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运萍
(北京大学 北京 100871)
[上接《高校图书馆工作》2022年第2期《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业课程体系的变迁:曲折发展与非正常恢复时期(1956—1976年)(一)》]
1958年7月,为响应《北京大学(1958—1962)跃进规划纲要(草案)》,图书馆学系重新制定了本科教学计划和1956级、1957级的过渡教学计划。新教学计划将培养目标调整为:“以培养省市公共图书馆工作者为主,兼顾培养其它综合性图书馆工作者,并适当照顾培养图书馆学师资。”[1]在1958年至1960年间,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方针为“为工农兵服务”“为生产建设服务”,这些服务职能多由公共图书馆承担,因此新教学计划强调为公共图书馆培养人才。新教学计划规定,每学年应有1周的“整风”,12周的社会调查或基层工作。在第二学年时,学生要进行16周的生产实习,在第四学年时,学生要进行10周的生产实习,并用2周时间集中完成毕业论文。教学计划进度表如表1所示。
表1 图书馆学专业教学计划(1958年7月)
在1958年的教学计划中,每学年的教学周数至多为32周,四学年内学生需至少修习2 017学时的课程。在1956年、1957年的教学计划中,四学年内学生需修习的总学时均在3 000学时以上,其中专业必修课程需修习1 100学时以上,专业课程总学时略高于文化及外语课程总学时。相比而言,1958年的教学计划学时安排过少,其专业必修课总学时甚至不及1956年、1957年专业课程教学的一半。因倡导“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理论与实际相结合”“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相结合”,在这个教学计划中,社会调查、基层工作、生产实习等各种名目的教育活动需占去师生大量的时间,课程教学总学时被严重压缩。此外,图书馆学系的专业课还被批评烦琐冗长、前后重复、厚古薄今、脱离实际,其专业课学时被进一步压缩,课程内容也被删改、重组。
与1957年的教学计划相比,1958年的教学计划保留了“中国图书馆事业史”“中国书史”“专科目录学”“专题讲座”等四门专业必修课,并将原“图书馆组织”课程改为“图书馆工作组织”,将原“图书馆学引论”“读者工作”两门课程合并改组为“图书馆学基础”,原“中文工具书使用法”“目录学引论”“图书馆参考工作”三门课程合并改组为“普通目录学”,原“图书馆目录”“图书馆藏书采购与组织”合并改组为“图书馆目录”。图书馆学专业为了匹配骤减的学时,重新采用了“集中建立专业课”的做法。1957年的教学计划中的“外文藏书与目录”课程被改为“俄文藏书与目录”,第一外语课程由可选俄文或英文调整为了限修俄文。此外,三门必修课“中国目录学史”“科学技术概论”(在1958年7月的课表中叫“科学概论”)“西洋文学”被调整为选修,选修课“中国通史”“世界近代史”被调整为必修课“中国近代现代史”“世界现代史”。这些调整与“中苏关系”的短暂回温、“兴无灭资”的政治环境及“厚今博古”的教学倾向都有关联。1958年的课程体系中还新增了必修课“工业农业基础知识”,选修课“专门图书馆问题”“基层图书馆问题”,这些课程体现了当时图书馆“为工农兵服务”“为生产建设服务”的时代使命。
