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
在我的印象中,以往攀登阿尼玛卿的人并不多。
谈起6000米级的山峰,大家大多去的是青海的玉珠峰(海拔6178米)或者四川的雀儿山(海拔6168米)。却很少听人说要去登阿尼玛卿,上网一看发现,组织阿尼玛卿的商业攀登公司就至少有6家,自主攀登的也不在少数。
那么问题来了,阿尼玛卿是怎么火起来的呢?
阿尼玛卿,海拔6282米,又称玛积雪山,位于青海省果洛玛沁县雪山乡的黄河源头,属于昆仑山东脉,分布着13座平均海拔5900米以上的雪峰,冰川地形丰富,冰川数量占黄河源的90%,是一座技术型山峰。
在阿尼玛卿的主峰玛卿岗日(6282米)旁边,主要分布着4座卫峰,分别是海拔6268米的阿尼玛卿II峰,海拔6090米的阿尼玛卿III峰,海拔6070米的阿尼玛卿IV峰,海拔5966米的阿尼玛卿V峰。
今天已经为大众所熟悉的阿尼玛卿在近百年前还是一个“谜一样的山峰”,曾被认为比珠峰还要高。1926年,进入黄河和阿尼玛卿山脉中间地带探险的植物学家、摄影师约瑟夫·洛克,误把阿尼玛卿的高度判定为8500米以上,而1948年美国的雷纳德·克拉克对阿尼玛卿进行勘察和测量,居然测出阿尼玛卿主峰海拔为9041米,比珠峰还高!
直到1960年6月,北京地质学院(今中国地质大学)登山队沿阿尼玛卿东北坡攀登了阿尼玛卿II峰,才准确测出了雪山的真实高度。改革开放后,阿尼玛卿解禁,于是从1981~1996年,日本上越山岳登山队、美国队、奥地利-德国队、澳大利亚队、加拿大队等队伍,先后登顶阿尼玛卿。
自1996年北京大学山鹰社登顶后,此后19年,该山峰再也没有登顶记录,直到2015年再次由北大山鹰社14人登顶,此后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工业大学、中国农业大学等大学生登山队纷纷登顶阿尼玛卿。
作为中国登山青年的中坚力量,大学登山队在阿尼玛卿的攀登中起了很大作用。1996年8月1日,北京大学山鹰社沿南山脊登顶阿尼玛卿主峰;2015年8月,山鹰社登山队14人沿东北山脊登顶主峰;2020年8月,山鹰社2人再次登顶阿尼玛卿。
2015年8月,中国人民大学自游人协会登山队16人沿东北山脊登顶主峰。2016年7月,北京工业大学峻野登山队12人沿东北山脊登顶主峰。2016年8月,中国农业大学峰云社登山队19人沿东北山脊登顶主峰。这三次攀登所请的向导里面出现了同一个名字,那就是大多吉。
由于高海拔攀登经验丰富,2015年,大多吉带领人民大学登山队攀登了阿尼玛卿,之后多次为大学生登山队担任向导。在大多吉眼里,阿尼玛卿属于技术型山峰,相比商业度比较成熟的玉珠峰和雀儿山,阿尼玛卿的登山才刚刚开始。说到阿尼玛卿的难点,大多吉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陡峭的碎石坡:碎石坡前进比较困难,走一步,滑两步,因为坡度陡,会有落石的风险;
C1到C2的横切:比较耗体力,有一段冰壁,需要攀爬,需要提前修路保护通过此路段,而且需要使用踢冰技术;
有冰裂缝,需绕行或者结组通过,有时候会遇到小的流雪造成的小雪崩。
大学生登山队成为近年来阿尼玛卿攀登的主要人群,2017年登顶人数最多的中国农大峰云社(19人登顶),我们来看看,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曹新越,动医14级学生,2016和2017年峰云社登山队的攀登队长,大家都叫他大坑。为什么要选阿尼玛卿?大坑说,社团每年暑假都会选择一座山峰去攀登。选山时主要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有一定的技术难度,能够锻炼社团冰雪技术;二是情况复杂但是风险可控,能够全面培训、锻炼团队综合素质和能力。
在团队的综合考虑和投票下,最终选定了阿尼玛卿。选定山峰后,便开始跑外联、拉赞助。同时进入漫长而艰苦的队员选拔,队员选拔分为四项:体测、民主测评、笔试和训练出勤情况,最终根据综合得分和评论决定是否可以加入登山队。
笔试内容是冰雪技术知识和一些对突发状况解决方法的主观题。民主测评需要每个登山队预备队员上台自我介绍并谈一谈自己对队伍想说的话,还要抽取问题回答,由台下新老队员评分。经历完这几輪和之前的体测,才算是正式加入了登山队,然而,这才刚刚开始。
