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教育部、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关于深入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的若干意见》,对深入推进双一流建设提出了具体要求,我国一流学科建设进入新阶段,探寻更有效的学科建设路径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当前,学科建设主要聚焦在相关资源获取上,致力于解决学科规模与结构等问题,在这一过程中,由于学科建设资源的争夺,易出现学科的无序发展,导致学科生态受到破坏,一些学科更有可能在发展过程中逐步被其他学科淘汰或吞并,不利于学科高质量发展。从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与学科建设的现实看,促进学科高质量发展,必须走大学科建设之路。
学科(Discipline)是人类知识体系的集合,是已有知识集成和新知识生成的重要载体[1]。在学科建设过程中,人们根据需要对知识体系进行划分与归类,形成学科体系,学科体系随外部环境变化而不断发生变化,与时代发展和国家利益需求紧密联系。当人们有意识地对知识体系进行归纳、整理,进行学科建设时,人们就已经开始有目的性、有针对性地利用知识满足需求,从这一意义上说,学科建设是根据时代发展和国家利益需求而形成合理学科门类、学科体系、建设学术话语体系的过程。这一内在规律性决定了为社会发展提供支持是学科建设的当然使命。
当今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的国际格局和世界秩序正在重塑,世界未来发展的不确定性明显增加,国与国之间的竞赛更为激烈。同时,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突飞猛进,随着科学形态完成由小科学向大科学的转变,科学研究的组织范式、科技的呈现形态与发展模式都在发生深刻变革,科学技术和经济社会发展加速渗透融合。在科学研究的要素条件、组合方式、配置效率等都已发生重大改变的背景下,国家发展对学科建设的需求变得更为迫切,学科高质量发展成为国家对学科建设提出的根本要求。高质量发展是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发展,客观要求各学科在发展过程中聚焦国家重大战略需求,整合学科资源,突破同一学科不同学校间、同一学校不同学科间的壁垒,秉持大学科理念聚焦现实问题,助力国家应对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各种不确定性。从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看,很多重大现实问题都是多重因素杂糅的结果,无法由某一学科完全解决,必须由政府统筹,围绕国家战略重点,推动大学科建设。
学科建设实际上是一个知识再生产的过程。学科建设的内在逻辑起点是学科建设的和规律性,这个规律就是学科建设应当与经济社会发展同频共振。学科的存在与现实问题密切相关,如果学科不能为解决现实问题服务,学科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大学科建设是一个融合性的概念,更强调在学科建设过程中的国家主导,通过国家主导,引导学科建设相关主体在建设过程中打破学科区隔,聚焦国家重大现实问题,实现学科资源的整合,更好发挥不同学科各自优势。我国学科建设起步较晚,受学科建设传统及管理理念影响,存在划分过细、学科交叉融合不足、学科全而不强、大而不强等情况,这样的学科建设并未以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为目标,而是以學术展示、资源竞争为旨归的,背离了学科建设的初衷与使命,这些问题的存在阻碍了大学科建设的推进。
一是过细的学科划分产生了学科资源粘性。我国学科建设肇始于改革开始之后,在学科形成和建设过程中科学性和学术规范性共同发挥作用,同时兼顾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的不同需求,导致学科划分过细。过细的学科划分分散了学科资源,各学科都牢牢守着自己的资源不愿与其他学科共享,加之学科建设所依赖的学校并不相同,学科与学科之间、学校与学科之间、学校与学校之间产生了难以破除的资源粘性,人才、资金等资源都被牢牢固定在特定场域内,降低了人才、资金等资源的自然流动性,学科间的实质交流互动受到限制,各学科实际上还是在“专业”这一范畴内进行知识的自我更新。即使一些学科间尝试进行了联合互动,也还仅停留在表面上,未涉及到更深层次的资源共享与人员流动。
二是学科间的森严壁垒限制了学科融合。我国学科建设建立在专业建设基础之上,这导致学科间存在体制性隔离,人为地阻断了学科间的融通交流,客观上限制了跨学科的交流互动。学科建设停留在学科内部的自我完善,学科间“内卷”“内耗”现象较为普遍,学科建设资源未能发挥应有作用。近年来,我国在推进学科交叉融合过程中探索了项目建设、创新平台和基地的建设等方式,但仍未突破学校与学校、学科与学科间的利益藩篱,政府的主动作为还不凸显,特别是以问题解决为核心的资源配置和学科协调机制还未建立,学科知识体系不能有效融合,新知识产生的速度降低,学科建设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支撑的功能受限。
三是学科间破坏性竞争导致了学科主体性焦虑。在我国学科成长演化进程中,由学科自由发展到学科有序建设走的是一条由学科个体到学科群落再到学科种群的发展道路,其实质是由学科个体的知识生产到学科群落交叉融合的过程[2]。但在这一过程中,学科建设的功利化和趋利性使学科生态遭到了破坏,恶性竞争、近亲繁殖导致学科建设资源分散、学科间互相倾轧,学科建设处在低质量重复的虚假繁荣之中。现代大学强调每一学科都应该有独特的核心价值和清晰的外部边界,以在系统分工中确立其主体地位,现有的学科间的破坏性竞争导致部分学科被边缘化,消解了学科主体性,出现了学科主体性焦虑。
