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馨雨
内容摘要:男性文人的作品充满各种各样的女性,不同女性所体现出作者内心的原型意识尤其值得人们思考,从“阿尼玛”原型背景分析、“阿尼玛”的单层、多层的形象、文学中男性“阿尼玛”原型带来的社会问题、文学中的“阿尼玛“原型对于人们的启示四个角度进行分析,感受文人们不同环境下所传达出的精神,从而填补当今社会文学空虚泛滥下的空白,同时也对当今生活的爱情的问题带来一定思考。
关键词:卡尔·荣格 “阿尼玛”原型 精神分析学
人类的原型意识无疑是神奇的,即使是跨越千百年,甚至于说跨越千山万水的东方与西方,都会在某些方面有共同的特点,比如在文学上:长长的羊毛代表丰收、动人的花朵通常代表年轻的少女。而男性作家作为作家的一大主体,尤其是在封建时代,享有更多的政治权利地位,他们的知识与眼界也会更加开阔一些。男性作家对于女性通常有自己独到的“原型”,她们性格各异、摇曳生姿,具有不同层次的美丽。
男性文人笔下的那些幸运女性,似乎都与文人们孩提时代对于女性的印象有关,她们决定了今后文人们对于女性的态度。这些女性是文人们生活经验中的“原型”,她们随着文人们的年龄增长,具体的肉体形象逐渐模糊,幻化成为了文人们心中理想或不理想的女性形象,并以一种“意象”的形式出现在文人们的诗当中。譬如,叔本华由于年少时期受到母亲的不公正对待,自此在幼小的心灵中阿尼玛形象中的第一个女性夏娃形象,就不是善良仁慈、美丽而又散发着光辉的。荣格在《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的病人兼情人萨比娜因为小时候遭到父亲的虐待,而对她心中的阿尼姆斯形象中的第一个赫拉克勒斯的形象产生怀疑,因此她会不惜一切去追求她心中完美的男性形象荣格。对于这种小时候受到心理冲击的人们,往往会有两个反应:第一个反应是像叔本华一样,至此不再与厌恶的事物有瓜葛,第二是像萨比娜一样,类似于中国传统老话“缺啥补啥”的原则,生命中缺失的部分就尽其所能去争取得到。而作家们通常属于第二种,他们会在自己的文学世界里追寻心中缺失的“阿尼玛”形象。
文人有着敏感而多情的内心,他们心中的阿尼玛形象比普通男性更为强大、有震慑力,甚至统帅着他们身体内男性的那一面,这就导致他们对于女性观察得更为细致、全面,甚至对于女性的爱往往不是专一,而是多情,他们会以一种更广博的爱去认识不同身份、不同样貌、不同性格的女性。所以在他们的作品中常常会出现各种象征性的人物,这种有象征性的人物“原型”通常内容更加地丰富,给人以更高层次的审美体验,而象征性较弱的作品,通常本身就是比较完整的,所以读来属于直白坦率的类型,层次感稍稍弱些。
一.“阿尼玛”的单层、多层的形象
正如荣格在父母分居时遇到的深皮肤女仆和年轻美丽的金发姑娘一般,成为荣格心中女性的原型。正如荣格所说,男性心中的阿尼玛形象,有四个层面,不断进化的特质:代表母性的夏娃、代表性爱的海伦皇后、代表尊重的圣母玛利亚、代表智慧的索菲亚女神。
第一,“阿尼瑪”原型可以以单层的面貌出现。比如文人海子的《太阳》,其中的意象色彩丰富、反复无常。“海子把色彩意象作为传递精神情感的媒介,用天马行空般的想象与开疆拓土似的创造将被压抑的生命体验以化装了的形式巧妙地展现出来,它们由内在力量的冲击向外伸展,最终蔓延成一个丰盈充沛但冲突鲜明的情感空间。”i在“猿”一节中,这只猿猴看到的先是蓝色的月亮,蓝色与水和生命有关,是关于生的原型意象,之后是血红色的月亮,而血红色的月亮则代表鲜血与死亡。这两种思想在同一种诗中同时出现、相互纠缠,无不透露出海子纠结复杂的内心。“弗雷泽认为人的思想发展是由巫术经宗教过渡到科学,因此,人的高级思维中仍然保留着巫术、宗教的痕迹, 从中可以发现巫术、宗教、神话、仪式和图腾的原型。”ii从远古开始,月亮就是阴性的象征,尽管阴性在一千年前就已经从基督教的“三位一体”理论中被驱逐,但它还是具有传统意义上的被称为或纯洁或邪恶的母亲的“原型”特征。像是天国、森林、花园,反之则是坟墓、巫婆,都可以成为母亲的意象,而这些意象在文人孩提时候的影响会尤为重大,可以说文人接触过的女性形象,特别是对他感情波动特别大的女性形象,会在很大部分上决定母亲形象的“原型”。这个阴性的原型在海子的诗中可以是可爱的,比如说载着猿猴和少女的骨的蓝色的月亮;它也可以是可怕的,比如说吐着火焰血红的月亮。男性的体内需要保持这样一种“阿尼玛”原型。荣格认为阿尼玛的丧失即为生命力与善良等特质的减弱,男人不能够是百分之百的男人,女人不能是百分之百的女人,男女都有“雌雄同体”的特质,只不过某一方由于生理与心理的原因过分强大,在人身体内具有领导权罢了。如果男性身体内的“阿尼玛”形象丧失的话,那么则会变得疯狂而又固执、丧失责任心。这是单层面的“阿尼玛”原型,它热烈直率地表达作者对于阴性的一种倾向,情感充沛,让读者读来也感同身受。
