鲑鱼夜溯
圣物不伤,只在全无和全有中
游动,词语敞开了它的小传达室
而大月亮轻运着它幽灵的百货
世界是只刚剥好的蛋,紧挨着它
蜕下的一小堆碎壳,在莫之能御的
每个激流中,我参与了我的诞生
我们在词的大雾中紧抓着周围
三米的生活不放,像极了异教徒
紧抓着他隐蔽的神,只有大融大化
发生时,才能找到与宇宙十分钟
宏伟的共生感。夜只是一小间没有
神父的告解室,入夜不亚于入药
每处黑暗中都备好了一本打开就是
合上的圣经,而且很像我们自己
几乎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点得着
我已在人何以不死的那根刺上
学过百种战栗,也不止一次见过
您火焰中的死友。正如能不断证实
自身的水才是浪,不去创造一个
全新的秘密,您就什么也无法占有
再次受伤、变得更少直至璀璨
而完全的没有就是见神的唯一方式
于是我们开始洄游,在克服引力
的涨潮计划中,没有游出来的部分
才是鲑鱼,我无法抵抗它,它也
吞噬不了我。其实游和不游都一样
危险,因为水全漫上来了,游得
过快或过慢,就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我们游着,但并非只用鳍和尾而是
用全部自我在游,只在能够藏得
更深的地方才会现身。所有盐都在
闪耀的贫瘠性中经过暴烈的重组
我们必须靠活不过今晚的东西活着
更多时候我们在舞着,一切独舞
毫无例外都是和看不见的自己共舞
怕不怕?舞完了就是换他来生活
鲑鱼夜溯,不过是为了重新成为
鲑鱼,在逼近那个迫切的开端途中
我们不得不首先成为一种新河水
游到后面根本不是为了抵达,只是
为了能继续游着,游着恰恰不是
因为我还在,而是因为我已经不在
游着首先是种很深的爱,否则就
只是在宇宙中多弄出几个水花而已
实际上谁也无法游近谁,我最多只能
让你游近你自己,我也不在你能
找到我的地方,在小毁灭到来之前
我根本没有可能完全理解我自己
水对于你来说太深太急而且太冷了
我这就连夜游过去,不需要担心
我的身体,游过去了,才会有身体
重看穆勒咖啡馆
当一个人满身是夜,开始跳舞
再怎么孤独也是不够的
跳之前她是皮娜·鲍什
跳起来后理应一无所是
跳,就是不求存在地去成为
正如自转之甜供应着天体
一圈又一圈无我的神圣空行
当舞者不断从伴侣身上滑落时
滑落成为我学会的首个与爱
有关的德语。音乐里也有这样
奇怪的律法:在神的管口最细的
地方,都应该只由人来充满人
任何想要触摸我的手,无一例外
必须是从我自身中伸出的才行
属于火焰的时间不是太少就是
太多,不止一次了,她和毁灭
在同一躯体里共度过两个钟头
这已经不是舞蹈了。但只有这样
才没有一种痛苦可以压倒一切
单独成为皮娜·鲍什。这正是舞蹈
还没有跳,她就已经在里面了
在她肉身沉降的枯瘦皮下,明显
有几条命互不相让地拧在一起
除了她,还有人在顺着这条绳索
往上爬。还是那句话,人除了跳舞
与不跳舞根本不应该有其他分类
无遮蔽颂
那些辨认过我天性的火,现在
只是远远地在城外烧着,再也不
考验什么,像个小地方来的神
只带着一小块任人消耗的夜
想要从此躲在幽暗中,我必须
以满月为约束,以不可能性为夜
夜才会更接近湖底,再拨一拨
冰冷的水,我这就跃入湖水中的
自己。人都是按照他坚决不去
打开的门窗在死亡的,活下来的
全活在远远的水下,并且带着
不可抗拒的岛的强烈天性,终于
與细浪的知觉形成了堤岸似的同谋
想必你也料到了,我一直都在
逃离,实际上又没奔向任何一处
正如不可见之物骑着可见之物
飞行以制造良夜,所有词都过着
这种不会落下来的生活,除非
换一条真命。假如良夜也有底部
我想这就是了,像一条真正的沉船
那样,波浪要如何冲击我都可以
每一次爱的钟声都是从这里发出的
你一定要敲敲我的,真的,我比
其他的更空、更深、更有回响
水毕竟有肉身可近而火只有灵魂
我总是先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
火焰,再从这点火焰中得到自己
之所以长久望着星辰,一定是
因为自己也烧起来了,这一次我
不必再从枯枝败叶中寻找前身
也不打算用灯笼纸来做任何抵挡
更不会化成余烬后才为你所见
这一次爱的烟雾更加早慧地升起
我是真的烧起来了,四周空无一物
不必再用别的东西来隐藏我自己
【越槟,1993年生于广东汕头,写诗,现居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