1958年底,图书馆学专业制定了一个“跃进大纲”,对教学安排和课程体系进行了再次调整,但档案资料中未见具体的教学计划表。1959年2月,图书馆学系根据当时的政策要求制定了《图书馆学系教学、科学研究、生产劳动三结合改革方案(初稿)》(以下简称“改革方案”)[2]。该方案将培养目标调整为培养“具有较高的共产主义觉悟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水平的脑力与体力劳动相结合,能上能下,全面发展的能创造性地进行图书馆事业的骨干”[2]。在教学方面,改革方案设置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概论”“辩证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历史唯物主义”“中国革命史”“形式与任务”等六门政治课及专业政治课“文教政策”,保留了“图书馆事业史”“中国书史”“中文工具书使用法”“哲学社会科学书籍目录”“外文图书整理与参考”等专业课,并将原“图书馆学”(包括图书馆学引论、读者工作、图书馆工作组织三部分)、“图书馆藏书与目录”(包括图书采购、编目、分类、加工、目录组织、藏书组织等部分)及“普通目录学”三门课程改组为“图书馆学概论”与“目录学”两门课程,还将“读者工作”“图书馆藏书采购与组织”“图书分类法研究”“地方文献工作”“图书馆科技情报工作”等课程内容作为专题并入“专题讲授”课程。改革方案将“中国通史”“世界近现代史”“中国文学史”“苏联文学”“俄语”“第二外国语”等课程设置为文化课,并新增了“科学技术概论与科技书籍目录”课程以适应当时技术革命的需要。在教学方式上,改革方案要求兼重理论讲授、业务实践、鸣放讨论,在教学中尽量运用课堂实习、现场教学、参观、调查研究、实物展览等教学形式。在课程内容与教材上,改革方案则批评过去的教学内容受封建的、资产阶级的图书馆学思想影响很深,要求改革课程内容,编写各门课程的红色教材。整体而言,这份“三结合”改革方案安排了繁重的生产劳动,使得“教学”部分的时间被严重挤压。它对图书馆学知识体系进行了无章无序的“砍、换、补、合”,破坏了教学内容体系的完整性;也混淆了政治问题和学术问题的边界,将大量意识形态内容引入教学,对教学内容进行不合理的“阶级定性”与“阶级批判”;还过于强调讨论教学、实践教学,对讲授教学的重视程度不够。在制定“三结合”改革方案之后,图书馆学系又因政策变动在1959年秋、1960年6月对改革方案进行了两次调整,这两次调整依然未脱离“三结合”改革方案的整体框架。在1958年至1960年间,接踵而至的政治运动不断干扰着高校的教学秩序,因此图书馆学系实际的教学活动也往往无法依照上述既定的教学计划开展。
1961年9月《高校六十条》颁布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对本系自院系调整以来的教学计划进行了回顾与反思,并先后制定了学制为五年、四年的教学计划,其中四年制教学计划被实际采纳。在四年制教学计划中,图书馆学专业的培养目标被设定为:“培养国家图书馆、省、市、自治区图书馆、高等院校图书馆和科学图书馆的馆员以及本专业的师资和研究人才。”[3]图书馆学系教员认为,由于过去在叙述培养目标时倾向于以公共图书馆为主,所以在实际教学中教师们会更注重公共图书馆的内容而忽视高校图书馆、科学图书馆的内容,且往往更注意公共图书馆为大众服务的一面,忽视了其为科学研究服务的一面,这样的教学目标与图书馆学系毕业生的分配情况和图书馆事业的发展趋势并不相符[4]。新制定的教学计划第一次明确了图书馆学本科生的培养规格,提出了毕业生应在政治思想、专业能力、体魄方面达到的标准。在专业能力方面,它要求毕业生“掌握本专业的基本理论、知识和技能,具有一定的科学文化知识;初步具有本专业某一方面的专门知识和技能;能独立担任图书馆的一般业务工作;获得从事科学研究的初步训练,为人民服务”,“汉语写作做到文理通顺;具有能阅读一般中国古籍的能力;具有运用一种外语阅读专业书刊的能力”[3]。教学计划重新规划了教学、科学研究和生产劳动的时间分配,恢复了每学年33周的教学时间,在四学年内共安排了18周生产劳动、12周生产实习和8周科学研究,让生产劳动时间趋于合理,课程教学时间得到保障。具体的教学计划进度表如表2所示。
表2 图书馆学专业教学计划(草案)(1963年5月) (1) 在“思想政治教育报告”等课程中,每学年的课时数之和是大于“学时数”的,教学计划中没有解释这种情况,推测这些课程在学期末前已完成,并没有上满每学期的周数。
