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遗产视角的国外奥运会综合效应研究进展与展望*

2022-06-16 11:41蒋依依
旅游研究与实践 2022年2期

张 月,蒋依依,2,王 宁,王 者

(1.北京体育大学 体育休闲与旅游学院,北京100084;2.北京市冬奥文化与冰雪运动发展研究基地,北京100084)

0 引言

奥运会作为世界性大型体育赛事之一,因其能为主办国与主办城市提供宝贵而丰富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形成积极的“奥运遗产”(包括体育基础设施完善、商业网络扩展、城市更新、全球声誉提高、知识传播和治理改革等)而引起了学者的广泛关注。奥运会对主办城市在经济、社会、文化等领域的发展与变革产生巨大的推动力,以至于部分学者认为奥运会作为精神复兴的一种手段,已经让位于城市更新运动。然而,建筑债务、非必要的基础设施建设、物业租金上涨以及社会再分配的不公平等因举办奥运会而产生的消极影响也客观存在,例如,1976 年蒙特利尔奥运会的债务危机、2004年雅典奥运会以及2016 年里约奥运会的废弃场馆。因此,衡量奥运会的影响并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由于奥运会影响的不确定性、复杂性及重要性,促使社会科学领域对举办奥运会的效应展开了广泛的研究,以更好地理解奥运会影响主办城市的多维本质。

本文基于奥运遗产的视角,探讨了奥运会影响主办城市的综合效应。关于“奥运遗产”概念内涵的认知是深入这一研究领域的逻辑起点。受Robert“遗产是一个自我确证的词汇,没有必要对其清晰界定”等言论的影响,奥运遗产“泛化”现象日趋严重。本文通过对国外奥运遗产的相关文献进行系统研究,明晰关于奥运遗产的概念认识,构成奥运遗产研究的理论基础;理清奥运遗产研究的脉络及演进过程,梳理出目前奥运遗产的研究框架体系;同时研判未来奥运遗产的研究热点及趋势,以期能为奥运遗产的理论研究以及2022年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的实证研究提供有益的参考。

1 数据来源及研究方法

文献数据来源于Web of Science(WOS)核心合集数据库,检索条件设定为:主题“Olympic legacy”or“Olympic legicies”,索引数据库包含“SCI-EXPANDED、SSCI、CCR-EXPANDED、IC”,时间跨度为“所有年份”,检索时间为2020年10月18日。经筛选整理后,确定奥运遗产研究论文335篇为主要研究对象。本文通过发文年份及数量分析、作者合作网络分析、文献共被引分析等方法,初步勾勒出国外关于奥运遗产研究的基本情况。

从研究数量来看,自2010年起,国外奥运遗产核心研究成果的数量稳定在30~40篇/年,整体呈上升趋势。其中2012年、2016年,关于奥运遗产研究的文献数量出现峰值。从研究对象来看,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遗产规划不仅得到了国际奥运会的高度认可,在学术研究领域也引起广泛关注。此外,2016年里约奥运会、2010 年温哥华冬奥会、2014年索契冬奥会也吸引了部分学者的关注。从作者分布来看,目前在奥运遗产研究领域,已经初步形成以英国、美国、加拿大为主的三个国际化研究团体,其中英国学者的发文量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从核心文献来看,德国学者Preuss以及英国学者Gratton 和Preuss合作的两篇论文被引频次较高,在遗产研究领域具有重要影响。进一步对335篇文献的摘要及内容进行梳理归类,探究国外奥运遗产研究的概念辨析、研究进展及研究趋势,为奥运遗产理论及实践研究提供参考。

2 奥运遗产的理论研究:“概念—识别与测量—利用”

2.1 奥运遗产的定义:从“影响”向“遗产”概念化

20世纪以来,“遗产”从无到有,虽然没有成为一个正式概念被写入文件中,但作为申办报告中频繁出现的主题,其重要性日益增强,已经引起了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简称国际奥委会(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IOC)等官方组织的高度重视及广泛讨论。2000年国际奥委会启动了《奥运会全球影响研究》,旨在改进奥运会对主办城市环境及居民的总体影响评估。该项评估的截止日期是在奥运会赛事结束两年后,更多关注的是短期的“影响”,而非需要更长时间维度来检验的“遗产”。意识到可持续“影响”对于主办城市的重要性,国际奥委会通过系列措施重新审视和定位“奥运遗产”概念。“奥运会带给主办城市和地区通常是长期而非当即影响的、不论有形抑或无形的事后效果”以及“候选资格或奥运会或体育赛事结束所遗留的积极影响”等阐述还一直围绕“影响”展开。直至2018年2月,国际奥委会在奥运遗产框架《遗产战略方针》中对“奥运遗产”进行明确界定:奥运遗产是由愿景产生的结果,它包含了所有因举办奥运会和体育赛事而对人民、城市和地区以及奥林匹克运动会而产生或加速其发展的、可见和不可见的长期正面效益。