第二,“阿尼玛”原型中的第二层海伦的形象和第三层圣母玛利亚的形象是有相似之处的,作为希腊第一美女的海伦引起了特洛伊战争,她是男性心目当中美艳动人的代表。而圣母玛利亚的形象则是男性审美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女性的代表,充满着男性对于这一类女性的尊重与崇敬。她们二者也有着相似之处。
比如歌德在《浮士德》结尾提到了“永恒的女性“,这也体现了西方对于理想王国中女性形象的一种追求。这个永恒的女性的形象到底是谁,是玛甘泪,还是海伦,还是圣母玛利亚,歌德并没有说清楚。又因为是男性作者,所以作者总会不自觉地从男性的视角去解构女性。歌德笔下的玛甘泪和海伦是作为男性话语权利下两种理想女性的代表。玛甘泪更像是一个单纯、美丽的活生生的少女,她在天堂与圣母相遇的时候,仍执着地要去接她曾经心灰意冷的心上人浮士德。而海伦是一个芳华绝代,高高在上的皇家女性形象。但是即便是这样两位男性心中的理想女性,浮士德也均没有倾心痴情于二人中的任何一个,与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相似,两个女性最后都成了浮士德心中的白饭粒和蚊子血。她们两个只是成为浮士德追求人生真理道路上的垫脚石,只是浮士德道路上的两个陪衬,但是却也都无意识地散发出了女性美的光辉。表面上,这两个女性形象更倾向于“阿尼玛”原型中的第二层,即海伦的层面,充满着性爱的欢愉,但是她们二人在作品中散发着或慈爱、或纯洁、或热烈的光辉,所以她们也不自觉地同时带上了其他层面的“阿尼玛”原型形象,或者说在男性恋爱的过程的本身,“阿尼玛”原型的四层就是交叉出现的。
少女玛甘泪的形象,是男性心目中典型的“阿尼玛”原型中的第二层海伦的形象,但是玛甘泪也无意识中戴上了圣母玛利亚的光辉,她善良,纯洁,勇敢地走出了闺阁的第一步,走出了封建礼教的束缚,向往自由的爱情,是一种不受道德约束的,纯粹的美,就像《牡丹亭》中杜丽娘一样,怀有对青春的美好、自然的欲望、个性解放的追求。
尽管她后来陷入梅菲斯特设计的陷阱,浮士德不断的诱惑,并且受到哥哥瓦伦丁对她的侮辱,还有来自社会各界的压力,风刀霜剑严相逼,使这个少女终于在自责中精神崩溃,但她依然散发着夏娃的慈爱与圣母玛利亚的高贵,因为她独自照顾体弱的妹妹,并且对社会抱有美好的幻想,没有世俗女人的勾心斗角、心机重重,这也为她添上了几分母性色彩与圣洁色彩。这也是玛甘泪死后圣母玛利亚把她召唤到身边做天使的原因。
歌德笔下的海伦不像是阿尼玛原型中第二层的海伦形象,而是更倾向于是第三层的圣母玛利亚形象。海伦本身就具有绝世的美貌,海伦一直散发着普通女性身上都没有的光辉,她是男性幻想中求之不得的美,是男性一生中苦苦追寻的女子,她美得不真实,不受世俗的干预,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让男人读罢恋恋不忘。她甚至抽象成了美的概念,但凡人提到女性美,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海伦的名字,加上她高贵的身份,使得一般男子难以接近。她具有日神的品质:日神本质中不可缺少这一个界限:“适度的节制,对于狂野激情的摆脱,造型之神的智慧和宁静。”iii而海伦也的确在文中体现出了海伦成熟高贵,有丰富的涵养与气质,看清生活丑恶的一面。所以浮士德才会称海伦为尊贵的夫人,而称呼玛甘泪为小鸟、小天使一类的词语。所以在这一层面上。海伦的形象也不自觉地披上了圣母玛利亚圣洁尊贵的光辉,她是男性所要追求的更高层次的女性形象。
但是同时,歌德在人道主义的引导下,也体现出了海伦善良的一面,她原谅了守门人林奎的玩忽职守,与女仆们生死与共,对待儿子也无比慈爱,这使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有了人的温度,所以海伦也不自觉地带有“阿尼玛”原型中第一层的夏娃这种母性形象的光辉。
在玛甘泪和海伦这两个人物身上,“阿尼玛”形象变得丰富,是男性对于女性态度的多层次展现,这样更体现出了“圆形人物”的特质,她们不扁平单薄,从各个角度都散发着女性独有的光辉。
二.文学中男性“阿尼玛”原型带来的社会问题
首先,男性的“阿尼玛”原型观点是建立在一种观察女性的态度上的,这就导致了男性对于女性在爱上的征服感。比如《浮士德》中底层社会的少女玛甘泪,浮士德对她有一种男性对于女性的征服感,他爱玛甘泪爱得热烈,爱得急躁,甚至不惜采用诱骗、勾引的方式,让这个单纯的少女上钩。浮士德对于玛甘泪的感情就像是触电般的瞬间的酥麻,这是一种单纯的情欲,而不是理智的恋爱。就像晋代文人描写女性的诗文一般,是把女性当作一个关照的物件,一只会唱歌的小鸟,而不是把她们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