1963年的教学计划要求学生修满2 513学时的必修课和132学时的选修课,且仅安排了专业选修课,未安排文化选修课。当时,各专业的政治课程都为“思想政治教育报告”“中共党史”“政治经济学”和“哲学”四门课程,政治课学时约占图书馆学专业总学时的18.4%。教学计划取消了“集中建立专业课”的做法,将之前被“砍、换、补、合”的专业课程恢复为独立的“小课”。原“图书馆学概论”和“目录学”课程被调整为“图书馆学引论”“读者工作”“图书馆组织”“图书馆目录”“图书馆藏书”“目录学”“中文工具书使用法”“中国目录学史”等八门课程;原“专科目录学”课程被调整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经典著作目录学”“历史书籍目录学”“文艺书籍目录学”“科技书籍目录学”等四门课程;原“俄文藏书与目录”课程被改回“外文图书编目法”课程。此外,教学计划还新增了一门“外文工具书”课程。教学计划安排了共200学时的专业选修课,这些选修课程部分针对各类型文献及图书馆,如“儿童图书馆”“高等学校图书馆”“地方文献工作”“科技文献学”“版本学问题”;部分针对图书馆业务环节,如“图书馆建筑与设备”“分类编目问题”。专业必修课、专业选修课约占总课程学时的41.7%。在文化及语言课程方面,图书馆学专业移除了“世界史”“世界文学史”“第二外语”三门课程,保留了“中国通史”“中国文学史”和“科技概论”三门课程。教学计划不再将“第一外语”课程限定为俄文,并新增了“汉语写作”和“古代汉语”两门必修课,文化和语言课程约占总课程学时的34.9%。
1963年的教学计划纠正了前一阶段图书馆学专业在教学安排中的不合理之处,使专业课程体系向1956年、1957年的理性状态回归。与1956年、1957年的教学计划相比,1963年的教学计划在课程体系设计上更胜一筹。它清晰地展示了图书馆学专业的知识体系,将专业课程内容划分得更为细致,并新增不少业务课,使课程体系更适应当时图书馆事业的需要。1963年的教学计划偏重中国历史、中国文学和汉语教育,与起初图书馆学专修科培养学生整理中国文献,尤其是中国古典文献的初衷相契合。当时图书馆学系的教员主要有王重民、刘国钧、陈鸿舜、张荣起、张树华、周文骏、朱天俊、郑如斯、史永元、关懿娴、赵万里等,教员中有不少人的治学之长在于中国目录学、古典文献学领域。整体来看,1963年的教学计划综合考量了中国、苏联和西方的图书馆学教育思路,古代、近现代的目录学、图书馆学知识,学生、教员的能力水平和图书馆事业的发展需求,展现了一个较为完备、科学的图书馆学本科课程体系。但这个教学计划的生命力并不长久,从1964年开始,图书馆学系被逐渐裹挟进新的政治风波中。
在1972年至1976年间,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一共招收了五届工农兵大学生,先后制定了三份面向工农兵大学生的教育革命方案。因教育部门要求“学制要缩短、课程设置要精简”[5],图书馆学系的教育革命方案培养年限均为两年。在1973年、1974年的教育革命方案中,图书馆学系的培养目标为培养“又红又专的图书馆工作者”[6-7]。在1975年的“教育革命计划”中,培养目标被进一步明确为“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的、能够在三大革命斗争中、在图书战线上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而战斗、能够担任图书馆实际工作,又红又专、能上能下、不脱离生产劳动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8]。培养目标强调“又红又专”的政治立场、知识能力和“图书馆工作者”的基本定位。
在1973年9月制定的《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图书馆学专业教育革命方案》(以下简称“教育革命方案”)中,图书馆学系规定两年内的办学道路为:第一学年安排两个月到农村或工厂进行教学,组织学生开展社会调查,结合农村、工厂的现实斗争开展图书活动;第二学年安排两个月到有关图书馆结合“斗、批、改”中的现实问题,进行深入的学习,作专题研究,并写作论文作为毕业考核[6]。在教学方法上,教育革命方案强调废止“入注式”的教学方法,要求学生要坚持以自学为主,教师要坚持理论联系实际,要坚持评教评学、集体备课制度,并邀请有实践经验的工农兵兼职教师来系讲课。具体的教学计划表如表3所示。
