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红梅 王福男(.成都大学音乐与舞蹈学院;.成都艺术职业大学音乐学院)
大邑县西岭镇位于川西北高原的过渡地带,曾为古蜀国之地,大邑县由于地理位置的缘由孕育了具有汉、羌、藏三个民族音乐元素的西岭山歌。随着时代的更迭,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精神构架发生了改变,西岭山歌和其他传统艺术一样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为了让更多人接纳、欣赏并传唱西岭山歌,经过西岭山歌领军人物张道森、任汉城等人搜集整理,目前呈现于世人眼前的西岭山歌主要有五个调门,唱词具有即兴创作特征。在全面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大背景下,为了推进西岭山歌创新性发展,先是张道森先生创作了四百多首反映现代西岭人生活风貌和精神价值的歌词,此后西岭山歌传承人杨建对改编西岭山歌的曲、词进行了大胆尝试,并遵循继承原有传统音乐特色的基础之上更加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原则,共计改编三首(有具体谱例和音频),分别是《西岭山魂》《拉木头》 《两条爱河暗交流了》,对西岭山歌的创新性发展具有积极作用。本文主要对传承人杨建改编的三首西岭山歌进行研究。
西岭山歌属于中国传统民歌,有着悠久的历史,据文献记载西岭山歌产生于明末清初,盛行于清代、20 世纪前后以及20 世纪50 年代,由劳动人民创作,节奏自由,内容种类多样,采用中国传统的五声调式,唱腔以喊腔为主,篇幅较短,几乎都是由一曲多段词构成。改编的西岭山歌以西岭人民以前的生活内容为题材,曲调在原有的吆噢调基础上进行创作改编。
西岭山歌种类较多,有劳动歌、酒歌、山歌、情歌、风俗歌等,其中历史最悠久的是劳动歌,是西岭山民在打夯或者拉木等日常劳动时所歌唱,在这种重体力劳动过程中,用劳动歌来统一步伐节奏,以达到共同协调的完成劳动过程,同时也有给劳动人民提神、舒缓劳动疲劳的作用。改编西岭山歌《拉木头》就属于劳动歌,其歌词是杨建先生在传统歌词的基础上进行了创编,生动刻画了不怕苦不怕累、有责任担当的西岭男子形象。如歌词“男子汉肩上塞有千斤担,苦点累点来精神抖吆噢”直白表达出西岭男子吃苦耐劳、乐观豁达的特点。除劳动歌外,西岭山歌运用最广泛的是山歌。山歌是人民在田野中劳动或者抒发情感时即兴演唱的,音调高亢,节奏自由,改编西岭山歌《西岭山魂》就属于山歌,其歌词也是杨建先生在传统歌词的基础上进行了创编。词中写到“山对山,歌对歌,山歌唱起来就有精神……西岭大山有山魂山民唱山魂声……”。充分体现出山民对养育自己的大山充满了敬畏之心,同时也反映了西岭山民的纯真质朴。情歌也是西岭山歌不可或缺的部分,具有幽默风趣的特点。改编西岭山歌《两条爱河暗交流》就属于情歌,其歌词由张道森先生创编,词中大量使用西岭地方方言,运用夸张、比喻等手法生动讲述西岭人的爱情故事。这三首作品在歌词内容上都真实再现了西岭人民的生活、劳作和爱情,若从创新的角度看,山歌内容稍缺新意,难以反映西岭人民当下的生活状态和精神内涵。
西岭山歌以中国民族五声调式为主,其曲调主要分为五种,分别为:大山调、呀妹调、吆噢调、流水调、老调。其中最受大众喜爱的是吆噢调,其曲调高亢,音域较宽,尾音时值较长,把大山的空旷感、男子的豪放感、民风的野味感等特点刻画得淋漓尽致,因几乎每句歌词后面都有衬词“吆噢”作为情绪的补充,由此得名“吆噢调”。这也是杨建先生选择吆噢调为基础改编西岭山歌《拉木头》 《西岭山魂》 《两条爱河暗交流》的缘由。三首作品开头第一句都是由宫、徵、羽三个音构成,以延长时值的羽音结束,速度较为自由,形成高腔呼喊性,顿时把西岭大山的魂呈现在世人面前。曲尾都以吆噢调的核心腔re do la结束,伴有下滑音,并把时值拖得很长,有在大山间回荡之效。吆噢调是典型的汉族民歌,所以这三首作品也都是汉族民歌风格,西岭山歌羌族音乐元素在呀妹调里体现较为明显,藏族音乐元素在大山调里有所体现。
