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斌
2019年,教育部等13个部门联合启动“六卓越一拔尖”计划2.0,旨在大力推进以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为主要内容的“四新”高等教育改革计划,这标志着我国高等教育从外延发展向内涵发展的一次重大转变。学界积极响应,从不同视角对“新文科”的内涵进行解读。多数学者(胡开宝2020;刘利 2020;陈洪捷 2020;武宝瑞 2020;李凤亮 2020;王学典 2020;赵奎英 2020)认为“新文科”的一大特质是学科融合,具体来讲,是充实文科内涵,将传统文科与其他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有机融合。在“新文科”构建路径上,有的学者(吴岩2019;张俊宗 2019;操太圣 2020;刘曙光 2020)强调保持中国特色或中国性的重要性,有的学者(陶东风 2020;曲卫国、陈流芳 2020)则主张将“新文科”建设与人工智能、虚拟技术、数字技术、移动互联网等现代科学技术相结合。上述研究虽不乏真知灼见,但仍值得商榷。一是其逻辑起点多为美国希拉姆文理学院的“new liberal arts”,落入“以西释中”窠臼;二是构建路径上陷入“唯技术论”泥淖,认为“新文科”无非是引入互联网、人工智能等现代教育技术罢了,显然对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生事物存在片面看法。下面以钱学森系统学(钱学森2007)为理论基础,对“新文科”背景下的大学英语课程内涵及其构建路径进行探索。
欲建“新文科”,必先“正”其“名”。“新”是“新文科”的基本特征,首先,学科内涵要“新”,需要重新厘定大学英语学科内涵及其培养目标。
钱学森大成智慧学强调“利用现代信息网络、人—机结合、以人为主的方式,集古今中外有关经验、知识、智慧之大成”(钱学敏 2002)。强调“集大成,才能得智慧”,其核心思想在于一个“集”字,这里的“集”不仅关涉认识论,还是一个方法论问题,即“融合、融通”。“新文科”背景下的大学英语课程建设需要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以英语语言为内核,对古今中外的知识与信息进行大规模检索与激活,汇集成一个“知识包”。
吴岩(2019)指出,新时代的外语教育需要培养具有全球视野、通晓国际规则、熟练运用外语、精通中外谈判和沟通的国际化人才。据此看来,大学英语人才培养须同时兼顾三个维度:一是英语语言能力维度,二是跨文化交际能力维度,三是专业技能维度。“新文科”建设是在当今世界面临百年不遇之大变局的背景下提出的前瞻性构想,主动适应国家战略发展是外语教育界义不容辞的责任。
传统的大学英语人才培养目标单一,专注对学生英语听、说、读、写、译能力的培养,跨文化交际能力培养受到削弱甚或忽视,专业技能培养更是无从谈起,致使培养的人才难以胜任岗位要求。王宁(2020)认为,我国的新文科建设应体现四个特色:国际性、跨学科性、前沿性和理论性。大学英语课程建设依然要体现上述四个特色,跨学科性是根本途径和具体要求,国际性、前沿性与理论性是指导方针。要体现大学英语的跨学科性,首先应将社会科学其他领域的知识和方法有机融入新型大学英语课程体系,英语语言文学与社会科学其他领域存在密切的天然联系,如在研究对象(人)、研究方法(常采用定性研究等)上具有共通性。在学科发展上,社会科学领域的某些二级学科在研究对象和研究视角上常常产生重叠,故在学科发展态势上呈现交叉性与交融性特征。