在学术研究领域,虽然已有文献进行了诸多大型体育赛事遗产的研究,但仍缺乏一个明确的定义和测量技术来概念化“遗产”这个术语。早期诸多学者围绕“遗产”概念的讨论,多集中在维度划分的角度。Ritchie围绕19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展开了卓有成效的长时性研究,并从多维度讨论标志性事件影响,构建了涵盖经济、旅游业/商业、物质、社会文化、心理、政治六方面具有积极和消极表现形式的多维影响框架。Cashman 收集了一系列关于遗产的证据并将奥运遗产划分为六个领域:体育,经济,基础设施,信息及教育,大众的生活、政治及文化,符号、记忆和历史。Chappelet也对遗产进行了类似的划分,分别是:体育遗产、经济遗产、基础设施遗产、城市遗产、社会遗产。但是关于遗产的定性研究需要一个内容广阔且可持续的视角,要对遗产进行尽可能广泛的思考,需要独立于定性的实证研究所得出的结论。Thomson等通过回顾既有文献,总结出关于“遗产”的14个定义并提炼出定义中的五个关键因素,也是各个定义之间的差异所在:遗产的术 语 是“legacy”/“outcome”/“impact”/“structure”;遗产是自然产生的/需要计划的;遗产是永久的/长久的;遗产是积极的/消极的;遗产是本地的/全球的,但他并未明确给出“遗产”的定义。Preuss也持相似观点,提出定义“遗产”的五个层面:有计划/无计划结构的程度,积极/消极结构的程度,有形/无形结构的程度;结构改变的持续时间,结构改变影响的空间范围。他在上述五个层面识别基础上明确提出关于遗产的定义,并得到广泛认同:在不考虑时间和空间的前提下,遗产包含所有计划内及计划外的、积极的及消极的、有形的及无形的结构,而这些结构是由体育事件产生并且存在的时间要长于体育事件本身。

从上述关于“遗产”概念的阐述可以看出,理论与实践视野下关于奥运遗产的概念认知趋于统一,都在实现从“影响”向“遗产”概念化转变。国际奥委会强调的具体时空、可见与不可见、长期效益等概念要点与Preuss等学者提出的概念要点基本吻合。唯一存在分歧的是关于遗产的消极与积极属性的判定,这也是由于二者所处社会立场的不同而产生的问题。从学者角度来看,奥运会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是客观存在并且不容忽视的,需要给予同样的关注;但是国际奥委会则重点强调积极的奥运遗产,为各个奥运举办城市起到正向引导作用,尽可能规避负面遗产的产生。

2.2 奥运遗产的测量:基于自下而上的测量方法

与探讨“遗产”概念共同推进的,往往是对“遗产”的测量。遗产的衡量必须考虑到由一个大型事件随时间的推移而引起的所有变化。国际奥委会指出,没有“正确的”或绝对的方法来衡量奥运会的影响(IOC,2006)。目前在衡量事件遗产时广泛采用两种方法,即基准测量方法、自上而下的测量方法。基准测量方法通过以往大型事件建立一个基线,随着时间的推移进行比较,并确定数据收集的共同类别,进而为规划提供一个更好的基础。正如OGGI项目所承诺的:“协助申办城市和未来的奥运会组织者……最大限度发挥其奥运会的效益,并为未来所有的奥运会创造一个共同的基准。”(IOC,2006)但是事件的遗产往往是多方面的、动态的,并且与城市及所处的国际背景等因素息息相关。目前研究所采取的基准测量方法大多是对单个事件遗产的关注,大型事件尤其是奥运会的复杂性及独特性降低了以往实证研究的对象作为基准预测未来遗产的价值。另一种是自上而下的测量方法,但是如果想要将与事件有关的变化从城市整体的发展变化中分离出来,并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以经济遗产为例,由大型赛事所带来的经济遗产与整个城市或国家的经济发展相比,可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用城市GDP或者就业率等关键经济变量来衡量过于笼统,这也为遗产的识别与测量带来难度。