其次,这种“阿尼玛”的原型视角有时候是扭曲的,甚至有时候根本就不存在,更不用提多个层次了。《高老头》中虽然是两个女儿逼死了高老头,但是他们的两个丈夫都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追根溯源来说,他们对妻子的无情冷酷,对于金钱的崇拜和毫无限制的欲望,才是杀死高老头的真正凶手,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阿娜斯大奇虚荣的丈夫雷斯多伯爵,知道妻子偷偷卖了钻石,为了盖过社会舆论和自己的面子,强迫妻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参加舞会,却不给她打扮的钱。海伦因为美貌而在文学作品中经常饱受来自封建势力的批判,海伦没有认清自己的命运是由别人的强迫造成的,而她自己只是这些悲剧的替罪羊,在男性化与社会中,女性总是具有负罪感,这是一种宿命的无助的体现。男性对于女性,有时候只是倾心于她们的美貌,或者是财富,与这样的男性在一起的女子无疑是悲剧性的,她们没有获得男性真正的爱,同时男性甚至没有用“阿尼玛“原型中第二个层面性爱层面去爱她们,只是倾心于她们的金钱或者是权利,却扭头与其他女子厮混。这样的爱无疑是对女性不公平的,女性没有获得真正的爱,而男性也因此永远获得不了真正的永恒的女性形象。
第三,玛甘泪作为这个死去的少女的形象,也是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一个主题:比如《红楼梦》中千红一窟,万艳同悲的女孩子们的悲剧,如同鲜花陨落一般,又如《地狱变》中男主角良秀善良美丽的女儿被活活烧死的悲剧,又如欧耶妮葛朗台中写到欧也妮的自杀引起巴尔扎克的无限痛苦,这都体现了少女之死这个主题在文学作品中的地位,它能够引起人们无限的惋惜,也让人们思考男性心中的“阿尼玛”到底应该如何对待,或者说对于女性应该如何对待。
三.文学中的“阿尼玛“原型对于人们的启示
男性应正确对待“阿尼玛”原型,现实中的人必须意识到这些原型的存在。荣格在《荣格自传:回忆·梦·思考》之中诊断了一名中年男子,他有非常好的家世和妻子,但是他自己却始终处于一种弱势地位,原因是因为他的母亲过于强势,导致男子精神上属于夏娃那一部分的“阿尼玛”过于强大。后来荣格帮助这名男子离开了那位老夫人,这名男子获得了自己独立的个性与人格,并且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常常说女性的爱感性的成分比较多,实际上如果男性体内的阿尼玛成分不能够得到及时的疏导与更新,也会出现像爱斯梅拉达这种不理智的爱。男性要认同、接纳、更新自己的阿尼玛,倘若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会导致本人精神癫狂错乱。而真正的爱,则是一种理性的爱,是一种尊重,是一种智慧。“虽然男性作家占了绝大的比例,但是传统文学中依旧随处可见阴柔幽丽之气、婉约中和之美。柔美应是女性的特质,却成为中国文士的主要审美取向。”iv而在现在多元化的社会,男性更应该接纳多种类型融合的“阿尼玛”形象,而不是囿于自己心中的那一方小天地。男性需要以一种新的視角认识多层次的女性。
“阿尼玛”的原型在男性的童年时期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同时也会把这些原型的特征带入到文学作品中。文学作品中“阿尼玛”原型的多样性,也对我们现实生活中对于爱的诠释有一定的启示。男性需要从多个角度认识新时代不同角度的女性。在思想逐渐被网络文学剥蚀得空虚的时代,在思想更加纷繁复杂、文学逐渐处于边缘化的今天,我们更应该重新去思考“阿尼玛“原型,“阿尼玛”原型至今仍值得我们继续思考。
注 释
i高爽.色彩·速度·神性——论海子诗歌中爱欲与死亡的审美意象[J].东岳论丛,2018,39(07):104-113.
ii张中载.原型批评[J].外国文学,2003(01):69-74.
iii周国平.日神和酒神:尼采的二元艺术冲动学说[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04):3-14+94.
iv胡斌,靳新来.中国现代诗化小说与阿尼玛原型[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7(10):185-188.
(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