其次,大学英语的跨学科性特征要求汲取自然科学知识及其方法论养分。近年来,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与外语学者知识结构的不断优化,外语学者在研究中逐渐采用自然科学研究方法,且已取得许多突破性研究成果。这些研究方法与成果不仅为大学英语教学提供了独特的视角,还丰富了大学英语课程人才培养的内涵。因此,“新文科”背景下的大学英语课程建设必须打破学科之间的藩篱,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领域知识与智慧耦合而成,培养一专多能的新型复合型外语人才。可以预见,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虚拟现实、物联网等新技术的快速发展,新型大学英语课程的内涵必将更丰富,学科融合也会更加紧密。
钱学森(2007)在人才培养上十分注重将“性智”与“量智”结合起来,培养大成智慧人才。从智慧形成的源头看,“量智”指从科学技术知识学习中形成的智慧,而“性智”则指通过文学艺术的熏陶后形成的智慧。从大成智慧人才的思维模式看,“量智”主要指从局部到整体的思维模式,而“性智”则恰恰相反,强调由整体到局部、从整体感知世界。“量智”与“性智”实则对应抽象思维与形象思维,前者是一种科学思维或逻辑思维,是基于客观规律进行推理、判断的思维。后者是一种文科思维、艺术思维,是以主观认知与感受为基础进行整体识别的思维。无论对于何种学科人才培养,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缺一不可。我国传统的学科分类深受还原论思想影响,太过注重学科细分,忽视学科融会贯通,不仅导致学科之间壁垒林立,而且使得培养对象视野狭窄,如文科生不懂理工,逻辑思维能力欠缺;而理工科学生缺乏文科素养,形象思维能力不强,严重制约了人的全面发展。
新型大学英语人才除应具备过硬的综合语言能力外,还必须兼具“性智”和“量智”,这是由大学英语课程的人文性与工具性特征所决定的。“性智”的培养在于夯实人文性的根基,这是“新文科”人才安身立命之本。“性智”的形成不仅要汲取人文社科众家之长,以“诗和远方”、家国情怀熏陶学生,还须培养其从宏观、整体角度看待事物的良好思维习惯,使其成为与新时代相匹配的新型文科人才。同时,要高度重视逻辑思维对外语人才的重要作用,充分汲取自然科学的精华,培养学生善于从微观、局部看待问题的习惯和能力,用科学思维思考人文科学的重要命题,最终形成“量智”。语言是为专业服务的,大学英语课程具有显著的工具性特征。在设置大学英语课程时必须将“量智”与“性智”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做到与专业课程优势互补、无缝衔接,培养全面发展、具有创造思维的“英语+”人才。目前一些学校开展的大学英语后续课程性质的ESP(专门用途英语)、EAP(学术英语)等就是有益的探索。培养集“性智”与“量智”于一身的“英语+”人才,从本质上讲,就是要打通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之间的壁垒(见图1),打造多元融合的知识体系,从而培养形象思维与科学思维有机结合的大成智慧人才。
高等教育的首要任务是培养人才,“新文科”背景下的大学英语人才培养必须坚持学科融合原则。在方法论上,坚持以综合集成方法为根本途径,培养文、理、工、艺兼修的新型人才。
综合集成方法是钱学森用于处理复杂巨系统问题的方法论指导。其实质是把智慧体系(专家)、知识体系(信息)、技术体系(计算机)有机结合起来,构成一个高度智能化的人—机结合、知识—智慧融合体系(盛懿 2019)。在开放复杂巨系统中,人、数据、信息与计算机构成其基本要素,集成信息或知识,达到“集腋成裘”的效果,这也是大成智慧教育的终极目标。基于“新文科”的大学英语人才培养模式实施综合集成方法,是将教师(专家群体)、文、理、工、艺各类学科(知识、信息)与信息化、智能化技术手段(计算机、智能手机等载体)充分结合起来(见图2),汇集成一个具有超大容量的“知识包”,培养兼具文、理、工、艺各类知识的新型外语人才。在具体实现途径上,须从教材、课程、技术等维度予以通盘考虑。