除上述两种衡量方式外,还有第三种基于自下而上的方法对遗产进行识别和测量。该方法是通过对主办城市发生的、与赛事相关的“软变化”和“硬变化”来识别遗产的。这些变化被定义为“事件结构”,包含基础设施、知识、形象、情感、网络、文化等诸多方面。从长远角度来看,许多结构性的变化影响主办城市的区位因素,对主办城市的居住、旅游、赛事、产业等城市定位或元素产生影响,这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视为大型体育赛事的遗产。自下而上的遗产测量方式与上述两种方式相比,是从事件遗产的规划出发(见图1),将遗产的识别纳入城市整体发展规划之中,并进一步具象化表示。但是该测量方式依旧是一种定性的辨识与描述,对于“净遗产”的测量、“遗产”性质的判断等问题依旧没有提出解决方案,这也为未来研究留下空间。

图1 事件遗产的规划过程(Holger Preuss,2015)

2.3 奥运遗产的利用:杠杆效应

创造积极奥运遗产的先决条件是制定和实施杠杆战略。杠杆作用重点关注遗产目标的申办、规划和实施,不同组织如何将奥运会等体育赛事作为“为实现组织目标而有意获取、协调和部署资源”的催化剂,进而实现赛事未来长期积极影响的最大化。事件杠杆的早期研究集中在经济杠杆,随后的工作扩展了该模型,使其能够利用杠杆获得社会效益。经济和社会杠杆可以是共生的,从而使两者整合和延伸到事件的杠杆,以培养积极的环境态度和行为。

杠杆效应为遗产研究带来了新的内容。首先,这个观点代表了从衡量事件影响到遗产规划的前瞻性方法转变,这意味着通过关注遗产的战略规划来审视遗产的交付。这是一种积极的转变,它可以更好地理解遗产是如何产生的或被利用的,而不是简单地讨论一个事件遗留下来的现有遗产是什么。其次,杠杆效应的研究还将交付遗产成果的责任从活动所有者和活动组织者转移到那些希望利用活动实现自己组织目标的人。活动组织者即奥组委的主要任务是实现活动,他们的存在是暂时的。最后,杠杆效应侧重于将奥运会等体育赛事作为东道国社区创造持久社会效益的手段,如创建“阈值(liminality)”或“社 区(communites)” (见图2)。

图2 创建“阈值(liminality)”或“社区(communites)”的目标及方式

3 奥运遗产的主题维度:社会发展驱动下的多元演进

3.1 奥运场馆遗产

各届奥运会的举办,均需要大型体育场馆的建设作为基础和保障。而在后奥运时代,为奥运赛事新建或改建的体育赛事场馆,则成为奥运遗产的重要构成部分,并且较早引起学者们的关注。在早期,国际奥委会使用的“赛事遗产”重点是指在奥运会后移交给当地社区或者体育组织的体育设施或其他公共设施。同时“遗产”还包括“遗产基金”,用于体育设施和场馆的持续运营。一般而言,大型场所的投入成本较大,运营负担较重,投资与回报是否能够形成正比,一直是奥运场馆遗产研究关注的核心问题。Searle以2000年悉尼奥运会留下的两个大型体育场馆遗产为例进行研究,分析在后奥运时期“白象建筑(white elephant)”利用率低、收入短缺的原因:一是在奥运会前就存在国有小规模体育场的竞争,二是缺乏潜在的类似于奥运会一样的大规模赛事。政府部门为了帮助奥运会场馆维持运营,试图通过制定城市发展规划,以特殊事件来引领城市的发展已成为共识。Beis等则从场馆运营本身的优化提出奥运场馆可持续发展策略。在雅典奥运会周期开创的PLATO(the process logistics advanced technical optimization)方法,即利用知识建模和资源管理技术和工具,开发一个规划和设计场馆运行的系统流程,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一个丰富的模型库,将来可以直接应用到未来的奥运会或其他赛事中,可作为一项奥运遗产,使未来的组织者能够在大型活动中实现对知识的重复利用,并进而实现获利或减少政府和社会的财政负担。

