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间冲突话语引发方式研究

汤春梦，薛 枝

(内蒙古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80)

冲突话语，即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因意见分歧在用语上所引起的某种对立或争执的状态，是一种动态过程[1]国外学者对冲突话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冲突事件的语言结构特征[2]、冲突过程中的语言策略[3]、意识形态以及自我形象等在冲突话语中的构建等问题。但是对于冲突话语不同阶段的语言表现形式研究较少，尤其是家庭中亲子之间的话语冲突表现形式。国内关于冲突话语研究起步较晚，主要研究内容有家庭冲突话语[4]、医患冲突话语[5]、师生冲突话语[6]、政治冲突话语[7]，甚至一些访谈节目[8]中出现的冲突话语。在这些冲突话语的研究里，虽然家庭冲突话语的研究最为激烈，但是学者大多是从冲突话语的言语事件进行研究的[9]，而非针对其中的冲突性话语。因此本文主要以电视剧中的家庭冲突话语为语料，用面子理论对家庭话语冲突中的亲子话语冲突引发方式进行研究。

一、理论基础

“面子”这个概念是中国人类学家胡先缙首先提出的。随后，英国社会学家 Goffman发展了“面子”这一概念的研究，认为面子是由他人的评价支撑的，是一个人在某一交际场景中，通过一定的言语行为方式为自己获得一定的社会的正面价值[10]。他指出，面子是相互的，因此交流的参与者应该互相照顾，以免冲突的发生。1978年，布朗和莱文森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出版了《语言使用中的礼貌现象理论》，第一次全面系统地介绍了面子理论。他们认为所有理性的社会成员都有面子，面子是每个人都想在公共场合维护的自我形象[11]。布朗和莱文森把面子分为积极面子和消极面子。积极的面子是一个人渴望被别人接受和喜欢。它指的是人们希望得到赞赏、肯定、认同、理解和尊重等。消极面子也被称为负面面子。它指的是一个人的行动自由权，不希望被干涉、阻碍，要求有自主的自由。通常情况下，交际参与者的负面面子是由一方强加给另一方的，可能会对对方产生一定的威胁作用。比如:命令、警告、请求等;由于缺乏对对方自我形象的关注，如反对、讽刺、抱怨、争执等，交际参与者的积极面子在交际中也会受到一方的威胁。这就是布朗和莱文森提出的面子威胁行为，他们认为某些言语行为本身具有威胁性。再加上交际者在交际的过程中不注意维护双方的面子，冲突话语就频繁发生。于是布朗和莱文森就指出，在人们的日常社会交往中，应该尊重人们的一般行为，关注人们的自我形象和面子需求。本研究除了从面子理论来分析冲突话语，还参照了赵英玲的结构分析法对于冲突话步的分类，即起始话步，冲突话步，结束话步。早在2004年，赵英玲在《冲突话语分析》一文中提到，冲突话语是由言语行为构成的。在上世纪searle认为人类言语交际的最小单位并不是语言的各种句式，而是某种言语行为，如“命令”“请求”“同意”“反对”等。言语行为的特点是说话人通过说一句话或若干句话来执行一个或若干个行为，即以言行事。冲突话语一般要由一个以上的言语行为构成。当这些言语行为没有受到合适的回应时，冲突话语就会发生[12]。因此本研究试图从面子理论的视角结合赵英玲起始话步的分类来分析亲子间冲突话语起始阶段的引发方式。

二、研究方法与语料收集

(一)研究方法

本研究属于质性量化相结合的研究。研究主要以电视剧中收集到的冲突语料为基础，以面子理论为框架，运用内容分析法分析亲子间冲突话语的引发方式。

(二)语料收集

由于冲突话语极具隐私性，难以通过技术手段来获取真实语料，所以选择了具有现实题材的现代电视剧作为语料来源。因此本研究以国内受欢迎的家庭情景喜剧《家有儿女》第一部中的亲子间冲突话语作为语料。该剧第一部共100集，收集到的有效语料共计51处。

三、冲突话语起始阶段的引发方式

冲突话语在日常交际中会展现出特定的结构和相互影响的特点，不同的交际参与者之间的冲突性话语可能表现出各种各样的特点。本研究参照赵英玲根据言语行为对于冲突话语引发方式的分类，运用面子理论来具体分析《家有儿女》中亲子之间话语冲突的引发方式。具体研究问题如下：

