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中的军旅乐章

尹立欣

“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祖国的海疆壮丽宽广……”一天，爱人葛鲁宁在厨房里又唱起了《我爱这蓝色的海洋》。

葛鲁宁是一名退役老兵，现年65岁。我和他都是军人子弟，曾住在同一个部队大院。后来他家搬走了，联系渐渐减少。直到他参军入伍，通过我父亲的老战友牵线，我们才确定了恋爱关系。那时候，我们之间全靠鸿雁传书增进感情。在他的来信中，经常讲起部队在开展文化活动中的趣事，还给我邮寄过他和战友们表演节目的录音磁带，让我对他的军旅历程有了深入的了解。

作为他的妻子，曾经的军嫂，从恋爱到结婚40余年，我经常听他唱起这首歌，每一句歌词、每一个音符，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走进军营唱军歌

20世纪70年代，19岁的葛鲁宁成了一名陆军战士。他所在部队驻防在一座海岛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让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内陆人十分兴奋，一有时间便跑到海边高歌一曲。

葛鲁宁最爱唱的就是《我爱这蓝色的海洋》，他觉得驻守的这座海岛正是“俯瞰着海面像哨兵一样”。虽然不能跟随战舰一起出征，但他作为海防线上的哨兵，同样肩负着保卫祖国海疆的神圣使命。

其实，葛鲁宁在学生时代就喜欢唱歌，是学校宣传队的一员。音乐老师发现他嗓音好、悟性高，便有意培养他，希望他将来在歌唱方面有所发展。高中毕业时，他报考了音乐学院。但军人出身的父亲不同意他学唱歌，父亲的心愿是让他去当兵，接过父辈手中的钢枪。于是，父亲把他的录取通知书偷偷压了下来，又把他送到了部队……

等葛鲁宁得知他被音乐学院录取的消息时，他已经在海岛驻守大半年了。为此，他给父亲写信，抱怨他老人家擅自做主，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父亲给他回了一封长信，语重心长地说，你的爷爷和两位伯父都在战争年代扛过枪、打过仗，为新中国英勇战斗，不怕流血牺牲……你是家中长子，更应该传承咱家的光荣传统，立志当一名优秀的革命军人。你爱唱歌，在部队一样能发挥特长，干出成绩来。

父亲的回信使葛鲁宁深受触动，长辈们的牺牲奉献精神，对他有很大的激励作用。从此，他安心在部队服役，积极投身到各项工作中去。

自告奋勇作指挥

刚到部队不久，领导看葛鲁宁字写得好，又会唱歌，就让他担任连部文书一职。在完成训练任务的同时，他积极写黑板报，宣传连队里的好人好事，还不忘业余时间练习唱歌。

那时，他们唱得最多的是《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我是一个兵》《团结就是力量》等歌曲。当时担任领唱和指挥的是一名老兵，他认真负责，只是腰部受过伤，指挥时有些弯腰。为了提升连队整体形象，葛鲁宁自告奋勇担任指挥，指导员看他热情很高，便批准了他的请求。

葛鲁宁利用掌握的乐理知识，整理了适合大家学唱的歌曲，又一字一句地教会战友们。在指挥合唱的过程中，他发现大家音调不整齐，有高有低，于是他一遍遍纠正，反复练习，直到全连大合唱整齐划一为止。从那以后，他们连在各项歌咏比赛中经常获奖，合唱《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曾经获得全师庆“八一”歌咏比赛一等奖。

20世纪70年代末，葛鲁宁（左）和战友表演《三弦弹唱赞标兵》

有一次，部队开大会，按照老传统，各个单位开展拉歌比赛，他们连带头唱响第一首歌，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结束时，师政委走上主席台，高声说道：“现在，我们全体官兵来个集体大合唱，哪个上来指挥啊？”

会场安静下来，一时没人敢站出来。这时，葛鲁宁鼓足勇气，高高举起了手。政委问道：“你行吗？”

他敬了一个军礼，大声喊道：“我行！”随后，他一个健步跳到主席台上，亮开嗓门：“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同时，他挥舞两只手臂，指挥全场齐声高唱，嘹亮的歌声响彻会场。会后，政委亲切地问他是哪个连的，并且鼓励他要做全面发展的好战士。

自编节目获大奖

部队为丰富官兵的业余文化生活，经常举办一些文艺汇演，为此，连里成立了一支文艺演出队，葛鲁宁担任演出队的副队长。他们的节目大多是自编自演，内容贴近官兵生活，深受大家欢迎。