3.2 体育参与遗产

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发起人顾拜旦曾明确指出他倡导奥林匹克运动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为了刺激大众参与体育活动。因此,基层体育参与人数与规模的扩大作为奥林匹克运动的创始和持续发展目标,是少数在意识形态上以奥林匹克运动为基础的奥运遗产。国际奥委会将此概念官方定义为“体育参与遗产”,即指奥运会对普通群众参与体育活动所带来的,始于申办初期、在奥运会举办之后也持续发挥作用的效用和影响,其内涵既包括为鼓励体育参与而制定的政策和举措,也包括衡量体育参与遗产成效的体育参与人数的变化。部分学者在开展体育参与遗产研究时经常指出“举办奥运会将成为扩大体育参与的催化剂”。例如,Kokolakakis等分析了2012年伦敦奥运会和残奥会对英格兰成年人口体育参与情况的影响,结果显示2014年体育参与率相对于2013年有所下降,但是仍高于奥运会之前的水平,并且其参与情况在人口统计学群体之间存在差异。但大量研究结论与这一观点不同。Adrian 等比较了1999年11月及2000年11月澳大利亚成年人的休闲运动时长,表明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结束6周后,奥运会对该群体体育锻炼的参与情况并无明显改善;Craig 等以2010年温哥华奥运会是否鼓励加拿大人进行体育锻炼为问题展开讨论,通过对近2万名5-19岁儿童、青少年的监测研究,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他们认为2010年奥运会对客观测量的结果并没有显著可以测量到的影响。也有作者在中国的语境下进行考察,Feng等探讨2008年北京奥运会对中国乡镇基层群众的体育参与度是否具有重大而长期的影响,结果同样出人意料,“奥运热”仅仅在赛事举办期间存在,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并没有对乡镇基层的群众参与产生长期影响,中国乡镇的群众体育发展水平仍低于全国平均水平。Brown发现自2012年伦敦残奥会以来,英格兰残疾人的体育参与度下降了。

如果对于一个奥运会主办城市而言,其居民的体育参与情况并没有因为奥运会的举办而有所改善,对其原因的反思就显得更为迫切。Arianne等认为这是由于缺乏长期的规划和政策来促进体育运动的参与,因此各级政府需要制定长期行动和政策,以鼓励体育活动的参与以及为此目的而建造、使用基础设施。Brown 提出英格兰残疾人体育参与度下降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例如减少残疾人财政以及负面新闻报道。

3.3 经济遗产

奥运会的举办所带来的经济贡献也是较早进入学者研究视野的问题,也正是基于奥运会可能带来积极的经济影响,使得众多国家积极申办奥运会。但随着意大利、加拿大等国家相继退出奥运会申办,关于奥运会经济遗产的研究需要重新思考。Karadakis以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为实证研究对象,温哥华及渥太华的受访居民表示除环境遗产外,经济及社会文化遗产最为重要。但是在奥运会期间以及奥运会结束6个月内,两座城市的居民对于预期经济遗产的感知并不满意。Mccartney等回顾大型多项目赛事的社会经济影响,发现有2/3的经济研究报告反映了事件发生后经济增长或就业情况迅速改善。但是所有的这些研究都在模型中使用了一些估计数据,没有考虑机会成本以及长期影响。因而Mccartney得出结论,认为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证实或驳斥对先前重大多项目运动赛事主办国在经济效益方面的期望。Li等提出关于奥运会成本与收益的衡量成为举办大型活动竞标过程中的一个重要依据,但是受限于现有研究,对于经济遗产的衡量与判断存在难点。基于此,Li等通过建立评估社会经济遗产的关键性指标,进而为活动组织者和决策者提供方案制定的依据。从研究方法来看,由于经济遗产的属性问题,目前学者对于经济遗产的评估与测量多采用定量研究的方法,但由于各届奥运会的举办具有独特的国家背景及时代背景,因而较难实现对经济遗产的统一衡量。