改编西岭山歌在继承传统的吆噢调基础上进行创新,吆噢调和中国其他传统民歌一样篇幅短小精悍。改编西岭山歌打破了传统的一段体结构,融入了西方的作曲技法,篇幅有所增长,有明显的曲式结构。如改编西岭山歌《拉木头》就属于同头的单二部曲式,两段第一句都以均匀的四分音符开头加自由延长的羽音收尾,刻画出云雾缭绕、大山高耸入云的景象,句中的小三度倚音更是增添了呼喊性、吆喝性,演唱此处时要强调倚音,而不是主音,体现出拉木头的力量,这也是西岭山歌旋律独特之处。《西岭山魂》属于有再现的单二部曲式,第一部分较为自由、调子高亢;第二部分节奏感稍强,表现了西岭人民骄傲自豪,对生活的满足之情;第三部分再现部以延长的高八度羽音终止,寓意大山的魂生生世世伴随西岭人民,西岭人民的心永远跟大山相通相连。《两条爱河暗交流》属一段体结构,是目前篇幅最长、唯一有和声的西岭山歌。和声的运用,丰富了西岭山歌的色彩感,使音调更加立体,并更准确地塑造出男欢女爱的音乐形象。
改编的三首西岭山歌在传统吆噢调的基础上丰富了曲式结构、加入和声等,是对西岭山歌继承与创新的有效尝试,虽然目前只改编了一个调门,但对西岭山歌其他调门的发展具有借鉴作用,对西岭山歌的发展具有里程碑意义。
音乐和舞蹈、美术等艺术一样具有形象性,主要是听感觉形象和视表象形象。三首改编西岭山歌都以高腔喊唱唱法的吆噢调为基础,以特色的方言、丰富的衬词以及生活化的表演情景,塑造了西岭山歌和西岭人文地理形象。
高腔是中国戏曲四大声腔之一,在明末清初时在全国各地发展。“当高腔在四川慢慢发展起来后,又结合了四川各个地方的特色语言,以方言的形式进行表演。”西岭山歌的唱法吸收了高腔的唱法,结合西岭的地理环境,练就了在高位置上喊唱,是一种真假声混合唱法。倘若不知西岭的自然环境,但是通过听西岭山歌对其自然环境也能猜出一二,西岭山歌特殊的高腔喊唱唱法塑造了西岭山高路远的特色地域形象。在《拉木头》 《西岭山魂》 《两条爱河暗交流》三首作品,音区较高、音域较宽,装饰音都是小三度的前倚音,节奏自由,使歌唱如喊唱一般,很容易想象出西岭的地域地貌特征。
特殊的地方方言是区分不同地区民歌的重要标准。改编的三首西岭山歌从语音、方言词汇以及方言词法都非常考究,塑造了朴实的西岭人文形象,强化了其地域所属性。如三首词中“山、唱、神、中、水”等字普通话中都是发翘舌音,但是在西岭山歌中都是发平舌音,这是四川具有代表性的发音方法。再如“脚蹬地、手撑天、精神抖、小冤家、惊抓抓”等方言词汇的运用,塑造出了朴实的西岭人文形象。三首词中还大量使用了衬词,如在西岭山歌中,有润腔衬词,比如《拉木头》中唱到“拉木头哟,云中走来嘛天上哟,哟嗬嗬,大风大雨我不愁,风风雨雨才有干头”里面衬字较多,其中第一句句末的“哟”字在高声区,并拉长时值,除了起到润腔的作用外,还刻画出了西岭山民敞开胸膛干重体力活的朴实形象。在《两条爱河暗交流》中,“三天说不上一句话唉”中的衬词“唉”字,加强思念的情绪,深化情感,以增加作品的感染力,塑造了西岭人民对纯洁爱情的向往以及对爱情坚贞不渝的朴实形象。
传统的山歌都是人民在日常生活和劳动中歌唱,西岭山歌也不例外,山民通过唱山歌来自娱自乐,使自己在劳动中充满力量,在生活中充满乐趣,没有统一的着装打扮,没有统一安排演唱的地点和时间,是一种即兴的表演。社会在不断地变迁,西岭山歌也在不断地发展和创新,它由田间山头艺术逐渐转换成了舞台艺术。改编西岭山歌在遵循生活化场景歌唱的基础上,对人物造型和编排进行了创新。如山歌《拉木头》,由于时代的进步,西岭人早已不再拉木头了,这种劳动歌渐渐失传。为了振兴传统文化,便把这类山歌搬上了舞台。它们往往以大山实景为背景,人物造型上“山民”们穿上白色的大褂、宽松的深蓝色裤子、黑色的布鞋,手里拿着绳索等道具,为了增加真实性,还用真的木头作为表演道具。编排上也有所创新,如参演的人数较多,烘托劳动热烈的场景;队形变化多样,表达拉木头时的艰难;演员互动环节多,表现劳动过程中互相帮助的情景;动作设计符合主题内容,再现拉木头的样子。改编西岭山歌从人物造型和编排上进行了适度的创新,符合西岭民风民俗的特征,这种新的表演形象将是新时代西岭山歌的符号。
