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
瓷器是中华文化文明的巨大财富,它用五千年的文化积淀,将金、木、水、火、土的神奇属性融于一炉。发展到宋代,在人类精神与大自然物化间找到了最佳的高点。
宋代的哥窑技艺,映射出上古青铜器的神采,也蕴含了汉唐金银器的形制。抹去了浮华与复杂,在最丰富的内涵与最简练的表象间成就了人与自然间的契合。瓷器艺术之所以在宋代达到了巅峰,是因为宋代提倡“合于天造”的制瓷理念,在瓷器艺术境界中无法被超越。
宋以后的瓷器大多在人为的繁华中迷失,而失去了瓷器真正的含义。难怪后世有“宋瓷方是瓷”的感慨。
千年时光的哥窑器物传承,升华着精神内涵。在明、清宫廷中,金玉浮华在它面前黯然失色,即使在琉璃瓷彩中也犹如鹤立鸡群。直到如今的繁华世界,传世哥窑依然以傲视群芳的姿态,让人们肃然生敬。
传世哥窑以浑然天成的纹片和形制,深刻地阐述了道家文化“人天相应,天人合一”的哲理;以清新淡雅的色泽和柔润的质地,表达出儒家文化提倡的“美德如玉”君子风范;同样也以拙朴自然的天成机理,生动地寓意出释家文化的禅机。
器物身上,纹片的张力与布局,恰如书法的意蕴妙不可言;“芝为华彩玉为肌”的缺陷之美,超脱了俗世的完美,在更高的境界阐述艺术灵性与哲理;温润如少女肌肤的触感,以及随着抚摸而变化的质感与光泽,体验古人追寻的雅致与唯美。
哥窑之美,无法用语言完整表述。其实它已经超越了瓷器本身,超越了美的范畴,与中华文化融为一体,有着无穷无尽的哲理意味。
依据历代文献的记载并结合笔者烧制哥窑器物作品的经验,本人对哥窑瓷器的以下几个方面进行了研究和创作。
我是1988年考入江苏陶瓷工业学院陶瓷美术专业学习陶艺的。宜兴青瓷中就有开片的哥窑型产品,无非是一些酒瓶类日常用品,这是我最早对有开片裂纹的哥窑型器物的认知。后来我在博物馆工作,不断接触到这些器物,直到1997年回到杭州就读于中国美术学院,居住在凤凰山麓,终于见到了散落的古代哥窑碎片。宜兴均陶曾经也有开片类的哥窑产品,这激发了我研究的热情。
哥窑胆式瓶 高15cm,口径2.5cm,底径5.5cm
哥窑长颈瓶 高20cm,口径5cm,底径9cm
哥窑渣斗罐 高19cm,口径20cm,底径12cm
哥窑三足鼎式炉 高13cm,口径11cm,底径11.5cm
龙泉哥窑盘 高5cm,口径15cm,底径7cm
从故宫传世哥窑作品的情况我发现,漏胎的哥窑非常类似宜兴紫砂的胎色,我的研究和创作从以下三个方向展开:
哥窑的造型无法逾越宋代的造型美法则,也是我们取法的不二选择。
当下所谓的创新泛滥,不但造型毫无审美,整体作品也不知所云。我坚信与其盲目地创新不如老老实实地师法古人,在传承的基础上再言创新。
众所周知,紫砂制作传统是拍打成型的工艺,然而它的陶器特性是最接近传世哥窑的胎土,其收缩比小,更能体现作品创作造型的情态。利用紫砂的特有性能,创造性地把瓷器的拉胚方法介入转换,是一个创新。我创作的作品大都是非实用器,欣赏美的追求放在第一位。
汲古创新。哥窑烧制釉水是关键,它与胎体的完美结合才能出现裂纹开片的艺术效果。在釉色的研究中我发现,宋代的釉水是运用天然的矿物加入石灰、草木灰形成的,不是我们当下化工材料配材的所谓有科技含量的化工釉水,可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明代高濂撰《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论官哥窑器”曰:“官窑品格大率与哥窑相同,色取粉青为上,淡白次之,油灰色,色之下也。”宋代哥窑温润如玉的艺术效果,一直不能被模仿,更不能被超越。
哥窑工艺从属于青瓷系列,由于特殊的工艺以及出窑后的变化,对哥窑金丝铁线的形成一直是人们无法解释的现象。我在创作实践中发现了哥窑工艺的后天形成密码,解开了长期以来宋代哥窑开片的奥秘。
现代仿制哥窑成品开片往往都是利用刚刚开窑时余温,用冷水刺激的办法,让釉面开裂。然后用墨染出黑线,再如此染金线出来。如此粗暴的方法当然不会有宋代哥窑温润如玉的艺术效果。
瓷器釉面所产生的开裂片纹原本属于烧造工艺上的一种缺陷,胎、釉结合不佳,出窑后由于胎、釉膨胀系数不一导致开片,哥窑恰恰是利用这一特点而形成的。笔者发现哥窑的开片与纹片产生,是与传世后期胎体吸收空气水分,慢慢由内而外形成的艺术效果,完全不同现代人武断的操作。是时间与环境的影响,才造就了神奇的哥窑。所以我的作品都是用这种让它自然形成开片的方法,对接古人、师法宋代。
学术界历来有官哥不分的说法,哥窑和官窑的造型、工艺,材料都趋同,金丝铁线是哥窑和官窑共有的特征,哥窑金丝铁线的特征更为明显。南宋官窑釉色以粉青为主,哥窑灰青色为多,少数呈炒米黄色或粉青色。
有学者提出:哥窑其实本来就是宋官窑的一个独具特色的分支品种,笔者赞同这个说法。“金丝铁线”不是人为形成的。
哥窑所蕴含的“和谐、自然、朴素、沉静、天人相应……”文化秉性,正是我的作品追求的境界。未来的世界需要中华文化的滋养,“传世哥窑”承载着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