孩子进行贵族式教育。个体家庭除了大量投入常规的课业类培训外,其子女培育策略日益强调阶层的区隔属性。

二、文献综述

目前学界对家庭背景与子代教育获得的研究大多侧重于家庭背景与高等教育获得之间的关系不同,关注家庭背景对孩童早期教育获得的研究并不多见。但在中国目前的教育体制下,教育过程具有长期性和连续性的特征。在中国社会中,义务教育阶段的早期基础教育获得,对高中及大学高等教育获得既是积累性的,也是机会性的。优质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的获得,能够增大学生踏入更好高等教育大门的几率。因此,个体教育机会的竞争在中小学阶段甚至幼儿园阶段就已经开始了。即便少部分研究中提及了家庭背景对子代早期教育的影响,也多是从定量的数据分析角度出发,停留在关注家庭背景对儿童义务教育阶段获得水平上的差异,几乎未有研究探求在当下中国社会发展的大背景下,不同社会阶层对子代教育投入背后隐藏的内在逻辑。对此,本研究将视角聚焦于中产阶层,重点考察当下中国中产阶层家庭不断加大对孩童早期教育投入背后的内在缘由和外在表现。为此,本研究将首先基于国内外学界的现有文献,对其进行分析探究。

纵观国内外研究可以发现,人力资本理论、文化资本理论与社会资本理论一直是解释这一问题的经典理论。Coleman(1966)通过对美国各地4000所学校60万学生的调查研究,最先发现了这一现象,并在《科尔曼报告》中指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变量对儿童学业成就有显著的影响,其影响甚至大于学校的影响。子代教育成就的差异主要是家庭教育投资的多寡造成的。受家庭资源的约束,贫穷家庭的父母通常对子女教育投入不足,影响子女的学业成就。Becker(1964)在研究中指出,教育是一项重要的人力资本投资,衡量家庭教育投资的主要原则是依靠“成本—收益”原则,子代教育成就的差异主要是家庭教育投资的多寡造成的。受家庭资源的约束,贫穷家庭的父母通常对子女教育投入不足,影响子女的学业成就。文化资本理论强调父代的文化资源拥有量和家庭中的文化氛围对孩子教育期望和学习成绩会产生较大影响(Bourdieu,1990&Pierre,1977)。

国内学者们结合中国的现实情况,应用这一理论对国内的家庭背景与子女学业成就进行了相关研究。李煜(2006)认为,教育作为人力资本的核心组成部分,一方面,是人们获得社会位置的重要自致因素;另一方面,教育也是不同阶层地位传递的再生产机制:优势家庭背景通过多种途径转化为子女的教育优势,当子女进入劳动力市场之后,再凭借教育优势来获得优势的社会地位,从而实现代际传递。风笑天(2008)在家庭背景与学业成就的研究中得出结论,不同阶层家庭背景中所拥有的不同的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都会对该家庭中子女学业成就的取得产生影响。由于文化资本具有非常强的代际传承性,因而文化资本对子女的学业成就会产生直接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无论是在制度设置方面还是具体的实施方面都是当前教育制度下不可规避的。而家庭的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拥有程度可以间接性地对家庭中子女的学业成就产生影响,使得子代在教育资源不均性分布中占据有利地位。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家庭背景可以通过不同类型的资本对子代的教育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一旦开始发生作用,将持续贯穿子代的整个学习时期中。

林晓珊(2018)通过研究发现,当前中国家庭结构深刻地影响了儿童校外教育消费的支出和机会。一方面,家庭子女结构改变了家庭对子女教育投资的策略,相对于多子女家庭的孩子来说,独生子女在教育投入上能够获得更多参与机会。另一方面,良好的亲子关系对儿童教育投入有着积极的影响。具体而言,父母陪伴孩子的时间越长,孩子可以获得的教育消费支出和机会就越多。对于中产阶层家庭而言,培养孩子多方面的能力是家庭教育的重要目标,这就注定了孩子在教育获得方面能够拥有更多的资源。同时,由于中国城乡二元结构的对立,家庭背景对子代教育的影响在城乡方面的差距更大。李忠璐,邱泽奇(2016)利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基线数据研究发现,家庭背景对儿童学业成就的影响路径和机制具有显著的城乡差别,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城市学生成绩的影响大于对农村学生的影响;相比城市学生而言,农村学生的学业成就更多地依赖于自身的学习行为。