西岭山歌是西岭人们集体智慧的结晶,记录了西岭人民精气神,从自然风光到民族风情,唱风景唱人物,唱出对真善美的追求。“山歌除了能为山里人传递较为特殊的信息之外,还可以表达人们对生活的热爱,以及邻里之间的友爱之情。”改编的西岭山歌继续记录西岭人民的精气神,歌唱西岭的大好山河之美、历史文化之美,同时又具有时代性和民族性,唱出了新风新韵之美。
西岭位于川西,西北临阿坝藏羌,西南临甘孜藏族自治州,属于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过渡带,是成都境内第一高峰,海拔高达五千多米,因诗圣杜甫的诗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而闻名。其风景秀丽山河壮观,也正有了这样的地理环境,所以西岭山歌基本上是用喊腔歌唱,喊唱山河之美,喊唱内心对自己生活这片土地的热爱之情。西岭山歌中的劳动歌、山歌、情歌等大都离不开自然风光和大好山河。改编西岭山歌《西岭山魂》中,用“山对山啰”开头,开门见山直接点出对大山的热爱,这首作品主要是歌唱西岭的大山有山魂,在西岭的山民心里,山是有魂的,通过歌唱的方式,把山唱活了,不仅唱出了山的灵性,更唱出了山民对大山的崇拜和热爱。在改编西岭山歌《两条爱河暗交流》中,歌词中有写“隔河看见那小冤家”“哥在山上”等与山河相关的词语,把山与河比作爱情的载体,表现出山民对山河的依赖和热爱。
西岭山歌是西岭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西岭山歌历史悠久,产生于明末清初,在清代和19 世纪末至20 世纪初时期盛行。在几百年前,受当时的地理位置、经济水平和当地的文化等方面的影响,西岭的历史文化之美在西岭山歌上均有体现。上文提到,西岭是汉、藏、羌三个民族的交界处,所以山歌有着多民族文化融合之美。其次是西岭属于川西高原海拔较高也相对偏远,很少有人来回出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文化环境,也正因为如此,西岭山歌也有了独特的味道之美,泥土味、山味、野味、人情味等等都是西岭山歌的味道。在西岭,山歌是山魂声,是山民的心声,改编的西岭山歌中,依然是通过歌唱的方式,歌唱西岭的历史文化之美。如《拉木头》中,“大风大雨我不愁,风风雨雨才有干头,苦点累点来精神,”等歌词,唱出西岭山歌的山味、野味和泥土味,体现了西岭历历代代拉木头人的精神文化。在《两条爱河暗交流》中,其语言风趣幽默,“惊抓抓、猫儿抓、幺鸡”等四川地道方言的出现,使改编的山歌依旧原汁原味,展现出西岭山民的幽默乐观精神,体现了当地的语言文化之美。
在全面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当下,传统音乐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传统的西岭山歌受地理环境、经济水平、交通等各方面的影响,对外界传播的较少,影响力也不大。从2014 年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后,借着现在网络技术发达的条件,开始逐渐扩散,西岭山歌将中国传统音乐独特的民族性展现出来。改编西岭山歌,在原有民族性的基础之上,又将西岭山歌赋予时代性,跟随现代社会发展的脚步进行改编,将西岭山歌唱出了新风新韵,更加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念。
本文主要运用了文献研究法、田野调查法以及人物访谈法等对西岭山歌创新性发展的现状和今后发展方向进行研究。从音乐本体、形象性以及审美性角度对西岭山歌传承人杨建先生根据西岭山歌传统曲调吆噢调进行改编的三首西岭山歌进行剖析,揭示西岭山歌创新性发展现状。论文肯定其做到了继承与创新的结合,作品本体悦耳动听,唱腔、语言以及表演都塑造出西岭人文地理形象,并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同时也提出了目前创新的片面性和题材一味“复古”性。通过以上研究,笔者发现西岭山歌的改编和创新还有很大的空间,西岭山歌应该寻找到适合自身发展的方向和路径,以此得以发扬光大。