一次，演出队乘坐登陆艇到达某岛参加汇演。他们的小合唱《我爱这蓝色的海洋》，加入了混声合唱，形式新颖，因而更受欢迎。在另一个自编自演的群口快板《家属来访》节目中，葛鲁宁扮演一位老大娘，另一个战友扮演老伴，老两口一起到部队来探望儿子，看到儿子迎着北风烟雪刻苦训练的场面，十分心疼，拉着儿子要回家。后来，在儿子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下，老两口终于想通了，鼓励儿子继续在部队好好干。这个节目因为贴近战士生活，大家掌声热烈。特别是葛鲁宁扮演的老大娘，从走路的姿态，到说话的语气，都表演得惟妙惟肖。在这次汇演中，这两个节目分别获得了表演及创作一等奖。

大家都很高兴，返回部队时，在军人俱乐部门前的小广场上，遇见了某科田科长。田科长爱唱歌，得知喜讯，也要唱一首助兴。他对葛鲁宁说：“小葛，你来给我拉琴伴奏。”葛鲁宁赶紧背上手风琴，不知是谁还给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烘托气氛，他手指按动琴键，欢快的节奏在耳边响起。田科长扯开嗓子，唱起了《真是乐死人》：“挎上冲锋枪，军装更合身；帽徽闪金光，领章更漂亮。我对着镜子，对着镜子上下照，上下照，哈哈！哎哟哟！真是乐死人！哎！真是乐死人！”田科长是江苏人，嗓门大，音调高，他一边唱还一边表演，战友们笑得前仰后合。

因这次演出获得佳绩，连长、指导员对演出队提出表扬，同时找葛鲁宁谈心，鼓励他再接再厉。一年以后，葛鲁宁因表现突出，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三弦弹唱鼓士气

葛鲁宁热爱部队生活，战友们紧张训练的身影，支援地方建设的火热场面，都是他编写节目的好素材。

有一年，部队驻防地区遭遇大旱，连续两个月没下一滴雨，地里的高粱和玉米眼看就要枯黄了。在这紧要关头，上级命令部队立即投入到抗旱救灾中，帮助驻地农户解决燃眉之急。

全连官兵马上开始行动，没有抗旱工具，大家全靠手提肩挑，从山下将一桶桶水运到山上，一块田、一块田地浇……当时表现最突出的是一个新战士，姓李，四川人，别看他个头不高，干起活来谁都比不过。别人一根扁担挑两桶水，他一根扁担上竟然挑了4桶水，没走几个来回，肩膀就磨出了血。他硬是咬牙坚持，被大家称为“抗旱标兵”。

为了宣传他的事迹，鼓舞士气，葛鲁宁和战友们很快编排了一个小节目《三弦弹唱赞标兵》。葛鲁宁手持八角鼓并唱词儿，战友张平弹三弦，他俩珠联璧合、配合默契。至今，葛鲁宁还记得头几句的唱词是：“火辣辣的太阳照山岗，玉米、高粱遭了殃，俩月没见一滴雨，抗旱保苗上战场……”

海风吹走了如歌的岁月，转眼葛鲁宁在海岛驻守了7年。在退役前一天的晚上，他最后一次指挥全连官兵合唱《团结就是力量》，唱完之后，大家一起鼓掌，葛鲁宁的眼睛湿润了……

1976年12月，葛鲁宁

退役后，葛鲁宁始终保持着一名老兵的本色。他在某军工企业人事部门任职并兼任工会工作，单位各种演出活动都少不了他的身影。在市里组织的一次合唱比赛中，他担任企业合唱团指挥，获得指挥二等奖。

这些年，每到八一建军节老战友们小聚时，他们依然按照部队的传统，先唱军歌、再吃饭。2022年的聚会上，为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5周年，葛鲁宁还编写了一段三句半为节日助兴：“火热的夏天激昂的歌，战友相逢共欢乐，庆祝建军95周年，同贺！”

每当提起在部队的往事，葛鲁宁都会坚定地说：“虽然我没能成为一名专业歌手，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当过兵、扛过枪、唱过军歌，这是我一生的光荣。”

从爱人的歌声中，我总感觉到——爱人身上的军人作风和责任担当，离不开军歌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对部队的深情也藏在军歌的每一句歌词、每一个音符中……

（作者丈夫为退役军人）

编辑/贡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