根据以上文献可以看到,无论是经典理论,还是学界针对不同国家的具体研究,都能够看到家庭背景在对子代的教育成就上起到了重要的先导性作用。家庭背景的高低,在很大程度上,尤其是孩童早期教育阶段上决定了子代的教育成就的高低。

三、孩童教育消费的中产阶层模式

基于前文的讨论,本研究以位于B市X家庭为例,对当下中国中产阶层家庭在子代的校内教育、课外教育和日常文化消费上的投入进行研究,以求发现其背后的内在逻辑和深层次目的。

针对当下中产阶层在早期教育中为孩子择校的问题,笔者对P同学的母亲进行了深入访谈。在访谈中,笔者發现,在择校教育消费这一问题上,中产阶层的父母进行了诸多方面的思考,学校的学费、课程的设置、教师的资质、同质群体的建议等等都是他们在择校时考虑的重要问题。由于W学校每年10万元的高昂学费,能够通过金钱上的排他性,过滤掉大量的社会中下层群体,使得处于社会中上阶层家庭的孩子进入到相同环境下进行学习与生活,这无疑对于建构属于这一阶层独特的品味与惯习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近年来,随着“素质教育”的兴起,众多学校开始将除基础文化课程之外的素质课程纳入自身的课程体系之中。但同是进行素质教育,处在不同阶层的学生,对于素质教育的接受力和理解力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结果。不同学校教育环境下造就出学生教育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在根源上在于父代的阶层与资本拥有量,决定其能够将孩子送入何种类型、何种水平的学校。

正如前文所述,在教育资源的分布不均和教育质量的两极分化愈发严重的社会背景下,“拼爹”现象在儿童早期教育阶段愈演愈烈,不同社会阶层父代为子代提供了不同的经济、文化和社会资本,这些资本的积累融合,最终决定了子代最初的择校去向。而学校教育作为学龄期儿童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几年时光的积累沉淀,会进一步拉大不同阶层孩童在教育水平上的差距。同时,由于中国特有的九年义务制教育与公立学校的盛行的现实情况,使得当下中上阶层的父母在为子代进行择校选择时更加倾向于学费高昂的私立国际学校而非普通的公立学校用以进行阶级的区分。

如果说学校教育尚且被打上阶层的烙印,那么课外学习则可以更加直观明显的体现出不同阶层之间的阶层差异。布迪厄在《区隔》中曾以不同阶层对音乐作品和美术作品的赏鉴偏好为例,在其中指出,中下层群体更加注重文化的实用性,而上层阶层注重看似虚无的美学判断力。而根据《2017年中国中产阶级家庭教育观念白皮书》的数据显示,中产家长多不满足于按部就班的体制内教育,仅有16.6%的家长认为体制内教育是足够和保险的。对此他们会有针对性为孩子选择课外素质能力拓展的兴趣班,如网球班,烘焙班,少年高尔夫,滑冰,软陶等多种类型的课外班。但在当前的中国教育体制下,这些课外班的选择看似对于中国目前现行的高考制度并无任何实际作用,而这些课外辅导班在实际运作过程中却成为了阶层划分的重要表现形式。

综合来看,在兴趣班的选择上,通过父代的资本投入能够迅速的对不同阶层进行过滤和筛选,最终通过兴趣班这样一个载体,构建起相对应阶层孩童的交往场域,在这一场域中,裹挟着精英家庭气息的孩童逐渐形成一个新的精英子代群体圈,在圈内培养出与这一阶层相符的品味与惯习,从而进行文化资本的传递与再生产,达到使阶层的区隔成为难以突破的天花板的这一目的。