表3 图书馆学专业教学计划表(1973年9月)
教育革命方案安排了78周的教学,其中学生有4个月需赴农村、工厂、图书馆进行半工半读、实践学习。在校期间,学生还需进行每周3学时的形势任务教育和6学时的军体活动。教育革命方案安排了3 969学时的教学活动,其中形式任务教育占去234学时,军体活动占去468学时,课程教学占去3 267学时。在既往的教学计划中,学生每周的总学时一般会控制在30学时以内,以保证学生能充分吸收所学,不至于精神疲累和没学透。教育革命方案在两学年内安排了3 267学时的课程教学,在教学周里学生平均每周要进行约42学时的课程学习,参加约51学时的教学活动,其学时安排过满。在课程教学中,政治课学时约占总学时的19.9%,专业课约占43.3%,文化及外语课约占36.8%。图书馆学专业的工农兵大学生修习的政治课程有“党史”“哲学”“政治经济学”,修习的专业课程有“图书馆学基础”“工具书与参考工作”“西文图书编目”“图书馆学专题讲座”“综合训练”,修习的文化及外语课程有“英语”“文化知识讲座”“写作”。其中,“图书馆学基础”课程涵括了图书馆的方针、任务和图书采购、宣传、流通、分类、编目等工作的基本原理和方法,“综合训练”课程则类似于此前的“生产实习”。教育革命方案对1963年形成的课程体系进行了大幅删改。在专业课程方面,它仅保留了与图书馆基础业务相关的内容,并将这些内容压缩进了“图书馆学基础”这一门课程中。在文化课程方面,它将所有文化课压缩为“文化知识讲座”。为了适应工农兵大学生教学的需要,当时图书馆学系还新编了一批教材和讲义。这些教材和讲义的理论水平不高,只能算是知识性科普读物,在内容上也显得意识形态痕迹过重。
1973年、1974年、1975年的三份教育革命方案所开设的课程大体相同。受政治环境影响,1974年的教育革命方案强调“批林批孔”和“以战斗任务组织教学”[8],即不再以“一门门课程”的形式进行教学,而是根据“一个个的战斗任务”来组织教学内容,将图书馆的采购、分类、编目、流通等业务环节综合起来学,将原有的课程体系打乱。1975年制定的教育革命计划强调“坚持文科以社会为工厂”的办学道路和“教学、科学研究、生产劳动三结合”的无产阶级教学体制[8]。在两学年内,图书馆学系安排了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到工厂、农村和各类型图书馆“开门办学”,另安排了3~4个月的时间学工、学农、学军,参加阶级斗争和基层工作,用于课程讲授的时间则被严重压缩。工农兵大学生是以推荐、审核的方式招录的,他们没有经过文化考核,在文化水平上参差不齐。在两年的培养过程中,学生们的课堂时间得不到保障,所学知识内容缺乏系统性,所用学习方法也不符合教育规律。图书馆学专业的学生培养质量远不如前。
在1956年至1976年的20余年里,中国的图书馆学教育起起落落,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在起起落落间艰难适应,频繁地对课程体系进行调整。1956年,专修科“转科为系”,图书馆学系在三年制专科教学计划的基础上扩充学时、增设加修课,形成了四年制的本科教学计划。1957年,因获得了一些教学安排的自主权,图书馆学系重新修订了教学计划,取消了“集中建立专业课”的做法,将专业“大课”拆分为“小课”,重新采用“必修+选修”的培养方式,开设了一批专业选修课。1958年至1960年间,图书馆学系频繁修订教学计划,并在一次次的修订中压缩专业课、文化课学时,对课程体系进行不当的“砍、换、补、合”,对教材、讲义进行“阶级批判”与改编,在教学方式上也变得轻讲授而重讨论、实践。1961年至1965年间,全国教育事业重新整顿,图书馆学系经过长久讨论制定了一个高质量的教学计划,纠正了此前的不合理之处,丰富、完善了原有的课程体系。受政治运动的影响,1966年至1971年间,图书馆学系停止招生。在1972年至1976年间,图书馆学系招收了五届工农兵大学生,制定了面向工农兵学员的教育革命方案,教育革命方案以“阶级斗争为主课”,对图书馆学内容进行了删减、压缩与意识形态改造,在教学方式上也采取了一些不符合教育规律的做法。