登山队成立后,便进入漫长的训练当中,据大坑讲,队员基本需要把自己上课以外的所有时间利用起来,每周至少会有两次训练,周末至少会有一天外出拉练或者培训,拉练包括外出负重露营、负重徒步和越野跑等,培训包括雪山技术培训、医疗培训、装备培训和摄影培训等多方面的培训。在即将出发的集训阶段,强度和密度都会增大,连续训练四天休息一天。
如果无故旷训超过3次的,登山队有权将队员除名。因为刚开始招募的时候把关就比较严格,所以凡是加入的都是真正热爱登山的人,因此整个培训期间并没有人员退出。
此次攀登活动,1月份开始策划登山,3月底招募队员,经过一个多月的考核和选拔,4月17日登山队正式成立,随后进行了两个多月的集中训练与事务筹备工作。7月25日,大部队向着西宁出发了。
本次攀登7月28日到达临时营地,8月9日离开大本营,历时13天,全队19人登顶,刷新了登顶人数最多的纪录。在C1营地之后,队伍遭受了大雾和暴风雪,被迫在C1多待了两天。
登顶下撤时,在C2到C1途中,当时爬了一半的冰壁,遇到了雷雨,看到一片雷云在上方飘动,云层很低,伴随着闪电,可以听到旁边的人身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技术装备导电),幸运的是快到眼前时,一股风又把雷云吹走了,那一次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坑说阿尼玛卿除了有陡峭的冰壁外,多变的天气也是一大困难因素,同时因为接近性差,向导都是从外面请的,所以救援保障基本都是自己搞定。在攀登中,大家各司其职,拥有同样的目标,并且愿意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去努力,这样的经历和体验都是很难得的,登山队的成员很多都成了一生的好兄弟。
除了大团体攀登外,阿尼玛卿鲜有个人攀登。
2016年8月,“沉三水斩晖”第一个free solo+非常规攀登阿尼玛卿主峰并登顶。
沉三水斩晖,本名沈建辉,朋友都喊他小沈。对于小沈,可能大家并不陌生,小沈有着50多次攀登哈巴雪山的经历,从哈巴雪山东北路线进行one-push攀登(哈巴村往返18小时)。但我们要讲的是他攀登阿尼玛卿的故事。
经过了2015年的积累,小沈2016年在一个月中完成了雪宝顶(5588米)、雀儿山(6168米)和阿尼玛卿(6282米)这三座技术性山峰的攀登。7月17日,完成雪宝顶的onepush+Freesolo攀登,麻风村往返18.5小时,而一般商业团队攀登通常在5天左右;登完雪宝顶后小沈和朋友组队自主攀登了雀儿山;在经过短暂休息后,小沈历时11天,从成都往返,freesolo了阿尼玛卿(8月14日登顶),这也是目前知道的阿尼玛卿的首次单人攀登。
攀登前,小沈并没有想着一定要完成阿尼玛卿登顶,抱着“看看风景,尝试攀登,尽力攀登,没把握就下撤”的心态,却成就了一项纪录。看似冒进,实则在2015年小沈就有了攀登阿尼玛卿的计划,吸引他的是北大山鹰社在阿尼玛卿C1到C2山脊上的照片,之后他反复研读北大山鹰社的登山报告,也solo过六七座雪山。而且刚爬完雀儿山,对海拔和冰川也做了充分适应,于是便去尝试阿尼玛卿。
和峰云社一样的是,小沈在下撤途中攀爬冰壁时也遭遇了雷电。在说到为什么从C1跨过C2直接登顶时,小沈说这并不是自己的心血来潮,出发前经过分析:商业队从C1到C2需要3小时,C2冲顶需要4~6小时,往返需要12~15小时。如果早上4~6点出发,在天黑前返回是没有问题的。
完成阿尼玛卿主峰攀登后,小沈又尝试了旁边一座5700多米的卫峰,虽然从C1目测到线路短且相对简单,但是遇到了比较夸张的冰裂缝,没能登顶这座卫峰,但是这样的过程能有效地增长实际攀登经验和能力。
小沈谈到,对于登山者,尤其自由登山者,除了雀儿山、玉珠峰,阿尼玛卿可能会是另一座相当不错的山峰。谈到阿尼玛卿的难点,小沈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1.气候多变如果遇见云雾天气,需要在迷雾下辨识路线,非常考验识路能力和内心;
2.下雪下雪后,一些坡度比较大的地段容易发生流雪型的小雪崩,而且下雪会覆盖住冰裂缝,增加攀登风险和难度;3.高反因为海拔高,氧含量低,所以需要充分的适应,预防高反;
4.后勤保障差当地没有向导,接近性差,救援后勤全靠自己;
5.耗体力到C1经过碎石坡的时候比较耗体力,登顶下撤后,返回C1需要向上攀登,体力已经严重消耗,会比较危险;
6.未知的风险攀登线路中或许存在暗裂缝。
在攀岩中,很多地方都会有路书,而登山则很少有这样的线路集合,小沈力争把自己所攀登过的山峰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包括图片、文字、线路图、难点等等,既是给后来者参考,同时又提供了交流的氛围。