在处理大学英语教材的“新”与“旧”的关系上,要将吐“故”纳“新”与存“故”纳“新”有机结合起来。一方面,要基于历史和现实的考量,修订人才培养目标,对传统的人才培养目标持扬弃的态度;另一方面,要对现行教材内容进行评估与甄别,淘汰不能满足新时代要求的内容,增补与大学英语课程衔接紧密、体现时代性与学科交叉性的人文社科及自然科学知识,将新旧教材内容进行重组与整合。具体来讲,首先,要果断淘汰无法适应新形势、新业态、新技术要求的教材内容;其次,对现有教材中符合新订培养目标的教材内容,要果断予以保留;最后,要做到与时俱进,积极增补能够满足新时代要求、符合国家战略需要的新内容,如在大学英语教材中适时增补课程思政元素,融入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方面的新知识或“一带一路”建设亟须的专业知识等,从而实现与相关专业课教材内容的衔接与融合。
归根结底,大学英语课程建设须以质量为中心,以课程建设为抓手,进行课程调整与融合。长期以来,由于缺乏宏观调控,加之在利益驱动下的“一哄而上”,导致“水课”频现,既浪费了宝贵的教学资源,又对学生无益。对此,教育部高教司司长吴岩(2019)号召实现课堂革命,淘汰“水课”,打造“金课”。现阶段,打造“金课”的技术条件与师资条件均已十分成熟,不少名师已纷纷推出线上或线下“金课”,这不仅惠及本校学生,还使校外学生受益,有利于优质教育资源共享与互补,进一步促进教育公平。
大学英语课程建设是一个复杂巨系统问题,而复杂巨系统具有开放性特征。换言之,课程内部各子系统之间时刻发生物质、信息与能量交换,以达到动态平衡。在大学英语课程这个复杂巨系统中,教师(教学活动主体)、学生(教学活动客体)、教材(教学活动内容)、教具(教学活动手段)等诸子系统相互作用,呈现开放性特征。随着新技术与新业态的崛起,学科间相互借鉴、相互交融更加频繁,新的研究范式与交叉学科应运而生,使学科融合成为可能。例如,近年来文科学者积极借鉴数学、统计学等手段对人文科学研究对象进行定量分析,不仅增强了研究结论的科学性,还丰富了文科研究范式的内涵。大学英语课程建设也亟待因势利导,将研究成果积极运用于教学中,吸纳理、工、艺等领域的学术营养,培养学生的科学思维与艺术思维。
在方法论层面,一方面,要正确处理大学英语课程与理、工、艺课程之间的主次关系,确保大学英语在课程格局中的主体地位;另一方面,要正确处理大学英语课程两大基本功能的关系。大学英语教学要实现英语课程工具性和人文性的有机统一(向明友 2020)。工具性注重能力培养,人文性则注重立德树人,二者相辅相成,互为补充。从本质上讲,文科是一门关于“人”的科学,其根本任务是塑造“人”。哈佛大学本科生院前院长哈瑞·刘易斯(Harry R.Lewis)指出,没有一流本科的大学是失去了灵魂的卓越,没有一流本科的学科是忘掉根本的“一流”(转引自吴岩,2019)。无论在东方或西方,塑造卓越的灵魂都是高等教育的重要使命。我国高等教育界时下也有对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深刻反思。新时代大学英语人才培养的人文性主要体现在立德树人,培养具有正确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
同时,新时代大学英语人才培养理应立足“形而下”的工具性,在立足传统的听、说、读、写、译能力培养之外,还要培养学生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和运用语言工具解决实际问题的综合能力。课程设置宜应势而变,对传统课程去粗存精,适时增补一些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新文科课程。例如,有的院校在大学英语后续课程阶段开设跨文化交际、学术英语等课程就是很好的探索。新型人才必须具备广博的知识与熟练的技能,更好地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服务。在课程设置上,宜采用“英语+专业”模式,以大学英语课程为主,借鉴理、工、艺等各类课程中的范式与内容,培养一专多能的新型人才。
