黟县木雕研究—以隔扇为例

童中华

一、黟县地区隔扇题材图式

（一）黟县的木雕隔扇源起

黟县隶属于黄山市，自宋代以后，文人政客频出，然而近几百年的闻名遐迩，却归功于“徽商”的经商活动。黟县作为“徽商”的发祥地之一，大量的黟县人外出经商，把“徽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漂泊在外的黟县游子总是格外思念家乡，所以比起声名远扬，黟县人也很热衷于衣锦还乡。他们积累了一定财富后选择回到家乡，置地建房，因此在黟县地区留存了许多独具皖南风情的精美的屋舍，也给后人留下了研究传统文化的宝贵依据。

黟县位于皖南山区，气候湿润，建筑大都是木质结构，但人们不仅仅满足于木材本身所呈现的风貌，而是有着更高的追求，木雕艺术便应运而生。在黟县，精美的木雕被置于额枋、雀替、撑拱、垂花、斗拱等木质的建筑结构中，而隔扇作为建筑结构的一部分，却拥有着不同于其他建筑结构的特殊作用。隔扇在黟县的房屋建筑格局中，既可以作为外部房门使用，又可作为“内墙”分割室内建筑空间，保留了空间的延展性，达到“漏而不透”，与徽州地区的审美风向相契合。

在黟县的古建筑中，处处可见隔扇的身影，而隔扇作为建筑内门，主要由抹头、格心、绦环板、边挺和裙板构成。木材质地轻盈，可塑性强，材质的特殊性能满足喜爱小而精致的黟县人的审美情趣，并且把木雕艺术作品加筑到隔扇中面积较大的格心、绦环板和裙板上，使得隔扇兼具实用与审美的双重作用。

（二）黟县地区隔扇木雕表现的主要内容

黟县下属的五镇三乡，际联的八宝、文房清供窗格，瀛洲的花鸟隔扇裙板，碧山的山水窗格心，郑村的如意回文的窗格，各具风格，但同样风雅。对于雕刻题材的选择颇为讲究，建筑与家具所使用的木雕的图样也略有不同，在建筑主体结构上，如梁托或者是天井栏板，雕刻内容多为神话宗教、戏曲唱本等人物故事，而雀替常用的是瑞兽，辅以缠枝卷草等题材。家具雕刻，则多是花鸟鱼虫等代表吉祥如意的图样。作为室内建筑一部分的隔扇，由于其兼具室内家具的部分作用，对于题材的选择更倾向于花鸟山水等富有生活情趣的样式内容。

通过探访民居密布、炊烟缭绕的际联镇与西递镇及黟县偏北的碧山村等村落，隔扇上雕刻内容基本可以分成山水、花鸟两大类。其中山水题材内又穿插有瑞兽或者人物等富有一定故事情节的内容。而花鸟题材除去木雕作品中比较常见的“喜鹊登梅”“凤穿牡丹”“双狮抢球”，还有颇具文人风气的“文房清供”和“八宝奇珍”等，不胜枚举。

二、黟县地区山水题材木雕隔扇

隔扇中可供创作木雕作品者有三处，窗格心、绦环板和裙板，其中窗格心最为多变，其画面或圆或方，构图形式或长或纵，因此题材样式选择最为广泛。而绦环板虽面积狭小，也未逃过巧匠之手，多施镂雕，以增加深度，但由于受尺幅限制，内容多为花鸟，也有雕刻吉祥瑞兽，加入意象造型的花草或者云霞。裙板作为其中面积最大的纵向篇幅，其构图方式更趋近于日常构图，内容选择上也多为山水题材，描绘江南春景或者当地的社会生活场景。

黟县隔扇山水题材的作品，分为“生活实景”与“理想美景”两大类。刻画“生活实景”的隔扇位置多在裙板，构图多为纵向，内容则多是描绘黟县地区民间生活场景的画面，如图1 际联镇这组隔扇裙板雕刻，其一为春水微皱，柳发新芽，人们肩负锄头，驱赶着耕牛，田间地头地忙碌着，一派早春耕种农忙之景；其二描绘了松下溪畔，担柴而归，渔船收网，日落而息的生活场景；第三幅为表现节气，景中之人戴上围帽，于庭前园后布置枯枝和梅花，心思细腻精巧，毫不费力地展现寒冬腊月人们折梅而归的景象；最后一幅，山石之上绿苔斑斑，松柏挺拔，以及天边卷曲的云朵，匠人把好天气刻画到个个细节之处，其中人物也是悠闲自得，纳凉闲读，深观已有闲夏之意。此四幅裙板雕刻出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并且生动地结合了各个季节人物和景致的特点，使用浮雕技法，整体风格质朴，细节之处雕梁画栋，人物体态生动，衣褶合体合理，流水常穿插于整幅作品之中，凡水到之处皆做满水纹，水满地空，既有流水之意态，又有留白之意境。此四隔扇之裙板，可以说是实景山水木雕的大成之作。