小沈正在以自己的努力,获取攀登的条件(例如金钱和装备);以自己的方式,完成山峰的攀登。
除登山外,阿尼玛卿更多的被人熟知是因为徒步转山,作为藏区“四大神山”(另外三座分别是冈仁波齐、梅里雪山、尕朵觉沃)之一,阿尼玛卿被藏族人民奉为开天辟地的九大造化神之一,相傳也是格萨尔王的守护神,在藏族传统文化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每年都有大批信徒不远万里叩着长头来朝拜神山。
夏季是草原的黄金季节,也是转山的高峰期,转山全程约130公里,需要5~6天。大部分路程是行走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需谨慎预防高原反应,提前做好准备,并备有相关药品。途中如有不适状况,应理性下撤。
转山路线可分为两段:一段是阿尼玛卿山脉西线,从传统起点察那卡多开始,顺时针方向转山到下大武乡,基本都是马道,未通车。另一段是山脉的东边,从下大武乡到雪山乡,这一段路都是完整的土公路,可以坐车通过。现在大部分驴友都会选择西线徒步,到下大武乡后再坐车转东线。也可以只转东线,全程坐车通过。
D1:察那卡多—阳柯河—达木乔垭口营地(22km)
D2:达木乔垭口营地—给日格(27km)
D3:给日格—给同沟—下大武乡(25km)
D4:下大武乡—格日寺—知亥代垭口(26km)
D5:知亥代垭口—哈龙沟—雪山乡白塔(30km)
D6:雪山乡白塔—察那卡多(17KM),可包车,也可徒步
无疑,转山是辛苦的,教徒们是去朝拜“圣迹”,积累功德。对于这种苦行,涂尔干有着精辟的见解:
“人们认为痛苦能产生一些特殊的力量,这种信仰不是没有根据的。吃苦象征着他切断了与世俗世界的某种关系,因而证明他部分地摆脱了世俗世界,因此吃苦被合理地认为是解脱的手段。”
无论是登山还是徒步,阿尼玛卿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认知:作为徒步线路,它是藏区四大神山之一;作为登山线路,它是6000米山峰中杀出的一匹黑马。
在众多攀登阿尼玛卿的商业团队中,我们采访了自由之巅的李宗利,以期对阿尼玛卿的攀登有更全面的认识。
OUTDOOR:自由之巅一直在尝试中国未知山峰的攀登,阿尼玛卿也是其中之一,你认为阿尼玛卿有怎样的吸引力?
李宗利:首先,阿尼玛卿是藏区四大神山中唯一一座可以攀登、具有攀登乐趣的山峰,冈仁波齐不可攀登,梅里雪山山难后也不能攀登了,尕朵觉沃的攀登乐趣和吸引力都很小,所以,阿尼瑪卿的山峰背景也很吸引人。
之前我曾三次到达阿尼玛卿,但是由于天气等各种原因均未成功登顶,所以也想着有机会再去一次,现在阿尼玛卿也有商业队在尝试,我们便想把它独特的地方展现出来。
在青海的众多山峰里,阿尼玛卿无论是从技术层面还是从风景层面,都很值得一试,它有着庞大的山体,丰富的雪原和冰川,是很好的攀登线路。
OUTDOOR:近年来阿尼玛卿的攀登人数比以往更多一些,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李宗利:能有很多人愿意去攀登阿尼玛卿,证明大家对阿尼玛卿还是有攀登情结的,这个可能也与它是神山有关。
中国可以选择攀登的6000米级山峰并不多,而随着近两年登山人群的日益壮大,大家的攀登需求还是很庞大的,那么当大家知道阿尼玛卿可以攀登,作为6000米级的技术型山峰,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尝试。
OUTDOOR:自由之巅总是选择一些冷门山峰进行阿式攀登的推广,为什么不选择一些热门山峰呢?
李宗利:作为攀登者,未知山峰总是充满挑战,而我也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攀登这些山峰;作为从业者,我们发现近10年来的热门山峰基本都是登山前辈们开拓出来的,我们新开拓的山峰并不多。同样一座山峰,我们的攀登线路相对来说比较固定,而国外往往有很多条线路可供选择。
中国山峰资源丰富,我们不能只是守着前辈们开发出来的山峰进行攀登,我们需要去开拓一些新的山峰,近年来一些自由攀登者也在努力尝试去开发一些未知的山峰,这样大家就会有更多的选择。我认为我们有责任和使命去开发这些山峰。
去朝圣阿尼玛卿,以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