四、结论与讨论

与社会阶层结构相对稳定的西方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社会阶层状况经历了巨大的变迁,近年来中产阶层队伍的兴起壮大使得中国社会发生了一系列深刻变迁。

在中产阶层对孩童教育的问题上,呈现出了典型的“中国特色”。中产阶层父母在子代的课内、课外以及日常生活的中的文化消费中都进行仔细筛选,带有强烈的教育培养目的性,投入大量经济与人力资本,进行阶层的筛选与划分,通过建构起子代教育的“鄙视链”,将物质与人力资本转化为相对应的子代文化资本与社会资本积累,人为强制建构了孩童教育的区隔。由于中国在基础教育阶段实行较长时间的义务教育,公立学校盛行,导致中产阶层的父母只能通过金钱与人力资本的投入才能与普通社会阶层出区分。但由于西方有长时间私立学校的传统,且大多数优质教育资源都集中在私立学校中,所以当前中国的中产阶层父母更多将目光集中在民办的国际学校中而非普通的公立学校。

在当前的中国社会,仍有成千上万个P家庭。他们摒弃过去“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的时间沉淀和自然发展,通过孩童早期教育,试图在短时间内人为强行培养起子代的贵族生活模式。但需要拷问的是,由中产阶层父母出于自身快速实现阶层晋升的主观意愿而主导的这一行为是否代表了子代的真实想法?在父母贵族式培养中成长起来的孩童能否一直按照父母规划的模式顺利晋升成贵族阶层?如果这一模式成功,那么在未来中国社会的阶层分类是否需要重新划分?这些问题暂时超出了本次研究的讨论范畴,但值得在未来的持续性研究中进一步做深入挖掘探究。

参考文献:

[1]方长春、风笑天,2008,《家庭背景与学业成就——义务教育中的阶层差异研究》,《浙江社会科学》,第8期

[2]郭小平,2014,《论阅读分层与高端杂志的中间阶层定位》,《中国出版》,第1期

[3]雷银生、何艳,2007,《中产阶层的消费心理和行为分析》,《江苏商论》,第7期

[4]李春玲,2008,《中国中产阶级的增长及其现状》,《江苏社会科学》,第5期

[5]李春玲,2009,《中国中产阶级研究的理论取向及关注点的变化》,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6]李煜,2006,《制度变迁与教育不平等的产生机制——中国城市子女的教育获得(1966-2003)》,《中国社会科学》,第4期

[7]刘欣,2003,《阶级惯习与品位——布迪厄的阶级理论》,《社会学研究》,第6期

[8]宋竞,2015,《从“扩中”到“扩大消费”——转型时期中国新兴中产阶级测量、构成及消费特征研究》,《学术动态》,第1期

[9]孙立平,2008,《利益关系形成与社会结构变迁》,《社会》,第3期

[10]孙立平,2002,《我们在开始面对一个断裂的社会》,《战略与管理》,第2期

[11]朱斌,2017,《当代中国的中产阶级研究》,《社会学评论》,第1期

[12]周晓虹,2010,《全球化、社会转型与中产阶级的建构——以中国为对象的比较研究》,《江苏行政学院学报》第1期

[13]布迪厄,2015,《区隔:品味判断的社会评判》,朱国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4]布迪厄,2004,《国家精英:名牌大学与群体精神》杨亚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5]克朗普顿、罗丝玛丽,2011,《阶级与分层》,陈光金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16]西莫斯·可汗,2016,《特权:圣保罗中学精英教育的幕后》,蔡寒韫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7]Becker,Gary S. Human Capital: A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Analysis,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Education.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4.

[18]Bourdieu, Pierre & Jean-Claude Passeron. Reproduction in Education, Society and Culture, Calif: Sage Publications,1990.

[19]Coleman, James S. Social Capital in the Creation of Human Capital,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8.

[20]新聞报道:教育鄙视链:决不让孩子与没有英文名的孩子玩耍,网址:http://news.ifeng.com/a/20170525/51162895_0.shtml(2018.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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