(1)依政治政策、教育政策而变的课程目标。在1956年至1976年间,对图书馆学专业课程体系演变影响最深的因素是国家政治政策和教育政策。起先,因“向科学进军”的政策需要,图书馆学教育受到重视,图书馆学专业实现了扩招和培养年限延长。当时课程体系的目标为培养“大型省市级图书馆、国家图书馆、政府机关及科研机构图书馆的干部”和“图书馆学校的师资”[9]。培养目标与图书馆事业发展需要、毕业生分配情形相适应。在1958年至1960年间,国家推行的教育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10]。对于高等学校,教育部门提出了“政治挂帅”“适当控制学时,适当增加劳动”“半工半读”“勤工俭学”和将学校建设成“教学、科研、生产的联合基地”等要求。图书馆学系的目标为培养“具有较高的共产主义觉悟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水平的脑力与体力劳动相结合,能上能下,全面发展的能创造性地进行图书馆事业的骨干”[2],培养目标与国家教育方针高度契合。
在“八字方针”和《高校六十条》颁布后,高等教育事业逐渐回归理性的教育轨道。图书馆学系将目标调整为“培养国家图书馆、省、市、自治区图书馆、高等院校图书馆和科学图书馆的馆员以及本专业的师资和研究人才”[3]。对研究人才的重视与国家倡导高等学校应积极开展科学研究工作的政策有关。1966年至1976年间,国家提出了“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的教育政策[5],实行了改革高等学校招生制度、知识分子劳动再教育、改革教师队伍、缩短学制、精简课程、改革教材、半工半读等一系列举措。图书馆学系的目标也相应调整为培养“又红又专的图书馆工作者”[6-7]。整体来看,在受政治运动干扰较强的时期,图书馆学系的课程目标强调培养学生的政治能力、劳动能力,在受政治运动干扰相对较弱的时期,图书馆学系则强调专业能力,坚持培养高级图书馆学人才和图书馆学校的师资。
(2)课程内容的泛政治化与课程结构的“拼合化”。受政治运动影响,在1958年至1976年间,图书馆学专业的课程内容呈现出了明显的泛政治化特点。以图书馆学系自编的教材、讲义为例:在1958年的《“图书馆组织”教学大纲》中,图书馆的工作组织原则被阐释为“党性、计划性、开门办馆、勤俭办馆”,图书馆科学研究的内容中包含“批判、整理和研究我国图书馆学和目录学的遗产”“批判资本主义国家图书馆事业和图书馆学的反动本质”[11]。在1959年的《中国书史大纲》中,图书被阐释为“表达思想意识形态的工具”和“阶级斗争的工具”[12]。这些引用了时代语言的教学大纲,反映出当时政治与学术的深深纠葛。
在1956年至1957年间、1961年至1965年间,图书馆学专业的专业必修课程内容框架较为稳定。其内容框架包含了“图书馆学引论”“图书馆组织”“对待读者工作”等图书馆学基础知识,图书采购、登录、分类、编目、典藏等图书馆业务知识,“目录学概论”(包括中国目录学史)、“参考书与参考资料”(包括中文工具书)、“专科目录学”等目录学理论、应用知识,“图书史”“图书馆事业史”等历史相关知识。在内容框架之外,图书馆学专业以“专题讲授”课程机动地补充了其他主题的知识。在1958年至1960年、1966年至1976年间因“精简课程,减少学时”“教学、科学研究、生产劳动三结合”的教改政策,图书馆学系删去了大部分目录学内容和历史相关知识,压缩了图书馆学基础知识和图书馆业务知识,对课程体系进行“砍、换、补、合”,将所有的专业内容压缩拼合成几门大课。如1959年的“三结合”改革方案将专业课拼合为“图书馆学概论”“目录学”两门课程,1973年的教育革命方案将专业课拼合为“图书馆学基础”“工具书与参考工作”“西文图书编目”和“图书馆学专题讲座”四门课程。