图1 际联木雕裙板组

说到“理想美景”之山水木雕作品，要看一组碧山的窗格心木雕（如图2），其边框有梅花形、寿字形、如意形等，变化多样。窗格心在隔扇中属于视线中心，因此匠人们在此位置也是绞尽脑汁，花样百出。这组窗格心雕刻山水多为江南山水，构图也多遵循“两坡一岸”的山水构图方式。为求画面精炼，借鉴了版画的表现形式，使山水外形更为凝练，同时完整的外形可以承载镂空雕刻的梅花图案背景，这样安排的窗格心既保留了窗格本有的通透性，又有山水画的趣味性。

图2 碧山窗格心样式

黟县自明代万历年间起，版画大行发展，在中国版画史上占据重要地位，数百年来，木雕与版画之间相互借鉴、相互融合，碧山这组明朝时期的木雕窗格心就保留了这种现象的原始风貌。但是，到了乾隆、嘉庆年间，受到主流审美意识的影响，黟县地区富商们追求奢靡华丽之风，木雕艺术作品也逐渐细腻繁复起来，有些甚至鎏金挂彩，此种风尚，在今宏村、西递一带仍然可观其貌。如西递这组窗格（如图3），上下两个格心，方形内雕刻弥勒与钱串，两侧是凤衔牡丹，下侧山水小格心清丽雅致，背景上铺满仿照琉璃海棠花纹的浅浮雕，加以花草卷曲缠绕着的窗格，精致细腻，整个隔扇尽显雍容华丽之象。

图3 西递窗格心样式

三、黟县地区花鸟、走兽题材木雕隔扇

明清时期，影响黟县地区木雕艺术表现形式的除去版画，还有一股势力不断影响着黟县木雕，那就是新安画派。作为徽州地区独具地域性且享有盛誉的画派，对当地其他传统艺术必然产生影响。黟县自北宋起文人政客频出，是以建筑风貌也是颇具文风，特别是碧山一带，直至今日仍然保留此种艺术风格。碧山山水题材木雕颇有逸气，但花鸟题材也不遑多让，如图4 这组四幅隔扇裙板，分别雕刻四时之景，海棠骄矜、菊花淡雅、荷花清丽、松树与灵芝齐聚寓意多寿长青、吉祥如意。此组裙板不光图释寓意美好，雕刻技法与表现形式也极为难得，小到海棠蕊丝、荷花花脉，无不详尽，大到留白、构图处处经营，清淡幽冷，具有鲜明的文人士族格调。清末绩溪瀛洲同类题材的浮雕裙板，其景物刻画更为写实，从造型和细节刻画两方面来说较之碧山裙板更为细腻，但同时也多了院体的精丽，少了士人的逸气，在格调上就略逊于碧山的裙板木雕作品。

图4 碧山花鸟木雕裙板

花鸟类型不只雕刻四时花卉，还有以文房清供和八宝奇珍为题材的隔扇木雕。际联这幅窗格心（如图5），上面雕刻博古木架，转折透视真实精巧，甚至连同转角角花也细细雕琢，架上右侧是一宝瓶，上插荷花一朵，荷叶二三。博古架正中雕刻出木质笔筒，其纹理细腻，精微生动，甚至可以媲美微雕艺术，架下一束灵芝斜插，补全画面构图。因为此幅是镂空雕刻，所以使用捆绑灵芝的飘带连贯所有物件，达到镂空雕刻的目的。与此相类似的连贯方法，使用连贯之物并非飘带，而是卷云，云卷云舒之间排布一大一小两只麒麟，双目炯炯，鳞次栉比，神采飞扬，头顶还有凤凰拖着华丽的尾羽振翅飞翔，两幅窗格心异曲同工，神采非凡，精工巧丽。碧山地区也有两幅隔扇，裙板上雕刻的也是清供珍宝，一幅“荷花清供”，一幅“牡丹清供”。两幅宝瓶皆有图案，一个是“松下童子”，一个是山水；一个配有菖蒲、佛手，一个辅以南瓜、画轴，清隽之意跃然。此裙板较之前者气息静谧、平和、质朴，装饰性的雕刻语言细而不腻，有清末文人画之风采。

图5 际联窗格心

四、结语

纵观黟县可考木雕隔扇，其表现风格大致可分为两部分，一是以西递为首的精工靡丽之作，自清晚期开始多出商家巨贾，攀比之风盛行，但又因其地位的束缚，建造府邸的规格受到限制，只能在室内建筑与陈设中加做文章，使用精细巧丽、极近炫技的雕刻手法，因此木雕风格更偏向细腻华丽。另一种则是以碧山为首的士人故里，整个村落仿佛把“雅”字写到了骨血里，不管是“培筠园”还是“耕读园”，都透着文人逸气和笔墨幽香，所以碧山的木雕作品也透露出“文雅”，不求立体真实，雕镂出层次与深度，保留木质自然质朴的面貌。由此可见，地域与人文决定了木雕艺术的表现风格，而木雕隔扇作为房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承载着当地人民美好的祈愿和精神面貌，木雕艺术作为载体所承载的历史与文化值得我们去传承与研究，以及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