大学英语课程建设是一项复杂巨系统工程,复杂巨系统的整体性特征决定了其子系统之间要“以整体为主进行协调,局部服从整体,使整体效果最优”(盛懿 2019)。事实上,整体的最优化并非只是各部分的简单叠加,而应是各子系统产生化学反应后的有机融合,最终取得“1+1>2”的效果。各子系统内部资源配置可能产生重叠,各自的优势可能存在互补,各子系统的需求也可能出现错位。这时必须进行顶层设计,统筹规划,以促成资源合理配置,促进各要素优势互补,最终实现系统的最优化。大学英语课程建设涉及诸多部门(子系统),仅教育系统内部就有教育决策系统、教育管理系统、教育评价系统、教育实施系统(教师)、教育对象系统(学生)等。顶层设计是从全局出发,对系统内部各子系统、各要素资源进行统一协调,围绕共同目标集中优势办大事。顶层设计必须建立在自下而上的充分调研与自上而下的合理规划基础上,这一双向“闭环式”决策乃是基于系统的开放性特征,可确保上述子系统信息(即各子系统的实情、需求等)输入与输出的畅通。以教育决策系统的职能为例,首先须“登高望远”,统揽全局,厘清大学英语课程建设的终极使命、新型人才的时代内涵及其构建途径等问题。其次须客观认识各子系统的现状,如教师队伍建设、生源实际情况及其各自存在的优劣等,以便为决策提供科学可靠的依据。最后,教育决策系统须统一调配各子系统要素,发挥各自优势,形成优势互补,紧紧围绕大学英语教育质量这个中心任务,集中力量作好课程总体规划。
大学英语课程建设实施综合集成方法具有三重含义:其一,教育决策系统与管理系统须按照新大纲要求,对文、理、工、艺各类学科在新大学英语课程系统中的占比进行科学分配,将它们有机融合,综合集成,最终成为一个新型大学英语课程知识集合体或“知识包”;其次,教育管理系统和实施系统(教师等)要对各种现代教育教学辅助手段进行综合集成,如将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现代信息技术充分融入新型大学英语教学,并以此为契机,在教学模式与教学方法上进行改革,使教学效率与教学质量均能得到稳步提升;其三,在大学英语教学研究中,在充分发挥定性分析法作用的同时,融入定量分析法,将定性与定量相结合,使研究更具科学性,最终使教研成果反哺大学英语教学,惠及广大学生。
我国“新文科”建设是在世界处于百年不遇的大变局、大学文科教育呈现边缘化趋势的双重背景下提出的极富前瞻性的举措,其内涵与构建路径自然留给学界极大的解读空间。大学英语课程作为人文科学大系统中一个子系统,无论是从认识论角度看,还是从方法论角度看,其内涵框定与构建路径除有其特殊性外,更具有文科课程的一般属性(共性),因此大学英语课程内涵界定与路径探索有望为“新文科”相关研究提供某种借鉴。
系统学中国学派的独特优势在于将还原论与整体论结合起来处理复杂问题,因而从系统学视角考查大学英语课程建设有助于打破传统的“文—理”“学—用”二元对立。运用定性与定量相结合的综合集成方法是中西哲学结合的典范,由局部至整体、由微观至宏观的还原论以其精确、严密的特质为大学英语课程研究提供证实与证伪的理据,而从整体到局部、从宏观到微观的整体论思想能最大限度地兼顾大学英语系统内部各要素实际情况,从而避免看待问题的片面性。正因为如此,在处理大学英语课程体系这样的复杂性问题时必须将还原论与整体论有机结合,一方面,可从宏观视角鸟瞰大学英语生态系统要素配置、要素互动的概貌,以便协调各要素行动;另一方面,有利于对包括课程内涵、构建路径、评价体系等在内的微观系统实现精准调适。文科教育关系到一个人的人格修养、审美情操、社会责任感等,关系到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养成,是观照理工农医发展的一盏“灯塔”。大学英语课程建设任重道远,同仁还须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