(3)半工半读与“三结合”的课程教学。“全面学苏”后,图书馆学系设立了“教学小组”进行集体教学。在1956年至1976年间,“教学小组”制度被断断续续地延续下来,1961年图书馆学系设置了图书馆学、目录学两个大的教研室。在1956年至1957年、1961年至1965年这两段受政治运动侵扰较少的时期,图书馆学系的课程教学方式与之前大体相同。在1958年至1960年、1966年至1976年间,图书馆学系主要采取“半工半读”和“教学、科学研究、生产劳动三结合”的教学方式。图书馆学系实施的半工半读方式有三种:一是安排学生下厂、下乡劳动,在劳动之余开展教学。二是安排“教学周”和“劳动周”,在劳动周里组织学生集中劳动。三是在每个教学周中安排一天的体力劳动。“教学、科学研究、生产劳动三结合”是指将科学研究工作穿插进教学和生产劳动的过程中,学生在上课、劳动的同时,还需完成一定的社会调查与科学研究任务。当时的高等教育重生产劳动、科学研究而轻课程教学,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业的学生在《图书馆学通讯》《图书馆工作》上分享了很多下厂、下乡经历和“跃进”的科学研究成果,同时也表达了对课堂教学不够接触实际的不满。
在1956年至1976年间的多数时间里,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课程体系的调整都出于适应外部的政治政策、教育政策,而非自身主观的发展意愿。调整到1976年,图书馆学专业的课程体系不进反退,其课程目标已不再强调专业能力,课程内容呈现泛政治化特点,专业课程被不当拼合、严重压缩,课程教学也难以正常实施。但在1956年至1957年、1961年至1965年这两段时期内,图书馆学专业对课程体系进行了优化。它取消了“集中建立专业课”的做法,使课程结构更加清晰;重开了传统图书馆学、目录学课程,新增了图书馆业务课,使课程内容更适应事业的需要;恢复了选修课的开设,使课程体系更具灵活性。从这一点来说,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成功改造了20世纪50年代初搬运自苏联的课程体系,将其与中国图书馆学、中国目录学和中国图书馆事业结合在了一起,为1976年政治运动结束后图书馆学专业课程体系的迅速建立奠定了基础。
纷扰的政治运动和频繁改动的课程体系对身处其中的师生产生了很大影响。在1966年前入学的几届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业学生均没能接受系统、完整的课程教育,1958年至1960年间在读的几届学生也留下了求学遗憾。按照教育革命方案培养的工农兵大学生只接受了有限的图书馆学教育,专业知识不够,以至于在1976年政治运动结束后不得不回校补习。1957级的校友曾浚一、金恩晖曾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大家)刚刚接触到什么是‘图书馆学’这个概念,刘先生的文章就挨了批……如果有人拾起这根大棒对图书馆学系所设各门课程去乱舞一番,则我们正在学的或将要学的各门功课都会变得毫无价值,那我们还去干什么呢?”[12]“刘先生”指刘国钧先生,“这根大棒”指思想批判、阶级批判的大棒。这种对图书馆学课程的迷茫之感正反映了当时学生的心境。在1956年至1976年间,图书馆学系教师对教学计划进行了十余次更改,同时对教材、讲义也进行了数次改编。他们不仅需要根据政策要求和实际教学情况不断调整教学内容、教学进度,还需要参加授课之外的体力劳动,在心理上和身体上都承受了很大的负担。
以上是对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业1956年至1976年间课程体系演变过程的描述与解读。在这20余年内,图书馆学系在课程体系建设上走了一段弯路。但在1956年至1957年、1961年至1965年间,图书馆学系也曾对课程体系进行了优化调整。在1966年至1976年间,图书馆学系曾停止招生,随后又招收了五届工农兵大学生,开始依照教育革命方案进行学生培养。因此,本文称这段时期为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业课程体系变迁的“曲折发展与非正常恢复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