大学科建设在当前已经成为我国学科建设取得突破的现实选择,针对这一问题,学者们提出了松散耦合的学科治理模式、梯度转移模式等,这些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为学科高质量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但学科建设是一项艰巨、复杂而又长期的工作,涉及到学科发展历史、学校治理模式、教师研究志趣、学科资源配置等多重利益关系,协调处理好这些关系靠简单的形式主义的绑定和松散的耦合无法达成。2017年颁布的《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施办法(暂行)》明确提出了学科建设的基本要求,即“面向国家重大战略需求,面向经济社会主战场,面向世界科技发展前沿,突出学科交叉融合和协同创新”。“三个面向”进一步明确了学科建设的根本目的,“两个突出”为大学科建设提供了政策依据。推进大学科建设可以从推进有组织科研和推进学科生态改善两方面着手。B48DEDB0-EFB8-41B5-B6E2-27DDC842923C
一是大力推进有组织科研。大学科建设不是简单的学科合并,必须要打破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以解决重大现实问题为依托,聚合学科资源,淡化学科界限,实现跨学科响应和学科之间实质的交叉融合,通过推动有组织科研可以促进大学科建设的深入推进。有组织科研是集中力量破解制约国家发展重大问题的关键,主要解决关键领域核心技术突破问题,关键领域核心技术问题涉及诸多学科,单纯依靠某一高校、某一学科不可能完成突破,从历史上看,重大科学研究的突破都是有组织科研的结果,有组织科研也往往孕育了大学科的诞生。有组织科研既包括任务的组织、平台的组织,也包括项目的组织,还包括激励的组织。
在当前背景下,可以由相关机构牵头,提出当前急需解决的重大现实问题,确定重点攻关方向,以问题为牵引,聚焦重大科研问题形成问题解决的节点、链条和学科平台,从问题解决的内在逻辑上推进大学科建设,形成国家创新集聚基地。关键在于突破物理限制,打破各高校、各学科之间的固有壁垒,改变在人才培养、教师队伍建设、资源配置等方面条块分割的模式,整合学科建设资源、规范学科建设行为,在更高层级形成持续创新能力。在这一过程中,尤其需要各级政府破除传统观念束缚和已有机制障碍,改变学科评价模式,善用学科评价结果,消解学科资源粘性,为高校、学科联合承担重大项目,提升攻关能力,转化关键技术提供政策性支持,实现从点的突破向系统能力提升的转变。要兼顾现实问题驱动与科学目标驱动,密切政府、社会、高校、教师四方协作,充分发挥各自优势。政府在其中要发挥主导作用,通过政策和机制将高等教育领域的优势学科加以整合和创新[3],确保有组织科研的有序推进。企业具有更为敏锐的问题感知力,可以尝试由企业牵头发布重大研究问题,由高校组建跨学科队伍揭榜挂帅解决问题。同时,也应该意识到,有组织科研的推进关键在教师,要创设更为自由、灵活的人才使用机制,为教师更好发挥作用提供制度保障,确保教师潜心钻研和合理、有序流动。
二是大力推进学科生态改善。学科是一种知识体系和组织形态,学科发展遵循生态规律,由知识创新及其资源不断积累演化而成[4]。大学科建设实际上是一个学科生态建设的过程,学科个体、学科群落、学科种群共同组成了学科组织。学科以群落组织为生长契机,生存于学科生态系统与学科秩序之中[5],良好學科生态的形成是大学科建设的重要前提。良好学科生态应当是多个学科种群良性互动、动态平衡、螺旋前进的生态,在这一学科生态下,优势学科、特色学科发挥引领带头作用,带领其他学科聚焦战略性任务,统筹协调好学科之间资源配置等关键核心问题,消弭学科主体性焦虑,最终实现多学科协同发展的动态平衡。良好学科生态的形成不能仅靠学科自身,还需要政府在尊重学科发展规律的前提下,通过政策工具引导学科建设相关主体各司其职,在学科建设的框架内,实现交流、对话、融通与协同。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在学科生态改善过程中,要逐步形成学科生态的保护机制,确保学科建设在学术话语体系下运行,使其免受外部非学术生态的影响与制约,这就要求政府既要做好促进学科生态良性发展的政策制定者,也要做好确保学科生态良性发展的外部保护者,通过推动相关制度的建立为学科生态良性发展营造良好环境。在这一过程中要处理好学校与学科、学科与学科、学科与专业、学科与教师之间的关系,更要处理好科学研究与人才培养、科学研究与行政管理、科学研究与社会需求之间的关系,还要处理好优势学科与弱势学科的关系,避免“价值离散”所诱发的学科之间的相互倾轧及学科建设优质资源的过度聚积[6]。处理好这些关系是良性学科生态生成的表征,也是大学科建设的必由之路。
参考文献:
[1] 瞿振元.刍议学科建设历史、现状与发展思路[J].中国高教研究,2020,(11):7-12.
[2] 马廷奇,郑政捷.生态视域下一流学科的成长逻辑与建设方略[J].现代教育管理,2022,(1):83-92.
[3] 陈亮,党晶.“一带一路”视阈下的高等教育战略发展透视[J].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3):55-64.
[4] 郑石明,要蓉蓉.系统思维观照下的高等学校学科生态论[J].教育研究,2021,(3):113-125.
[5] 陈亮.新时代学科治理的发生机理[J].高校教育管理,2022,(2):83-91.
[6] 王智超.关注弱势学科发展的学科评估改革要义略探[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1):67-69.
作者简介:
王智超: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教育政策、教育管理。B48DEDB0-EFB8-41B5-B6E2-27DDC842923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