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明
那个年代,鸡蛋是奢侈品,自然不能常吃,实在嘴馋,母亲便会做一盘面糊子打打我们的馋虫。暮色四合中,母亲抓上几把面,打入两枚蛋,撒几粒盐,加些许水,调成糊状,锅中加油,烧热,把面糊倒入,摊平,片刻,翻锅,面饼熟透,焦黄、轻软,一口下去,酥香满腔。
最期盼的是家中老人过生日。他们的生活是“苦”过来的,所以对于这特殊的日子格外看重。印象中,奶奶为了自己生日那天大家伙儿可以吃得尽兴,她会认真地攒上两三个月的蛋。过生日,肉自然是要备的,但是,买不起太多,鸡蛋便顺理成章成了主角。白水煮鸡蛋、青椒炒鸡蛋、黄瓜炒鸡蛋、西红柿蛋花汤……这天,鸡蛋如同百变神君般不断变换着自己的模样,以各色诱人的姿态,安抚着人们干瘪贫瘠的味蕾。欢声笑语中,树叶在清风吹拂下簌簌地抖,抖落出了漫如潮水般的喜气。是啊,“苦”中渗透出的“甜”,比蜂蜜中的糖要更有味。它甚至会让人觉得,就为了这一点“甜”,所有的苦都有了价值,有了意义。
到了上世纪90年代,生活好转,鸡蛋不再那么金贵,各类美食争先涌入人们的日常。但是,鸡蛋于我,仍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我爱看母亲做饭,爱看她磕鸡蛋。家中已不再烧大锅,开始用蜂窝煤炉。母亲每每磕破鸡蛋,把蛋液倒入碗中后,总会习惯性地用干净的食指把蛋壳中附着的蛋液抿几下,让它一滴不剩地完美坠落到碗里……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我恍惚间就能重温当年“借火炒鸡蛋”的馨暖,心底不由泛起对鸡蛋莫名的敬畏。若不是它的陪伴,我们的童年定会缺失很多的香味吧。
或许因为这种敬畏,我执着地认为鸡蛋也有生日,那就是一年一度的清明节。风柔柳青,秋千满目。家家户户煮上一大锅蛋,能干贤惠的母亲们挑出几个滚圆的,染成红色、绿色,再用早就织好的毛线小袋妥善装好,让自家的娃背着去学校,送老师,送同学,或者和小伙伴玩“碰鸡蛋”的游戏。这天,鸡蛋是快乐的使者,亦是晴天白云下绝对的“寿星”。
不知不觉,到了21世纪。经过了“大鱼大肉”的畅快飨用,人们逐渐回归“健康饮食”。相比于肉类带来的高血压、高血脂,人们再次把目光投向鸡蛋。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饮食如何改变,它总是那副安然静默的样子,用自己白嫩的蛋清、香糯的蛋黄哺育着牙牙学语的幼儿,抚慰着成年人的奔波与疲累。
已是俩娃之妈的我,很想给自己的孩子表演“借火炒鸡蛋”,大锅却早已彻底退出人们的生活,但是,清晨煮面条时,水开之际先磕入几枚鸡蛋是少不了的。怕他们吃腻,有时,我会做面疙瘩汤,快关火时,快速倒入一碗蛋液,开水翻滚,魔术般,锅中很快就会绽开一大朵一大朵黄白相间的蛋花,吸睛,诱人。
在“民以食为天”的人生漫途中,鸡蛋始终居于我心底的醒目处,不光因为它不张扬,还因为它包容,又百搭各种菜。
责任编辑:黃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