3.4 旅游遗产

奥运会在旅游方面所产生的影响也是学者关注的一个重点领域。Dansero等认为大型活动中所产生的有形或无形遗产在活动结束后仍然存在,接待设施的更新、基础设施的改善、旅游从业人员的培训以及国际知名度的提高等均为地方旅游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但是如何通过政策措施将暂时性影响转化为持久影响是需要考虑的关键问题。Boukas等考察了奥运会对雅典文化旅游的影响,认为奥运会影响了城市形象和文化遗产的多方面表征和重建。但是由于缺乏战略管理等原因,雅典奥运会对旅游发展的潜力并未得到充分开发。Boukas等提出了一个奥运会赛后旅游业的战略规划框架,使得奥运遗产对所在城市旅游业的发展能够实现利益最大化。Nichols等从志愿者的视角切入,探讨奥运会可能为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带来的遗产。奥运会中的志愿者能够在当地未来旅游业的发展中起到特别的作用,但是如何对志愿者进行后续管理,从而更好服务于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则是需要考虑的问题。综上,目前国内外学者就奥运会能够为旅游业发展带来积极影响已达成共识,并且从基础设施建设、环境质量提升、国家形象改善、志愿者文化等多个角度切入,上述要素的改善均能对城市旅游的发展产生积极影响。但如何更加系统化、全面化地组织各个要素,进而能够从全域旅游的视角出发,整体提升城市的旅游发展水平,并使影响持久化,则需要政府更多的规划与参与。其中,各个遗产如何通过旅游的方式与手段,作用于城市的发展与建设之中,其作用机制如何,更值得深究。

4 奥运遗产的研究视角:“政府—居民”利益主体

4.1 政府视角下的遗产规划与治理

4.1.1 奥运申办与遗产规划

大量研究聚焦于奥运会的申办。对于奥运会申办的研究,往往与申办国家或城市的政治、经济等未来的发展期望相关联,这也是奥运遗产的一种表现形式。Grix 以奥运会为例,阐述了体育与政治之间的关系,国家利用奥运会展示了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并产生遗产,这往往会成为国家申办和主办奥运会的原因。Agha等从目的地形象、旅游业、成本、场地、住房和社会遗产等多维度考虑了奥运会申办计划。但奥运会的申办并不都是成功的,还有一些研究探讨奥运会申办失败的情况。Lauermann 认为失败的奥运会竞标可以视作一种临时项目,可以视作城市政治中的一种资产,可用于减轻投机性发展规划中的风险。Oliver对加拿大多伦多市进行研究,多伦多申办奥运会从未成功,但是投标过程对于城市重建至关重要。Kassens-Noor等对波士顿申办2024 年夏季奥运会失败的原因进行研究,认为波士顿申办失败受到反申办抗议活动、日益复杂的申办计划、当地与国际奥委会之间不断变化的政治经济关系等因素影响,同时竞标失败涉及精英力量和民主受益者等群体。4.1.2 遗产治理与可持续发展

与奥运遗产相伴而生的,还有对奥运遗产的治理,这也是奥运遗产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举措,是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Girginov以2012年伦敦奥运会为例,探讨了奥运遗产的四种治理模式和一系列政策工具,包括强制性、自愿性、针对性和框架法规。奥运遗产的治理框架需要以可持续发展原则为基础,与奥林匹克运动的发展相辅相成,同时要扎根于当地实际情况。Leopkey 等以制度理论作为研究遗产的出现、治理及演变的理论框架,讨论了遗产制度化及其随后的客观化而产生的管理意义。Leopkey 等以2000年悉尼奥运会及2010年温哥华冬季奥运会为案例,介绍了奥运遗产治理的四个阶段,分别是概念化、计划和实施、转移/转化以及赛后治理;同时明晰了目前存在两个遗产相关的治理控制主体,一是利益相关者,如政府、体育组织等;另一个则是法律、合同以及政策等机制体制的约束。

4.2 居民视角下的遗产感知与支持

4.2.1 基于利益考量形成遗产感知与评价

居民的遗产感知影响着居民对举办奥运会这一赛事的积极或消极的看法,在现有研究中一般采用社会交换理论来解释。社会交换理论(Social Exchange Theory)是解释居民对旅游或大型事件发展态度、支持度较为理想的指导框架。社会交换理论从利益交换的视角理解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互动,以及通过互动建立的关系和获得的所需之物。具体来说,人们对特定目标产生的行为依赖于对参与目标所需的成本与可获得的现实价值之间的比较,若付出的成本能换取所需的价值或利益,则会在优质价值的刺激下产生参与或支持行为,如若所换取的所需价值或利益不足以匹配所付出的成本,则会在“入不敷出”的成本顾虑下产生消极的行为意向。