1.在家庭话语冲突中，亲子之间的话语冲突引发方式主要有哪些？

2.哪几种冲突话语的引发方式较频繁？

3.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几种冲突话语的引发方式如此频繁？

根据Brown&Levinson的面子理论，笔者对收集到的51个有效语料进行了分析和整理。如图1所示，亲子间冲突性话语的起始阶段引发方式主要有四种，表态-反驳，命令-拒绝，请求-拒绝，指责-反驳。

(一)表态—反驳

表态即说话者表达自己对某件事情的态度，立场，建议，看法等。当说话者表态的时候，那么他是希望听话者尊重他的态度或建议的，甚至还要维护照做。一旦听话者违背了说话者的本意，就会破坏说话者的面子，进而引起冲突。

(背景：当夏雪还在父母离婚的阴影下时，他的父亲夏东海为她找到了一个继母，并没有考虑她的心情。而夏雪为了在这个混合家庭中获得安全感，就故意让一个男孩假装自己的男朋友来引起爸爸的注意。当爸爸得知夏雪有男朋友后，大发雷霆，于是两人之间就有了这样一组对话。)

夏东海：小雪，你怎么居然交上男朋友？你还找一个什么狂野的新人类！

啊！你居然还把他带到家里来？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雪：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社交？

爸爸：社交？你这么小的年纪，你懂什么叫社交？我是怕你犯错误。

小雪：您懂，您不犯错误，那你还离婚？

在这组对话中，面对女儿的早恋，父亲无比的生气，用强硬的语气向女儿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及自己的不满，对于女儿来说，自己被批评了，谈恋爱没有得到父亲的认可，反而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积极面子严重受损。同样，对于父亲夏东海来说，她从来没有料想到一向听话懂事的小雪竟然反驳爸爸，一句“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社交”，威胁到他作为一个父亲，德高望重，受人尊重的积极面子。于是，冲突就这样开始了。

(二)命令—拒绝

命令即要求，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的要求，是面子威胁行为的一种表现方式。在日常生活中，有时父母可能会给孩子下命令。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命令都可以被他们的孩子们接受。如果说话者向听话者下达命令，听话者可能会拒绝服从说话者的命令。接着说话者可能会继续要求听话者按照他的命令行事。那么在这时候冲突就会发生。

(背景：都已经很晚了，刘星还在客厅看电视，看的还是一些打打杀杀的电影，刘梅看到之后要求刘星关电视。)

刘梅：别老看这乱七八糟的，给我关了!

刘星：不关。

刘梅：关了。

刘星：看会儿。

刘梅：关不关？关！

……

当看到孩子刘星还在看一些打打杀杀的电影的时候，刘梅直接对刘星发出命令，”给我关了”这无疑伤害到了刘星的自尊以及选择的权利，因而积极面子受损，对于刘梅来说，孩子刘星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关掉电视，反而反驳自己，“不关”，这是在挑战刘梅，因而刘梅的积极面子也严重受损，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刘梅又再次发出命令，可是刘星依然不服从，冲突就此发生。

(三)请求—拒绝

请求一般是发生在父母和青少年之间。请求是某人表达对某事物的需求或欲望的行为。在请求之后，一般的回复是接受。但当回复是拒绝时，冲突就可能会发生。因此，当说话者要求听话者为他或她做些什么，而听话者拒绝时，听话者的反应可能会被说话者反驳，从而引发冲突话语。

(背景：学校运动会要开始了，刘星想向妈妈刘梅借用家里的摄影机用来拍照，以此也可在同学面前炫耀一番，提高自己的面子。于是，在妈妈准备家庭晚餐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组对话。)

刘星：妈，我能跟您商量件事吗？借咱家那摄影机用用。

刘梅：不行。上次小雪就把电池给弄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哪能你们小孩随便动，回头弄坏了。

刘星：那你干吗光借小雪不借我呀？

当刘星特别有礼貌的向妈妈发出请求之后，他所希望达到的回复是“可以”，但是刘梅却正相反，一句“不行”拒绝了刘星的请求。这伤害到了刘星的积极面子。对于刘梅的回复没有达到刘星心中的满意，刘星继续反驳妈妈，进而引起冲突。

(四)指责—反驳

指责是发话者对听话者的责备。具体来说，指责是发话者对听话者所作所为的一种责备行为。在收集到的语料里，汉语家庭中亲子间的冲突性会话有很多是由于指责触发的。当说话者责备听话者时，听话者的面子会受到威胁，为了维护自己损坏的面子，听话者会反驳说话者，这时冲突就会发生。

(背景：刘星特别喜欢打游戏，打到半夜快11点，正关键的时候，刘梅突然进来，刘星被吓了一大跳，于是刘星游戏就输了。刘星非常生气，抱怨妈妈刘梅，于是两人之间的冲突就产生了。)