Rocha以2016 年奥运会为实证研究对象,提出根据社会交换理论,里约热内卢居民对有形遗产、无形遗产以及环境遗产的期望及评估会对奥运会的支持意图产生影响。研究进一步证实了在赛事前、中、后等不同阶段,居民对有形遗产、无形遗产以及环境遗产的期望及看法不同,进而对于赛事支持度的影响也各有侧重。Karadakis使用社会交换理论研究了东道主城市温哥华及非东道主城市渥太华对于奥运遗产的感知,结果显示,在居民看来,环境遗产在城市中最为重要,随着时间的推移经济和社会文化遗产次之。而心理遗产则在事件发生期间和事件后逐渐得到重视。Rocha以社会交换理论为理论背景,探究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遗产评价与对奥运会的支持程度之间的关系,该研究的调查对象是政客,而不是居民。政治派别会影响对政府工作的评价,但是并不影响对赛事积极影响的看法与支持。政治家的总体支持度还是取决于对政府工作的评价以及对遗产的看法。

4.2.2 围绕遗产感知形成赛事支持模型

上述学者对于社会交换理论的应用,往往是将社会交换理论作为结构模型假设的理论基础与背景。基于以上认知,国内外学者在社会交换理论的基础上,在奥运遗产的感知、奥运遗产的评价以及对奥运会的支持度等变量之间构建模型(见图3),并结合具体的案例、针对不同的主体展开研究。

图3 赛事支持模型

(1)居民对遗产的感知对大型赛事支持度的正向影响研究。Richie以2012年伦敦奥运会为实证研究对象,分别在2013 年和2016年的两个事后间隔收集了横断面数据,从非主办城市的角度研究了居民对奥运遗产的感知。通过对这两个阶段的对比,发现受访群体的总体感知遗产得到了改善,其中最重大的变化与国家层面的经济遗产和社区遗产有关,验证了在时间和空间维度上居民对奥运遗产的感知会发生变化,同时也证明了遗产感知对赛事支持度的积极影响。Liu等探讨了非奥运会主办城市上海在五年后对北京奥运遗产的感知情况,认为奥运遗产的感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举办奥运会的支持度。

(2)居民对遗产的感知对生活质量的正向影响研究。生活质量的概念起源于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最初是作为一个社会学指标来使用的。60年代以后,生活质量的概念被广泛应用于社会领域的研究,比如用于社会及其环境的客观条件指标反映社会发展水平,也用于人对社会及环境的主观感受方面。Kaplanidou探讨了奥运遗产对亚特兰大、悉尼、雅典和北京的居民生活质量的重要性,表明奥运遗产对于生活质量有积极影响。Ma等以台湾地区的国际体育赛事为例,证明了赛事遗产对于居民生活质量的重要性,同时认为不同类别的遗产对于生活质量有不同的影响,有形遗产是影响居民生活质量的最重要遗产,具体而言,基础设施、环境和文化是所有国际体育事件中最重要的。

(3)居民生活质量作为遗产感知和事件支持度之间的中介变量研究。Liu研究表明形象/身份和文化等无形遗产,更多地与人们对生活质量和事件的支持度有关。Ma等以台湾巡回赛为例,探索了居民生活质量在遗产结果感知和事件支持度之间的中介作用。

5 结论与展望

5.1 研究结论

(1)20世纪以来,“遗产”从无到有,其重要性日益增强,也逐渐引起国际奥委会等官方组织以及奥运遗产研究领域学者的广泛讨论。关于“奥运遗产”概念内涵的认知是深入这一研究领域的逻辑起点。通过对实践及学术视野下“遗产”概念的梳理,该定义逐渐从“影响”向“遗产”概念化演进。自下而上的遗产识别与测量方法虽然规避了基准测量方法以及自上而下的测量方法中存在的问题,但是并没有对“净遗产”的测量、遗产“性质”的判断等问题提出解决方案,这也为未来的研究留下了空间。杠杆效应则为奥运遗产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Chalip、Taks等诸多学者提出的杠杆模型,为实证研究提供了框架。综上来看,“概念—识别与测量—利用”的研究框架渐成体系,为奥运遗产的识别、测量、利用等实证研究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2)奥运遗产的实证研究可以从两个视角划分。一是基于遗产研究维度的划分。在社会发展的驱动下,奥运遗产的维度日益丰富,目前的研究集中在奥运场馆遗产、体育参与遗产、经济遗产以及旅游等维度。二是基于遗产研究视角的划分。在不同的时空交汇维度下,依据不同的评判标准,奥运遗产的利益相关者具有不确定性。通过在差异中寻找共性,政府及居民视角下的奥运遗产研究,成为国外学者重点关注的两个方面。其中,政府视角下的奥运遗产研究,主要涉及奥运遗产的规划及治理研究;居民视角下的奥运遗产研究,多以社会交换理论为基础,探究奥运遗产感知与其他相关变量之间的关系(见图4)。

5.2 研究展望

5.2.1 进一步丰富奥运遗产研究理论框架

“概念—识别与测量—利用”框架为奥运遗产的识别、测量、利用等实证研究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但从相关理论的应用来看,目前遗产研究的理论工具并不丰富,除社会交换理论得到广泛应用以外,对于其余社会学、管理学、政治学领域的理论运用还不成熟。此外,遗产研究的维度涉及经济、社会、旅游、文化等多领域多学科,遗产研究的对象更是囊括国际奥委会、举办国政府、居民、企业等不同的利益主体。因此,从多元利益相关者的角度,运用多学科的研究范式与研究方法,探索更多理论、更广视角切入奥运遗产研究的可能性,对于奥运遗产基础理论的研究以及北京冬奥会的实践发展意义重大。杠杆效应研究实现了从衡量事件影响到注重遗产规划的前瞻性转变,也应成为日后遗产研究领域的重点,但是杠杆模型的科学性与普适性还需要更多的实证研究予以检验。

5.2.2 进一步拓展奥运遗产研究主题

图4 奥运遗产研究框架

(1)社会可持续遗产。作为现代奥林匹克运动重要性不断提升的结果,奥运遗产呈现出一些新趋势。这些新趋势包括一些新的奥运遗产主题的出现,例如环境、信息、教育等,不同类型的奥运遗产之间变得日益复杂和联系日趋紧密。值得注意的是,在世纪之交,可持续发展的概念也成为一个遗产主题。这标志着未来奥林匹克遗产可能不会停留在标志性建筑中,而是专注于城市长期战略。尽管可持续性的概念出现在关于举办奥运会而兴起的环保运动,但现在被视为一个更大的概念,它涉及许多遗产的主题和对奥运遗产效应的整体感知。

(2)冬奥会遗产。从现有研究来看,国外学者更关注夏季奥运会。夏季奥运会比冬季奥运会规模更大,通常可能会获得更多的认可。然而,冬奥会也有许多不同的遗产,并且与夏季奥运会相比具有其独特性。2018 年在江原大学举行的第9届国际体育事业研讨会的主题就是“冬季奥运会的遗产”。以有形遗产为例,冬季体育设施的遗产问题往往比夏季体育设施更突出。冬季奥运会的部分运动项目,如跳台滑雪或有舵雪橇,只有数量很少的运动员从事这些项目,相应的场馆往往在赛后成为“无用之物”,被认为是奥运会的负面遗产。因此,有必要对冬奥会的遗产展开更多的研究。

(3)无形遗产。MacRury 认为,奥运会应该被视为根植于当地社区的“礼物”,它的遗产应该被视为具有活力和发展性,尤其是无形遗产。无论是生态环境、经济、旅游以及体育参与等维度,都可以纳入有形遗产的维度,但是对于奥运会举办对居民所产生的文化认同、国家认同等无形遗产维度的研究,尚亟须丰富。以北京2022 年冬奥会为例,如何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层面上实现价值最大化,在国家及人民视角下发挥文化认同、国家认同等无形遗产的积极作用更值得关注。

5.2.3 进一步规范奥运遗产测量方式

目前,大多数研究未能真正衡量遗产,遗产的实证研究证据十分有限。访谈以及二手资料收集等研究方法占主导地位,而在事件发生前、期间和事件发生后的研究方面,缺乏实质性的实证研究。因此,对于遗产的评估往往只停留在遗产描述方面,而遗产的真正价值常常是不确定的,没有评估它的后续使用/效用/结果。因此,未来应该开展更多实证研究。此外,对于遗产测量的时间框架也需要进一步规范。实证研究的数据收集大多是在奥运会后不久进行的,但是衡量奥运会对一个国家形象的影响,显然需要更长的时间维度。因此,需要展开更多的长期研究,以建立健全的研究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