刘星：原来是您带来的杀气啊，您每次来，我都输！(摔鼠标，瞪妈妈刘梅)

刘梅：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刘星：您这叫三顾茅庐，烦不烦啊！

刘梅： 你还烦，我这还烦呢，我告诉你啊，回头你再考试不及格，等着我揍你！

刘星：您这叫横刀夺爱。

刘梅：您这叫玩物丧志，关灯，睡觉！

在刘星看来，母亲刘梅影响自己打游戏，于是就指责刘梅，这对于刘梅来说威胁到了她的面子，并且这也是不正确的指责。于是刘梅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反驳刘星，然而，刘星觉得自己的指责没有得到心目中的回应，此时积极面子严重受损，于是也进行反驳，冲突话语就在这样的循环往复的反驳中开始了。

四、研究结果

本文采用定性和定量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对收集到的 51 个有效语料进行了分析和整理。研究发现，除了赵英玲(2004)之前提到的冲突话语的引发方式，表态性陈述—否定性表态，指令-拒绝，煽动性发问—对抗性应答，笔者还发现，请求-拒绝，指责—反驳也是冲突话语的引发方式。

除此之外，通过图1，我们还可以看到四种引发方式的数据分布和所占比例的情况。亲子间冲突性话语的起始阶段引发方式共实现了51次，其中表态—反驳6次，占 12%；命令—拒绝14次，占27%；请求—拒绝10次，占20%；指责—反驳21次，占41%。通过数据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在这四种引发方式中，亲子间冲突的引发多以指责-反驳的方式实现，其次是命令—拒绝方式。这两种引发冲突的方式占68%的比重，同时也说明两者的出现频率较其他两种模式来说要高一些。出现这样的结果，主要原因见下文。

图1 冲突话语起始阶段引发方式统计图

五、讨论与分析

首先，随着社会的发展，父母和青少年之间的代沟反映了不同的想法，观念和价值观，不同的价值观意味着双方不能尊重和承认对方的正面面子，正面面子的威胁常常导致父母和青少年之间的话语冲突。大多数父母认为他们的孩子没有自律的能力和自我保护的能力。所以出于责任感，父母经常限制青少年的行动和自由。然而，青少年持相反的观点，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渴望享受完全的自由和独立，而不是呆在父母的翅膀下。父母对行动自由的干涉常常导致冲突。所以命令和指责在家庭生活中无处不在。当父母给孩子下命令时，如果孩子认为不合理或不愿意接受，他们肯定会拒绝。所以，当发出命令时，就很可能会发生冲突。

其次，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要遵守。这就赋予了家长孩子不同的角色。中国孩子要服从长辈。那么在家庭教育中，父母是教育的一方，承担着教育者的角色，孩子是受教育的一方，便承担着受教育者的角色[13]。处在这种关系中，孩子应该尊敬父母，服从父母的命令。但是在孩子青春期时，要面子，要自尊心，叛逆，敏感，对于父母的一些行为没有达到孩子们满意，尽管父母权力很大，他们也会进行反抗。对于家长来说，因为受三纲五常的影响，从小尊敬并且顺从父母，不反驳，不挑战权威是他们恪守的最基本的道德[14]。家长希望孩子是能够听他们话的，不违背他们的意愿的。想要孩子按照他们的标准努力。当孩子的表现不符合其要求时，父母往往就会采取命令的方式来要求孩子，当孩子受够所谓的压迫的时候，就会抱怨，会反抗，冲突就会发生。

因此，在冲突对话中，应该使用一些礼貌策略来提高共识，减少分歧。这对发展父母和青少年之间的关系，甚至对整个社会都是很有帮助的。此外，当冲突发生时，父母和青少年应该学会宽容或后退一步。

六、结论

本研究通过对中国家庭电视剧《家有儿女》中冲突话语的语料进行收集，分析，得出冲突话语的引发方式主要是表态—反驳，命令—拒绝，请求—拒绝，指责—反驳这四种。并且，命令—拒绝以及指责—反驳是引发冲突话语较频繁的两种方式。其原因主要是说话双方权力地位，以及角色不同引起的听话者面子受损，才导致冲突话语的发生。虽然本研究的发现使我们对亲子间冲突话语的引发方式有了更深的了解，但是本研究的语料均来自于非现实生活，所以它的研究结果可能并不能完全反映所有亲子间的冲突话语的引发方式。希望未来学者能够搜集自然语料做更多关于亲子间冲突话语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